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彦自书二人在村里吃也吃好了,玩也玩舒服了,日落黄昏,便躺在木椅上一边吃柑橘一边烤火。
“不知道晚饭有什么好吃的,要是有肘子就好了,肘子……”
彦自书现在可没心情在意晚饭,见他不搭理自己,汝芸推了下他:“跟你说话呢,你不是还在想那个宝贝吧?哪个村人敢不给你?我去帮你收拾他。”
“那宝贝又不是想给就能给的。”彦自书叹气,琢磨来琢磨去也没想出什么办法:“主要我也不知道他是谁,叫什么……而且问村长……不了不了,我可不敢去问。”
他想起隔着那道门听到的鞭子声就发怵。
那老头到底怎么回事?忒吓人了!
汝芸见他唉声叹气,已然进入自己的世界,干脆不再说,跑去门口看自己的晚饭。
正好,村长领着村民们端着大盘小盘就来了。
菜量明显比午饭那顿少,肉也没几个。
汝芸很不满意。
“你就拿这种东西敷衍我们?”
村民惊了一跳:“这哪里不合道长的胃口?可这已经……”已经是村里最能拿得出手的饭菜了啊。
“你看这肉,就几片,还有那菜,连点油水也没有。”汝芸举着筷子指给他看:“更重要的是,又没有肘子!”
这是人吃的东西吗?
在汝芸要开始发泄第二轮不满之前,彦自书先摁住了她的嘴:“好了,差不多就行了啊。”
以前说不住还要一起挑挑刺,可如今,他脑子里只有那个陌生的青年,一闭眼都是他昨天奄奄一息的样子,哪里还顾得上这些。
不行,今天不弄清楚,连饭都吃不下去。
“村长。”他撂下筷子,摆出一副语重心长的神色:“你过来,有件事我想问问你。”
村长以为他是不满今天的饭菜,刚一弯腰就听彦自书在头顶说:“你到底还想不想要我除妖了?”
“道长息怒,我这就去重新弄点荤菜……”
“我不是说这个。”他道:“我今早就说过要挨家挨户清除邪气,怎么唯独你家没开房门?是不想让我除妖的意思?”
“这……不敢,绝不是不想让道长除妖啊。”村长忙道:“要不这样,等道长吃完了饭,我亲自领道长去我那院子里看看。”
彦自书等的不就是这句话吗,心里乐开花,面上还要端着架子点头:“行,那就去看看吧。”
这大概是近年来他吃得最快的一顿饭,汝芸还在嘀嘀咕咕,他已经站起来:“事不宜迟,走吧。”
“哥,你等等我啊。”
“你吃你的,不用跟来。”
之前为了排查,他早把所有村民的屋子都逛了个遍,除了村长的。
所以那个青年,一定就在村长那里!
可他没想到的是,走进院子,村长第一个带他查看的房屋,里边没有什么青年,只有一个年轻姑娘。
仔细看看,这不就是昨天在村口跟他抬杠的那个没礼貌的农女吗!
“长藤姑娘。”村长招呼了一声走进去:“我带彦道长来清除屋内邪气了。”
“邪气?”
朝长陵一瞥彦自书,对方抬着下颌,很不屑给她眼神地说。
“妖兽经过都会留下瘴气,只有修士才看得见。你连这都不知道?”
“那,你看我屋里有吗?”她伸手示意他。
彦自书便假装仔细地把屋子里外看了个遍,偶尔露出惊愕的表情,试图吓一吓那个农女,谁知她竟然一点反应也没有。
“咳咳,你这屋子好险,差那么一点就要沾上邪气了!”彦自书瞪着房梁,不住念叨:“危险啊,很危险。”
村长忙道:“道长可有解法?”
彦自书点头,从怀里抽出一张空白的符纸:“我画张除魔符,只要日日贴在房梁上,妖兽就不敢来犯。”他吩咐朝长陵:“拿笔给我。”
朝长陵摸出怀里的炭笔,便见彦自书先是花里胡哨冲符纸吹了三口气,然后手腕一转一划,一张凡人指定看不懂的鬼画符就完成了。
朝长陵看了眼,开头那一笔倒还像是驱魔符的起笔,可惜后面没一个地方画对。
“愣着作甚,还不赶紧接下?”彦自书把符纸丢进朝长陵掌心,不忘接着吓唬她:“切记,日日贴在房梁上,决不可轻易摘下,否则会出什么事,我可不敢担保。”
本以为农女会立刻吓得六神无主,届时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跟她售卖符纸,还可以灭灭她的威风,谁知朝长陵只说了一个字:“行。”
“……”彦自书一噎,差点说不出话来。
罢了罢了,要是平时他肯定要敲打她一番,但眼下的重点不是这个。
“这间屋子完事了,接下来……”他扫视一圈,指着唯一点着灯的窗户:“去那间吧。”
“道长有所不知,那是……我孙儿的屋子。”村长有些为难:“他身子骨向来弱,如今恐怕还不好呢,要不改日我再带道长去。”
那就没错了,就是那间屋子!
“驱魔最注重的就是天时,今天卦象极佳,妖魔不敢放肆,我才敢四处除邪气。明天?哼,明天若是风水不好,再来除这邪气又有何用?”
他说得这么严重,村长不敢再阻拦,连声说好。
“那道长随我来。”
小椿菊这时正好过来和二人撞见,村长问她:“元秋在屋里吧?”
“在呢,我刚给他上完药。”她嗫嚅回答。
村长点头,二人很快离去。
朝长陵盘腿坐在榻上,那张鬼画符被她随意扔在案上没管,小椿菊叩了叩门小心走进来。
“长藤姑娘……”
“什么事?”
“没什么。”小椿菊笑了笑,低着眼皮小声说:“阿兄他这两天不是身体又不好倒下了吗,你……不去看看他吗?”
这并不是元秋让她来问的,他这次的伤势比以往都要重,才回来没一会就高热不止,小椿菊给他上药,他是一点意识都没有的。
也就刚才才醒过来,可第一句话就是沙哑着嗓音问:“长藤姑娘呢?”
她说不上心里什么滋味,有点酸溜溜的,毕竟她和元秋是朝夕相处了整整六年的家人,而长藤才来了几天。
她过来问这话纯粹是觉得要是元秋看见了自己想看的人,心情也能好点,病也就能好得快一些。
“不了。我没什么好去看他的。”
可朝长陵竟然想也没想就回绝了。
这是小椿菊没料到的。
“为什么?”
“没有必要。”朝长陵是一副事不关己的口吻:“一个人待着才是最好的修养方式。”
她哑口无言,直到退出朝长陵的屋子,都没想出一个可以说服她的办法。
另一边,彦自书满心窃喜地推开房门,刚刚好,撞见元秋在换衣服。
宽松的袖口正让他穿过手臂,袍子卡在肩膀那儿,一往前倾,胸前细细的肋骨就从雪白的皮肉里凸出了点痕迹,还未结痂的鞭伤错乱地编织在上面,像是荆棘染血,让人恍神,可惜很快就被落下来的衣衫遮住了。
“元秋,快来。”村长招呼他:“你还没见过吧,这位是从振山门赶来除妖的彦道长。”
哦,果然,元秋,他叫元秋。这名字不错。
彦自书笑容满脸冲他拱手:“元小兄弟……”
“我不姓元。”元秋估计是认出了他,系上腰带,语气淡淡的。
“是,他没有姓,名字就叫元秋。”村长笑呵呵地打圆场,看一眼元秋道:“道长亲自来一趟,怎么还坐在榻上呢。”
元秋顿了顿,缓缓起身。
彦自书知道他的伤势,光看都替他疼:“不用,我站着就行。”又讨好地说:“那儿有椅子,你坐吧,没事儿。”
元秋懒得和他说场面话,直接就坐下了,反正无论站着还是坐着都痛,那还不如坐着。
“你身体还好吧?”后面那句“上过药了吗”差点脱口而出,被他憋回去:“要不喝点茶?我给你倒。”
“万万不可!”村长一把拦住他:“元秋,愣着做什么,快给道长倒杯茶,咱们可不能失了礼数。”
这话听着似乎很轻,但隔门见识过那可怖谩骂声的彦自书本能的头皮发麻。
“不用,我不渴,我不渴!”他一个跨步拦住起身替他斟茶的元秋。
元秋冷淡不在,冲他温和地笑了笑,因为还在发热,脸有点红,彦自书看得心脏狂跳。
“咳咳,”他按着他的手,把茶壶从他手里拿回来搁在桌上,“你不用这么礼貌,你就当我是你的朋友,咱们以后可以随意点。”
元秋笑而不答,彦自书就当他是答应了。
“道长这可太抬举他了,他怎么能跟您平起平坐?”村长道:“哦对了,元秋虽说是大夫,但什么粗活杂活也都干,道长以后有什么需要,可以直接吩咐他。”
哦?真的?
彦自书眼睛亮起来。
“我可以吩咐他?可他住得这么远,怕是不大方便吧。”
“这好说。”村长冲元秋道:“我看你好得也差不多了,明儿就暂时搬到道长那屋去住吧。”
元秋眼睑一低,顺从地说了句“好”。
彦自书本来只打算看看他住在哪儿叫什么,结果没想到这么轻易就把人弄到手了。
还有这种便宜好事!
“你放心。”他凑近元秋,胸有成竹地冲他保证:“这老头不能对你怎么样,我会保护你的。”
元秋眼中厌恶渐深,撇开视线,没有答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