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穆入住别墅的第一晚没有见到江予兮,听素姨说她没回来,回主宅去了,白穆有些幽怨,回主宅也不带她。
第二天白穆被安排了钢琴课,白穆拿着高薪没好意思不上班,而且素姨还特意给她做了心理工作,说是她只需要会弹《小星星》就可以了。
听话坐在琴室里等上课,教钢琴的老师推门进来看到白穆时笑容顿了一秒,大概是没料到报名学《小星星》的学生这么高龄。
素姨给两人简单做了个介绍,然后关上门,把这对新鲜的师徒关在一起,让她们自行熟悉。
白穆和钢琴老师无言对视,最后是后者率先拿出了职业素养,做了那破冰的先驱者。
“压力这么大吗?”钢琴老师看着白穆眼下的阴影笑了一声,打趣道。她穿一身衬衣搭配马面裙,气质温婉,让人讨厌不起来,跟白穆说,“放轻松放轻松,不用那么紧张的。”
白穆没说自己这黑眼圈是日积月累的成果,附和老师做个乖学生:“紧张这种情绪不受控制,我尽量。”
她根本不紧张,只是不乐意。
不过她没把厌学情绪表现出来,这么大了,还当刺头,不成熟。
老师笑了笑,问她:“能看懂琴谱吗?”
白穆上一次摸到乐谱还是在她读幼稚园的时候,诚实回答:“不能。”
“没关系。”这位老师大概平常没少接触小朋友,对待白穆时总是时不时冒出些母性,声音温柔得不行,有种哄孩子的感觉,“只是学《小星星》的话不用必须会看琴谱,记着按键顺序就行。”
老师坐下,朝白穆招手:“来,跟着我就好,先试试接触琴键。”
说完她做了个示范。
白穆看她一眼,按一下琴键。
噔!
怒音在琴室里炸开。
老师:“……不用按那么重。”
白穆轻轻按了一下。
老师:“……不用按那么久。”
白穆扭头,面无表情地看着老师,大有你再有意见,我就要逃课了,而你摁不住我的架势,忘了自己不做刺头的想法。
老师:“……”
脑壳痛。
此时老师生的心理跟白穆的同调了——高薪果然不好拿。
师徒俩各有各的煎熬。
但白穆的煎熬在她记全了整首《小星星》的谱子之后慢慢消失了,对钢琴有了些兴趣,只有老师一个人,从头到尾都很煎熬,一下课,走得匆匆忙忙。
素姨端了盘水果进来,白穆看向她:“我给你弹一首吧?”
她学了一节课,正缺个展示自己天赋的人。
素姨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被她从下往上看着,心里软了一下:“好。”
然后她就听到了一首粗犷的《小星星》,明明是快乐小童歌,却听到了命运交响曲的气势。
素姨的面容有些呆滞。
白穆看着她,等着被夸赞,口不对心的也行。
素姨:“……小小姐吃水果。”
白穆摁着琴键,噔——噔——
素姨:“……”
“小小姐弹奏得非常好。”素姨觉得自己也值得加薪。
白穆满意了,吃水果去了。
素姨端来的果盘装着蓝莓,不知道什么品种,果大,脆甜,白穆很喜欢。
她吃得很安静,素姨对她道:“小小姐吃完水果起来活动活动,下午是书法课,可能坐下之后就不好再乱动了。”
白穆:“……”
感觉手里的蓝莓不香了。
在江予兮的授意之下,素姨专门为白穆腾出一间房作为学习室,让她在里面学习琴棋书画,老师上门教学。白穆来江家的第一天就上了一节钢琴课和一节书法课,书法学的毛笔,江予兮没想过要让上岗的假表妹书法大成,只是学个皮毛,意在静心,在修身养性。
书法课比钢琴课上得久,有钢琴课在前,素姨没有进去观察过进度,怕白穆一高兴了要向自己展示墨宝,怕继自己的耳朵受伤之后眼睛也要受创,她也只是个打工的,不该承受这样的痛苦。
白穆在学习室里待得很久,书法老师走了她还在里面,素姨猜测是书法老师走后给她留了课后作业,在里面补作业。
江予兮今天回来得很早,回来后洗了个澡,换了身家居服,问素姨:“她学得怎么样?”
素姨回答:“小小姐上午学了钢琴课,学的《小星星》,她善于创作,弹的小星星比所有初学者都具原创感。”
江予兮:“……”
“她人呢?”
“还在琴室。”
“还在?”
“嗯,书法老师走后她就没出来。”
江予兮想了想,朝琴室走去。
琴室的门没关,只是虚合着,江予兮敲了两下门,没得到回应,顿了顿,推门进去。
空气中萦绕着淡淡的墨香,房间的窗户开着,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显得琴室明亮却空旷。
得再多放几盆盆栽。
江予兮心里漫无边际地想着。
房间很安静,新添的书桌上杂乱地摆着几张字帖,座位上却不见人影,与书桌配套的椅子也不见踪迹,再一搜索,人和椅子都在,在房间里的一棵垂丝茉莉前面,失踪的人正抱膝蹲坐在失踪的椅子上面,面向着那垂丝茉莉,歪着头,睡着了。
江予兮可以猜测到房间里发生了什么,她的假表妹一定是突然对这棵垂丝茉莉产生了兴趣,所以中途停止了练字,挪了椅子到盆栽面前坐下来,结果睡着了。
江予兮礼节性地放轻了脚步,走去把那书桌收拾了。
她看不惯这么乱的,简直挑战她的神经。
走到书桌前,目光扫过桌面的练字帖,眼中弥漫出些许惊讶之色,她的假表妹的书法……
是练过的。
灵动流畅,绝非初学者。
这是江予兮没有想到的。
眼中浮现丝丝复杂,江予兮将目光投向窝在椅子上睡着了的人,那人穿着一成不变的长袖长裤,不知是不是畏寒,她总是很青睐这种长袖长裤。此时她抱膝睡着,左脚趾压着右脚趾,长裤上缩,露出了自己纤细苍白的脚踝。
好像一折就会断。
太瘦了,瘦到不健康。
视线微微上移,落在那人的脸上。那是一张细看非常非常惊艳的脸,秀鼻、樱唇、长睫浓密,美丽到让人惊叹,但同时她的气质又太丧气,没有精气神,被一种难以言喻的负面感观给吞噬掉了的感觉。
江予兮的眸光抖动了一下,想移开视线,却没能移开。
她甚至走向了她。
“白小姐。”
江予兮出声喊道,声线依然是清冷不带感情的。
睡着了的人没理她。
连睫毛都没有抖动一下。
江予兮蹙眉:“白小姐。”
这一次有所回应了,回应了略显浑浊的呼吸声。
江予兮一顿,伸手去探面前人的额头——有点发烧。
江予兮拍了拍对方的肩:“白小姐——”
手下的人软绵绵的,一拍,身子就歪了,江予兮赶紧扶住她。她撑住了对方的肩,却没能撑住对方的头,那头偏过来,脸颊压住了她的手。
滑腻的触感传来,陌生的感觉让江予兮眉头拢作一块儿。
她不习惯与人这么亲近,也不习惯另一个人的体温。
到底是没把生病的人推开,江予兮眉头一皱,弯腰把人从椅子上抱了起来。
走出琴室,素姨从走廊另一边走来,看见这一幕惊慌道:“她怎么了?”
江予兮回了句“有点发烧”,脚下没有停,又吩咐:“拿点退烧药过来。”
当江予兮把人抱回卧室,放到床上,素姨也拿着退烧药过来了。药是素姨喂的,烧到昏睡过去的人变得很乖,退烧药很苦,她却只是皱了皱眉就咽下去了。
素姨小心地给她喂水,便喂边感慨:“这孩子还是身体太虚了,一把的骨头。”
所以才在六月的天,也没晒着冷着,就感冒了,身体太差。
江予兮在旁看着,手上残留的触感分了她几分神。
素姨在床边伺候着,查了体温,不算太高,去楼下准备晚餐了。
江予兮没走,她发现房间里的空调开着,温度有些低,过去调高了一点。她看到了屋子里的那块木料,目光停了几秒。
得给这位“表妹”安排个工作室,她心里想着。
“唔。”
床上传来一声呻|吟,床上之人动了动。
江予兮看过去,看见吃了药的人开始发汗了,细汗汗湿了额发,她伸手把那有些凌乱的头发拨了拨,拨完僵住。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没必要做这种事,虽然这只是一件芝麻大点儿的小事,但这在她循规蹈矩的人生之中,也算是难得的意外了。
她盯着自己的手良久。
白穆醒来时房间已经暗下来了,屋里没人,她感觉有点难受,黑暗像是压着了她的心脏,让她呼吸困难。
她没有怕黑的毛病,只是在这一刻觉得不舒服。
她“啪”地一声打开顶灯的开关。
灯光大亮,她感觉好受多了。
“呀,醒来了?”素姨出现在房间门口,朝她笑,“好点了吗?”
脑子跟生了锈似的,白穆的思绪转得有些慢:“我生病了?是素姨抱我回房间的?”
素姨:“……是的。”
因为刚刚发过烧,白穆发现自己比平常更加难以集中精神,所以她没有听到素姨回答前的停顿。她挤出个笑脸:“麻烦素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