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怀苏伸指在鸟雀脑壳上轻轻一弹,鸟雀尖喙开合,竟发出了人声,谢胧带着笑的声音从鸟嘴传来:“大师兄饶命!我们见门户紧闭,怕你心情不佳,不敢贸然闯进,才派了个小东西进来看看。”

    凌怀苏神色不动地挖苦道:“你们进枕竹居,何时看过主人脸色了?”

    鸟雀“嘿嘿”一笑,身上升起一缕清气,倏然化作一片竹叶,落在凌怀苏掌中。随后,院门被推开,三人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师兄!”云幼屏跑得最快,眉开眼笑地跳过门槛,“你不在,摇光山简直太无聊了,我们都快想死你了……咦,这是何物?”

    她直愣愣地望向床榻上的毛绒物体,只见那团白色听见动静,登时警惕起身,连气也顾不上生了,朝凌怀苏身边贴近两步,金色的瞳孔中满是防备。

    云幼屏被它拒人千里的态度弄得一愣,惊讶道:“大师兄,枕竹居的花草虫鱼已经不能满足你了吗,居然还拐来了只狐狸?”

    钟瓒在一旁面无表情地添堵:“门派禁止私自豢养野生动物。”

    凌怀苏:“……”

    只有谢胧一眼认出:“这……难道是只灵狐?”

    凌怀苏挑眉:“你认识?”

    谢胧摸着下巴喃喃:“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纯粹的灵气。小的时候,我见村里人曾在山上捉到一条灵蛇,但远没有这只灵气逼人,想来它应当是先天灵物吧?”

    凌怀苏来了兴趣:“你对这类灵物很了解?”

    谢胧:“灵物少见,我只是碰巧读过一些书籍。”

    凌怀苏:“那你知不知道,灵物要渡劫?”

    谢胧想了想:“书上说,普通灵物只是机缘巧合下沾了灵气的动物,唯有高阶灵物需要渡劫。而且与修道之人需超脱物外不同,灵物渡的是“入世”劫……大师兄这么问,难道这小家伙业已渡劫了吗?”

    凌怀苏:“嗯,师父说它过了第一道劫。”

    谢胧有些意外:“这小狐狸不过月余吧,竟能这么快入人世?”

    “谁知道。”凌怀苏轻轻顺着狐狸的尾巴毛,“我在霜天峰上捡到它,放在身边养了一月,觉得除了吃得多、长得快,也无甚不同……”

    谢胧忽然轻笑一声。

    凌怀苏:“笑什么?”

    “原来如此。”谢胧道,“怕是啊,它真心实意地认你作主人了。”

    云幼屏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这会终于忍不住奇道:“师兄养着它,供吃供喝,可不就该要把师兄当主人么?”

    “不一样。”谢胧解释道,“这种灵物生于天地,对人间没有归属感,它能认师兄作主,说明在它心里,师兄的地位超过了一切。师兄,看来你是甩不掉它啦。”

    “地位超过了一切”这几个字精准无比地戳中了少爷那点不露声色的虚荣心,他通体舒畅,摸狐狸的手一顿,心里有点美。

    云幼屏比他还美:“那以后摇光山岂不是能撸狐狸了?”

    她天生对毛乎乎的东西没有抵抗力,看凌怀苏顺毛看得心痒难耐,忍不住也探出手,想揉一揉那蓬松柔软的狐狸毛,结果摸了个空。

    狐狸早就嫌他们聒噪,心思又被三言两语透了个底掉,忍无可忍地一扭身,灵活地跳出窗沿,一溜烟跑了。

    云幼屏:“……”

    云幼屏和钟瓒并非莫问真人的亲传弟子,严格来说算不得凌怀苏的亲师弟师妹,却是枕竹居的常客。云幼屏是因为喜欢跟着大师兄;至于钟瓒,则是云幼屏去哪,他便去哪。

    三人在枕竹居谈天侃地了一下午,又搜刮掉了凌怀苏珍藏的一坛梨花酿,这才心满意足地踏着月色而归。

    小木屋清净下来,狐狸仿佛掐好了时间点,闲杂人等一离开,自动钻回了屋内。

    “师父说你接下来便要化形了。”凌怀苏美滋滋的情绪还没过,看它顺眼得很,语气都柔和了几分,“小狐狸,你想要个名字么?”

    狐狸歪头看着他,叫了一声,像是答应。

    “让我想想……”

    凌怀苏沉思片刻,忽然眼睛一亮,从柜中翻出一个铜钱大小的银片,然后执起刻刀,伏在桌前,专心致志地在银片上雕刻起来。

    他身上沾着梨花酒香,狐狸轻耸鼻尖,安静地依偎在他脚边。

    大功告成,凌怀苏捏起那枚银片,灯火下,质地光滑细腻的银片亮如星辰,其上刻着“镜楚”二字。

    凌怀苏用绳子穿起银片,系在狐狸脖颈上。

    “心如明镜,楚楚动人。便赠你‘镜楚’二字为名,希望你……”少年有些轻佻地笑了笑,伸出食指刮了下狐狸鼻尖,“莫要长残。”

    第二日,凌怀苏卯时抵达贯云峰,指导师弟师妹们练剑。

    他是大弟子,不用上晚课,正好有时间用来琢磨刚学的摇光剑法第四式,自从在霜天峰突破境界,他明显感觉到剑术有了质的飞跃,而他也渐渐有了去霜天峰练剑的习惯。

    全心全意研究剑招时,凌怀苏如入无人之境,身上那点吊儿郎当的少爷劲儿褪尽,用莫问真人的话来说便是:只有这个时候,他才有个正经剑修的模样。

    但很快,莫问真人连头带尾地把这话咽回去了。

    常言道饱暖思淫-欲,凌怀苏于剑道更上一层楼,在摇光山上吃好穿好,既无外患也无内忧,不负所望地朝着纨绔的方向越奔越远。

    他变本加厉地发扬骄奢淫逸的恶习,枕竹居从小园林变成大园林,整日燃着能把蚊子熏晕的香。

    闲暇时间,凌怀苏最大的乐趣便是变着花样地逗弄狐狸。这少爷自己风流便罢了,居然还要拉着动物一起臭美,丧心病狂地为它裁了几身粉粉嫩嫩的衣裙,丝毫不过问公狐狸本人的意愿。

    充实而惬意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时节如流,春去秋来,眨眼便是匆匆的三年。

    这天,枕竹居里,狐狸正在愤怒地与粉裙子作斗争,几人围在桌边闲扯,瞥见它坚持不懈脱衣服的样子,话题自然而然引到了狐狸身上。

    云幼屏纳罕道:“哎?都三年了,这小狐狸怎么还是没有化形啊?”

    凌怀苏倒茶的手一顿。

    当初他赠言狐狸不要长残,这三年间,他担心的事并未发生。

    因为它压根连化形的动静都没有。

    其实不化形也有好处,养了这么久的狐狸突然大变活人,换谁都会不适应,还是毛茸茸四脚爬的模样看着安心。

    “管它呢,不化形正好。”凌怀苏眉梢一扬,若无其事道,“变成个凶相毕露的抠脚大汉,我找谁算账去?”

    谢胧想到什么,笑眯眯道:“那……师兄你喜欢什么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