第091章 夫管严
当天晚上俩人谁都没睡好。
前半夜苏恕没怎么睡, 听见手机响就悄悄地掀开被子,去拿手机。
响一声,他就动一下。
他知道沈聿卿睡觉轻, 最后没辙了, 把手机压在枕头下面, 屏幕一亮, 他看到扣在床单上的手机渗出点光,就眼巴巴地去瞄一眼。
一个动作翻来覆去着,熬着熬着, 什么时候睡着的, 苏恕自己也忘了。
沈聿卿手臂搭在苏恕的侧腰上,等怀里的人睡熟了, 目标明确地去枕头底下把手机拿过来。
碎掉的屏幕早就换成新的了, 手机的后台程序没关,最近打开的几个界面依次是短信和通话记录。
沈聿卿面不改色地翻完, 没发现哪里不对, 可苏恕的种种表现都在传递出一个意思。
他在等某个人的短信或者电话。
这个情况不是今晚才出现的, 已经连续好几天了, 沈聿卿问过,苏恕只用项目出问题的理由搪塞他。
一次两次他还能相信是项目问题,这都拖了快一个月了, 也没看到别人来问苏恕什么, 而苏恕不断看手机的次数还和之前一样, 白天也差不多。
沈聿卿把通话记录和短信迅速扫了一圈,联系人要么是和苏恕玩得比较好的, 要么就是推销电话或短信。
他反复翻了几遍,微弱的屏幕光映在瞳孔里, 形成小小的亮点。
靠着他睡觉的苏恕像是被光晃到,脸往里藏了藏。
沈聿卿侧了下头。苏恕从枕头往下滑的下巴正好压在他的肩,绵长的呼吸也一下下打在他的耳后。
从沈聿卿的角度还能看到苏恕发红的鼻尖和有点发肿的眼皮,看起来惨兮兮的可怜。
他难得意识到偷翻手机的行为不太道德,于是他光明正大地看了个来回,再把手机放回枕头下面。
后半夜发生的一切,苏恕都不知道,他离开沈聿卿会失眠,在沈聿卿身旁又是个懒散而赖床的年轻人,觉多总是不够睡也很符合他这个年纪。
腊月二十八当天,苏恕跟李宥打电话说项目推到明天再改。
创业初期本来就难熬,技术重头戏大部分都压在他这里,要不是他真的有事,也不会推迟一天。
李宥听完双手双脚赞同,巴不得苏恕马上回家好好休息一下。
自从苏恕放假,大部分的时间都耗在这里了,有几次还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好几通电话都没把他吵醒,最后还是被沈聿卿连夜带回家睡觉,生怕他猝死。
今天倒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李宥心想。
北方冬天的中午也不太暖和,苏恕赶在午饭前去了趟江肃那里,一到放假,江肃愣是宅在公寓里不乐意动,除了年节回江家老宅,平日就这里躲清净。
“我一回去一堆不相干的亲戚都凑上来,说这个是我姑的,那个是我姨的,再一细问才知道是我爷爷的弟弟的儿子的继妹。”
江肃一想就头疼,“这都什么和什么?”
江肃是江老爷子二儿子的独生子,江家老二和老大关系好,又是个不争不抢的性子。时间长了,江老爷子总觉得亏待老二,于是生活中时不时地偏袒下江肃。
客厅里,游戏机闲置着,江肃烦得心头爱都玩不下去了。
苏恕坐在沙发上,边看手机边听江肃抱怨。
通话记录还是那几个,那个号码没再打来过。
“这么一想还是沈哥牛逼,对付那么多魑魅魍魉都不带怂的。”江肃感叹道。
苏恕的注意力从手机上挪回来,问道:“什么意思?”
“沈哥毕竟……”江肃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就是沈哥的外公虽然只有一个女儿,但架不住何老爷子的亲兄弟,他们觉得沈哥是外姓,就……你知道我的意思吧?”
苏恕心领神会,外姓不外姓的两说,他们想让沈聿卿离开何氏才是最终目的。少一个人分何氏这块蛋糕,对于他们来说岂不是一大好事。
“你也不用担心。”江肃怕苏恕操心,保证道,“他们在沈哥面前蹦哒不起来,别说他们在沈哥跟前排不上号了,在何老爷子那儿都没有他们的位置。”
苏恕没担心过这个,他能感受到沈聿卿最近很忙,明年八月董事会换届,何老爷子已经打算退下来了。
老人家这一生风光过、坎坷过、因为老年丧女而度日如年,再然后,又亲眼看着外孙成长起来,时至今日,何老爷子也不再强求什么了。
沈聿卿和苏恕提过这些,所以他很快就摸清了这辈子和上辈子的发展轨迹。他上辈子忽略掉的东西,沈聿卿都讲给他听了。
那些错过的,他这辈子也在逐渐地找回来。
江肃看苏恕拿着手机不说话了,怕他把事情想复杂,劝道:“真不用往坏处想,何老爷子可是无条件地站在沈哥这边的。”
苏恕“嗯”了两声,上辈子沈聿卿都顺顺当当的,没道理这次翻车,而他更担心的是沈聿卿的那场车祸,他记得车祸是发生在回程的路上。
那天还是他大四取毕业照的那天。
搭在沙发上的手不自觉地有点发抖,像是上辈子车祸带来的后遗症一样,每次想到那个场面,心里都突突地发慌。
他曾经一度认为如果沈聿卿不去找他,是不是能避开那场车祸,是不是就不会……死。
苏恕微微弓着腰,手肘撑在膝盖上,脸色有点不好。
江肃被苏恕的表情吓到了,以为他身体不舒服。
苏恕揉了揉太阳穴,找了个理由,“没事,昨晚没睡好。”
他这话说得半真半假,没睡好是真的,可刚才的异样却和没休息好一点关系都没有。
而江肃又不是沈聿卿,自然看不出苏恕有没有在说谎。
他本想让苏恕休息一会,可苏恕说下午还有事,就不多待了。
江肃也不好挽留,只是一个劲儿地提醒他,别疲劳驾驶。
苏恕没开车来,刚要推开门,又问了江肃一个问题,“常姐回来了吗?”
前不久常妍去外地拍戏了,也不知道过年会不会回来。
“我嫂子啊,她早回来了。”江肃原地翻了白眼,“我哥黏人得很,我嫂子再不回来,我哥就要搬那边过年去了。”
得知常妍回来以后,苏恕松了口气,“能把常姐的联系方式给我吗?我拜托她打听一个人的住址。”
从江肃公寓出来后,苏恕保存了手机上的联系方式。
小区内的花坛落着积雪,阳光照在上面有点刺眼。
他没急着打车,而是慢慢顺着路边散步,离开小区后,路上的积雪多了起来,大概是还昨晚大雪过境留下的雪还没来得及被清理,一脚踩上去咯吱咯吱得响。
苏恕深吸一口气,冷风灌进鼻腔冰得人一精神,他从侧兜掏出手机刚要和沈聿卿打电话,后面突然出现一个人,两只手往他后背的羽绒服上猛地一拍。
“砰”得一声。
苏恕被这股冲劲儿推得向前走了两步,他皱着眉一转头,就看到穿得格外“美丽冻人”的蒋居站在后面。
“搞什么?”苏恕不明所以地问。
因为他们在同一个学校,蒋居有空就往苏恕的宿舍里跑,时间长了,他和岑识都能唠两句。
“我离着老远就看到是你了。”蒋居话刚说完,没忍住打了一个喷嚏。
苏恕上下看着他身上薄薄的驼色羊毛大衣和溜直的浅色牛仔裤,这身打扮为什么会出现在零下二十度的天儿里?
他很不理解。
“你不冷吗?”苏恕很直接地问。
蒋居所答非所问,耳朵都被冷风吹红了,“这样好看。”
苏恕:“……”
苏恕回想起自己不愿意穿秋裤的高中,他严重地怀疑蒋居的脑子是不是还没从高中时期转化过来。
正赶上又刮起一阵大风,卷着树梢上细碎的雪就这么洒进了两人的脖子里。
苏恕穿得多,羽绒服再加上临走时沈聿卿给他套的围巾,脖领子别说灌雪了,一点风都吹不进来。
穿得羊绒大衣的蒋居被淋了个正着,那点雪都在他裸.露在外的脖颈上凝成小水珠了,被风一吹,蒋居原地哆嗦一下。
冻得。
“你去哪儿,我开车送你。”蒋居搓了下胳膊,“再站会儿,我就要冻成冰溜子了。”
冰溜子……苏恕抽动了下嘴角,没说别的,直接和蒋居回到车里。
身上冷气散了,苏恕向四处看了一眼,才发现这是叶识舟的车,之前叶识舟送过他一次,他才觉得眼熟。
“你们又和好了?”
苏恕原本不是好奇别人私事的人,但架不住蒋居和叶识舟分手和好的次数超乎人类的想象。
这是谈恋爱还是过家家呢?说分就分说合就合。
“对。”
蒋居开叶识舟的车很熟练,他问了苏恕目的地后,难得一路没怎么说话。
苏恕觉得他心情不好,也跟着安静下来。
到了老城区后,蒋居朝苏恕要了根烟。
苏恕犹豫着要不要给。
蒋居眉梢一挑,毫不客气地笑他夫管严。
苏恕被他的语气激到了,淡淡地笑了下,然后手疾眼快地把烟塞到蒋居没闭上的嘴里。
并拍照留证。
他晃了下手机,朝蒋居不怀好意一笑,“看谁夫管严?”
第092章 被哥哥训斥的小孩子
这么一打岔, 两人都觉得对方幼稚,一下子谁也不肯吭声了。
蒋居在上衣口袋里摸了两下,掏出个打火机, 他转头捉弄地看着苏恕, “要不要来一根?”
苏恕无视他看热闹的语气, 淡定地接过来。点了烟他只抽了两口, 就按灭了。
外面的冷风顺着降低的车窗吹进来,蒋居手指被冻得通红。
他抖抖烟灰,换只手夹着烟, “他家里人不太同意。”
没指名道姓, 双方都心知肚明这个人是谁。
苏恕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他抿唇看着蒋居, 明显想说什么开解的话。
蒋居及时打住, 他和苏恕都不是会说体己话的人,一张口十有八九能把对方气死。
“他奶奶年纪大, 心脏不太好, 还指望他快点娶老婆, 去年他的相亲对象就没断过, 我知道他也不乐意去,但我心里别扭。”
蒋居猛吸了两口烟,声音苦涩道:“我们俩吵, 我们俩闹分手, 也算是解决问题的一种途径吧, 分分合合闹了这么多次,还是舍不得。”
“那你们……”苏恕一句话刚开了个头, 蒋居的电话就响了。
看他有事要忙,苏恕先下车了, 他来老城区是有事要做的。
按着记忆里的路走走停停,往南一拐,面前覆盖积雪的地面早就被行人压出一条滑溜溜的路。
苏恕走到最后边的大门口,抬手敲门的那一刻,门里突兀地响起一声声狗吠,紧接着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从里面传出。
“谁呀?”
苏恕伸出的手一僵,他清清嗓子,回应:“程姨,是我。”
门内顿时没声了,苏恕有点怀疑是不是要再补一句自己是谁,毕竟他两年多没过来了,保不齐程姨把他声音忘了。
苏恕正寻思着,大门就被人推开了,一只粗糙发黄的手颤颤巍巍地拍了下他的肩。
程姨连说了好几句好,感慨道:“长成大小伙子了。”
程姨腿脚不太好,早些年膝盖受过伤一遇冷风就钻心得疼。苏恕知道她的老毛病,没敢在外面多待,开口就是催人快点进屋。
房子是翻修过的平房,院子倒是挺大的,能放下不少杂物。墙边护院的狗急得团团转,一点也没不像刚才呲牙咧嘴的样儿,看见人走进了,不仅不叫唤了,尾巴都快摇飞了。
“它还记得你。”程姨笑道。
临进屋前,苏恕回身看了黑狗一眼,毛发没以前鲜亮了,前爪子在狗窝里的旧衣服刨了两下,又探出头瞅人。
随后又好像很委屈似的,呜了一声。
苏恕这会儿觉得狗再可爱,也没小时候能随手掏出来火腿肠的习惯。
他转头进了屋,上一秒还在狗窝的黑狗一个猛冲,两个爪子扒在门上,发出咣咣咣的挠门声。
屋里的程姨习惯了这动静,倒了杯热水给苏恕暖暖手。
房子是很普通的一居室,客厅摆了张床,再加上卧室也算是两个卧室。
收起来的缝纫机上有几套年轻女性的棉服,苏恕仅扫了一眼,就收回眼神,听程姨在他耳边唠家常。
“上学好,上学能有学问,以后能有好工作。”程姨说。
起皮的沙发上有一股让人沉浸过去的错觉,苏恕喝了口水,想询问陈勇的事情。
程姨是陈勇的母亲,如果他想通过正当手段去看一下陈勇,只能找他的亲属。
可他这话还没说,程姨忽然问他,“钱是你给小涵的?”
很肯定的语气,把苏恕想否认的说辞堵在了喉咙里。
小涵应该是他陈哥的老婆。
他缓缓地放下手里的水,“钱不多,多少是份心意,陈哥他不在家,我能帮点是点。”
程姨听完鼻子一酸,一共五次,零零散散的钱快到十万。更别提苏恕还没大学毕业,这份心意够重了。
“唉,程姨也不跟你见外了。”她说,“小涵怀孕那几年,你和小喆送来的钱帮了不少忙,以后这些钱会还给你们的,等你们结婚了,程姨给包个大红包。”
苏恕轻轻摇了下头,钱给出去,就没再要回来的理儿,至于结婚,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尤其在面对他姑,或者面对程姨的时候。
不是所有人都赞成同性之间交往的,对于很多老一辈的人来说,结婚生子是大事,是不能违背的。
于是,苏恕不再提结婚的话题,“程姨,我陈哥他……”
院子里突然响起震耳的狗叫声,狗叫声中还伴随着几句肮脏的唾骂声。
极其耳熟的声音让苏恕脸色微变,程姨已经先推门出去,见外面的不速之客。
“程艳,我哥需要人照顾,你快点拿钱。”来人穿着一身皮草,不屑又嫌弃地扫了程艳几秒,俨然是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了。
程姨的态度也好不到哪里去,“没钱,我和你哥早就离婚了,你哥能活着,都算他捡回来一条命。”
看到她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进屋的女人脸色变得狰狞起来,伸手就要打人,“要不是你养的死崽子,我哥至于躺在床上动不了吗?”
程艳虽然腿不好,但也不会傻站着让人打,更别提旁边还有个苏恕。
苏恕直接扣住女人的手腕,再往旁边一甩。
女人惊讶地倒退几步,才看到屋里还有个男人。
女人第一眼没认出眼前比她高半个头的人是苏恕。
苏恕很多年不回来了,虽然老城区的人经常有人提起他,但对他的称呼无非是老苏的儿子,或者是苏家的淘小子。
别人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十多岁的那一年,男孩不算太高,却很瘦,身上总带着大大小小的伤,看人的眼神自带狠意,烟酒也不离身。
谁见谁都会说一句这孩子完了,以后前途没希望了。
所以,女人没把眼前这个长得很英俊的小伙子和苏恕联系在一起。
而苏恕一句话打消了她的疑惑。
“娟姨,这么多年不见了,还靠打家劫舍充面子呢?”
女人犹豫道:“你是苏家那孩子?”
苏恕没回应他,自顾自地拖过来一张椅子,大刀阔马地往门正中间一坐,手里还拎着不知道从哪儿顺来的水果刀。
指腹刮了下刀刃,刀不太锋利,可吓唬人够了。
女人见此有点退却的意思,她总来程艳这里撒泼不就是仗着程艳腿脚不好,能要来钱算她赚了,要不来钱,她也能发一发脾气。
可没想到,这次碰到苏家这个小疯子。
她不想和苏恕这种人沾边的,不是她胆子小,怕一个小辈。而是在她的记忆里,苏恕这孩子有点邪性。
前几年老城区的治安不好,那会儿陈勇还没进局子,苏恕还在上初中。有一回女人下夜班回来,就看到陈勇和苏恕他们几个社会小流氓围了一个人。
如果只是简单的殴打,也不至于太让人惊悚。
而让她感觉到畏惧的是,陈勇剁了匍匐在地上那男人的手指,苏恕还能面不改色地把沾了血的断指塞进男人的嘴里。
这一幕让她这辈子都忘不了,那会儿苏恕才多大?十四还是十五?
女人记不清了,没过两天,她又听说陈勇那伙儿里几个人被警察抓了,其中就有苏恕。
她刚放心过了两天,结果又在一个中午碰到了苏恕。
女人乍然看到他,心有点抖,可转弯时又忍不住好奇往回看。
只见卷起的秋风里,一身校服的男生蔫头耷脑地站在车外。
车门是开着的,车里同样坐着一个长得有点冷的男生,男生好像在说什么话,微弯的长腿很结实地踩在水泥路上,给人一种很严厉的感觉。
女人离着远,只听了几句话,是为了作业的事情。
似乎是为了她的猜想,下一秒,一个薄的作业本被扔了出来,正好砸到苏恕校服裤子上被烟头烫坏的那里。
坐在车里的男生很淡定地说了一句,什么时候做完什么时候回家。
女人远远地看着一幕,苏恕没说话,半蹲着把作业捡起来,起身时又用袖子抹了下脸。
如果她没眼睁睁地看到苏恕把断指塞到那个男人的嘴里,估计她也会认为此时的苏恕就是一个普通的、被哥哥训斥的小孩子。
可那日鲜血淋漓的画面无时不刻地警告着她这个十多岁孩子的危险性。
哪怕数年过去,女人对他的恐惧也没消减半分,更何况苏恕和边喆这几个人和陈勇的关系一向要好,惹了其中哪一个都会带来麻烦。
女人很快做出决定,朝程艳放了几句狠话,灰溜溜地走了。
临走前,余光瞄到苏恕把水果刀直愣愣地插在苹果上,隔着一米的距离冲她挑衅一笑。
女人登时头皮一麻,头也不回的离开。
屋里又恢复成原有的安静,程姨看他拔下来苹果上的刀刃,劝道:“以后遇事,少动刀,别像小勇……”
成圈的苹果皮瞬间断了,苏恕把苹果放回盘子里,直接了当地说明来意,“程姨,我这次来是想去见一下陈哥,还有他为什么会伤人。”
程姨摆手打断他的话,神情变得悲切又哽咽,“别去,不用去看他,他不想见人,连我也是不想见。”
苏恕皱眉发问,“为什么?”
陈勇一向看重他的母亲,到底发生了什么?
程姨慢慢地用手捂住脸,不甘而怨恨的声音从指尖泄出,“因为他杀的不是别人,是他亲爸。”
第093章 小男朋友
苏恕忘了自己是怎么从程家离开的, 冰凉的铁门压在手里。路依旧是原本的路,再见时却是物是人非了。
跟在脚后跟的黑狗在他小腿蹭来蹭去,还扬起脑袋去咬袖子。手心忽然一片湿润, 他一低头, 就看见黑狗吐着舌头无辜地舔人。
“下次给你带火腿肠。”苏恕摸了两下狗脑袋, 轻声关上门。
一路上, 他还在回想着程姨说过的每一个字。
早些年,程姨因为家暴和陈勇他爸离婚,刚离婚的那两年陈勇他爸还会来闹事, 后来陈勇成年了, 一身猛劲儿和他老子有十成十的相似。
上了年纪的陈父有贼心没贼胆,渐渐地也不往他们母子俩这儿来了。陈勇结婚那年, 在常熙路那边租了个店, 打算卖早餐养家,还劝他妈过来住。
一来是为了回来方便, 二来是为了放着陈父再上门闹事。
陈父能酗酒赌博, 说不准哪天没钱了就又来了。
程姨怕给儿子儿媳添麻烦, 从一月份推脱到九月份, 可在刚入秋的第一天晚上,陈父再一次上门胡搅蛮缠。
把玻璃砸了个稀烂,还抓着程姨的头发逼她拿钱。
陈勇远远看清这一幕, 一时间失了智, 连带着年少那几年无能为力的挫败感一起涌上了头, 握拳揍人时全然没了章法。
等理智回笼了,陈父已经快没气了。
程姨说这些往事时还是忍不住流泪, 陈父是没死,可陈勇却因为故意伤人进了监狱。
不知不觉走到了主街的煎饼摊位, 摊位前还是穿着棉服和带着套袖的年轻女人,苏恕这次没上前,隔着人群看了一眼离开了。
刮起的风在耳边吹着,房檐上融化的积雪滴在地面上,结成了冰。
苏恕没注意眼前的路,踩在冰上滑了一下,差点没摔倒。幸亏他基本的反应还在,手疾眼快地扶了下墙,脊背微微弓起,一口一口喘着粗气。
睫毛因为呼出的气结了一层霜,苏恕突然握拳往旧到开裂的墙体上一砸。
“砰”的一声过后,他低声骂了句脏话,甩了沾上墙灰的手,转身离开。
理发店内,蒋居洗完头发,段臻问他要修成什么样子。
蒋居还没回应,就听见门响了一下,他回头一看,喊了一声,“你回来的这么快?”
苏恕“嗯”了一声,脸被冷风吹得有点发红,眼睫上的霜化了,感觉黏糊糊的,他习惯性地抹了一下,才想起自己的手被狗舔过。
抬起的胳膊瞬间停在半空,他看向段臻,询问卫生间在哪里?
段臻打量了一下他的手,指了个方向,“往前走右拐,最里面的那个门。”
苏恕没空细看段臻的表情,没精打采地往前走,还没到转弯那儿,迎面走过来一个人。
苏恕下意识地侧了下肩膀,不经意地一抬头却发现这是个熟人。
“江以颂,你怎么在这?”他脸上是不加掩饰的错愕。
因为江以颂只穿了个半截袖,服帖的黑发也睡得歪歪斜斜的,很明显不是刚来的客人。
江以颂小臂撑着走廊的墙壁上,流畅的肌肉线条一览无遗。他挑了下眉,勾唇坏笑了一下,“我来找我对象,你这是?”
他扫了下苏恕蔫蔫的样子,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
苏恕移开目光,心里还在震惊江以颂的对象。
余光瞥到江以颂打量他的眼神,苏恕淡定道:“洗个手,手被狗舔了”
“啊?”
江以颂一愣,给苏恕让了个位,让他去卫生间。
江以颂在后面睡醒了,睁眼就去找程臻,一撩开帘子看见程臻正给人剪头发呢。
人家工作呢,江以颂没自讨没趣,整个人往沙发上一靠,半笑不笑地盯着程臻的动作。
“你脸小,这边我打薄一点,看起来显脸型。”
段臻眉眼微垂,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很认真。
江以颂不认识蒋居,但他离着老远迅速看了一眼,觉得段臻说的没错,当然他不觉得自己带了厚重的滤镜。
“你长得跟个小姑娘似的,按他说得准好看。”
江以颂的眼睛死死黏在段臻身上,说出的话自带轻佻的语气。
正在说话的俩人都怔住了,蒋居是好奇说话的人是谁,而段臻是恨不得把江以颂这憨货的嘴堵上。
他给这儿招呼客人,江以颂还在旁边乱说话。
看到坐下的蒋居要站起来,段臻眉心一跳,赶在他说话前解释道:“他是夸你好看,不是说你……女气。”
他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了,什么样儿的人都见过,有人最不乐意别人说他们长相女气。
“不是,我不是说他,我是想问苏恕去卫生间这么久,怎么还没回来?”蒋居避开段臻要挡他的椅子,补充道,“我没那么想,再说了像女生没什么不好的。”
段臻这才松了口气,又转头朝江以颂说:“你去看看苏恕怎么了。”
江以颂慢悠悠地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他一个大小伙子,还能上厕所上丢了?不用担心。”
段臻无奈地揉了下额头,走到江以颂身边,跟他小声地说:“我看他手出血了,不知道是不是和别人打架了,你去看看。”
江以颂眉头一皱,脸上说不清是什么意思,每个字都像从醋缸里拽出来一样,“你关心的人可真多。”
段臻被这一句酸到牙根疼,他也是想不明白了,自己的这个小男朋友在吃什么飞醋?
“滚,脑子里别瞎想。”他没好气道,“在我眼里,他和我弟弟差不多,再说了苏恕和你的关系比我近吧?”
这句话江以颂反驳不了,他和沈聿朗玩得好,沈聿卿又算他半个哥哥,真论起关系来,他还真不能坐视不理。
于是,江以颂就这么一步三回头地往卫生间的方向挪动脚步。
段臻被他这副样子整得又想笑又无语的,回去继续给蒋居剪头发。
用夹子固定好最上面的那一层时,蒋居忽然问他,“你们是情侣吧?”
段臻手上的动作一顿,镜子映出他眼里的为难,“算是吧,他还在上学。”
蒋居没再问别的,只说了句,“挺好的。”
卫生间哗啦啦的水声响着,苏恕弯着腰,洗了把脸,面前的镜子溅上了水,镜子里的人发梢湿着,有几缕贴在皮肤上。
他保持着弯腰的姿势没动弹,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这里的卫生间不算大,灯光也有点发暗,看久了会有一种陷入旧事的错觉。
同样昏暗的卫生间里,那时候的他还没遇到沈聿卿,程姨还没和她丈夫离婚,他还偶尔出来和陈勇一群人瞎混。
一切的一切还在最初的起点,他面不改色地撕掉结痂的那层皮,流出的血顺着水流染红了水池。
他转头,只问了陈勇一个问题。
“我能杀了他吗?”
当时的陈勇夹着烟,脸上也没比苏恕好到哪里去,青一块紫一块的。
小小的卫生间里萦绕着浓重的烟味,苏恕却适应良好,他舔了下唇边的血迹,本来想用校服的一角擦一下手,可看到自己手上流着血。
他想了想,抹在了裤子上。
他知道他妈看到他太狼狈会生气。
陈勇默不作声地看着他小心翼翼的举动,警告道:“杀人是犯法的,更别说他是你爸,法律和伦理都不会放过你。”
苏恕的脸被水打湿了,唇上血色很淡。
他能想找出一万种理由反驳陈勇的话,毕竟对于还没成年的他来说,对世界的认知只有安稳的活着。他不在乎结果会怎么样,他只想让他妈彻底远离苏闳刚这个人。
苏恕不乐意说话,不代表他是个安分的人,没准哪天真动手了。
陈勇丢过来一个烟盒,烟盒正巧砸到苏恕的脑袋。
“别动歪心思,你妈可不想有一个杀人犯儿子,你进监狱了,你爸那边的人会放过你妈?。”
陈勇双手插兜看着他。
苏恕被人戳了痛楚,他蹲下去把烟捡了回头,熟练地拿出烟盒的打火机。
入口的香烟麻痹了没资格喊痛的伤口,连脸颊溢出来的血都听话地凝固住了。
他想起了什么?
想起了暴虐的父亲?还是偏心亲儿子的奶奶?亦或者是他无望而未知的命运?
水声依然在响着,苏恕屈着手指,撕掉骨节处翘起来的皮,露出里面带血色的皮肉。
在冰冷的凉水中,他感觉不到痛,可手却抑制不住地颤。
外边的门被人推开了,江以颂看到他,直接地问:“打架了?我给沈哥打电话让他来接你?”
苏恕“啪”的一下关掉水龙头,额头上的水珠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他意味不明地反问,“你是打电话?还是告状?”
江以颂被他抗拒的模样逗笑了,模棱两可地说:“都有吧。”
他就不信沈聿卿看着苏恕打架还能不管?只不过是先管他家里这位,还是管别人,这可就难说了。
苏恕抽出一块纸,抹了抹下巴的水,“不用折腾他,我自己回去。”
离开卫生间前,他又妥协似的补充道:“没打架,砸墙上了。”
意思是管住你那张破嘴。
江以颂闷头在后面乐个不停。
回去后,店里多了一个人,段燃把书包往沙发上一扔,等着他哥回家。
所以,看到苏恕时,他瞪着人忘了开口说话。
苏恕没心思和他胡闹,很快别过眼。
段臻也怕他们俩见面就打架,赶忙着喊他弟快点写作业。
可没过几分钟,江以颂回来了,大大咧咧地往沙发上一坐,跟没看见段燃这个人一样。
“哥。”段燃针对的对象顿时换了个人,“他怎么在这儿?”
段臻手里握着剪子,感觉头都要被他弟喊炸了,勉强说道:“他……他放假吧。”
段燃不信,“春假不是三月份吗?我可没听过国外大学春节放……”
话没说完,就被江以颂一抱枕捂住了脸,只能发出唔唔的抗议声。
“我是你哥男朋友,你天天针对我几个意思?”江以颂瞄了眼段燃的作业,嗤笑道,“这么简单的问题都能做错,是不是傻?”
段燃立刻瞪大眼睛,摆出要掐死他的架势。
反倒是段臻对此见怪不怪了。
苏恕没多待,和他们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天微微有点暗,后面是营业的店铺,没走两步,身后响起一个呼哧带喘的声音。
他停下一看,段燃还是拽了吧唧的样儿,手上却递出来手机。
苏恕觉得他不是上来打架的,“干什么?”
“加我一下。”
苏恕不太理解现在小孩的脑回路,打开手机的同时还问了一句,“加我有事吗?”
段燃扫了下码,又在苏恕手机上点了同意,然后扭头往回走,只留了一句话在夜色里。
“还你钱。”
苏恕:“……”
八点过后,苏恕按开家门,他晚上在外面吃过饭了,所以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浴室冲了澡。
卧室的床上,沈聿卿闭着眼,躺在里面那侧没动,他这几天没睡好,好不容易逮了个空闲补一下觉。
苏恕洗澡很快,刚过五分钟就穿了内裤晃悠出来了。光脚踩着地毯,他目标明确地掀开另一边被子,钻了进去。
所以沈聿卿往下一搂,正好摸到苏恕软乎乎的大腿。
苏恕躺在枕头里,手被沈聿卿的侧腰摩擦着,他在黑夜里眨了眨眼,很蔫地喊了一句。
“我手疼。”
第094章 他是不讲理
苏恕只是嘴上说说, 没真想把沈聿卿喊起来,谁累了一天都不想动,更别提沈聿卿这几天忙得堪比陀螺。
可他忘了, 沈聿卿是个行动派。在苏恕的问题上, 更是行动派plus版。
于是苏恕被提溜着坐起来的那几秒内, 脑子都是懵的, 他及时地去抓沈聿卿的手,不在意地劝道:“小事,别折腾, 睡吧。”
被身边人的力道拽着, 再加上刚起床的缘故,沈聿卿往旁边栽楞了一下。
他空出手打开灯, 转身看着被子只盖着小腹的苏恕。
上半身是光着的, 暖黄的光线直直地停在流畅的腰线上。腰上的肉很紧实,有着年轻人该有的力量感, 而胸口和锁骨上却有点单薄, 很容易留下痕迹。
沈聿卿愣了一会, 才发现苏恕正单手抵在枕头上, 眼里带着促狭的笑看着他。
视线缓缓下移,落在压在床单上的手。
沈聿卿凝神几秒,开口说道:“手给我。”
“真没事, 你……”
苏恕后半句话被沈聿卿严肃的目光噎了回去。
随后手腕就被人握住, 暴露在灯光下面。
指节的地方擦出了不少口子, 边缘的皮肤表皮被撕得乱七八糟,有的地方还渗着血。
被沈聿卿这么看着, 苏恕不自在地蜷缩了一下手指,另一只没被主人虐待的手抓了下头发, 干巴巴地解释道:“没事,就不小心撞了一下。”
沈聿卿看着他,不理会他奇葩的理由。
苏恕自知没理,用胳膊肘碰了下沈聿卿的肩,以此表示单方面的妥协。
沈聿卿触及到苏恕明显软化的眼神,心里窝着那股火儿也消了,他从床头的抽屉里翻了下,掏出了两瓶药盒子,拿了最右边的那个。
撕开棉签后,他把打开得碘伏放在床头柜上,对苏恕说:“自己处理。”
苏恕不会在这个时候再惹沈聿卿不爽,只能拉长尾音道:“知道了。”
沈聿卿转头去了浴室。
苏恕坐在床边,按照沈聿卿的要求一点一点往渗血的地方涂着。
这种小伤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事,所以他涂得也是一心二意,心思都跟沈聿卿走了,也不知道沈聿卿去干嘛了。
因此等沈聿卿回来后,就看到苏恕一条腿踩在地毯上,另一条腿晃来晃去,手上跟闹着玩似的沾碘伏。
“以后手擦伤了别撕。”沈聿卿说。
声音猛地响起,苏恕被吓了一下。
他一扭头注意到沈聿卿手里得吹风机,他再次摸了下自己的头发,摇头道:“我刚才吹头发了。”
沈聿卿瞄了眼他的手,无视被弄得一片狼藉的棉签和桌面,“没吹干。”
“还好吧。”苏恕嘀咕了两句,身体倒是很听沈聿卿的指挥,老老实实地转了过去。
吹风机呼呼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熟悉的那只手偶尔拨弄着他的头发。
苏恕一开始只是半垂着脑袋,几秒后他扔掉棉签,手肘撑在膝盖上,挺突然地说道:“这好像是你第二次帮我吹头发。”
男生的头发短,再加上苏恕在浴室就吹得快半干了,沈聿卿关掉吹风机时,正好听见苏恕的话。
他迟疑了片刻,在苏恕的记忆里这是第二次,而在沈聿卿记忆里不是。
苏恕不知道沈聿卿心里的想法,看着沈聿卿检查他的手,动了动嘴继续说:“第一次是我奶奶过世,你把我从老家带出来,我那会儿好像是高烧,你背着我去医院,然后我刚退烧就要洗澡。”
收拾了碘伏和棉签,沈聿卿猝然打断他,问道:“怎么突然提这个?”
苏恕不明显地笑了一下,笑容很浅很浅,“没什么,就是好奇你怎么知道我会发烧,还有你怎么找过来的?那天还下着大雪。”
沈聿卿被他的笑晃了下眼,“连续好几天给你打电话没人接,我又不傻。再说了,你户口上不写老家是哪儿了吗?”
更何况他之前就去过。
苏恕点点头,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然后往床里边一躺,拍了拍旁边的空位,“过来睡觉。”
视线里忽地一暗,苏恕支棱着脑袋等了一会,沈聿卿躺在了另一边。
没等他掀开被子往里钻,沈聿卿已经把他搂过去了。
苏恕得意劲儿还没过,就听到沈聿卿问他,“今天去哪儿了?”
苏恕:“?”
在这儿等着我呢?
似乎察觉到怀里的人过于安静,沈聿卿把床边的手机递给他,“下午我想去接你,他们说你今天没来。”
屏幕散出的光照苏恕的脸上,他缓慢地转动下眼珠,又很放松地躺回沈聿卿的怀里,他用那只健全的手去摸沈聿卿的胸膛和腹肌,压在被子里的声音几不可闻。
“我说实话,你别说我。”
短短八个字说得苦大仇深的,仿佛被地主剥削到没有自由的辛酸奴隶。
沈聿卿也跟着笑,催促他,“快点说。”
苏恕听着他胸口偶尔传来的震动,把今天的所见所闻汇报得一清二楚,包括陈勇因为故意伤人入狱,陈勇的妻子,和他主动留钱的做法。
说完,他才发现沈聿卿一直没说话。
一时间苏恕有点拿捏不准沈聿卿的态度,毕竟沈聿卿以前就不愿意他主动去找陈勇那些人,还为了他逃课的事情,扔过他的作业本。
后来,他窝在车里把作业写完,才算了事。
“陈勇他不算坏人。”
苏恕试图把这事掰扯明白。
沈聿卿在黑暗里附和似的“嗯”了一声。
两人靠得很近,说话的角度也是恋人亲昵的视角,甚至可以感受到对方的呼吸和身上的温度。
太让人安心的环境让苏恕紧张不起来,本来挺正经的事说到最后成了枕边人之间的悄悄话。
苏恕用额头撞了下沈聿卿的胸口:“你信不信?”
沈聿卿转过身来,把他抱得严严实实,“我什么时候不信了?”
“那你……”苏恕的气势顿时消失得干干净净,“那你还不让我去找他。”
“你怎么还翻后账?”
沈聿卿在他耳边慢慢地说,“之前不让你去,是因为你太小了,我怕你会因为所谓的‘义气’做什么不好的事,我来不及阻止,你现在有自己的判断了,我总不能老看着你。”
因为后面这句话,苏恕窝在沈聿卿怀里好几分钟,这些话对于十五六岁的他来说,不太能接受。
可对于现在的他而言,终究是不一样。
沈聿卿对他从始至终都是保护和兜底的,哪怕他犯过错。
“你怎么这么……”
苏恕抿了下嘴,后面的“好”字没好意思往外说,他把脸压在沈聿卿脖子上待了一会,然后嫌热又换了个姿势。
其实,他更想问在周昭的这件事上能不能也好一点?
“我也没想到陈哥会这么做,他不是不理智的人,忍了那么年,不至于结婚有孩子了,脑子一抽和那种社会败类动手。”
苏恕虚握着沈聿卿的手臂,把关于陈勇的想法倒得干干净净,很多话在他心里蜗居好久了,此时此刻不打草稿也能说出来。
“陈哥都想换一种方式生活了,如果他爸不来的话,也许就不是今天结局,可是这种局面又是谁造成的?为什么程姨他们明显不幸福的婚姻还要存在……”
后面苏恕无意识地问了好多问题。
换句话来说,不算是问,更像是单方面的倾诉,又或者是别的原因。
说到最后,苏恕自己都说困了,甚至脑子都不敢再去追究当前局面的原因。他只记得意识昏沉前额头上轻轻的亲吻,和那场大雪里似曾相识的香气。
他对那场大雪的印象很深,不仅仅因为沈聿卿把发高烧的他从老家的屋子里背出来,还因为那天是他对沈聿卿恨意的结束,爱意的开端。
也许沈聿卿是无辜的,但他是不讲理。可是,大雪中模糊的一眼让他忘却了所有的不甘和怨恨。
年三十当天,苏恕和往年一样去了姑姑家,手里还提着不少东西,可把苏芬吓坏了。
“怎么买这么多?多浪费钱。”苏芬说。
苏恕有一瞬间想扶额,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是沈聿卿让他带来的。
而苏芬再怎么想,也想不到沈聿卿送这么多礼的原因,她只以为都是苏恕买的。
晚饭的时候,苏芬顺便提了一嘴沈聿卿,把苏恕吓得精神了,“怎么了?”
苏芬重复道:“我说小沈也回家过年了吧?”
苏恕松了口气,又坐回沙发上,“他去他外公那边了,不在市里。”
沈聿卿外公这两年因为身体原因,过年都在南方住。
苏芬随口一问,也没多想。
反倒是林宣看到苏恕一惊一乍的,感觉到哪儿哪儿都不对劲了。
饺子是半夜吃的,苏芬在林宣房间里多拿了床被子,方便他们谁困谁歇着。
林宣等他妈回屋后,神秘兮兮地把苏恕扯到房间里,问道:“你怎么了?奇奇怪怪的。”
苏恕绷着脸,否认道:“没什么,你瞎想什么呢?”
林宣看着他一脸坚定的样子,挠了下头,“不可能。”
生怕多说多错,苏恕转身去了卫生间,他手上还有剥猕猴桃留下的果汁。
低头的工夫,脖子上的项链滑了出来。
与此同时,林宣大大咧咧地跟了上来,恰好看到他脖子上的戒指。
林宣立刻喊道:“你有情况。”
第095章 我爱他爱得要死
林宣动作快到苏恕来不及阻止, 只能看着林宣发现新大陆似的偷瞄他脖子上的项链。
“还说没谈?你连我都骗。”林宣好奇地问。
苏恕用毛巾擦了擦手,把项链塞回去,无视林宣的盘问。
两人说话的声音不小, 惊动了刚躺下的苏芬。
她披着衣服, 推门看家里的两个孩子, 疑惑问:“说什么呢?”
“妈, 小恕他谈……”
林宣一句话还没说全,就被苏恕一把捂住了嘴,强行静音。
苏恕佯装淡定地朝他姑解释道:“我车忘锁了, 他要和我下去看看。”
林宣在他们俩之间来回瞅个不停, 认命似的点了下头。
苏芬没怀疑他俩,嘱咐道:“出门多穿点, 外面冷。”
苏恕连忙应声, 没敢给林宣反驳的机会,连拉带拽地穿上外套, 下楼了。
这个时间点路上的人本来就少, 更别提在阖家团圆的大年三十了。
路灯是亮着的, 照在路边厚厚的积雪上。
苏恕走在前面, 林宣落了两步跟在后边,在双方都没主动开口的几分钟,林宣加快两步追到苏恕旁边。
“到底是谁?我认识不?还是大学里的妹子?”
林宣笑着问。
苏恕放慢脚步, 略微低着头, 表情却很冷静, “不是女的,是……男的。”
“我就说你肯定有……”林宣咧起来的嘴角僵住了, 他有那么几秒甚至怀疑苏恕在捉弄他,可苏恕眼里的认真又打消了他这个想法。
他脸上的震惊没缓过来, 追问道,“谁呀?”
苏恕沉默了下来,过了一会,空中徐徐飘下雪花,落在两人的肩上。
他拂掉林宣肩上的落雪,避开对方目光里的担心和急切,“别和姑姑说,她还在复查,不能生气。”
林宣心急地挥开他的手,“你告诉我是谁?”
似乎察觉到苏恕的避而不谈,他拼命回想着苏恕身边关系好的男性,“姜南南?”
“别瞎猜。”
苏恕被他惊悚的猜测搞得有点忍无可忍。
林宣皱眉道:“你从小到大玩得好的就那么几个人,姜南南算一个,李宥也算,还有周昭。”
他脸上骤然变得很古怪,“你总不能……”
苏恕不易察觉地抿了下唇,推了下林宣的后背,否定了他全部的猜想,“都不是,回去吧。”
“那还能有谁?”
林宣问完才想起苏恕今天奇怪的举止,以及沈聿卿莫名地送了很多东西过来。
一个离谱的想法就这么水灵灵地出现在脑海里。
他伸手拦住苏恕,表情僵硬地问:“他不会是沈聿卿吧?”
要不然谁家大过年的送东西?
走在前面的苏恕一下子停住了,单从背影看没什么异样,可垂在身侧的手却不自然地微微攥紧。
话问完了,没人继续吱声了。
林宣还有什么不懂的,对于苏恕这种有点闷又有点倔的性格来说,沉默就是变相的承认。
“你脑子被驴踢了?你喜欢谁不行,怎么就喜欢他呢?像他们那种人对待感情能认真吗?如果骗你怎么办?”
林宣是真的没想到苏恕会一头栽在沈聿卿那里,毕竟前几年苏恕没少嫌弃沈聿卿管他管得多,他就不理解了,之前还烦人家管着,转头又成喜欢了?
这是脑子被管傻了?
苏恕被林宣指着鼻子骂,愣是一声没吭。
他侧过头,透过稀稀落落的灯光看着斑驳而熟悉的路面,想得却是上一世沈聿卿和他在这里的对话。
他生气地质问沈聿卿怎么不去找贺小姐乔小姐。
心里却在抱怨沈聿卿为什么不去他的毕业典礼。
再然后,就是那场惨烈的车祸,他和沈聿卿的交集最后只剩下掌心和眼眶的触碰。
想到这里,他举起手,重复了一遍上一辈子沈聿卿临死前的动作。
他用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唯一不同得是,沈聿卿的手是凉的,自己的手是温热的。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看到苏恕傻愣愣地摆弄自己的手,林宣气得把他的胳膊往下压,试图让苏恕脑子清醒一点。
苏恕回忆的动作被打断了。
他抬起头,露出黑白分明的眼睛,随后轻轻摇头否认了林宣的话。
他用指尖点了点自己的心口。
嗓音是哑的,言语间的温度却如同附着在心头的滚烫热意。
“听了,可我爱他爱得要死,分不开的。”
意思是让林宣别再费劲磨叨了。
太过直白的话让林宣猝不及防地怔在原地,他想说我现在还气得要死呢!
可再看苏恕眼里的坚定,他有再多的反对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而今晚的对话也让林宣意识到另一个问题的严重性,他觉得自己表弟有点太恋爱脑了。
于是,在后续的半年里,苏恕的手机不断收到自己表哥的友善关心——《拒做恋爱脑语录》等等等一系列小文章。
每一篇都看得苏恕眉头直皱,再悄悄地一个一个点了删除键。
七月末八月初,苏恕马上就大三了。
何氏集团换届的股东大会已经近在眼前了,何老爷子也是就沈聿卿也准备放权了,集团内部难免有人开始动小心思了。
作为何老爷子看好的沈聿卿从始到终都是不少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关键是这根刺不好拔,拔不好还容易被反噬,所以不少人还在观望。
拖了一段时间,有几个不安分的人乱了阵脚,不断在卢枫耳边吹风,话里话外都在透露如果沈聿卿真的坐稳了何家的江山,哪儿还有你卢枫的安身之地?
沈聿卿对这些情况心知肚明,没有干涉的打算,还拿出了坐视不管的态度,让那些人的小动作越发频繁。
周六的中午,天热得发闷,沈聿卿和苏恕刚吃完午饭,一个工作上的电话就把苏恕喊走了。
临出门前,苏恕回头看着沈聿卿,沈聿卿正倚着墙看他。
这样一来,苏恕心里就有点小后悔,明明今天是他吵着沈聿卿在家陪他的。
结果有工作的是他自己。
苏恕穿好鞋又折了回来,用胳膊勾住沈聿卿的脖子。他安抚地用嘴唇亲了下沈聿卿的脖颈,“客户那边的接口有问题,我过去看看,很快就回来。”
沈聿卿半低着头,被苏恕诱哄的口吻逗得一笑,他摸了把苏恕不算柔软的侧腰,放过自家的小工作狂。
“好,都亲出响了,快点去吧。”
苏恕没空和他继续调.情,拎着电脑就跑了。
和李宥碰面后,两人闲话没多说,直接开始调试找问题。
许哥和傅姐在技术上帮不上什么忙,下楼的时候顺带给他们带了下午茶。
最后测通已经是下三点了,问题解决得还算快,客户那边还算满意。
下午茶苏恕只吃了送来的果切,他咬着西瓜,去书包里拿手机。他原本想着告诉沈聿卿一声完事了,却没想到接到了常妍的电话。
他拿着手机走远了些,轻声询问:“常姐,怎么了?”
常妍也没和他废话,直截了当地说明来意,“关于江以颂的事,你有时间吗?我们找个地方说说?”
“江以颂怎么了?”
苏恕想破脑袋叶想不到自己和江以颂能扯上什么关系。
关车门的响声在电话那边响起。
常妍叹了口气,“他春假回国了,但没回家,他说找你玩去了,我和他哥都知道这是他拿你当挡箭牌呢!我就是想问一下你知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苏恕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江以颂这理由找得也太假了,他俩有什么好玩的。
听见常妍那边已经启动车子了,他发了个地址给她,“常姐,一楼的咖啡店见。”
苏恕撂了电话后,和李宥他们说了一句有人找,就下楼了。
傅姐看到桌子上被遗弃的果切盘子,惊讶道:“小恕人呢?”
李宥忙里抽闲地回应道:“有人找他,下楼了。”
看其他人都忙着,傅姐手里拿着咖啡坐在李宥旁边,小声问道:“上次送小恕来的那个男人,有对象没?”
“怎么了?”
李宥没多想,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沈聿卿,他咳了两下,心里却在默念千万别想着给沈聿卿找对象。
他家那位护食着呢!
奈何傅姐没有读心术,她不知道李宥心中的想法,爽快道:“嗐,我有个堂姐前些日子被催着找对象,让我帮她看着点。”
李宥松口气,拍拍胸脯,沉声道:“他有对象了。”
傅姐诧异,“你知道得好清楚,你们认识?”
李宥煞有其事地说:“认识,而且他对象又能干又能……打架的。”
傅姐:“?”
这是什么神奇的形容?
楼下咖啡厅里,人流量并不算大。他们选了个靠里的位置,为了方便说话。
常妍点了咖啡却没喝,她先说了一下此行的目的,“他说来找你,我和他哥都不信,我是想问你有没有他去哪儿的消息。”
“他……”苏恕欲言又止,没猜错的话,江以颂肯定去段臻那儿了。可这话轮不到他和江家人说。
“我觉得这话你们可以去问江以颂,他一个成年人有自己的判断了。”
苏恕说完这两句话,才觉得有点耳熟,然后轻轻一笑。
常妍很认可他的话话,无奈道:“以砚也是关心则乱,那就按你说的做,我和他说一下。”
闲聊几句后,常妍先起身告辞,“晚上还一个杀青宴,我先去了,以后有时间我请你吃饭。”
苏恕应了一句,低头拿手机得的工夫就看到屏幕上弹出的消息,同时常妍的手机也响起来起来。
手机屏幕上明晃晃的“聂氏负责人被相关部门调查”几个字让苏恕感觉到哪里不对劲儿,紧接着他听见常妍接通电话后的一句话。
“成笙不来杀青宴?他下午就走了。”
后半句话像是点破了什么,苏恕猛地一下子站起来,和常妍确认道:“成笙下午不在?”
常妍手里的通话还没按断,就看到苏恕鲜少地露出急切的表情,她复述了一遍经纪人的话,“成笙说下午有事提前走了。”
聂氏被调查,成笙突然离开。这两件事单拎出来一件都不会奇怪,可是如果两个撞到一起,就不能不让他多想了。
“常姐,我有很重要的事找他,想先去他的公寓。”苏恕镇定道。
常妍在他说话时已经把通话挂了,她现在也顾不上晚上的杀青宴,冷静地反问,“怎么了?方便说是什么事吗?他现在不一定在公寓里。”
苏恕心里模糊得有个推测,但不能确定,而且他的想法说出来太不可思议了。
他只能含糊其辞道:“就是有一个很重要的事,需要当面讲。”
常妍揉了揉额头,想了几秒决定道:“那我和你一起去?”
苏恕没拒绝常妍同行的想法,两人开着车直奔成笙的公寓。
高档公寓的绿化和隐私性都很好,也多亏了常妍熟悉这里,他们才没多走弯路。
而在八楼门口,他们却再次犯了难。
“他经纪人和我说他回来了,怎么没人开门?”
常妍又敲了两下,还是没人响应。
苏恕心头的不安感越发浓烈,上辈子聂氏被调查和成笙自杀的时间很近,都在九月份之后。
而这次聂氏落败的开始提前了,那么成笙会不会……
“常姐,有没有办法能打开这个门?”
常妍被他的提议吓了一跳,“你想做什么?有什么要紧的事急成这样?”
“我……”苏恕顿时没了理由,在沈聿卿面前他可以由着自己的想法性子来,可在别人面前不行,他总得找个说法。
“前段时间我发现他的话状态不对,我怕他想不开做伤害自己的事。”苏恕生硬地扯了理由。
“他上个月拍戏还挺好的。”
常妍虽然不太相信苏恕的话,可在人命的大事上,她还是保持严谨的态度给成笙的经纪人打了电话。
经纪人手里有成笙家的钥匙,他离这儿不远,十五分钟就能到。
临挂电话前,经纪人也没把常妍的话当回事儿,他笑着说:“放心常姐,我下午开车把成笙送回来的,他还和我这几天要在这里好好休息,估计他是睡着了。”
可没想到,开门后空荡荡的房间打了他的脸。
“不可能,我亲眼看他进来的。”
经纪人慌里慌张地找手机给成笙打电话,连续几个电话都无人接听。
这下子常妍心里也没底儿了,经纪人在房间里急得团团转,正想着要不要去物业那里调监控。
苏恕突然问了一个问题,“成笙还有其他住处吗?”
“他在这儿住好久了,怎么可能……”
经纪人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看了眼常妍不知道该不该说。
“还一个,是轩哥出事的那个公寓。”常妍缓缓开口。
她和江以砚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小的时候也喊过江以轩哥哥。
苏恕这会儿来不及细想这是个什么地方,只是问道:“离这儿多远,现在能去吗?”
“能去,半个小时。”常妍说。
于是几人又开车去了另一处公寓。
这个公寓在六楼,是一梯两户的,只不过旁边那户似乎很久没人住了。
常妍感慨道:“当年轩哥在这里出事的,不少人忌讳这些,搬走了。”
苏恕扫了四周一圈,门把手上的灰尘不完整,应该是有人回来过。
可是几下敲门声过后,还是没人开门。
气喘吁吁的经纪人摆了摆手,“这里的钥匙我没有,你们也别看我。”
说实在的,哪怕折腾到现在,经纪人还是不太相信成笙会自杀,因为成笙平时状态太好了,比他一个正常人都正常,闹哪门子自杀?
“那我去问问物业。”
常妍话音刚落,就看到苏恕不知道从哪儿找出个铁丝,他在手里掰扯了两下,再朝锁芯里戳了戳。
这批操作她只在演戏的时候看过,还没等她走近细看。
啪嗒一声,门开了。
围观的两个人目瞪口呆,他们头一回看到如此生猛的手法。
而经纪人夸张地喊了一嗓子,“牛逼啊,教教我!”
苏恕把门拉开,语气落寞道:“都是偷鸡摸狗的小手段,没什么值得学的。”
在他的观念里,这真没什么值得教的,上不了台面的。
他妈还因为这个打过他手心。
进屋后,苏恕就没心思顾忌经纪人新奇的眼神了。
路过客厅窗户时,他停了一下,因为他看到了成笙和江以轩的一张合照。
客厅和书房里都没人,苏恕去了卧室。
卧室的窗帘是紧闭着的,透不进来一点光,潮湿的空气似乎附着在黑暗里,而苏恕却忽略了眼前的漆黑,听见了浴室方向隐隐有着水流声。
没人居住的公寓却有点水流声?
一种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
他推开门,眼前的场景似乎复现前世新闻描述的一切,猩红的鲜血顺着被刀割的手腕静静地淌进浴池中。
在水里散掉的血色如同他的生命,和对爱人保存完整的爱意在一分一秒中悄无声息的流逝。
苏恕说不上是什么感觉,他忘了自己是怎么拼命对客厅的方向嘶喊着。
“常姐,快打120,成笙他……自杀了。”
第096章 年少的爱意
这里的公寓是成笙没出名的那几年住的, 隐私性不算太好,120来的时候惊动了不少附近的住户,没过半天时间“某明星疑似为情所困, 割腕自杀”的小道消息就登上了热搜榜。
医院手术室外, 苏恕抱着胳膊靠在走廊的墙壁上, 从进医院后他就没变过姿势, 他像是在想事情,除了偶尔看手术室一眼,然后再慢几拍地垂下眼。
如此反复着, 以至于手机响了他都没听到。
反而是长椅上的常妍被铃声吓了一跳, 提醒他手机响了。
苏恕这才僵着手,去摸口袋里的手机。
袖口上被血迹染红了一块, 是他在公寓里沾上的, 侧兜里的手机还在响,苏恕顾不上刺目的血色, 动作生硬地划开手机。
随后李宥大大咧咧的声音在人来人往的医院走廊里响了起来。
“你去哪儿了?刚才沈哥问我你手机怎么没人接, 你赶紧回一个。”
零星的几个字触及到苏恕的敏锐的神经, 他揉了下发胀的眼眶, 又被袖口上浓郁的铁锈味冲得脸色白了一个度,血腥味过后闯进鼻腔是医院冰冷的消毒水味,苏恕烦躁地握紧手机, 只觉得这两种味道都让他内心备受煎熬。
更别提还有人在手术室里生死未卜了。
苏恕胡乱“嗯”了一声, 挂了电话才看到来电记录里沈聿卿的未接来电, 估计是来的路上太忙了,他没听见。
走到楼梯间内, 拨通了沈聿卿的号码。等到那边传来清晰又熟捻的嗓音,苏恕觉得自己冰凉麻木的手脚缓了过来。
沈聿卿张口的第一句话就问他在哪儿?
苏恕没细想沈聿卿的话, 也没瞒着他,把来医院的经过简单的说了说。
隔着电话,沈聿卿的呼吸声又沉又稳,苏恕起伏的心情在这一呼一吸间慢慢的平定了。
而沈聿卿下一句就让他哭笑不得。
“不用你来接我,常姐还在这儿,成笙还不知道什么样。”苏恕说。
沈聿卿没再说别的,只让他等着。
苏恕回去的时候,手术室的门刚好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个男医生。男医生表情带着几分轻松,和经纪人在说些什么。
看到医生脸上的从容,成笙应该是没什么大事了,苏恕这才猛地松了一口气,可随之而来得是另一种惶恐,他突然意识到有些事在逐渐发生变化,变得和前世不一样了。
那么沈聿卿的车祸会不会也提前?
苏恕来回思考这个问题,他害怕下一次自己没那么幸运,如果他重来一次还重复了上一次结局,那么他该怎么接受沈聿卿的离开?
苏恕越想越觉得难受,指甲几乎压进手心都没有感觉。
直到常妍不断地喊他名字,苏恕才勉强回了神。
常妍看他脸色不好,关心道:“你要不回去休息吧,你这是脸白的,我一会联系护工过来,成笙的事情你放心吧。”
苏恕疲惫地点点头,本能地问了一句,“不用通知他家里人吗?”
常妍神色复杂,“成笙他……家里人都不在了。”
苏恕自觉问了不该问的,没再多说话。
苏恕记得沈聿卿过来接他,他没乱走,把沾血的袖子高高的挽起,一个人坐在楼下的花坛边上。他手里拿着烟,没抽,在指间转来转去。
等沈聿卿开车过来,只看见了一个蔫头耷脑的身影。
“怎么坐在这?”
沈聿卿走上前,眼睛先停在苏恕袖子上的血迹。他皱眉看了一会,观察到苏恕光洁的手臂,脸上严肃的表情才缓和了几分。
苏恕迅速看向沈聿卿,天气热,他露着胳膊也不冷,只是胳膊肘那里有一道明显的“分割线”,胳膊肘下方的皮肤因为穿短袖的原因晒黑了一点。
可苏恕自己没觉得别扭,他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眼神和心思都跟着沈聿卿跑了,哪儿还顾得上别的。
他慢了两秒才想起回话,“医院里的味道不好闻,我想着出来等你。成笙他没事了,只不过还要住院观察。”
沈聿卿听到成笙二字时,表情发生了细微的改变。
平时苏恕兴许会发现沈聿卿的异常,可此刻苏恕明显不在状态,脑子昏昏沉沉的,也没想起追究这个表情的深意。
沈聿卿得知成笙没事后,也没说上楼,他提溜着自家神游天外的小男朋友塞回了车里。
苏恕上车自觉地系好安全带,一扭头才发现夹在指间的烟找不到了。而旁边的沈聿卿已经关好车门,如此以来,苏恕有再多想问的话都咽了回去。
沈聿卿余光看到苏恕懊恼的表情,看起来没看见他把烟扔垃圾桶的过程。
回去的路上,苏恕安静把胳膊搭在车窗上,偶尔侧头看一眼沈聿卿。
下一个路口,沈聿卿转头问他,“还有工作吗?”
被沈聿卿这么一问,苏恕才想起来他是从办公楼跑的,他想了想,决定给李宥打个电话,问他那边还忙不忙?
客户的问题已经解决了,其他的问题苏恕插不上手,李宥在电话告诉他不用过来了。
苏恕对沈聿卿说:“回家吧。”
等红绿灯时,沈聿卿拉过苏恕的胳膊,看了眼上面的血迹,突兀地问道:“你什么时候开始害怕医院的?”
他在电话里就听到了苏恕不正常的呼吸频率,还有上次车祸后苏恕的反应。起初沈聿卿以为那些惊恐的反应是车祸的后遗症,可是苏恕在开车上没有丝毫顾虑,只有苏恕在医院时才会有那些紧张的表现。
听到沈聿卿的话,苏恕下意识地反驳,“我没……”
可面对着沈聿卿平静的双眼时,他后面的谎话再也说不下去了。
在解释不清的问题上,苏恕总会用他的老办法——保持沉默。
前面的绿灯亮了,沈聿卿没再盯着他看,也算是给苏恕喘息的时间。
回到家后,苏恕先去洗了个澡,手机扔在茶几旁边充电,沈聿卿则去厨房准备晚饭。
趁着炖汤的空闲里,沈聿卿把沙发上的游戏机、漫画收拾好。他刚要回厨房,放在茶几上的手机亮了一下,沈聿卿本来没在意,可上面弹出消息的人是常妍。
这个时间常妍应该在为成笙住院的事忙来忙去,怎么想起给苏恕发信息了?
难道成笙情况不好了?
沈聿卿抱着这样的疑问,划开了手机。就像苏恕能猜到他的密码一样,沈聿卿也能不假思索地打开苏恕的手机。
于是,沈聿卿就看到了这样的一条短信。
【小恕,成笙的状态还行,不用担心。能说一下你是在什么时候发现成笙有自杀倾向的吗?】
沈聿卿面色凝重地看着这条短信,他明明记得苏恕和成笙的交集并不多,那么为什么苏恕会发现成笙有自杀倾向?
晚饭做得大多都是苏恕喜欢的菜,可不知道是不是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苏恕吃得并不多。
这一反常惹得沈聿卿频频看向苏恕,而苏恕还在想该怎么和沈聿卿解释下午的问题。
“那个……我没有怕医院。”
吃过晚饭,苏恕懒懒地靠在沈聿卿的肩头,洗过的头发带着两人身上相同的洗发水味。他一只手在沈聿卿的腿上敲来敲去,时不时地抬头追随着沈聿卿的视线。
他换了个方向,把脸压在沈聿卿的胸口,暖暖和和的体温透过睡衣染上了脸颊,苏恕避开沈聿卿的目光,半真半假道:“在医院总感觉要失去很重要的人,所以我不想去。”
很重要的人是谁?对于苏恕而言,这个问题的答案当然是他旁边的这位了。而对于沈聿卿来说,这个答案可就不一样了。
沈聿卿神色还算淡定,可眉宇间隐隐带着一股不明情绪。
苏恕看不懂,以为沈聿卿不信他的话,就仰头用嘴唇去碰沈聿卿的脸,借着两人亲热的热乎劲儿,把好话说得跟真话一样。
“真的,我骗谁都不会骗你,我在医院会难受是因为我再也等不到他回来了。”
苏恕一边说,一边在沈聿卿的脸颊和鼻尖留下一串的亲吻,浑然不知道沈聿卿此刻内心迸发的酸意。
苏恕的亲吻是和沈聿卿学的,可他学不会,学到最后跟小孩子过家家似的。每次他这点微不足道的吻技在沈聿卿面前坚持不过五秒,就被碾压成渣渣。
这次也不例外,沈聿卿扶着他的腰,才让苏恕扬起来的脖子得到片刻的歇息。
沈聿卿右手虚虚笼着苏恕的后脖子,入手绵软的肌肤在他手下发出阵阵轻颤,他们的呼吸融在了一起,连彼此身上的气味在日积月累的相处中也变得相似。
沈聿卿克制力气,也收敛着心里强烈的占有欲,哪怕是偶然迸发出的嫉妒心也会在下一秒被理智的链条锁住,他的手微微地往下滑,在苏恕腰上停留了许久许久。
这是他日思夜想了好几年的人,他不能把人吓跑了,也不能把人气跑了。
而在沈聿卿手上收力的同时,苏恕眼神迷离地看着沈聿卿,他的手搭在沈聿卿的手臂,干净修长的手指攥着沈聿卿单薄的睡衣。
他的少年时期没有青涩的爱恋,他所有的感情,所有爱人的能力,都是沈聿卿给的。沈聿卿让他感受到了爱的期待,爱的甜蜜,也让他品尝到了爱的苦涩。
上辈子的他不敢靠近沈聿卿,他害怕爱情的冲动会让他忘了当年的痛苦和恨意,所以拼了命地避开沈聿卿的接近。
而这辈子,苏恕想要沈聿卿眼里只有他。
第097章 情敌?丈母娘?
临睡前简单的对话给苏恕带来一种不安的错觉, 他说不清原因。
可等晚上两人再黏黏糊糊的抱在一起时,苏恕又忘了这一茬,身体比意识先一步贴近沈聿卿的胸膛, 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安心地睡到了天亮。
几天后常妍打了电话过来, 言语间提及到成笙的病情和状况, 苏恕听了一会儿,却给不出成笙病情多大的帮助。
他和成笙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寥寥无几的几次碰面都是因为江肃或者沈聿卿的关系, 他又从哪儿知道成笙什么时候有了自杀的念头。
他东拼西凑地瞎聊着, 避开常妍的疑问,可他心里还是不太得劲。
有可能是那天血淋淋的场景刺激得不舒服, 也可能是那个空荡荡的房间曾经也住过两个相爱过的人, 如今却只剩下孤零零的合照。
生离死别,苏恕苦笑了下, 对活着的一方来说又何尝不是锥心的痛苦。
眼见着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了, 何氏集团换届的股东大会近在眼前。
一大早上, 原本嚷嚷着要和沈聿卿一起去公司的苏恕睡得昏昏沉沉。
沈聿卿象征性地喊了两句, 苏恕困得往下坠的眼皮艰难地睁开几秒,又翻身睡了过去,留给沈聿卿一个“已睡勿扰”的背影。
一开始就没打算把人折腾起来, 沈聿卿喊完人更心安理得地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 顺带着把空调调到不冷不热的温度, 临走前还不忘告诉吴妈过来做个早饭。
苏恕自顾自地窝在床上闷头大睡,舒坦地伸胳膊伸腿, 不算厚重的被子也在他身上,鼻尖萦绕着的都是沈聿卿身上的味道, 驱散了他近几日频繁的噩梦。
等他醒了已经过了午饭的时间,苏恕半眯着眼,脑子有点发懵,他习惯性地向右边去摸人。
空的。
苏恕没感觉意外,卷着被子又躺了回去。
睡是睡不着了,他望着拉紧的窗帘渗出一点微光。
恍惚间,他才意识到原来他和沈聿卿在一起了,不是像上一辈那种保持距离的关系,而是以恋人的身份睡在同一张床上,在闲暇时间窝在沙发里追着剧,还能在深夜里肆意接吻。
这么一想,困意消了一大半,苏恕抓了下头发,拿手机时瞄了眼屏幕。
视线掠过手机上的日期,苏恕动作一顿,心情也跟着沉了几分。
起床洗漱后,苏恕在家凑合着吃了一口,赶在下班前出了门。
天有点阴沉沉的,但没到下雨的地步。
苏恕到公司的时候,贺助理还在应对何家的一位股东,何嘉田是何老爷子亲哥的小儿子,真要论起关系来,沈聿卿还得称他一声舅舅。
苏恕上楼以后,还没找到沈聿卿在哪儿,先看到是何嘉田跟贺助理咣咣地拍桌子。
“沈聿卿去哪儿了?我这个当舅舅的都不能见他?”
平时何嘉田都是个讲究人,向来把公司利益挂在嘴边,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在公司的职位。会议室内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竟然让他舍下这张老脸在办公室门口闹上了。
贺助理礼貌地给他倒了杯水,句句都说得十分客气,可偏偏没一句是有用的。
何嘉田怎么听不出来场面话,他把水杯往桌子上一摔,“小谦也是被人诬陷的,和沈聿卿说一下,再给他一个机会。”
贺助理笑笑没提这事,“何总,我真没骗您,沈总真不在。”
这样一来,何嘉田也摸不准沈聿卿是真的不在,还是眼前的这个小助理在诓他。他也是没办法了,如今何老爷子在家养病,公司里能做主的人只有沈聿卿。
上午的股东大会除了确定新总裁外,还有集团高层职位变动。
何嘉田本想动点心思,可没想到一直和沈聿卿对着干的卢枫竟然一点歪心思都没有,难道卢枫真的不怕沈聿卿查到他和聂氏的勾结?
何嘉田百思不得其解,转头又去卢枫的办公室找人。
看何嘉田走了,贺助理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看到他们沈总家的小祖宗来了。
贺助理感觉不妙。
这么一会儿功夫,苏恕已经从公司员工生动的描述里知道了事情的大致经过。
简而言之就是何嘉田仗着何老爷子要退了,联合其他股东想给沈聿卿一个下马威,结果没想到沈聿卿一把捏住了他们的项目上的漏缺,其中还罗列出何嘉田长子多次借职务的便利中饱私囊的证据。
之前倚老卖老的那几位彻底翻腾不起来了。
苏恕听他们一说,心里也有几分得意和放松,上辈子沈聿卿都没出什么大差错,这辈子更不可能出问题了。
可贺助理接下来的话却让苏恕微微一愣。
“小恕,沈总真的不在,我还能骗你吗?”贺助理面露无奈道。
苏恕没料到沈聿卿真不在,他刚才还以为不在只是托词,可这个时间点沈聿卿能去哪儿?
他慢悠悠把目光挪到贺助理身上,问道:“那他出去的时候有说去哪儿吗?”
贺助理扶额,看着苏恕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活脱脱一副“你不说我不走”的架势。
他只好直言道:“沈总没说,但我觉得他应该是去了……墓园。”
他话音刚落,最后边的两个字让苏恕的眼皮狠狠地跳了一下。他站在原地停了几秒,然后面无表情地转身就走。
六点过后,沈聿卿从墓园出来,看到他车门旁边杵着一个人。等再走近一看,他脸上平静的神情猝然被打破,“什么时候来的?”
苏恕深吸一口烟,看着沈聿卿走到他面前,他有太多的话想去问,可又怕开口就是失控的冲动。于是他咬着烟别过头,眼睛酸胀酸胀的,赌着气不想搭理沈聿卿。
“这是怎么了?”
沈聿卿被苏恕突来的情绪弄得猝不及防,早上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
苏恕躲开沈聿卿伸过来的手,用力按灭手里的烟,此时他对沈聿卿每个举动似乎产生了堪比少年时期的逆反心理,可又不想用最差的状态去面对沈聿卿。
他只能按照以往逃避的习惯,想用距离暂时调节他和沈聿卿之间的关系。
给他一些时间,他能收拾好自己的情绪,然后再以一种稍显体面的方式来见沈聿卿。
可沈聿卿似乎不想给他这个机会,直截了当地握住他的手腕,拦住他的去路,没给苏恕留下反抗的余地,像是非要问出个原因一样。
而苏恕又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他被沈聿卿这么强压的逼问,胸腔里泛起阵阵心酸和丝丝缕缕的火气。
他难过是因为沈聿卿,生气也是因为沈聿卿。
来来回回都是因为这一个人,能让他哭,也能让他笑,能在呼吸间让他的心情发生天覆地翻的变化。
这么一想,再一看周围的一切,苏恕下了狠心要挣开沈聿卿的钳制,甚至想着要不要耍个无赖用牙去咬。
可没等他把临时起意的想法付诸实践,耳边又乍起一道声音。
“还没走?”
卢枫离着老远就看到两个身影,其中的一个人明显是沈聿卿。
意料之外的人闯进了视野。
有了外人在,苏恕摇摇欲坠的理智又顽强地摸索回到正常范畴,终于发现了很明显的漏洞。
卢枫是不认识周昭,也不会去看周昭的,那沈聿卿是来看谁的?
最担心的答案被排除了,苏恕也不一个劲儿地闹着要走了,他安安分分地往沈聿卿旁边,眼神一动不动地盯着沈聿卿和卢枫说话,还能有闲心去听他们的谈话内容。
可两人只是闲谈几句,谁都提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苏恕憋着心里的疑问,等到卢枫的车缓缓离开,他才反握住沈聿卿的手,顺势往下摸着。
突然一片艳红的玫瑰花瓣就这么掉在了他的手里。
刚消停的情绪又因为不合时宜的玫瑰闹得不安生,他略微低下头,忍着嗓音的悲哀。
这次他不想猜了,也不想细想了,再想下去灵魂好像要被两种相反的力道撕裂开了。
苏恕本以为所有的感情会随着时间的长久变得更加有信心,他和沈聿卿在一起的时间不短了,可是一想到那个人他还是无法忍住绵延的痛苦。
他用尽全力压抑着隐忍和质问,即使这样他在沈聿卿也维持不了几秒的冷静,最终还是自暴自弃地把脸往沈聿卿的胸口上一贴,闷声问:“你去看谁了?”
为什么要带玫瑰?
要知道他用了多大的自制力才没问出后面的那句话的。
去看谁了?沈聿卿用被手背贴了下苏恕的后脖子,入手是一层薄汗。
临下雨的天气就是闷闷热热的,似乎不久后就会掀起一场暴雨。两人这么半抱半搂着,彼此的衣服很沾上对方的热意。
得不到答案的苏恕挣扎着要抬起头,下一秒又被刚收回目光的沈聿卿按了回去,“我去看我妈了。”
这几个字让苏恕短时间内变得安静下来,高高悬着心也稳稳当当地落回原处。他用潮乎乎的脸颊蹭了下沈聿卿的脖子,一身竖起来的尖刺不知不觉中软化了。
“怎么想起给你妈妈带玫瑰?”
沈聿卿看着表带的间隙中掉出来的一抹艳色,想起了刚才淹没在风声中若有若无的感叹和认命。
“是舅舅带的。”他拨弄了一下苏恕被风吹乱的发梢,认真地问道,“怎么追到这里来了?”
苏恕怕沈聿卿再追问别的,闭着眼把责任推了回去,“我去公司找你,你不在。”
敷衍还是真话,沈聿卿心里有把尺子,更别提苏恕烦躁到一根一根地抽烟,可眼下也不是问话的地方。
他和之前一样哄小孩子似的拍了拍苏恕的后背,“先回去。”
苏恕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尾音拖得有点长,两条长腿却没动地方。
沈聿卿回头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不确定地问道:“想和我进去?”
苏恕立刻摇了摇头,开玩笑好不好?他差点把丈母娘当成情敌了,这次还是算了吧。
回去是沈聿卿开的车,苏恕精神萎靡地坐在副驾上犯困,按道理来说他刚醒不到六个小时,怎么说也不至于在这会儿犯困。
可他这段时间晚上成宿的睡不好,作息乱得不成样子,除了工作能提起精神头。
沈聿卿都看在眼里,空出一只手关上车窗,外界的喧嚣顿时被挡在车窗外。
没过一会儿,刚有点睡意的苏恕揉了下鼻子,强打起精神地摇下车窗,流动的风灌了进来,却感受不到凉快,反而沾了一身闷燥。
趁着堵车的功夫,苏恕侧过身子问何嘉田的事情,和卢枫为什么也出现在墓园?
前者沈聿卿把经过事无巨细的说了一遍,包括他早就知道卢枫和聂慎延见过面,以及他也猜到了聂慎延在卢枫碰壁后再去找何嘉田或者别人。
至于谁成了上钩的那条肥鱼就不好说了。
集团内部的利益小团体并不少,表面看不出什么问题,实际上各个都算计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小事上沈聿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忍了,可那些故意唱反调的,和仗着身份和职位胡作非为的,还是早让他们歇了这份念头。
卢枫好歹也是何老爷子的义子,他和聂氏的人接触无疑是给其他人带来极大的引诱。他们看着卢枫和聂氏的关系越近,有些人的心思就越活络,总有那么几个人把握不好原则的。
更何况,何嘉年的儿子何宇谦又不是第一次做这种胳膊肘往外拐的事了,之前他爸何嘉田还能帮他藏着掖着,这次可好,还敢勾结外人从自家项目里挖人。
苏恕听完迅速寻思过哪里不对,之前听过的八卦也在脑子里作祟,“如果你舅舅真和聂慎延串通一气怎么办?”
他的困惑在沈聿卿含笑的眼神中硬生生的止住了。
沈聿卿余光瞥了眼路况,肯定道:“他不会。”
“他……”
苏恕顿时哑了声,公司里早些年的传言,不约而同出现在墓园的人,以及象征着爱情的玫瑰,种种现象让他的猜测渐渐成形,“他对你妈妈……”
后面的话他有点不敢继续往下说。
而沈聿卿的反应很平常,握着方向盘的手摩擦了两下。
他像是在回应苏恕的猜测,又像在自言自语,“爱情是没道理可讲的,不是所有感情都会有回应,能和喜欢的人在人生的一段时光同行已经很弥足珍贵了。爱是幸事,不爱才是常态。”
早出现的人不一定是爱的那个人,陪伴时间长的不一定能走到最后,相爱的人又不一定能相守。
苏恕很少听沈聿卿说起关于爱情的话题,他不像沈聿卿把爱情想得那么复杂,于他而言,辗转两世后对爱情的认知和理解仅限于沈聿卿一个人。
爱他等于得到他,占据他的生活和空间。
沈聿卿说爱情是没道理可讲的,他比爱情更不讲理,哪怕前世他和沈聿卿之间没那么亲近,他依然强硬地霸占着沈聿卿生活的全部。
这么一想,自己好像挺不是东西的。
可没办法,谁让沈聿卿倒霉摊上了他?
车子缓缓停在车库,苏恕刚想解开安全带,沈聿卿就侧过上半身,掌心用力压在他的手背上。
车内的光线不太好,苏恕看不清沈聿卿的脸,却能感受到温热的气息逐渐靠近。
仰起头熟练地讨个吻,同时双手搂着沈聿卿的脖子。
沈聿卿在他脆弱的唇上来回碾磨,从刚开始的温柔和循循善诱到后来极具攻击性的娴熟和占有。
苏恕起初还较着劲,没撑住几分钟就被沈聿卿彻底压制,呼吸被人掌控不说,连动一下都成了奢望。
狭小的空间放大了两人急促的喘息声和粘腻的亲吻声,苏恕脖子上染了一层绯色,他干脆闭眼,用掩耳盗铃的心态哄骗自己敏感的自尊心。
直到最后眼角微微有了湿意,才被放开伏在沈聿卿肩上轻喘。
指腹在他的唇上很轻的碰了碰。
苏恕没躲也没动,享受着沈聿卿的体贴和触碰,他要的人只能是沈聿卿,也只有沈聿卿,不可以有别人。
而在这时,沈聿卿忽然用鼻尖蹭了下他耳朵,“现在能告诉下午你在吃谁的醋了吗?”
苏恕一下子精神了,偏过头咬牙否认,“我没有。”
沈聿卿在他耳边叹气,吐出的热气像柔嫩的羽毛,惹得他浑身一阵颤栗。
“又说谎。”沈聿卿陈述道。
苏恕看瞒不过,直接光明正大得装听不见,反正沈聿卿又不会真揍他。
他抱着这样乐观的想法持续到了睡觉前,等上床的那一秒他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
虽然是被逼的。
“没……骗你,我只是……不想你看别人。”
苏恕说出的话变得前言不搭后语。
他的热情劲跟不上沈聿卿的体力,从前半夜要求在上.面,再到现在恨不得手脚.并用的爬.走。
而沈聿卿握住苏恕汗意蒸腾的脚.腕,直到两人的胸膛严丝合缝的贴.在一起。
苏恕控制不住得抖了一下,脑子有那么几秒是实打实的空白,嗓子里的呜咽声也被沈聿卿依恋的亲吻堵住了。
沈聿卿用胳膊圈住怀里的人。
沉稳的心跳隔着肌肤传进苏恕的耳朵里,他没忍住,笨拙地用布满汗水的脸颊触碰沈聿卿的炽.热的胸口。
他的嘴巴动了动,说出的话认真得像是在发誓。
“我是爱你的。”
沈聿卿心头一软,刚想吻回去,床头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腾出一只手去拿手机,还没来得及关掉声音,胳膊突然被苏恕用力地一抓。
然后他看到苏恕惨白着一张脸,眼里的惶恐和无措暴露无遗。
“求你别拍照。”
第098章 别放弃我
浴室里水声哗啦啦响着, 苏恕心不在焉地关掉水龙头,攒起来的勇气在碰到冰凉的门把手时又缩了回来。
沈聿卿还在门外等他,可他编不出什么可信的理由来搪塞沈聿卿的追问。
氤氲的水汽停留在瓷砖和镜子上, 他懊恼地抹掉下巴滚落的水珠, 觉得自己像一只应激的猫, 脑子一爽就管不住嘴了, 明明沈聿卿不会那样的。
就在这时,苏恕的视线隔着湿淋淋的水雾,望向镜子里的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想得太专注, 透过镜子他好像又看到在泥泞痛苦中挣扎解脱的自己, 脖子锁骨间的痕迹也跟着流出刺目的血色。
苏恕颤着用手去擦,触碰到的那一刻, 他才发现皮肤上只是内敛的吻痕。别说破皮了, 连残留的颜色都带着克制的怜爱。
他长长地喘了口气,在继续躲下去和面对沈聿卿之间拉开了浴室的门。
卧室里只有一盏小灯是亮着, 屋内安安静静的, 营造了一种没人在的假象, 可苏恕十分清楚以沈聿卿的脾气不可能无视他刚才的话。
伸头一刀, 缩头也是一刀。
苏恕哆嗦着小心脏,走一步停一步地往里挪动脚步。当他看到沈聿卿坐在床边时,还是不可避免的慌了, 刚搭好的心理建设全白做了。
“我刚才……”话没说完, 他舔了下嘴唇, 掩饰嗓音里的惶然。
沈聿卿却制止他堪比自我折磨的行为,拉着他走到床边, 问了一个意料之外的问题,“要吃点宵夜吗?”
盘问的流程和苏恕预想中的不一样, 他先“啊”了一声,然后警惕地偷瞄沈聿卿的表情,谨慎地摇了摇头,“不吃了吧。”
暑假期间他的作息乱套了,临开学的几周沈聿卿天天巴不得把他拎着眼皮子底下看着,一日三餐按时按点地看着他吃饭,像夜宵这种会给胃带来负担的习惯也被沈聿卿明令禁止了。
所以他有点不敢相信沈聿卿真会允许他乱吃。
不太明朗的灯光暴露了苏恕的忐忑不安,沈聿卿摸了摸他热乎乎的脸,上面还带着没干的水痕,“今晚例外。”
苏恕的心情被沈聿卿牵扯着,他扯过枕头垫在胸口,慢慢地趴在床上,胳膊肘也压在平整干净的床单。
也是在这个时候他才发现沈聿卿换了新床单。
“石榴吧。”
下巴贴着枕面,苏恕提出要求时还不忘去看沈聿卿的薄唇,似乎很害怕沈聿卿问他拍照的事情。
注意到苏恕双腿艰难的爬.上.床,沈聿卿正要起身的动作停住了,转头抚摸着苏恕的侧腰。
苏恕被摸得一抖,即便胯骨还有淡淡红痕,也不妨碍拧着腰去看沈聿卿的脸,可真当视线和沈聿卿相撞时,他又不自在地回避,“又不给吃了?”
沈聿卿不敢用劲儿,很轻地摸了一会,“疼吗?”
“不疼。”
这声苏恕说得斩钉截铁,他从沈聿卿淡然的眼睛里挖出隐晦的心疼,这点发现让苏恕平静下来,语气变得轻快了很多。
他抱着枕头抱怨道:“刚才跑得太快,撞门框上了。”
所以上.床才会瘸着腿。
沈聿卿没空嘲笑他,看了眼苏恕的腿,意味深长地说了句,“你还能跑得快是我的错。”
“什么叫你的错?”
苏恕绷紧的神经跟不上沈聿卿的思路,直到眼睁睁看着沈聿卿下楼拿石榴,他才琢磨过来。
苏恕:“……”
可他说的是实话,除了第一次遭了点罪,之后就没怎么疼过。
沈聿卿是个温和且心细的人,既不会把他弄受伤,也不会让他觉得扫兴,每次都刚好到临界的边缘,不会把他搞得太狼狈。
也正因为这么多次体验总结,苏恕莫名有种自己很抗.艹的自豪感。
奈何这股自豪感来得快,溜得也快,在沈聿卿拿着石榴和碗回来的短短几分钟内消失得干干净净。
石榴这种水果好吃不好剥,苏恕抱着多逃避一会的心态在心里打草稿,可他没想到沈聿卿回来得这么快,
苏恕支起一条腿坐在床上,看着沈聿卿坐在床头那边,把切了几刀的石榴剥开,红宝石般的石榴粒一颗一颗地掉在碗里。
一开始他只是目不转睛盯着,后来不知不觉地用胳膊环住沈聿卿的腰。
两人刚经历完一场肌肤之亲的性.爱,彼此的气息都沾染在对方的皮肤上,苏恕一阵安心一阵惶恐,像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
其实是不对的,明明是任沈聿卿宰割。
苏恕一颗心纠结成了团,连沈聿卿喂给他石榴都没发现。
沈聿卿动了动手指,碰了下他的脸,替苏恕抚平了内心的烦躁,“我不问你,一会儿你听我说就行,你可以不回答。”
苏恕眨了眨眼,倔犟的眼神里像盈满水光,可他不脆弱也不需要别人同情,他接过来沈聿卿递过来的碗,里面是剥好的。
“好。”说话间咬破齿间的石榴粒,口腔里的甜味让他心头一松。
沈聿卿低着头,继续剥着剩下半个石榴。
苏恕抬头看了他几眼,用勺子在碗里拨来拨去。
“有些话早晚都该敞开了说。”沈聿卿挑走碗里石榴皮,“之前我总怕管得太多,你嫌烦。但前几年我真的放不下心。”
苏恕不自觉地握住勺子,心里却否认沈聿卿的想法,他从来没有嫌弃沈聿卿烦。
没成年的那几年,他和沈聿卿的矛盾在于不同的观念,也是他单方面较劲儿和叛逆的结果。
他不断地试探沈聿卿的底线和雷区,试图在他们不太亲近的关系里找出沈聿卿已经厌烦他的证据。
这样他就能理所应当地不再爱沈聿卿,然后远离沈聿卿的生活。
“初三那年你用一板砖把隔壁班的男同学打骨裂了。”沈聿卿微顿,侧头时看到苏恕略微茫然的神情,“我不知道是不是他当年做的事情影响到了你。”
“不是。”
苏恕没有片刻迟疑,他对那个男生的记忆少到可怜,唯一记得就是他们两人发生过的争执,以及他是梁霄的朋友。
那个人好像姓孙。
第一次打架是在学校的厕所,梁霄他们只会欺负人,是那个姓孙的男生提议要用手机留下照片,这样以后方便威胁他。
对于那个年纪的孩子来说,要么是要强迫他上课去学校的小卖店跑腿,要么是让他替写作业。
可苏恕自己不乐意干,也不想被人扒掉上衣,泼一身水再拍照片。
苏恕当时就趁乱随手抓了摇摇欲坠的门把手。围着他的人多,苏恕就紧盯着一个人,用铁制门把手凹陷的一侧划伤了姓孙那个人的脸。
被豁开的伤口蜿蜒的滴着血,在场的其他人看傻了,胆小的人忙着去办公室找老师。
后来苏恕才知道那位孙同学是英语老师亲戚家孩子,因为划伤了脸,他家里人找上学校非要个说法。
那会儿苏恕还没遇见沈聿卿,来学校的人是苏闳刚。
看见人家孩子脸上血糊糊一片,苏闳刚二话没说,当场给了苏恕一巴掌。
苏恕那年才十多岁,成年男人的一巴掌就把唇侧刮出血了。他被打了也没哭,只是红着眼睛带着不甘瞪着苏闳刚。
第二次打架是苏恕初三那年,他和沈聿卿快住三年了。因为快中考了,沈聿卿看他看得很严,如果不是机缘巧合,苏恕压根碰不到姓孙的那个人。
可谁让有些人欠了,隔着一条马路还过来惹他。苏恕前几年的火而还没消,一板砖正好拍那个男生胳膊上了。
再后来,就是和第一次打架很相似的场景,只不过来学校的人是沈聿卿。
苏恕看沈聿卿来学校的时候,他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委屈,没等别人问他,先推开沈聿卿就要往外跑。
沈聿卿起初不知道事情的经过,和对方家长好声好气地谈好赔偿,又去问苏恕为什么这么做。
刚步入青春期的少年都是一脸拽样,可他耐不住沈聿卿一遍一遍的问,最后他颇为忍气吞声地给了答案。
“他想拍我照片。”
沈聿卿表情一冷,没说别的,和学校请了假。
而到初三的下半年,苏恕才听到那位孙同学因为校园暴力和偷拍私.秘照被学校给了处分。
如今再回想这件事来,苏恕感觉自己里里外外都没吃亏,又从哪儿说起会留下阴影?
“真的不是,你别多想。”
苏恕觉得这不算事,如果真的要细算下来,姓孙的又断胳膊又划花脸的,他自己反倒是一点伤都没有。
沈聿卿没在这个话题停留太久。
他把剩下半个石榴都剥到碗里,“你上大学了我管的次数少了,我们的关系也成为了情侣,我觉得我该相信你的判断。”
苏恕随着这句话放慢了咀嚼的速度,他很少从沈聿卿口中听到情侣二字,乍然一听,有点新鲜。
床头的灯一直亮着,沈聿卿靠在床头,把眼镜往柜子上一扔。
拉进的距离足以让他能看到苏恕的五官,轮廓清晰的,还带着男性该有帅气,而小时候的稚气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悄声不见了。
“你可以有属于自己的秘密。”他说。
勺子不轻不重地磕在碗边上,苏恕有点不知所措,他难过又心疼地去握沈聿卿的手。
“小恕,我不问你为什么最开始会吐,为什么在过年的几天偷偷地回老城区的房子,为什么会失眠?为什么你会认为成笙会自杀?你又在等谁的电话?”
沈聿卿的指腹摩擦着苏恕的手背,再一抬头,就看到苏恕紧抿着嘴唇,眼睛瑟缩地看着他,脸色也不太好。
瞧不得苏恕这样,沈聿卿心软地抱着他,安慰道:“别怕,我不问原因。”
“没骗你。”苏恕把脸藏到沈聿卿胸口,讷讷道,“我……”
声音再一次哽住。
他用力抱着沈聿卿,隐隐猜到了沈聿卿下一句会说什么。
沈聿卿低下头,温柔地亲吻他的耳垂,“我告诉你这些是希望你难过或者不舒服的话,可以找我或者喊醒我,别总在夜里装睡,你失眠我也能陪着你。”
苏恕在沈聿卿的怀抱里死死地闭着眼睛,生怕懦弱的泪水会弄脏沈聿卿的字字关心,他从不觉得自己悲惨或不幸,他遭受的磨难都是罪有应得。
可是为什么偏偏让他碰到沈聿卿?为什么让他和沈聿卿以当初那种关系见面?
如果他比周昭更早碰见沈聿卿该多好。
苏恕搂着沈聿卿不肯吭声。
沈聿卿也跟着安静下来,他和苏恕谈恋爱的过程也是在逐渐摸索。从这场爱情的开端,他就认清了一个事实——他无法把控苏恕在这场爱情里的去留。
也许在未来的有一天,苏恕对这段感情厌倦了,沈聿卿扪心自问又会做什么?
嫉妒肯定是有的,可他更希望能有个比他还优秀,比他还爱苏恕的人,这个人最好能时刻讨苏恕的欢心。
如果真有这样的一个人出现,沈聿卿甘愿放手,成为苏恕人生里的过客。
他只希望苏恕能在闲暇之余给他打个电话或者发个信息,告诉他一切安好。
所以,沈聿卿现在能做得就是别让自己的占有欲吓到苏恕。
沈聿卿一下一下抚摸这苏恕的后背,“你哥的忌日我也不会逼着你去,我不知道你和你哥发生了什么矛盾,也不知道你们为什么突然跑到工地去。你不想说可以不说,但不要用这些事来折磨自己。”
话音刚落,陶瓷碗“啪”的一声滚到地板上。碗没碎得彻底,但从中间一分两半了。
沈聿卿怕碎渣扎到人,刚松开怀里的人打算去收拾。可没等他迈开腿,苏恕忽然从床上扑了下来,膝盖从床边砸到地毯上,相当于跪在地板上。
他颤抖着肩膀,丝毫感受不到自己的狼狈和恳求,胳膊却拦着沈聿卿的腰,连慌张的声音都压抑到哽咽。
“沈聿卿,我真的很爱你,所以别放弃我。”
即使我不懂事又别扭,我的爱也不成熟,甚至连爱人的方式都是现学现卖的,可是我真的好爱你。
第099章 爱你是真的
卧室的地毯不是全铺的, 可膝盖砸到地板的时候,苏恕没觉得疼,而真被砸疼的人更像是沈聿卿。他握着苏恕胳膊的手用力到发抖。
苏恕敏锐地感受到了, 同时拉回的理智也让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控。
就这一刻苏恕想了很多, 包括他的病, 他还算幸福的人生, 他和沈聿卿最初相遇的场景,以及少年时期不愿承认又小心翼翼的心动,
“我胡说八道的。”被沈聿卿带回床上, 他惶惶然看了一圈, 最终的着陆点还是沈聿卿的怀抱里,“爱你是真的。”
这大概是苏恕重生后为数不多的长进, 从只字不提感情里的只言片语到能一遍一遍地重复“我爱你”。
“刚才你松手的那一下, 我想起我妈了。”苏恕搓了搓胳膊,觉得话说得有点歧义, 他补充道, “我不是说你像我妈, 她离婚那年我还小, 就挺舍不得她走的。”
能在被苏恕喊妈的人只有钟迟玉,沈聿卿心知肚明这一点,他扯过毯子把苏恕裹得严实。
“后来我才想明白她走才是最正确的选择。”苏恕喃喃低语, 把腿缩进毯子里, 看着沈聿卿把两截碎碗扔到垃圾桶里。
身边的床垫压了下去, 苏恕搂住刚上床的沈聿卿,额头往上贴了贴, 正好蹭到沈聿卿的下巴,而被遮住光的眼睛诚恳又留恋地停在沈聿卿的侧脸。
他嗓音哑哑的, 语气却很认真,“没想一直瞒着你,给我时间。”
给我理清自己的时间,然后我就把全部都告诉你。
苏恕很少跟沈聿卿做过什么保证,而出于对伴侣的信任沈聿卿也不会去怀疑什么,可他没想到昨晚还说得信誓旦旦的人,隔天大早上就一个人跑回了学校。
第二天早上 沈聿卿一睁眼就看着手机里跳出来的短信,再去摸身侧的位置。
已经空了。
而宿舍里,江肃打着哈气从上铺爬下来,一脚没踩稳,就看到旁边的床位躺着一个人,他再往里伸头一看,一嗓子差点喊劈了。
“你怎么在这?”
不怪江肃惊讶,平时苏恕睡寝室得次数少,除了期末或者沈聿卿出差,要不然苏恕比谁回家都积极。
苏恕穿着半截袖,脸上没有一丁点睡意,搭在床沿上的胳膊也动了两下,表示自己听到了。
这模样跟一宿没睡没什么两样。
江肃急着和女朋友去图书馆,没说两句就走了,走之前还不忘提醒苏恕下午要上课。
大三的生活仿佛让生活按了加速键,专业课的增多,对未来生活的抉择。是考研还是考公?亦或者去企业工作成为学生们的心头大事。
而苏恕像是脱了轨的列车,以一种和其他人都不一样的生活节奏在宿舍消磨时间。
宿舍阳台偶尔多出的烟蒂,和夜里的辗转反侧让他的生活陷入了虚假又磨人的平静。
前几天苏恕还担心沈聿卿会找过来,直到一连两周没接到沈聿卿的质问,他才稍微松了口气。
成笙给他打电话是在一个周日上午,江肃不在寝室,苏恕躺在床上睡不着,无聊地翻着手机。
接通电话后,成笙很直接地说明来意,他要向苏恕借一个东西——保存照片和视频的相机。
苏恕打车去了成笙的公寓,他先见到的是一个很年轻的艺人助理。助理刚毕业没两年,头一次碰到这么棘手的事。
“成哥在卧室待好几天了,吃得也不多,不看着怕他再……”
后面的话两人不言而喻。
然后助理敲了敲卧室的门,起初里面安安静静的,等助理说起相机后里面才传来声响。
门被人从里推开,苏恕看到脚步虚浮的成笙,家居服穿在他身上显得很空,手腕处露着狰狞的伤疤。
“只剩相机里的存储卡了。”苏恕愧疚地解释道,他看过这张存储卡里的照片,有其中很多都是江以轩,“剩下的两张我找到再给你。”
“不用,一张就够了。”
成笙的注意力都在相机上,无视了身旁的助理。他紧紧地拿着相机,去书房找电脑。
书房的门大敞着,苏恕在客厅的沙发上坐着,偶尔能听见轻微的键盘声。
十分钟过后,成笙走出来先看向助理,“我和他有话说,你先出去。”
助理尴尬地挠头,“可远哥不让我离开……”
远哥是成笙的经纪人,他怕刚醒的成笙想不开要死要活的,再出事不就是添乱吗?
在成笙毫无波澜的目光里,助理心头一激灵,被这一眼看得浑身不舒服。
抢救回来的成笙似乎变了一个人,他身上的谦逊、赤忱种种美好品质全都消失殆尽了,只剩自我和冰冷的外壳。
苏恕抬头看向他,又接收到了助理眼里求助的信号。
助理走后,客厅里只剩两个人。
久久的安静过后,成笙开口说了第一句,“聂慎延出不来了。”
苏恕心里瞬间绷紧。
“他会在监狱过完他的后半生。”
成笙口吻冷静到像是在照本宣科的读课文,字里行间没有一丝情绪。
聂家的事情苏恕早有耳闻,只不过他对聂慎延的记忆只有两面,看到聂慎延如今的下场也没什么感觉。
成笙看了相机很久,才把它搁置在茶几,然后自顾自地继续说:“也多亏了你,如果你没把高薇珊录的证据拿出来,聂慎延不会判这么久。”
被苏恕抛在脑后的证据成为了最重要的一环,他只记得交给沈聿卿了,后续的用途他连问都没问。
这时,成笙忽然说:“帮我和沈聿卿说一声,之前说过的事不用他找人去了。”
苏恕不知道成笙和沈聿卿说过什么,皱着眉追问,“什么事?”
成笙垂下眼,“没什么大事,就是在我妈忌日的时候,替我去看看她。沈聿卿想要我手里的相机,我用这个条件和他交换的,要不然我也不会把江以轩的东西送人。”
在成笙说话的空闲,苏恕又重新翻了一遍相机里的内容,一无所获。
他看向成笙,“剩下的两张存储卡有什么?”
成笙像是猜到了他的想法,“我不知道,但他说你也许会感兴趣。”
第100章 我不会说谎的
从成笙公寓出来时, 天空略微发阴。
苏恕边往外走,边想相机里会有什么东西。他知道最直接的方法是给沈聿卿打电话,可自打那天早上落荒而逃, 他和沈聿卿就说过几句话。
究竟是什么东西值得沈聿卿向成笙开口?
苏恕怀着疑惑往外走, 穿过的一阵风吹得树叶簌簌作响, 他抬起头往上看, 以他现在站的位置根本看不清成笙的那一层。
不知道是不是他做贼心虚的缘故,临走时成笙跟他说的话总搅得他心神不宁。
苏恕知道自己不会安慰人,成笙和江以轩的事是无解的。可即便如此, 临走前他还是没忍住劝了成笙几句。
可能是他的话太好笑了, 成笙并没有回应他,只是在苏恕出门前突然说了一句。
“我不会再寻死了, ”
背光的角度掩住成笙消瘦的面孔, 他声音淡淡的,却掺着入骨的悲伤, “他不会想见到我的, 不可能了, 即使他活着, 我们也没办法继续在一起。我和他之间隔着两条人命,他恨我也恨,太多的误会早就解不开了。”
随后就是一下关门声。
苏恕在楼下愣愣地站了许久才打车回学校, 他在回学校的路上接到了常妍的电话。
那边很吵, 苏恕等了一会才听到常妍清晰的声音。
“小赵和我说你去看成笙了?他现在怎么样?”
小赵就是成笙的助理, 这几天他几乎寸步不离地跟着成笙,可小赵年纪不大, 只能瞪着俩眼睛看着成笙的衣食起居,真要问他别的, 他又支支吾吾地说不上来。
苏恕还想着成笙提到的两条人命,他把成笙在公寓的状态描述给常妍听,又问了些成笙和江以轩的事。
电话那边静了一会,几分钟后传来常妍的叹息声。
“他们俩发生的事情很多,不是一言两语能说明白的。不说别的,江爷爷知道轩哥和成笙的恋情就让人去阻止他们了,去当说客的是江家的一个晚辈,因为急着在江爷爷跟前展现处事的能力,动用了不合规的手段,间接导致成笙的母亲不治而亡。”
这些事都过去好久了,当年江爷爷瞒着江以轩让人和成笙谈判,可谁也没想到是这么个结果。
“轩哥走了,阿砚也怀疑过是不是成笙做过手脚,但这些都是猜测,没有证据。”
苏恕心头一堵,坚定地说道:“不会的,成笙不会伤害他。”
“我也是这么想的,他……”
常妍的声音戛然而止,苏恕翻过手机,看到苏闳刚打过来的电话在屏幕上跳动。
也是在这一刻苏恕才意识到过几天是周昭的忌日。
他挂断苏闳刚的电话,又和常妍解释了两句。
学校宿舍外,江肃在走廊里来回走动,看到苏恕回来后他才舒了口气。
“你去哪了?”他问。
苏恕出门热了一身汗,刚想去洗澡就被喊住了,可他再一细想,觉得不能把实话告诉江肃。
“怎么了?”苏恕反问回去。
江肃眼里瞬间闪过心虚。
奈何苏恕的注意力不在这,没发现他古怪的表现。
“没什么没什么。”江肃心里的一杆秤左晃一下,右歪一下,“就是问问你吃饭了没?”
苏恕这才觉得奇怪,直直地看向江肃。说实在的,不怪他多想,江肃自从谈了女朋友,一门心思都放在辛倩身上,什么时候关心过他吃没吃饭?
江肃被苏恕的眼神看得背后发凉,“看我干什么?”
苏恕笑了一下,只是笑得有点冷,“看你什么时候露出狐狸尾巴。”
“别瞎说。”江肃试图掩饰,最终抵不过苏恕的审视,双手合十求饶,“我说实话,沈哥来问我的,我就是个传话的,你俩吵架别误伤我。”
听到“沈聿卿”三个字,苏恕发冷的神色缓和下来,然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皱了下眉。
“我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他缓缓开口,“让他不用担心。”
几秒后他又重申道:“我们没有吵架。”
江肃:“……”
对对对,你们没吵架,吵爱行吧。
苏恕洗完澡,套了个短袖打算去食堂吃饭。
他下楼往前没走几步,就被风吹乱了没干透的头发。
心烦意乱地“啧”了一声,再往前看时,却见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苏恕上辈子因为种种原因没机会和钟迟玉见面,他期盼过有一天能再次见到他妈。
可真见了面,苏恕半边身子都是僵硬的,不知道该先迈哪只脚。
母亲这俩字是他幼年时唯一的庇护,即使钟迟玉对他很严厉,也用尺子打过他。哪怕过了这么久,他还是偶尔会想念她。
钟迟玉对他的做的一切他都可以理解为爱的苛责。
所以苏恕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能让多年不见面的母亲满意。
钟迟玉隔着半米远的距离看着身高比她了很多的儿子,眼前的男生帅气又亮眼,他小时候奶声奶气地喊妈妈似乎是很遥远的事情了,那个扯着她袖子的小孩被她遗忘的地方长大了。
她走向前,脸上带着愧疚和期盼,用不太柔软的掌心握住了苏恕冰凉的手,“还记得我吗?”
苏恕没挪开手,早在记忆里模糊的面孔变得清晰起来,他点点头,张了张嘴,声音涩然,“妈。”
这一声像是跨越了两世的思念,没有犹豫,没有抗拒,仿佛他们之间从未分离过。
钟迟玉险些落下泪,她没想过苏恕会这么快接受她,来之前她已经想了无数种可能性,甚至都做好了苏恕恨她的准备了。
“妈妈带你去吃东西。”钟迟玉试着问他,怕苏恕露出不愿意的神色。
苏恕没拒绝,只是迟疑地看了眼天气,纠结要不要去宿舍拿雨伞。可瞥到钟迟玉眼里小心翼翼的期许,他又马上不忍心起来,“我们走吧。”
他们去的是学校附近的一家餐厅,仅有两人的包间内,钟迟玉热切地问苏恕吃什么。
“糖醋里脊?茄汁鸡片?”钟迟玉的兴致很高,按照苏恕小时候的口味点了不少。
苏恕看着他妈忙来忙去,想阻止的话硬是一句都说不出口。
菜单送了出去,钟迟玉连包都没来得及拿,又去隔壁的店铺去买果切,像是要把多年的亏欠对儿子的在这一下午弥补回来。
苏恕拦都拦不住,等包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时,紧绷的肩膀才松懈下来。他对这种突来的温情手足无措到了极点,茫然地呆坐了几分钟,直到窗外一声闷雷打断了他的神游。
想到钟迟玉只拿了手机出去,苏恕不放心地去餐厅门口等她,连续几日的下雨预报在此刻成了真,天空黑压压的一片,是暴雨的前兆。
迎面的风带着闷热的黏腻感,马路边的树也被风搅得摇摇晃晃,路上看不见几个行人。
苏恕环视着四周的店铺,寻找哪个是钟迟玉的身影。就在此时马路对面停着一辆黑车,让他隐隐感觉眼熟。
可没等苏恕细看,钟迟玉的声音从旁边响起。
“怎么出来了,我马上就回来。”
她提着满满两袋子,指尖因为提着东西被勒得发红。
苏恕把刚才若有若无的熟悉感抛在脑后,低着头接过钟迟玉手里的东西。
果切店离这里不近,钟迟玉跑了一趟额头上热出了一层薄汗,这一幕很容易让苏恕想到五六岁的时候他妈带他去买吃的,那几年他们住在奶奶家的镇子上。水果店离得很远,他走不动路喊脚疼,他妈就会抱着他。
也是在九月份,天和现在一样又躁又热,他妈搂着他经常热出一身汗。
包间里菜上齐了,钟迟玉不断给苏恕碗里夹菜,自己没空吃。
苏恕没拒绝他妈的好意,几筷子下去嘴巴里一阵阵得甜到发腻,他趁着钟迟玉说话的功夫,迅速灌了几口水。
而钟迟玉的确紧张,她怕气氛尴尬下来,大事小事说了很多,说到了苏芬和林宣,唯独没提到苏闳刚。
她看到苏恕停下筷子,赶忙把盒装的哈密瓜拆开,“尝尝这个。”
苏恕不适应这份阔别多年的母爱,他把哈密瓜放在桌子中间,不太自然道:“妈,你也吃。”
这一声声妈喊得钟迟玉心里的内疚层层叠加,来之前的想法也渐渐地放弃了。
她主动询问苏恕的近况,“在学校住的怎么样?你大四了?”
“大三。”看到他妈眼里的怔愣,苏恕才想起他妈不知道自己初中的事,补充道,“我初中休学过,所以晚了一年。”
“怎么休学了?是身体不舒服吗?”钟迟玉关心道。
苏恕含着哈密瓜摇了摇头,“不是,我学习跟不上,又学了一年。”
他没管这个理由站不站得住脚,只是不想透露他生过病的事实。
在苏恕的认知里,除了沈聿卿的感情外,其他人对他的爱和关心都是有前提的,他需要保持健康且稳定的状态,给别人留下一种寡言和不多事的印象。
他可以主动给别人善意,但不给别人添麻烦。
而他这种心理在面对钟迟玉时,只会翻倍给自己压力。生病是不稳定的因素,他不愿意把不好的一面暴露在钟迟玉面前。
钟迟玉没怀疑苏恕的话,又问些他学校里的琐事。
全程苏恕都认真倾听,时不时地回应几句。
中途手机亮了一下,他看向屏幕,眉毛轻微地一皱,把苏闳刚的信息删掉。
“我来之前还想着问你要不要和我换个城市生活。”
谈话间钟迟玉已经逐渐放松下来。
苏恕错愕地抬头,眼里的不情愿也没藏住,“我不……”
他不想去,可又该拿什么理由拒绝他妈的好意?
“先别急,”到底是亲母子,不用多说钟迟玉就感受到儿子的焦躁,她忙着解释道,“这是我之前的想法,我想着这里生活压力,你爸他……”
她话音一顿,没再提苏闳刚,“我在嘉水市开了家民宿,那里临海,以后有时间可以过来陪陪我,没时间也没关系,你想去哪里生活自己决定。”
她已经错过了苏恕的成长,也不会在苏恕成年后强迫他遵循她的想法。
苏恕不自觉握紧的手一下子松开了,胸口的滋味很复杂,他表达不出来。
“谢谢妈。”
口吻生硬到苏恕自己都觉得别扭。
钟迟玉也不能忍受苏恕和她这么客气,可她深知多年相隔的母子关系不会因为一顿饭修补好。
她勉强地笑了下,眼角处的细纹似乎深了些。
苏恕视线停留几秒,听见窗外的雨点密密麻麻地砸到窗户上。
“妈,你住哪儿?我送你回去。”他看着一时半会儿停不下的雨,划开手机准备打车。
“不用送我。”钟迟玉拿包站起来,整理下耳边的发丝,“我下午去墓地看一眼,要不是你吕叔说你和周昭的事,我还不知道这事,如果不是周昭,妈妈可能见不到你了。”
辗转在脑子里好几天的名字像针一样狠狠地刺了进来,苏恕觉得心口疼到手脚发麻,起身的动作猛然一停,椅子也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
他压在桌边的手指不断攥紧,苏恕没敢抬头,语气却冰冷得彻底,“你不能去。”
“为什么?”他话里尖锐的抗拒太明显了,钟迟玉往后退了一步,下一秒又强笑道,“怎么了?还像小时候不让妈妈夸别人?你是妈妈的孩子,在我眼里你是最好的。我去看墓地看一眼,只不过是为了谢谢他让我能再见到你。”
苏恕理智尚存,可崩溃的痛楚如同漫延的洪水,一下一下撞击着情绪的堤坝。
“妈,你别去。”
钟迟玉只当他闹小孩子脾气,“以前你还总给我打电话说他给你带还吃的,怎么现在这样了?”
苏恕咬牙不说话,目光一寸寸地落在钟迟玉的身上。他通红的眼眶,一腔恨意似乎要破壳而出。
钟迟玉被他暴躁的神色吓到了,不自觉地往后一步,她想安抚苏恕情绪的手停在半空,始终没有落下来。
“你还记得初一我给你打电话的那次吗?”说话的声音直发抖,而苏恕还在自顾自地说,“我给你打电话,我和你说周昭很奇怪。”
钟迟玉记得这回事,但印象很模糊。苏恕给她打电话的那次民宿刚开业不久,她忙着招待客人,没深思苏恕说的话。
“周昭怎么了?你吕叔说他是挺好的一个孩子。”
苏恕怒极反笑,像不知道难过一样,眼底全是阴郁的疯狂。
“你们都说他好,所以你们都信他,不信我。哪怕他是个强.奸.犯,你们也不信。”
他扯了嘴角,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浸着寒意,“不对,是强.奸.未遂,他不会有得逞的机会,只要他敢碰我一下,我就会用刀把他的手指一根一根地剁断。”
“他……”钟迟玉不知道是被惊人的消息吓住了,还是因为苏恕血腥的形容失去了反应。
苏恕压下火气,面上难掩凄惶。他太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向着周昭,他也知道自己没周昭的性格好,可他还是不甘心,哪怕有一次向着他也行啊。
用手撑了下桌子,苏恕再次抬头时没错过钟迟玉眼里的担忧和一丝不明显的惶恐,一时间他心头酸胀酸胀的,然后缓慢地退了两步,与钟迟玉拉开距离。
这是第几次了?他数不清了。
“我不是苏闳刚,不会无缘无故动手,你不用怕我。”
苏恕难堪地闭上眼睛。钟迟玉没离婚那几年,他和钟迟玉有过几次争吵。
一开始钟迟玉还耐着性子和他讲道理,后来他的屡教不听换来了钟迟玉的失望和责打。
而让他永远无法忘记的是钟迟玉对他的畏惧和歇斯竭力的质问——你和你爸一样,骨子都是暴力狂。
他想说他不是,可钟迟玉的眼神把他狠狠地打入谷底,那双会温柔地看着他的眼睛里流露出浓郁的害怕和嫌恶。
他亲妈在怕他。
苏恕扯开椅子,站直时身体不堪重负地晃了下,他没再去看钟迟玉的表情,一字一顿道:“妈,如果你信我,就别去。”
说完他连手机都没拿,不回头地朝外走去。
钟迟玉这时回了神,刚要抬脚去追苏恕,却看见苏恕开门后定定地站在了门口。
在她面前从始至终挺直腰板的儿子忽然用手抹了下眼眶,一声带着哭腔带着后怕哆哆嗦嗦地说着。
“沈聿卿,你信我,我不会说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