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1章 白日梦童话
第二天, 长衡差点没起来。
昨天看了一夜君灼的朋友圈,又臭又长又好玩。
长衡边笑边看,看到将近三点, 剩了一半没看完。最后实在撑不住了, 才关了手机睡觉。
五点的闹钟一响,长衡还有些恍惚,他不是刚睡下吗?闹铃怎么就响了。
平常都是五点半起,但今天他要喊着君灼一块上学, 怕君灼起不来,他才早定了半个小时的闹钟。
父母都还没醒,长衡不想打扰他们, 安安静静拎着书包走了。
早晨小区门口有很多卖早点的, 走的时候可以买些早点吃。
长衡熟门熟路走到君灼家, 敲了一遍门。
门没有开的时候, 长衡就已经猜到了原因。
掀开门前的地毯, 右上角用胶布贴着一把钥匙。
这是冯管家告诉他的, 因为知道君灼丢三落四的性格, 所以准备了两把钥匙放在地毯下面。
有这样的管家, 真的是君灼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长衡开了门,找到君灼的房间, 推开门就发现他四仰八叉的睡着。
长衡走过去,捏住君灼的鼻子。
没一会儿, 君灼就因为不舒服醒了。
烦躁的看着长衡,“你干什么, 没看见我在睡觉……我草!?你怎么进我家的?”
长衡说:“冯管家给了我一把备用钥匙。”
君灼哦了一声。
“起来, 该去上学了。”
君灼哦了一声:“我饿了,你会做饭吗?”
长衡说:“我负责教你学习, 不负责给你做饭。”
君灼:“那我饿了怎么办?”
他从昨天晚上到现在还没吃饭呢。
“去外面吃。”
“能吃吗?”
“吃不死。”
“……”君灼身上猛的一空,下意识捂住自己的胸口,“你干嘛?”
长衡拎着他的睡衣领,将他拽起来:“快去刷牙洗脸。还有四十多分钟就要上课了。”
君灼不情不愿下了床,挤牙膏刷牙,他何时挤过牙膏,以前都是冯管家挤好了牙膏送到他手里,用的牙刷也是电动牙刷。
现在这种苦日子他是一天也不想过了。
君灼蔫蔫的刷着牙,长衡坐在客厅里等他。刷完牙,君灼回了一趟卧室,拎出来书包,一脸不愿意:“走吧。”
长衡嗯了一声。
走到小区外面,停着一辆卖早点的车子,有豆浆油条,还有韭菜盒子。长衡买了两四块钱的油条和两杯豆浆。
君灼看着车上,调味品歪七扭八的堆在一起,还都是用饮料瓶装的,油锅的旁边都是黑褐色的油垢,一点都不干净,令人食欲大减。
长衡见他一脸嫌弃,“不是说饿了吗?不吃吗?”
君灼又看了一眼早点车,接过了豆浆:“能吃吗?”
长衡说:“怎么不能吃,我都吃了好几年。尝一口,有些东西没试过怎么知道不合胃口呢。”
君灼说:“我不要。”
喝了一口豆浆,满口都是黄豆香,就是有点稠,喝着糊嗓子眼。
“这豆浆还挺好喝的。”
“当然了,都是用豆子打的。”长衡把油条递到君灼面前,“尝尝油条呢,就吃一口。”
“我不吃。”
“饿了怎么办?”长衡说,“其实只是看起来糟糕,吃起来很好吃的。高级餐厅里,你看不到他们做饭的过程,你吃的是他们做好的饭菜。你可以去后厨看一眼,看看是不是和我们这里的一样。看不见的能吃下去,看见的就吃不下去了?”
“我也不知道在你眼里的干净到底是什么标准。或许是高级餐厅,也或许是冯管家做的菜。但是在我们眼里,只要能填饱肚子,就是食物,从来不用想干不干净。”
君灼哦了一声:“那我也不吃。”
四块钱四根油条长衡也不是吃不下去,索性也不劝君灼,都拿去自己吃了,泡着豆浆一起吃。
君灼看着长衡吃的很香,真的有那么好吃吗?下意识扭头看了一眼的早点车,他们已经走出一段距离,早点车在视线里淡成一个黑色的点。
又看了长衡一眼,君灼下意识咽了一口唾沫,他发现自己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吃一口油条。
“我……”
长衡问:“怎么了?”
油水沾在嘴唇上亮晶晶的。
君灼有些失神,一时半会摸不准自己到底要不要吃油条。
烦躁的抓了抓头发,声音沉闷:“油条。”
长衡先是一愣,然后抿唇一笑,把剩下的一根油条给了君灼。
君灼咬了一小口。
因为在塑料袋里放的时间有些长,所以有点软了,不如刚出锅那会儿脆了。
但是君灼很喜欢这种软绵绵的口感,忍不住又吃了一口。
长衡在一旁看着君灼狼吞虎咽吃完了一根油条,万事开头难,只要开始了,一切就会好很多。
你看,君灼这不是就是在改变了-
课间,十点多钟的光线顺着窗户落进来,教室里一片金灿灿。所有同学都在低头学习,只有中间后面两位同学,低着头,好像在窃窃私语。
君灼问:“学校有卖油条的吗?”
挺好吃的,他没吃够。
没想到便宜的东西还能那么好吃。
油条就像一把金灿灿的钥匙打开了君灼新世界的大门,对廉价的食物有了一定的改观。
长衡失笑:“没有。学校里只有炒菜或者炖菜。”
想起流着汤汁的大盆,君灼就一阵恶寒,摇头道:“那算了,我不吃了。”
长衡一点都不意外君灼的话,从天堂落入人间,确实要适应一段时间。
他问:“二十遍写完了吗?”
君灼笑嘻嘻:“没呢,再宽限一天呗。”
长衡说:“再给你一个星期能写完吗?”
君灼连连点头:“能。”
长衡说:“不给。就今天交。昨天晚上有时间给我发信息,没时间写作业吗?”
君灼想了想,胡诌八扯道:“当然没有时间,我在给大福找宠物医院,检查他的身体,然后领养他。”
长衡显然不信,从书包里拽出来昨天晚上整理好的二百道题,平铺到君灼桌面上:“做吧。”
“我真的在给大福找宠物医院,我都联系好了。就这周六。”
“对五十道题,我就不让你抄了,给我背一遍就行。”
“好啊!”君灼一口答应下来,长衡出的题那么简单,别说对五十道了,他都能有信心做全对。
君灼得意洋洋完全忘了自己化学考个位数的现实。
长衡看君灼一副特别自信的模样,心说等会有你哭的。
上课铃打响后,长衡拿出课本听课,按照老师的习惯又被喊上去做题。因为上节课学了新的内容,所以老师找了相对难的问题喊同学上去做。
同一道题一共喊了四个同学,每个同学算的答案都不一样。讲台下的同学开始窃窃私语,有说跟黑板上的答案不一样,也有说跟这个人的一样,就是没有确定的答案,都眼巴巴等着老师讲题。
四位同学做完后,并没有下去,而是站在一旁,听老师讲题。
老师先公布答案。
每个同学屏息凝神,只有君灼低着头不知道在干什么,书缝里隐隐约约露出一点白光。
“V根号下2h/g”
扫了一眼黑板,最终锁定在长衡的题上。
长衡做对了。
物理老师是个话痨夸起人来就停不下,涛涛说个不停,还让讲台下的同学鼓掌。
低头玩手机的君灼被雷鸣般的掌声吓了一跳,抬头看见老师在夸人,夸得长衡。
君灼心里有些难受,长衡平时不是自己就是骂自己,怎么就那么多人喜欢他呢?
“有什么好鼓掌的,我也会做。”
好巧不巧,他说话的时候掌声刚好停下,不大的声音在安静的班级显得特别突兀。
长衡看向君灼,这个蠢货又在干什么。
当老师的都有些坏毛病,就比如耳朵特别灵敏,听见了君灼的话,物理老师慈祥一笑:“新转来的同学,是君灼吧。你也做对了这道题?看来我们班里又新添了一员猛将啊。”
忽然被点名,还被夸了,君灼腼腆一笑:“一般一般,也没那么夸张啦。”
长衡:“……”
咱能别那么自恋了吗?
君灼前几天做物理基础题一百道错了九十九道……这让他怎么相信君灼会做这个题。
物理老师说:“别谦虚,等会就让你上来大放光彩。”
“别啊老师,我有点内向,上讲台就紧张,一紧张脑子就一片空白,什么都不知道了。”
“这是不经常上讲台的缘故,多锻炼锻炼就好了。”
长衡替君灼默哀,物理老师很认真的,说话都是真的,他说喊你上讲台,绝对是找到机会就喊你上讲台,绝无半点虚言。
物理老师让长衡回到自己座位上,然后把君灼喊了起来,让君灼讲一下这道题的解题思路。
基础题他都不会做,你还指望他做拔高题吗。
君灼站起来后,低着头看长衡,希望他给自己提供一下答案。
这个不省心的。
长衡在心里长长的叹口气,拿起笔在本上写解题思路,让君灼照着念。
物理老师看不见,说:“君同学还真是内向啊,请你抬起头来,看着黑板回答问题,请不要低着头。那么帅的小伙,不能内向啊,要经常把脸露出来让大家伙看看。”
第一次被老师夸唉,君灼感觉到了不同的感觉,笑得跟地主家的傻儿子一样,“老师,我觉得您特别有眼光,我也觉得我很帅……嘶。”
“让你回答问题,你在干什么?”长衡掐了一下得意忘形的君灼,然后小声提醒。
君灼:“你是不是在嫉妒我被老师夸了。”
长衡:“……”
蠢货的脑回路怎么那么清奇。
物理老师的表情和长衡的表情一样无奈,这个同学怎么做到又内向,又不腼腆的。挥了挥手让君灼坐下。
刚坐下,君灼满面春风:“哎呀,这问题真简单,根本难不倒我。”
长衡微微一笑,要知道君灼是这副德行,他就不帮他了:“行,那下次你自求多福。”
君灼想他活了十几年,除了幼儿园喜欢举手回答问题,别的时候根本就没有老师注意他。今天这次被提问全因为他刚转学来太引人注意了,老师想让他展现一下自己,现在展现完了,老师就不会提问他了,甚至都不会注意到他。
过了今天就会忘了有他这个学生的存在。
莫名奇妙的,君灼心口有点苦涩,好像有无数条线段丝丝缕缕将他的心脏缠绕,再由内向外,把他的身躯包裹成木乃伊,随意仍在角落,蜘蛛爬上来吐丝,结网。
“切,根本就不会有下次了。因为老师根本不会提问我。”君灼装作不在意。
长衡注意到了君灼的细微的情绪变化,有些意外,他以为君灼会反驳他,没想到君灼会是这样的情绪,刚刚沉默的那几秒,君灼在想什么?
他想知道。
他发现自己并没有真实的了解到君灼这个人,他看到的只是表面,只是君灼想要展示给外人的一面。真正的君灼被君灼藏起来了,藏在了一个很远很黑的角落,等着人去发现,去寻找。
“肯定会提问你的,这个老师平等关爱每个学生,不信咱们打个赌?”他说。
“赌什么?”君灼不太确定。
“我说对了,今天你要再做二百道基础题。你说对了,不用做题,也不用找我背书了,这个星期。”
“好啊!”君灼一口答应下来,他这样的坏学生在学校里从不招老师待见的,要不然也不会跟垃圾桶做同桌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长衡看着君灼的表情越来越得意,无奈摇摇头表示,年轻人你还是经历的太少了。
还有五分钟。
五分钟一过就放学了,也不用做作业了,太爽了!
君灼想。
临近下课,物理老师又找人上黑板做题,目光在课堂上游移。
长衡淡定自若,等着老师公布结果。
君灼早就坐不住了,收拾东西准备走呢,忽然听见有人在喊自己。
“君灼同学,请你上来做一下这道题。
君灼整个人僵住了,保持着弓腰的动作,好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啊?”
长衡挑眉:“喊你呢君同学,还愣着干什么,上去做题啊。”
“我靠?”君灼看向长衡,“是不是你?”
长衡无辜耸肩:“不是我,我什么都没干,我刚刚在听课,你知道的。”
“靠!”君灼暗骂一声,懊恼的抓了抓头发,早知道拎起书包就跑了,非要等这五分钟干什么。
“你能不能替我去啊。我又不会做,上去除了挨骂就是挨打。”
“……你不是说这题对你来说小意思吗?”
“我说的是上一道,没说这一道。”
“……”
这个人的歪理还挺多的。
其他三位同学已经上黑板了,就剩下君灼没去,物理老师又催了一遍。君灼眼睛转了下,瞬间有了主意。
只见他神情突然痛苦,捂着肚子,颤抖着声音说:“我肚子疼,想去厕所。”
“嗷?你又掐我干什么?”君灼揉着大腿根,神情一改方才的虚弱,变得愠怒。
老师看着神情变化莫测的君灼,不确定道:“君同学身体还不舒服吗?”
君灼这才想起来自己装病的事,但是已经晚了,长衡先他一步,说:“老师,君灼装的。”
“你就这么想看我出丑吗?”
君灼不可置信的看着告状的长衡,“你竟然告状?!我特么打你了!别以为你是我老师,我就不敢揍你。我告诉你我可是揍过老师的人。”
揍老师?
君灼这个蠢货也会揍老师?
被君灼揍的老师得弱成什么样,才能被君灼揍。
下课铃打响了,君灼万般不情愿还是上去做题了。意料之中的,君灼不会做,四块黑板,只有他在的位置是空白的,只写了一个解字。
因为君灼做不出来,这堂课拖了十分钟。
物理老师挥了挥手,示意君灼下去。
君灼如获大赦,扔下粉笔赶紧跑了,不知道物理老师下定了以后每节课都喊他上黑板做题的决心。
“我知道你会偷袭人,但是我没想到你竟然还会打小报告!你知不知道你这属于什么行为?”君灼非常气愤,装病装了那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有人敢打他的小报告。
长衡收拾书本,拿着饭卡准备去买饭:“如果你不撒谎,我还能抓你的把柄,打你的小报告吗?”
君灼想了下,好像是这样。
“那你的意思是怪我了?”
“那不然还怪我吗?不想让我打小报告,你别撒谎就行了。你撒了谎,犯了错,就算我不告状,要是被其他人发现了,还是会告你的状。你不犯错就没人找你的茬,更不会有人打小报告,所以归根究底错的是你。”
“……”
靠。
竟然是这么回事。
君灼的思想完全被带偏,甚至有了都是自己的错的思想。
“还是那句话,来到这个班级就要适应这个班级,不要总想着把你以前的那套用到现在,环境不一样,不管用了。”
“还有,撒谎是不对的,我希望君同学你能改正。”
“哦。”君灼思量着什么。
长衡走出教室,而后听见君灼喊他:“长衡。”
扭头,迎面接了一拳。
“我受够你了!昨天扇了我还几次,今天还说打小报告是我的错!我才没有错,我就要揍你!”兔子急了会咬人,忍耐已久的懦夫也会崛起。
右脸颊火烧一样的疼,长衡烦躁的啧了一声,像是被打开了某种开关,周身弥漫着极低的气压,飞快转身踹了君灼一脚。
那一脚又快又狠,君灼根本没来得及反应,被踹翻在地上,带着周边的课桌一起倒在地上,书本落了一地。
“艹。”君灼闷哼一声,胸口碎大石一样的疼。
“你以为我没受够你吗?我忍你好久了。”长衡拎着板凳走过去,眼神阴狠,站在君灼身侧居高临下看着他,“这不会,那不会,还要我教,屁事一大堆。这也嫌弃那也嫌弃,你特么是来学习的还是来度假的?”
他被告了状,要生气也应该是他生气吧?长衡怎么比他还生气。
长衡真生气起来怎么那么可怕,跟个阎王爷似的,君灼立马没了刚才的气势。
反抗失败,懦夫认怂。
君灼躺在地上不敢起来,怕那个板凳砸在自己头上,用胳膊挡住脸,声音闷闷的:“杀人犯法,你不能打我。”
“犯法?”长衡冷笑一声,放下板凳,脚踩在板凳上,手搭在膝上,低头看着那位怂货,语气冷硬,“把手拿开。”
“我不拿。”
长衡踹了君灼的屁股一脚。
“拿不拿?”
“拿拿拿……”
长衡把人拎起来,二话不说给了他一拳。
君灼委屈:“我都拿了,你还打我干什么?”
“想打就打了,”长衡说,“这次你先动的手,打过我了么?”
他知道君灼没有完全服他,但是他没想到再次打架是这种情况,太猝不及防了,他没防备,差点就被君灼打出血了。
君灼弱弱的:“没有。”
长衡说:“还不服气吗?”
“服了。”
“改不改?”
“改。”
“滚,把教室给我收拾好。”
“你怎么……”
长衡一记冷眼看过来,君灼立马改口:“我收拾。”
真的是欺人太甚了!
长衡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用舌头顶了顶腮,有些疼,但是没有血,庆幸君灼不会打架,不然流血可就止不住了。
经过这次反抗失败,君灼可算老实了,乖乖跟在长衡身后当“小弟”,就是有时候嘴比脑子快,会下意识怼长衡。长衡对此表示,只要肯学习,这些小错误就可以既往不咎。
收拾完教室里的狼藉,两人一块去吃饭,长衡打了两个菜,君灼还是什么都没吃。吃完饭回去时,路过小操场,看见里面有几个人在打篮球。
君灼一下子来了兴趣,不可思议道:“你们学校竟然还有人打篮球啊。”
他记得刚来的时候,看见篮球框都很破了,感觉投球都能把球框砸烂。
长衡说:“有,还有一个篮球队。”
“真的啊?”
“嗯。”
“加入篮球队什么条件啊?”
“是个正常人。”
这不就太简单了。
他肯定是四肢健全的正常人。
“去哪报名啊?”
“不知道。”长衡没有感觉奇怪,他看过君灼的朋友圈,里面有他发的关于篮球的照片。穿着十七号球衣,抱着篮球别人揽着他的肩,笑得张扬。
真应了某句话,后排的同学除了学习其他都很厉害。
说话间,君灼带着长衡来到篮球场,看着那群打球的人,自己也跃跃欲试。
长衡不知从哪抱来一个篮球,扔给君灼,“去玩吧,但是只能玩半个小时,不能耽误了上课。”
君灼看见远处的角落放着一个塑料框,里面装着许多篮球,他说:“我一个人打啊。那多没意思。”
“我不会。”
“好吧。”
君灼进了篮球场,找了一个靠外一点的球框。
他运球,投篮,长衡在一旁看着。
君灼打球的时候跟平时像两个人,他打球时很认真,下颚线条绷紧,漆黑明亮的全神贯注盯着球,可能因为打球的习惯,即使没人,他也会下意识查看周围的情况,预防有人围堵。
长衡收回目光,眼里闪过一丝落寞,曾经他也是那样的。
“同学小心!”
长衡听见有人喊,反应过来时篮球已经飞到他这边,躲闪不及。
但下一秒,那个篮球又往另一个方向飞了。
长衡看见,君灼跳起来,掀起一阵风,衣摆被吹起,背后紧绷的线条若隐若现,挡住了太阳,身上一身光。
用力挥手拍走了篮球。
定格在照片里张扬肆意的少年突然在一刻具象化。
君灼稳稳落地,转身看他:“蠢吧你,这都不知道躲。”
长衡看见他头顶上的变小但还在的包,忍不住笑了:“这不是有你在。“”
突然被夸了,君灼装模作样咳了一声:“怎么样,我帅吧。”
长衡说:“帅,实在太帅了。”
又被夸了,还是被自己讨厌的人夸了,那一瞬君灼觉得自己周围都冒着粉红色的泡泡。
打篮球的同学赶过来,抱着篮球,一脸歉意向长衡道歉。
长衡说没事,然后冲着君灼说走了。
君灼说:“既然你都觉得我帅,那你还想看吗?”
“不想。”
“看看吧。我那么帅,你在学校找不出第二个那么出彩的了。”
“……”长衡无奈,“说吧,你想干什么。”
“中午来这里打一会儿篮球呗。”
“可以。”
“真的啊?”
“当然有条件。每天背一篇语文课文给我。”
“好!我就知道衡衡最好了!”
“你再喊一句试试?”长衡拍了一巴掌君灼的脑袋。
“不喊了,”君灼捂着头,“下次还敢!”
撒腿跑了。
长衡无奈摇摇头,这个幼稚鬼。
下午的课间,君灼一直缠着长衡,让长衡给他报名加入校篮球队。学习的时间本来就不多,还要挤出来打篮球的时间,就君灼这个泡沫似的基础就别想进步了。君灼似乎非常喜欢打篮球,一下午都在缠着长衡,长衡没办法,找了一篇非常长又非常难背的文言文让君灼背,放学之前一字不差背出来,就让君灼加入校篮球队。
君灼一口答应下来,为了加入校篮球队,一个下午都埋头苦背。
长衡看着他那股拼劲,轻笑了下,原来君灼也有喜欢做的事,也会为了喜欢的事疯狂争取机会。
“背的下来吗?”长衡问。
其实他心底动容,他看见了不一样的君灼,一个很认真的君灼,和三年前的他一样。
那会儿,他也喜欢打篮球,做完作业就去小广场的篮球场和一群同龄人打篮球,跃起腾空时的感受,三分灌篮时的成就,胜利时的喜悦,以及如雷贯耳的喝彩,到现在历历在目,他非常享受那种感觉,也非常喜欢打篮球。
可是后来,被查出白血病,医生不建议他剧烈运动,为了活得久一些,打篮球这项活动渐渐淡出他的生活了。
他最喜欢的篮球在他床底下蒙了灰,更多是坐在书桌前麻木的学习。
“别吵。”
长衡本来说可以背一半的,但是听见君灼这么说,便没再说话,安安静静看着君灼背书。
放学铃打响,君灼紧张地手都在抖,长衡看见了,“背吧。”
君灼闭上眼睛,慢慢吐出一口气,竟真的把那篇长的文言文背了下来。
长衡合上书,说:“走吧,我带你去校蓝队,收不收你,就是他们的事了。”
“yes!”君灼从座位上弹跳起来,抱着长衡不撒手,“衡衡你真好!”
“滚蛋。”长衡将人推开。
“嘁。”能去校蓝队,君灼非常开心。
校蓝队刚好在招人,巨大的广告横幅上写着只剩下一个名额,碰巧在长衡和君灼去之前,也有两个人去了。
校蓝队队长看见长衡时,眼睛咻地一亮,屁颠屁颠跑过来:“长衡!好久不见啊!你要加入校蓝队吗?刚好还有一个名额,我可以给你开个小灶,让你直接进篮球队。”
长衡推了一把君灼,说:“不是我,是他。”
校蓝队队长脸上的笑容明显僵硬,没刚才那般灿烂了:“啊?他、他啊,我还以为是你呢,好久不见你打篮球了。”
长衡说:“高二复习紧张,没时间打篮球。”
杨迦挠了挠头,学霸就是学霸啊,现在就开始准备高考了。
君灼不满道:“你看不起我啊?我能单手打你俩,要知道学校的篮球赛我可是都没输过。”
“哦,那你来这签个字,然后去那边换身衣服,跟刚才来的那个人比比赛,赢了就让你加入篮球队。”
“为什么,你都可以给衡衡开小灶,为什么不能给我开?你知道衡衡是我的谁吗?”
“君灼你很欠揍?”长衡冷着脸说,“你再喊一句信不信你中午的篮球时间给你扣成十五分钟?”
十五分钟,热身都不够。
“不要啊大哥,我错了,我不喊了。”
“不知道,但这是篮球队的规矩,只招精英,不能坏了规矩。长衡以前就是篮球队的,他的实力我很清楚,所以不用跟别人比就可以让他直接进队。我和你不太熟……”
君灼惊讶的看着长衡:“你竟然还是篮球队的,看不出来啊……”
“滚去换衣服,比完赛我们好回家。”
“哦,那我去了,等我给你拿个第一回来。”
君灼走回,校蓝队队长凑过来,神秘兮兮的问:“这个人是谁啊?第一次看你和别人走那么近。”
“新同桌。”长衡说。
“他打篮球厉害吗?”
“一般吧。”
“啧,在你眼里谁都一般。”
君灼被队员带着去后面的体育馆换衣服,队员穿着27号球服,暂且喊他27号吧。
“唉?你认识长衡吗?”他问。
27号说:“认识啊,他以前是我们篮球队的队长,不知道后来为什么不打篮球了,主动退出篮球队了。”
27号在柜子里给君灼找衣服,抬起头指了指衣柜上的摆放的各种奖杯:“看见这些奖杯了吧,这都是长衡带着我们拿下的,没了他之后,我们就没拿过奖了,不对,上个月拿了重在参与奖。”
君灼抬头看了一眼那些奖杯,有各个学校之间组织的比赛,也有县里的比赛,也有市里的比赛,真的是大小奖拿到手软。没想到,他这个小老师深藏不露啊。
有这么好的技术,为什么要退出篮球队呢?
“你们这衣服干净吗?”君灼回神,看着堆叠在一起乱七八糟的衣服。
27号说:“干净啊,每周二都拿去洗。等我给你找个没人穿的衣服。”
提到长衡,27号开始怀念过去:“以前,学校很穷,篮球场都没有。长衡就带着我们去小区的篮球场练球。小区的篮球场也不大,又属于公共场合,有很多人去那边打篮球,去得晚就没有场地了,长衡就提前去占场地,遇见找事的,还会打架。长衡打起架来那叫一个狠啊,揍得别人连亲妈都认不出来。”
“有长衡在,我们真的没怕过,现在不行啦,篮球队里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甚至都不去小区篮球场打野赛了。唉,真怀念那段肆无忌惮的岁月啊。”
“那你知道他问为什么退出篮球队吗?
“不知道,了解他家情况的,说他得了重病,不能参加这些运动。”
“哦。”
脑海里浮现出长衡惨白、羸弱的模样,难不成长衡真的有病?
“找到了,你穿这件吧。”27号在衣柜最下面翻出意见发黄、褪色的衣服。
17号。
君灼哟了一声:“我以前在篮球队就是这个编号,还挺巧啊。 ”
“是吗,那正好,这件球服也没人穿了,你先穿着吧,没准你以后就是17号的主人了。”
君灼闻了闻衣服上的味道,确定没什么异味才穿在身上,他身上的衣服也没脱,就那么把球服套上去了。
君灼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坐在观众席上的长衡先是一愣,然后说:“这件球服还留着呢。”
“当然啦,我们一直等你回来。这个刘天也真是的,这都忘了,还给别人穿了,你等比赛完,我就去教训他。”
“不用。”
那是他的球服,留着也徒增烦恼,篮球队又没经费,很多衣服就是自备的,所以他便把自己的球服留在篮球队了。
他的热爱留给下一个热爱篮球的人。
就是没想到下一个穿17号球服的人竟然是君灼。
该说什么好呢,或许他和君灼之间也有某种缘分吧。
“对面是两个人,你同桌就一个人,你确定不下去帮忙?”
“不去,一打二都赢不了,那证明他没本事。”
“……”
想起当年长衡一对三的场面,杨迦闭了嘴。
三人打球赛半个场地就够了,不知道君灼想什么,竟然要打全场地。
一个人来回跑,体力消耗的很快,这局基本就输定了。
杨迦说:“你同桌真牛啊,竟然要打全场,你真的不劝劝他吗?”
长衡说:“不用,他自己选的,输了他自己受着。”
上半场的时候17号一打二毫不吃力,甚至还占了上风,连续投了两个三分球。中场休息,君灼坐在椅子上喝水,汗水顺着脸颊滑落,额前的碎发湿哒哒贴在脑门上,到不显狼狈,带着侵略性的目光看向长衡。
长衡被他这个充满野性的目光看得心里一悸。
君灼说他会赢。
长衡说:“我等你赢。”
很快,下半场开始了,打全场地的坏处逐渐显现出来,君灼越来越力不从心,接连输了两个球,上半场打下来的优势逐渐没有了。17号的成绩被对面两个人拉开,甚至一个下半场都没拿分。
君灼跑的满脸通红,汗如雨下,整个上衣后背被汗水浸透了。当裁判的27号问需不需休息一下,君灼抹了一把脸,摆手说不用,期间他又看了长衡一眼,倔强的眼神似乎想证明什么。
杨迦喃喃自语道:“我知道你俩为什么会玩一块去了,他和你真的好像,对篮球的那份疯狂,对篮球的那份热爱,以及那不服输的性格。说真的,他投球的那一瞬间我看到了你的影子。”
长衡说:“他不是我的影子。”
他比我还要热爱篮球,是我比不过他才对。
杨迦挠挠头,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突然退出篮球队,或许真的是学业繁忙吧,但我始终觉得你心里还有对篮球的热爱,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会偷偷一个人打篮球。”
长衡的心跳猛然失衡,他看向杨迦:“我现在还能下去帮他吗?许久不打了,就当我是个新手吧。”
杨迦说:“不公平了吧,你问问场下那俩同意吗。”
“好。”长衡真的下去问那俩个人了,那两个人还真的同意了。
长衡没换球服,站在君灼面前,冲君灼伸出手:“你想证明什么?”
“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放弃喜欢的事,即使输了我也不会放弃,我会撑到底,撑到场上还有我最后一个人。你那么喜欢篮球,为什么要退出篮球队?还是像他们说的一样你有病?”
“你才有病。”长衡不痛不痒的骂道。
“那是你。我现在不喜欢打篮球了。”
“是吗,那你为什么下来,为什么找那两个人沟通,让自己上场。”
“我想让你赢。”长衡看着他,十分平静道。
他也不知道是想让君灼赢,还是想弥补当初自己退出篮球队的遗憾。
君灼笑了下,头一次露出那么迷人的笑容:“你下来的那一刻我就赢了。”
“你还有这么聪明的时候?”长衡失笑,此刻他不想问君灼为什么他下来就是赢了。
没想到那么傻的人,对热爱的事那么的一丝不苟。
“打全场不就是让我心疼你,然后下来陪你打篮球吗。既然那么想要,我就陪你一起。”长衡说。
“好。”
休息结束后,两人一同上场。
哨声响起的那一刻,长衡仿佛看见了自己飘荡已久的灵魂。
他纵身起跳率先抢到球,将曾经虚度的时间和飘荡的灵魂一并握在手中,平静如水的眸中荡漾起前所未有的兴奋。
他拿着球,指尖触碰到火热的灵魂,眸中燃起烈火。
真正的篮球赛开始了。
长衡和君灼虽然是第一次合作打篮球,表现出来的默契却像是在一起合作了很多年的队友。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他们就能懂彼此,君灼盖帽,长衡运球。君灼投球,长衡拦人。
这一场不算正规的篮球赛里两个17号都前所未有的认真,拼尽全力,全力以赴。
比分的差距逐渐缩小,最后一球,关键时刻,长衡在三分线上起跳,投球时,所有人都仰视长衡,仰望这个风一般的少年。
只要这个球进了,长衡和君灼就赢了,所有人都在为长衡提心吊胆。
哨声却在这一刻吹响,时间到了,长衡还是用尽全力把球投了出去。
一个漂亮的三分球。
他们输了。
长衡筋疲力竭躺在地上,大口呼吸着,心脏剧烈跳动,很多年没有这样的感觉了,甚至让他产生错觉。
真的是心脏在跳吗?
不,不是。
是他的灵魂在燃烧。
沉寂了多年的灵魂在这一刻活了过来。
此刻输赢都不重要了。
那两个人顺利进入篮球队,君灼也干脆躺倒,躺在长衡身边,听见强有力的心跳声,喘着粗气,说:“不错嘛,17号。”
长衡笑说:“你也不赖,17号。”
君灼得了便宜卖乖:“但是跟我比还差了点。”
“嗯。”
君灼有点小惊喜,长衡难得没反驳他,这是不是证明他的球技真的很厉害?
两个人就那么大大喇喇的躺在地上,仿佛此刻的世界只剩下彼此。
长衡闭上眼睛,感受生命的律动,他轻声说:“谢谢你,让我再次活了过来。”
他的声音很轻,轻到被吹进来的风吹散了。
君灼没听清,闭着眼躺在长衡身边休息。
休息好了,两个人才一同回家。君灼穿着17号球服跟在长衡身边,欢呼雀跃说自己有多么厉害,要是有女生在场,一定会收获很多迷妹。
长衡笑着说他自恋。
空气中弥漫着甜腻芬芳的桂花香,夕阳落在两个人身上,地上映出模糊的身影,张扬的影子跟在含蓄的影子旁边走向看不见尽头的宽阔大道。
走到小区门口,长衡突然让君灼背古诗词,把君灼打了猝不及防,在原地怔愣了好几秒钟才反应过来。
反应过来时,已经又多了五遍罚写。
而小区门口早就不见了长衡的身影。
气得君灼在原地跺脚。
长衡回到家,被眼前的景象搞得有些头晕,爸爸,妈妈,还有妹妹都在等他吃饭。
梦了无数次的场景,终于成真了。
仇杏注意到长衡脸上的伤:“怎么回事?”
长衡说:“没事,不小心碰的。”
仇杏半信半疑,长衡做事向来小心,怎么可能磕到碰到。
长衡知道妈妈不信,“妈,我真没打架,今天打篮球的时候不小心碰到的。”
仇杏端详了一会儿,才点头说:“怎么那么不小心呢,以后玩的时候要注意安全。等会擦点药。现在去洗手,快来吃饭。”
“好。”
吃饭的时候,一家四口难得心平气和坐在一起吃饭,没有争吵,也没有打架。
长衡有些恍惚,好像他的生活变得不一样了呢。
这一切真的好像人濒死前的美好幻想。
他是不是快死了?才会有这样的美好画面。
第062章 白日梦童话
周六, 他们一家坐在一起吃早饭,长衡还是觉得不真实,长胜太老实了, 老实到让他以为长胜被谁夺舍了。
长胜只是不去赌博了, 该有的坏习惯还是有的。晚上还会找着小区的人在小超市门口打牌,然后在当着那群人的面吹牛。
每当这个时候,长衡才觉得的楼下的长胜才是真的,其他时候的长胜都是被人夺舍了。
人啊, 苦吃多了,吃点甜的就会觉得牙疼,面对安逸时会觉得如履薄冰。
吃过早饭后, 长衡照例去君灼家给君灼补课。到的时候, 君灼还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他拿的地毯下面的备用钥匙开门, 然后走进君灼的卧室, 捏君灼的鼻子, 把人憋醒。
这一周都是这么过来的, 君灼早就习以为常, 推掉长衡的手,翻了个身继续睡, 嘴里咕哝道:“今天是周六,你来这么早干什么啊。”
“补课。”长衡二话不说掀了君灼的被子。
君灼在床上滚了一圈, 满脸哀怨的起床:“学学学,就知道学, 干脆你嫁给学习过日子得了呗。”
“滚。”长衡踹了君灼一脚。
君灼拍拍屁股上的鞋印, 学着长衡的语气,阴阳怪气道:“滚。”
“除了会欺负我你还会干什么。”
“你还不服?”长衡绷着脸放下书包, 那架势说是想跟君灼打一架都有人信。
长衡发狠揍他的样子历历在目,君灼立马道:“服。”
然后溜之大吉,到洗手间洗漱去了。洗漱的时候,用洗面奶的泡沫在镜子上画了个凶巴巴的火柴人,并在其旁边写了个歪歪扭扭的长字。
“挺好。”长衡斜靠在门框上,真诚给出评价。
突然听见长衡的声音,君灼像一只被踩住了尾巴的猫,全身汗毛立起,赶忙拿毛巾擦掉了镜子上的泡沫。
“擦什么啊,留着呗,我觉得画的挺好看的。”
“真的啊?”君灼不确定道。
长衡走到君灼身旁,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一字一句道:“真的。”
镜子里映出长衡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君灼后背起了冷汗,第一次有了长衡这是在说反话的觉悟。
长衡说:“背一遍《琵琶行》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君灼嘴里还有牙膏沫,听见长衡的话险些一口咽了,“我在刷牙,谁给你背琵琶啊。”
“五遍,明天交给我。昨天罚你的写完了吗?”
君灼哪敢不写,怕被长衡一板凳砸成肉泥。
“在我书桌上。”
长衡有些意外,还挺乖的,这次竟然写了。
长衡到君灼的卧室检查他的罚抄,君灼的字挺狂放的,别人心连心,他是字连字,学生几百个找不出他这样风格特异的字。
长衡把抄写放在一旁,从书包里拿出这几天君灼做的习题,昨天他改出来的,比之前有进步,最起码能对十个题了。二百道题对十个,君灼也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
等君灼收拾完,长衡让君灼坐到自己身旁,给他讲那些错题。实话,长衡到现在还不能接受君灼的卷子全是叉号的现实,光看着就有种侮辱智商的感觉。不知道君灼是怎么能被侮辱十七年的。
一共六百道习题,君灼对了三十几道,剩下的全是要讲的。错的太多了,长衡讲的又细致,还时不时回顾一下前面的知识,导致一上午讲了五十道题。
就这五十道题快给长衡的嗓子干冒烟了,实在口干舌燥,“你自己先看一会儿错题,我去接杯水。”
“哦,好。”君灼的目光随着长衡移动,具体来说是随着长衡的手移动,长衡的手真的太好看了,手指白皙修长,骨节突出又不是那种夸张的大,握着东西的时候又美又带着力量感。
不敢想握着手里会是什么感觉。
君灼的手指动了动,幻想把长衡的手牵在手里的感觉,他不是喜欢长衡,他就是单纯的喜欢漂亮的手。
从来没遇见过这么漂亮的手。
长衡端着水杯回来的时候,君灼还保持着他离开时的动作,呆呆的,好像想什么东西入了神。长衡把水杯放在桌上,轻轻敲了下桌面,“《琵琶行》会背吗?”
君灼回神看见长衡泛红的指节,略微嫌隙的啧了一声:“你也太娇气了吧,敲个桌子都能把你的手敲红。”
长衡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指,下意识垂到身旁,“我问你话呢。”
“不会背。”
“那就抄吧。”长衡说,“你先抄一会儿,剩下的题下午和明天给你讲。”
“好。”君灼的肚子忽然咕咕叫。
长衡这才想起来自己把君灼喊起来没让人吃饭就让人学习的事,不太好意思道:“抱歉,我忘了你还没吃饭。”
“你去给本少爷做顿饭,我就原谅你了。”君灼翘着二郎腿,略有些欠揍的说。
毫不意外的,挨了长衡的打:“滚。”
“……”
君灼捂着疼痛的脑壳,在心里把长衡骂了千遍万遍。
长衡挽起衣袖,转身出了卧室,进了厨房,打开冰箱,里面都是蔫了吧唧的食物,甚至有些食物已经放到串了味道。
俊秀的眉毛皱起,“你在家都不做饭吗?”
“都是冯管家做给我吃,”君灼说,“冯管家走了之后我就没吃过饭了。”
冯管家走了一个星期,这一个星期君灼都是吃一顿饭,早晨买五根油条一杯豆浆,吃一顿,撑一天。
这一周他还瘦了不少,他妈妈说的。
瘦得颧骨都突出了。
但是他没感觉,觉得是他妈妈大题小做了。
长衡无奈,挑了一些能吃的东西,两个西红柿两个鸡蛋,以及没拆封的挂面。
君灼站在一旁看着,那眼神就像在看怪物一样。
长衡问:“怎么了?”
君灼惊讶道:“你竟然还会做饭,我连厨房都没进去过。作为我的老师,请你了解一下,我不吃西红柿。”
“爱吃不吃……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吗?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少爷生活。”
君灼安静了一会儿。
长衡开始烧水,打了个鸡蛋在碗里搅拌。
整个厨房里剩下打蛋的声音。
“我很好奇,我们过得生活不一样吗?你怎么什么都会,”君灼突然开口,“和我在一起玩的朋友也都不会做饭,甚至都不如我有礼貌。”
君灼还挺骄傲的,如果按照长衡的标准,他真没做过什么过分的事。
“爸妈工作忙,我要照顾妹妹,当然要学会这些,不然会饿肚子。”长衡用另一个闲着的煤气炒菜,热油,放鸡蛋。
蛋液倒进去的那一刻,都有热油迸溅出来,吓得君灼躲了出去,躲在门后,提醒长衡注意安全,不要烫了自己。
“叔叔阿姨不请保姆吗?”君灼问。
他记得小时候,父母工作忙,都是请保姆照顾他,虽然那个保姆不咋样。
“请不起啊,父母的工资只够我们日常开销。”长衡把蛋炒熟,倒进盘子里,然后炒西红柿,得空看了君灼一眼,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说,“想问工资吗?肯定不一样的,你爸妈是发工资的人,我爸妈是领工资的人,这就是差距。”
他有时候挺羡慕君灼的,生活优渥,不像他们每天都在为一日三餐发愁。
长衡垂下眼眸,将炒蛋倒入锅里和炒好的西红柿一起炒,另一旁的水刚好烧开,腾出一只手下了一小把面条在锅里。
有条不紊的动作把君灼都看呆了,甚至都让君灼对长衡有了崇拜之感。
番茄炒蛋和葱油面端上来的时候,整个吃饭的地方都是面条和西红柿的味道,都把讨厌吃西红柿的君灼给香迷糊了。
长衡见君灼狼吞虎咽吃着饭,“你是没吃过饭吗?不怕烫吗?”
君灼吸溜一口面条,其实他都没嚼,直接吞下去的,“长衡你做的饭实在太好吃了!比我吃过的五星大厨做的饭都好吃!”
长衡说:“……好吃就多吃。”
这个蠢货是被饿傻了吧。
一碗没吃够,君灼还想吃第二碗,长衡说没了,锅里还有些汤。君灼把剩下的汤全喝光了,喝的时候就差抱着锅喝了。
一大锅汤堵在嗓子眼,君灼打了个饱嗝,面条汤涌出喉咙,君灼捂着嘴巴赶忙跑向卫生间,抱着马桶吐了个昏天地暗,动静大的把正在吃饭的长衡吓了一跳。
“你怎么了?”
君灼灌了一口凉水涮嘴,呛得眼眶都红了:“吃得太撑了。”
“你蠢不蠢,一年级的小孩儿都知道饥饱,”长衡走到君灼身旁,一下一下顺着君灼的后背,“还难受吗?”
“还好……”君灼浑身僵硬,他还穿着睡衣,很薄,长衡掌心的温度隔着衣服传了过来,很温暖,很柔软。
大概牵起来也会是这个感觉吧。
长衡收回手,“喝点热水。”
“好。”君灼直起腰,忽然想起来什么,说,“我今天约了宠物医院给大福体检,你要去吗?”
“?”
长衡以为君灼那天是瞎说的,没想到是真的,君灼还可以对大福那么上心吗?他没记错的话君灼可是一开始很嫌弃大福。
叮咚。
门铃忽然响了。
“我去开门,”长衡说。
是一个快件,长衡签了君灼的名字,一回头,君灼正好奇的看着他:“这是什么?”
长衡说:“福利院寄来的。”
“我看看,”君灼接过快件,上面写着福利院寄,“哦哦哦,我想起来了,这是买的你家的东西,我不喜欢吃,让冯管家寄给福利院了。”
“你们家挺坑的,过期的零食都卖。”
长衡有些窘迫,很小声的嗯了一声。
君灼差点没听见:“不过,过期的都挑出来了,让冯管家喂给小区的狗了。”
长衡还有些心虚,硬着头皮夸赞:“看不出来你还挺有爱心的。”
“那当然了,那些孩子要么身患疾病,要么没有父母,孤苦伶仃很可怜的。”童年的遭遇让君灼同情那些小孩,所以他对小孩有种格外的怜悯。
君灼说:“我爹就在那里领养了一个。”
长衡愕然,没想到君灼还会关心福利院的事情。
他一直以为君灼过得都是没心没肺的生活,没想到君灼还会关心底层的事儿。
而且看样子君灼给福利院捐过不少东西。
不然也不会一眼就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君灼熟悉的从信封里倒出来一枚素环,上面刻着福利院的名字,还有捐赠东西的日期。
“啊,竟然捐了一年了。”
戒指是累积捐赠一年才给的纪念品。
“你要吗?”君灼把玩着那枚素环,漫不经心道。
那么珍贵的东西说送人就送人,也太随意了吧。
长衡说:“你留着吧,这很有纪念意义。”
“还好吧,同样的东西我家有很多,还有证书呢,我早就玩腻了。”
“……”-
因为约了宠物医院,下午长衡没给君灼讲课,而是牵着大福和君灼一起等公交。
怕公交车不让大福坐,长衡和君灼在集市买了一个嘴套给大福带上。小家伙第一次戴这种东西,有点不情愿,蔫蔫的趴在长衡脚边,乌黑的狗狗眼直勾勾盯着长衡,小声呜咽着,惹人怜惜。
长衡蹲下来,摸摸大福的脑袋,语气温柔:“就戴一个半小时,然后就可以摘掉了。再忍忍好吗?”
大福呜呜两声,仰着头蹭了蹭长衡的掌心。
站在一旁的君灼嘁了一声:“对待狗都那么有耐心,对我不是打就是骂。”
长衡蹲在地上,抬头,目光望过去:“大福比你听话。”
“你要是对我温柔有耐心,我也肯定听话。”
“我怎么记得当家教见面的第一天,某人威胁我来着。”
“……”君灼沉默。
公交车来了。
现在这个时间,坐车的人并不是很多,后面还有几个空座。
长衡牵着狗上了车,投币时,司机叮嘱说:“看好你的狗,不要让给它随便乱窜。”
长衡拉紧的狗绳,缩小了大福的活动范围:“好的。”
长衡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和君灼坐在最后一排,大福安安静静趴在两个人腿下,漆黑的眼珠盯着某处。
君灼掏出来手机,连上蓝牙耳机,将一只耳机递给长衡:“你要听吗?”
他没做过公交车,出行都有私家车,他家甚至都有私人飞机。
他在短视频里刷到一些博主在公交车里的摆拍,带着有线耳机,单手托着腮,忧郁的眼神看向窗外,十分有感觉。所以,他也想试试。
长衡只在手机里见过蓝牙耳机,他家里也只有一条带线的耳机,虽然蓝牙耳机便宜的二三十块钱,但他还是不舍得买,因为那是他一天的饭钱。
一天的饭钱买个新鲜不太值。
思绪微顿了下,接过那只白色的蓝牙耳机。
君灼说:“你那个是左耳。”
“谢谢,”长衡戴上,没想到君灼竟然喜欢这样温柔的调调。
君灼看起来很二,没想到审美还挺高级的。
舒缓的音乐变成音符钻进耳朵里,然后在体温的温暖下融化,融进血管里,顺着血液流淌进胸腔,放松不停跳动的心脏,全身毛孔跟着舒张,整个人由紧张变得惬意。
车窗外蓝天白云,时不时还能听见鸟儿的叫声。阳光落在身上,发丝变得柔软透明。一个车厢的人都昏昏欲睡,世界慢下来,一切变得安逸美好。
长衡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手心朝上放在膝上,微微阖着眼睛,有点困倦,不是累的,而是舒服的,来自每个毛孔的懒散。
君灼没靠窗,摆不了姿势拍照,只能侧目看着长衡,长衡挺帅的,但是不如他帅,他坚持是长衡姿势的加成,他摆这个姿势也会很帅,让大福摆,大福也会变得帅。
都是姿势的原因。
温柔的光线笼罩着长衡,让他看起来非常温柔乖巧,和平日里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完全不一样,像是卸下了浑身防备的小兽安静窝在角落。
目光再往下,看见总是幻想牵在手里的手。
君灼的喉结上下滚动,他能偷偷牵一下吗?就试试什么感觉,没有别的意思。牵一下吧,反正长衡睡着了不会知道。
好奇心怂恿着君灼。
“长衡?”君灼试探喊了一声,那人靠在窗上似乎睡熟了。
耳机的音乐唱到高潮。
“You are my head”
“And I keep on forgetting”
……
君灼看向窗外,故作不经意间把手伸向长衡,然后慢慢的、轻轻的,放在长衡的掌心上。
那感觉和他想的一样,柔软的,但体温却有些偏凉,在这个不算热的秋天,握在手里格外舒服。
长衡真的很瘦,手指上没有多少肉,他的指根贴着长衡指根的肉皮,贴着骨头,但是不硌人,这个人好像除了性格是硬的,其他的地方都是软的。
“汪汪!”大福突然叫起来,站起来冲着一个人叫。
君灼被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第一时间不是放开长衡的手,而是冲着大福做手势,让大福小点声。
大福却像没听见一样,继续狂吠。
车场的妇幼老少都往这边看。
“这谁家的狗啊,怎么上车了!”
“哎呀,赶快牵走牵走,吓到俺们家孩子了。”
“这么多人呢,牵狗上车干嘛呀,万一咬了人怎么办啊。”
……
感觉到掌心下的手指微动,君灼立马撒开长衡的手,欲盖弥彰似的颇为嫌弃道:“真难牵,都是骨头,硌死了。”
长衡茫然睁开眼睛,耳机从耳朵里滑落,问:“怎么了?大福。”
长衡把耳机还给君灼,君灼把耳机放回耳机仓里,瞪着大福嫌它坏了自己的好事。
大福扯长衡的裤腿,长衡会意,顺着大福的目光看过去,座椅中间夹着一个要落不落的绿色塑料袋,随着公交车的移动晃晃悠悠。那里面好像装着一卷东西,好像是钱。
车座上一位年轻人一位老年人,看装钱的方式不像是年轻人的,应该是老年人的,估计有什么急事才这样装那么多钱。
也很有可能是救命钱。
长衡拍拍大福的脊背,安抚道:“嘘,我过去说一下。”
大福果然停止了犬吠,回到刚上车之前的状态,好像感知到周围的人的不善的目光,它往座椅下面缩了缩。
长衡走过去,拍了拍外面人的肩膀:“爷爷,您的东西好像掉出来了。”
长衡指了指座椅之间,老爷爷看见那个晃晃悠悠的塑料袋,连忙揣回口袋里,急切的感谢长衡:“谢谢,谢谢,这些是我老伴儿的救命钱,幸好没丢,要是丢了该如何是好啊……”
说着老爷爷开始抹眼泪,长衡不太会安慰人:“会好起来的。”
老爷爷连连点头。
长衡不动声色看了一眼老爷爷身旁的年轻人,然后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对着君灼说:“你去跟那个年轻人换一下位置。”
君灼不太乐意,那个老爷爷看起来脏脏的:“为什么啊?”
长衡说:“我怀疑是那是个小偷。那钱那么重要老爷爷不可能随便乱放的,可能是被小偷顺手拿了,你能懂吗?”
君灼搓了搓手,有些期待:“公安抓小偷的游戏吗?”
他玩过这样的游戏,可是从来没真正做过好事呢。
游戏里做好事会得到npc的奖励,那他会得到老爷爷的奖励吗?一面锦旗或是赞扬。
听起来很酷唉。
长衡不太能明白君灼这个表情是什么意思,继续说:“但是那个人不会跟你换位置的,你就去试一下。成功了更好,不成功的话,咱俩和大福盯着他。”
“好!”君灼一口答应下来,用糊弄老师的那一套忽悠人。
捂着嘴走到老爷爷那边,脸色苍白,气息弱弱:“叔叔,我可以跟你换一下位置吗?司机开的太快了,我有些晕车,难受。”
那个年轻人欣然答应。
看着君灼和年轻人成功换位置,长衡有些诧异,那么好说话,难道是他多想了?
年轻人坐到自己身边的那一刻,大福忽然警惕起来,喉咙里发出不悦的呼噜声。
长衡牵了一下狗绳,不好意思道:“他只是怕生。但他不会咬人的,你放心好了。”
年轻人点了点头没说话。
换位置后,一切都很平静,公交车继续朝前开,没什么事情发生。
长衡觉得可能是自己想多了,和长胜那群人渣待久了总觉得遇见一个人就是坏人,总拿最大的恶意揣测他人。
公交车停下,最后一站到了。
长衡牵着大福,招呼了一声君灼,告诉他要下车了。
君灼站起来的那一刻,长衡看见君灼红着眼眶,好像刚哭过。
“怎么了?”他问。
君灼说:“老爷爷太可怜了,孩子死了,唯一陪自己的人还生病了。”
“人有生老病死,月有阴晴圆缺,这很正常,都是自然现象。”
有人死,有人生,轮回自然,文明繁衍,生生不息。
“为什么,就不能不生病吗,一直活到正常死亡不好吗?”
长衡沉默,他也想问,为什么人不是铁做的,为什么非要生病。
“老爷爷真的好可怜,我想转账,但是他没手机,连钱都都收不了。”
长衡拍拍君灼的肩膀,示意他放宽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两人一狗下了车。
长衡问:“地址在哪?”
君灼说:“让我看看。”
他掏出手机看医院的名字。
“在……”
君灼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就看见一道身影窜了过来。
然后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伸手将长衡推向一边。
速度快得就连大福都没反应过来。
“君灼!小心!”长衡没反应过来就被君灼推开了,车上那个年轻人持着刀,表情狰狞,冲向他们。
长衡跌在地上,手掌差点被身下的水泥路擦破,身体一阵阵钝痛让他站不起身,看见君灼有危险,他还是强撑着站了起来,身体太疼,太疼了,差一点又让他跌坐回去,只能喊着提醒君灼。
君灼脚底像灌了铅一样动不了,他愣在原地,完了完了,他要死了,他为什么要推开长衡,他不应该带着长衡一起跑吗?唉?他为什么要在乎长衡。
啊啊啊谁来救救他!
君言霆你不是喜欢派人跟踪你儿子吗!今天派了吗?还不赶快出来!!再不来你儿子要死翘翘了。
砰一声巨响。
愤怒的小偷连人带刀躺在地上。
君灼睁开眼睛,身形魁梧的人站在自己面前,“少爷,您受惊了。”
君灼惊魂未定,但不忘装逼:“把他送去警察局!最好不要出来了,连老爷爷的钱都想偷,真的是太可恨了。”
“收到。”便衣保镖制服了小偷。
长衡松了一口气,忍着痛走到君灼旁边:“没事吧?”
君灼说:“当然没事,我当然知道我爹派人跟着我了。”
说完话,他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长衡眼疾手快扶住他,动作幅度太大牵扯的身上的骨骼疼,他却没放手:“既然没事,小偷就交给你的保镖处理,我们去宠物医院吧。”
“好……”
被保镖制服的小偷红着眼眶,阴鸷的盯着两个人,面目狰狞:“你们抢了我的救命钱,你们不得好死!不得好死!我诅咒你们不得好死!”
君灼道:“你偷老爷爷的钱你才不得好死。”
两人你瞪着我,我瞪着你,谁也不肯服谁。眼看又要打起来,虽然知道小偷被保镖制服,动不了君灼,长衡还是牵住了君灼的手腕,制止他:“算了君灼,我们还要去宠物医院。”
来去一个半小时,检查还要几个小时,再折腾下去,他们晚上就赶不上最后一班公交车了。
保镖把小偷带走了,君灼还在愤愤不平:“他这个人真够不要脸的,竟然还说那是他的钱。”
长衡说:“或许是迫不得已,实在筹不到钱了才会冒着风险这么做。”
那个小偷应该是第一次作案,如果经常作案,不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老爷爷的钱很有可能“不翼而飞”。
或许那个小偷也有良知,一边心虚一边偷钱,导致出现失误,被他们发现。
无论如何偷东西是不对的。
千不该万不该做这样的事。
若不是走投无路,又有谁会报侥幸心理呢。
“其实世界没你想象的那么好,你看不到的地方,很多人都在被苦难折磨。你所接触的圈子是富有的,所以,你理所当然的认为这世上所有人都是富有的。其实不然,大多数人都在为自己的一日三餐奔波,甚至饥饱都是问题。”
长衡的语气风轻云淡,君灼却觉得无比沉重,他看不到的世界的另一面究竟是什么样子?
两人带着大福去了宠物医院。
大福被送去检查,两人坐在外面等着,长衡坐在椅子上休息,缓解身上的疼痛,回想方才发生的事情,君灼的反应真绝了。快到连一向警惕的大福都没反应过来。
君灼遇见危险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推开他。
他以为君灼会先跑。
君灼好像比表面上看起来要靠谱。
“看什么,觉得我太帅,爱上我了吗?”
“……滚。”长衡无语,都快给气笑了。
君灼说:“你难道不觉得刚才我很帅吗?”
“不帅。”
“没眼光。”君灼掏出来手机,兴奋道,“快给我拍张照,我要发朋友圈。”
“……”
不知道君灼为什么那么兴奋,长衡接过君灼的手机,看君灼摆那些耍帅的姿势,然后咔咔一顿乱拍。
“拍那么快,能拍好吗?”君灼一屁股坐到长衡身边,拿起手机看,看完后非常满意,一把揽过长衡的脖颈,“来比个耶,茄子!”
“……”
长衡虽然无语,但身体却很配合,呆呆的比了个耶。
君灼满意的欣赏自己的帅照:“技术不错。我们也算是过过命了,以后我们就是好兄弟了。”
“嗯。”
身体好像没那么痛了。
等到大福检查完,天都黑了,君灼看着检查报告单,各项指标都正常,就是有点营养不良。两人拿着检查报告回了家,因为时间太晚了,没公交车了,两人打出租车回的家,结账时八十块钱,长衡有点难以接受。
君灼却毫无负担付了钱。
两人走进小区,长衡把大福交到君灼手里,随口一提:“《临安春雨初霁》。”
君灼张口就来,幸亏昨晚背这个了,不然又要抄十遍。
长衡甚是满意:“不错,继续努力。”
君灼道:“当然,你也不看看我是谁,我可是绝顶聪明。”
长衡:“是,你最聪明。”
两人自门口分别,长衡回了家,君灼带着大福回了家。
长衡回家时,爸妈刚好做完饭。
又是幸福的一天呢。
吃完饭,长衡回到自己的房间,给君灼整理下周的习题。
手机叮咚响个不停。
都是君灼发来的,问他那些照片哪张最帅,长衡觉得都一样,随便选了两张。
然后就看见蠢货发了朋友圈-
被讨厌的人夸帅,你们懂什么感觉吗?-
你们不懂。我懂。
配图是长衡选的那两张照片。
长衡失笑,这个人真幼稚啊……
目光落到君灼的手指上,忽然回想起被君灼牵在手里的感觉。
他看向自己的手,左手和右手相扣,迟钝的想,真的很硌人吗?
其实在公交车上他没睡,他感觉到君灼牵他的手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想清醒,任由君灼牵着他。君灼的体温很高,温度顺着掌心传到身体,很温暖,很舒服。
温暖的陌生的感觉让他不想放手。
忽然有温热的液体里流出来,滴落到习题上,红色的液体晕染了黑色的字迹。
长衡淡定自若的抽了一大堆纸擦鼻子,堵住汩汩而出的血,茫然的看着习题上的血渍。
好像是……
梦该醒了。
他有点不想醒了。
怎么办呢。
第063章 白日梦童话
第一缕晨光顺着窗帘缝隙钻了进来, 落到地上,带血的纸团乱糟糟堆在地上。
仔细瞧,原来不止地上有, 长衡的枕边也都是。第一缕阳光在昏暗的房间内并不温柔, 反而有些刺眼,长衡无意识皱眉,慢慢睁开眼睛,大脑放空一瞬间, 然后僵硬而缓慢的转头,看见旁边一大堆被血染红的纸巾。
猛然清醒。
长衡迅速将纸巾收了起来,下了床, 顺带将地上的纸团也都捡起来, 穿上衣服后装进口袋里, 带出家门。
长胜不赌了之后, 家里的情况明显好转, 仇杏也不用打那么多份工, 时间空闲下来, 可以为长衡做早饭。
长衡推房间门, 就看见仇杏端着饭走过来,沐浴在晨光里慈祥笑着, 温柔道:“醒了,快来吃饭。”
长衡先是一愣, 继而眼眶一酸,这样的时光能不能再多一些, 能不能再慢一些。
人为什么不能是铁做的, 为什么要生病呢。
仇杏说:“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洗手。”
“好……”长衡下意识把手揣进口袋里, 捏着纸团,撕烂,粉碎。
长衡洗完手,同母亲一起吃过早饭,惦记着君灼可能没吃饭,还给君灼带了一个妈妈蒸得大肉包。
出了家门,长衡把口袋里的纸团全都扔进垃圾桶里,带着一些暗红色的碎纸屑,纷纷扬扬落入垃圾桶里,好像脆弱又漂亮的生命之花。
君灼还在呼呼大睡,仿佛世界毁灭都不会醒。大福听见长衡的声音,吐着舌头,摇着尾巴,迎接长衡。长衡蹲下来,摸摸他的脑袋,笑道:“乖,等会陪你玩,今天是来找的新主人学习的。”
大福汪汪叫了两声,衔住长衡的裤腿,把他带向君灼卧室。
长衡说他怪聪明,知道要干什么,结果下一秒大福就停下来,围着长衡开心的饶了两圈,然后又兴奋叫了两声。
长衡这才注意到,卧室门口旁边放着一个白色云朵形状的趴趴窝,上面放着许多小玩具,前面放着一个绿色的竹节形状的碗,里面装着乳白色液体,应该是牛奶。旁边一个白色的碗,上面印着狗头和大福的名字。
原来是大福在向长衡炫耀自己的新家。
长衡轻轻一笑,表示自己知道了,说了几句话祝福大福。
恭喜流浪半生的大福有了温暖的家。
大福绕着长衡转了两圈,身后的尾巴都快摇成螺旋桨。长衡拍拍他,大福便会意,乖乖巧巧趴回窝里,漆黑的狗狗眼亮晶晶的望着长衡,尾巴依旧摇个不停。
长衡夸他:“真乖。”
于是,大福更开心,尾巴摇的更加卖力了。
长衡没忘记自己来的目的,推开门进了君灼的卧室,像平常那样捏住了君灼的鼻子,君灼翻了个身,不耐烦的挥挥手:“知道了,马上就醒。”
今天周末,讲完题后就是做题,长衡也不急着催,拿了本书坐在书桌前读。
朗朗读书声灌入耳中,君灼不耐烦拉起被子盖住头:“啊啊啊!能不能小声点!我在睡觉。”
长衡从书中抬头,语气悠然,有点欠揍:“打扰到你了吗?”
君灼掀开被子,脸色十分臭:“你说呢!我真是服了你了。就想着办法让我起床。起起起,学学学,早晚被你折腾坏了。”
长衡失笑,伸手推推君灼:“知道就好。快去洗漱,我妈蒸了包子给你吃。”
“哦,帮我谢谢阿姨。”君灼想带什么,他都不一定吃,那包子肯定不新鲜,蒸了好几遍的那种,因为他上次去长衡家的时候,就是那样的软烂的包子,看着就让人没食欲。
“发什么呆?再不去……”长衡语气故意顿住,尾调上扬,似有若无的看了君灼一眼。
君灼立马懂了那是什么意思,连忙走人,嘴里还不忘吐槽,“这就走,你除了会威胁我还会干什么。真是的,粗鲁的野蛮人。年级第一不想着用脑子解决问题,光想着用拳头……嘶……”
一本书砸到他的屁股上,君灼立马闭嘴,捂着屁股跑了。
等君灼洗漱完,大肉包已经凉掉了。
君灼那挑三拣四的性格,自然不会吃,长衡不想浪费粮食,坐在一旁吃了起来。
这是仇杏新蒸的肉包,除了有些凉以外,挑不出任何不好的地方。长衡很喜欢吃。
早晨没吃饭,肉馅的香味争先恐后钻入鼻腔,君灼摸了摸空荡荡的肚子,咽了一口唾沫,眼巴巴看着长衡。
长衡像是没看见一样,道:“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做题。”
君灼嘁了一声,抵着头写题,余光却忍不住往长衡那边瞟,好奇的想,真的有那么好吃吗?凉掉了,都不新鲜了,长衡怎么还吃那么香。
一定是勾引他的,对,一定是长衡勾引他。
唰啦一声,冷空气灌了进来,室内的香味散掉不少。
长衡不解的看着君灼:“你在干什么?”
君灼说:“我热,吹吹风不行吗?”
长衡把窗户关小了点,主要是怕自己弱不禁风的身体受冻。
君灼却赌气一样又拉开了窗户。
长衡:“……关小点,有点冷,吹感冒了。”
君灼没动,也没反对。长衡就擅作主张关小了窗户。
因为窗户在书桌前面,就那么一点空间。君灼坐在书桌前,长衡关窗户时站在君灼身边,一只手拿着包子,屡屡从君灼面前晃过。
君灼的眼巴巴瞅着,喉结滚动两圈。
饿了许久的肚子诚实的咕咕叫起来。
长衡愣了一下,语气带着上扬的愉悦:“饿了?”
君灼木讷的点点头,随后又摇头,义正严词道:“不饿。”
身体可比主人诚实多了,咕咕叫了两声。
长衡看着他,眼里泛着星星点点的笑意,好似阳光下的湖泊被风一吹,泛起粼粼波光,非常好看。
君灼难得羞涩,低下头,露出羞红的耳根,声音如在瓮中一样沉闷:“笑什么,我又没吃早饭,肚子叫很正常。”
长衡不明白,这个人怎么就那么能装呢。
叹口气,掰了一半包子给君灼。
君灼犹豫了一下,接过半个包子一口吞了,肉馅口感很劲道,咽下去满口留香,很好吃,舔了舔嘴角,意犹未尽道:“还有吗?”
长衡耸肩:“没了。”
君灼说:“下次多带几个,别那么小气。”
“……”
他是怕君灼嫌弃不好吃,怕浪费,才没有多带。
谁知道这哥们变脸跟翻书一样快,前一秒不吃,后一秒嫌他带的不够多,说他小气。
真的是有病。
长衡懒得理这种人,只想吃完东西后,完成自己的任务,然后回家和爸爸妈妈还有妹妹一起吃饭。他知道自己的病情加重,所以格外珍惜和家人在一起的这段时光。
吃完肉包后,两个人挨在一块做题。九点钟的太阳照例顺着窗户落到两个人身上,被割裂成不规则的几何图形。窗帘一角被微风掀起,落在上面的阳光泛起微微波澜。
安静的卧室内一片温馨祥和。
长衡正思考最后一道答题的最后一问怎么解,忽然听见君灼惊呼出声。
“怎么了?”长衡问。
君灼指着习题上的一块暗红色痕迹,笑得有种抓到偷吃的小孩的感觉:“你昨晚偷吃番茄酱啦?”
长衡看着那块痕迹,是昨晚流鼻血留下的痕迹,因为整理了很多题,他不想耽误时间重头开始,就用纸巾擦了一下。擦完后留下了痕迹,虽然不太明显,但仔细看还能看出来。他猜到君灼可能问他怎么回事,但是没想到会这么问。
这个蠢货竟然觉得他偷吃番茄酱了。
他觉得君灼的脑子是番茄酱做的。
长衡这么想,也这么说了:“我看你像番茄酱做的。”
君灼的脑子可能真的是番茄酱做的,没什么智商,觉得长衡恼羞成怒,便撞了一下长衡的肩膀,语气贱贱的:“偷吃就偷吃了,我就是问问,又不会讲你什么。你不用害羞……”
长衡忍无可忍,伸手拍了一下君灼的脑袋,似乎还听见番茄酱在君灼脑子里晃动的声音,“滚,要是没什么要紧的事,别给我一惊一乍的,不然再让你顶着包上一个星期的学。”
君灼委屈巴巴的捂着脑袋,理不直,气也不壮:“打我可以,但是你不能动我这张帅脸。”
长衡被他这幅委屈可怜的模样逗笑了,“识相点,就不打你了。”
几百万养出个大傻子,不知君先生知道了会有何感想。
君灼想反驳又不敢反驳,最后只能把苦水咽回肚子里。
两个人继续做题,室内重回安静。
太阳悄悄移动了也没人注意,大约到窗户正中间的位置,伏案写题的两个人才抬起头,明晃晃的阳光落在眉眼间,刺得眼睛疼。
长衡余光瞥见君灼还在做题,不知道是不是太简单了,君灼对的还挺多的,终于不再是一整面都是叉号的情况了。看见还在奋笔疾书的手,长衡莫名觉得自己的手心一热,想起被君灼牵着的感觉。
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席卷全身,涌上心头。
长衡不知道,他在看君灼的同时,君灼也在看他,回想着牵他的手的感觉。
两个人,两具身躯,同一空间,同一时间,思想却在某种程度上的不谋而合。
一指距离,你看着我,我望着你,你想着我,我念着你。
窗外光影斑驳,不规则的几何图形被风吹的渐渐向彼此靠近。
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从心底生出,变成丝丝缕缕的光线,从身体透出,密密麻麻将两个人包裹。
氛围暧昧不明。
忽然天阴了,阳光消失不见,慢慢互相靠近的不规则的几何图形也不见了踪迹。
一切被黑暗和安静笼罩。
长衡率先反应过来,说:“做完了,拿给我看看。”
君灼回神:“好……”
他开始后悔,后悔在公交车上擅作主张牵了长衡的手。
他应该……荒谬而奇葩的想法如海啸一般涌上脑海。
太特么荒唐了。
君灼想。
靠!
君灼猛然站起身,将长衡吓了一大跳。
“我去洗把脸。”君灼说。
长衡嗯了一声,掏出红笔为君灼批改习题,对的还挺多,满意点头,题海战术还是有效果的。
改完题,长衡看了一眼时间,十二点半,回家刚好吃到妈妈做的饭。不等君灼洗脸回来,长衡主动找君灼,向他说,下午再来讲,今天上午就到这里。顺便夸了他一下,有进步,要继续努力。
回到家,如长衡想的那样,仇杏在小超市门口等他回来一起吃饭。长胜也在,不过他在打麻将,仇杏说了他一句,他便从麻将桌上下来了,和他们一同上楼吃饭。
不少牌友笑着调侃长胜,有了钱之后反倒妻管严了。
长胜红着脸反驳他们,你们这些人懂什么。
刚刚还在阴的天忽然出了太阳。
长衡有些恍惚,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
如果是梦,就拜托再晚一些醒来吧。
梦会醒,时间会流淌。
日子一天天过,每天都是同样的节奏。不同的是,长衡的身体情况比之前差了很多,一个星期会流一次鼻血,流血的时间不规律,但是流血量没个半小时是止不住的。疗程药一直在吃,病情却越来越不受控制,房间里带血的纸团越来越多,一个口袋都装不完。
昏暗的光线照在长衡苍白的脸上,他坐在书桌前,坚持给君灼整理习题,甚至开始整理没学到的题,怕自己以后没时间整理,趁着还有精力做好准备。
今晚没有月亮,阴阴的薄雾笼罩在夜空,一颗星子,一丝光都不曾见,恐有大雨降临。今晚也是这个月的最后一个夜晚,明天学校就要进行月考了,不知道君灼能不能进步。
这样的天气不像好兆头啊。
胳膊旁边堆放着带血的纸团,埋没在下面的旧手机嗡嗡响个不停。
不用想他都知道是谁发的信息,除了君灼没有别人。这也是这一个月来,君灼养成的习惯,每天晚上都会给他发上百条信息,不管他回不回,只要一到点就发信息。好像给长衡发信息是君灼每天的任务一样。
[蠢货]:长衡打雷了。
[蠢货]:你要不要来我家。
因为之前接过君灼,长衡留意到君灼怕黑,所以他问:不是还有大福陪着你吗?
[蠢货]:大福掉毛,不能进卧室,也不能上床。
[蠢货]:所以你能不能来我家-
不能-
明天就要考试了,我得复习。
[蠢货]:你带着东西来我家也能复习。
[蠢货]:顺便还能带着我学习,一举两得多好啊-
不好-
我不喜欢复习的时候有人在我身边。
现在是在太晚了,他不想出门折腾自己。
昏暗的室内忽然亮堂起来,紫色的闪电劈开漆黑的夜幕,闷雷滚滚而至,安静的夜变成张着血盆大嘴的猛兽,叫嚣着要把这座小城吞灭。
破旧的手机嗡嗡震动,是君灼打来的视频电话。
长衡点了接听,小小的屏幕里装着一张大脸,听筒里传来沉闷的声音:“啊啊啊啊长衡你快来陪我!家里就我一个人,好黑,好像有鬼在看着我。我可是帮你挡过刀的,我们可是过命的好兄弟,你不能丢我一个人!”
“你这是在哪?”长衡看不清君灼所处的环境,实在太黑了。
“在被窝里啊。”君灼整个人缩在被窝里,大床中央隆起一个瑟瑟发抖的小沙丘。
轰隆一声,又是一声闷雷。
“啊啊啊啊啊长衡!”
“你开个灯,就不会害怕了。”
“我不敢出去。”君灼的声音在发抖,看样子是真的害怕。
“啊啊啊长衡有鬼!啊啊啊!”君灼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拽自己的被子,惊恐大叫。
君灼的叫得实在太过凄惨,长衡心软下来,叹口气道:“你在家等着,我马上就来。”
“那你快点啊,我真的撑不住了,滚开啊!啊啊别拽我被子!!!”小小的被窝是君灼最后的庇护所,如同小时候一样,只要天一黑,就把整个身体埋入被子中。
实在害怕了躲进衣柜里,睡一夜,等天亮就好。
这次,好像不同了,有人来陪他了。
不顾风雨遮挡,义无反顾来到他身边。
长衡你真是我的好兄弟啊。
长衡怕君灼被吓死过去,就没挂电话,没想到一开门,就和仇杏撞见。
这不是偶然,是仇杏一直陪着长衡,每当长衡房间的门缝没有光亮时,仇杏才会回房休息。只是她的陪伴向来无声,长衡不知道罢了。
仇杏满脸愁容,眼眶发红似乎哭过:“衡衡,老实告诉我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了?”
长衡一愣,手一哆嗦,挂断了电话。随即苍白一笑:“没有。妈妈你又在胡思乱想,我身体肯定好了啊,不然医生怎么会放我出院呢。”
仇杏说:“我看你这些天脸色并不是很好,真的不是身体不舒服吗?还是家教太累了?如果太累的话,咱就不教了,你爸现在也不赌了,超市收益还成,我也有工作,家里的花销有着落,你不用那么辛苦,只管学习,然后养好身体。”
长衡说:“妈,没有,是您多想了。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如果真不舒服,我肯定会告诉您,让您带我去医院检查的。而且,答应了人家教一年半,也收了钱,肯定要完成任务。不是您告诉我的,做人做事要讲诚信吗。”
仇杏被长衡堵得哑口无言,思量了好一会儿,才说:“身体不舒服了一定要告诉妈啊,不用担心钱,妈有办法。”
手里的手机一直在震动,长衡不看,也不管:“好。”
仇杏这才想起来问长衡:“这么晚了,你要去哪?”
手机停止震动,最终灭掉,母子之间再没有一点光。
长衡说:“家教小孩怕黑,我去看看。”
仇杏说:“这么晚了还要去,要不然我们还不是不做了吧,太折腾人了。”
“就这一次。”长衡说,“我多穿件衣服。”
仇杏不放心,找了一件很厚的外套给长衡穿上,千叮咛万嘱咐,跟到小超市外面,目送长衡离开。
长衡让仇杏回去,不用再跟了。仇杏才犹犹豫豫回了家。
还没走几步,手中的手机响了起来。
是君灼打来的。
长衡按了接听,听见君灼说话,才知道他哭了。
“为什么要挂电话,你到哪了。”
看见屏幕里红红的眼睛,长衡愕然,好久找回自己的声音:“男孩子哭什么。”
“我怕啊,好像有鬼在我身边飘来飘去,然后伏在我的耳边轻轻吹气,说‘我来找你索命’。”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做亏心事啦?”
“怎么可能,我又不是那种人。”
“那你怕什么。”
“不知道,就是害怕,就是会有鬼来找我。”
是他以前的保姆,喜欢看鬼片,他家是大电视,还有投影仪,保姆经常一看看一天,有时候嫌他吵,就抱着他一起看,还说如果再吵,就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让女鬼陪他玩。
然后天一黑,他就觉得有鬼缠着他。
童年的经历成了他一辈子难以愈合的疤,每次午夜梦回,结的痂便会自动脱落,露出血淋淋的伤痕。长衡大概就是他的创可贴,每次他睡不着,就会找长衡聊天,聊着聊着他就困了,自然而然睡着了。
长衡这个人太无趣了,只会嗯,哦的敷衍他。
他觉得无趣,便会困得很快。
长衡想了想说:“给你讲故事,要不要听?”
“什么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人胆子非常小,小到什么程度呢。”
君灼打断他:“你是不是在说我?”
“这会怎么那么聪明了,觉得我在说你了,以前说了那么多次,怎么不见你理解我的意思,”看着屏幕中越来越惊讶的面孔,长衡失笑,“不是说你。你先听我说完。”
“要是说我你就完了。”君灼抖着声音威胁,威胁完安静缩在被窝里听长衡讲话。
“小小的蚂蚁都害怕。于是乎,所有人都会嘲笑他。太多的嘲笑声,他忍受不了,开始寻找变勇敢的办法。和他玩得很好的朋友是这个国度最勇敢的人,所以他虚心向朋友请教变勇敢的办法…… ”
“嗯,然后呢?”注意力都被小故事吸引,君灼没那么害怕,才感到被子中那么闷,那么热。探出脑袋,一点不敢看四周,专注盯着手机屏幕,比打游戏的时候还认真。
“开门。”
长衡到君灼家的距离太近了,近到一个故事讲不完就到了。
可是君灼不敢开门:“你拿地毯下面的备用钥匙吧。”
长衡用备用钥匙开了门,听见声响的大福急忙跑过来,一双眼睛在黑夜格外明亮,殷红的舌头吐在外面。
长衡说:“大福都比你勇敢。”
君灼不满道:“他是狗,我是人,这能比吗?”
“为什么不能?”长衡推开君灼的房间门,大福被君灼训得很好,到卧室门口便不再敢上前一步。
“都是生命,都有感情,怎么不能比。”
“你理由多。”君灼掀开被子,恨不得整个人扑到长衡身上,“你终于来了!你知不知道我等你等的多辛苦!”
“嗯,睡吧。”
“我陪着你。”
长衡话刚说完,外面轰隆一声,大雨倾盆而下,砸得玻璃发出刺耳的声响。
君灼觉得那是鬼在哭,吓得连人带被子蹦到长衡怀里,搂着人不撒手:“不行!我靠!这什么鬼天气!”
长衡罕见没把君灼扔下去,安抚他说:“等这个秋季过去就好了。”
君灼说:“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长衡说:“快了吧,还有两个多月。”
他的身体情况还能撑到冬天的第一场雪吗?
长衡感觉手臂有些酸,把十七岁的娃娃放到床上,扯了被子盖住君灼,声音温柔:“睡吧,我陪着你。接着听刚才的故事吗?”
君灼说:“好。”
“但是我更喜欢你陪着我睡觉。”
“你在,我好像也没那么害怕了。”
“我就是怕一个人。”
“要不你也上床睡觉吧。”君灼从小时候就一直在幻想有一个陪自己睡觉的哥哥或者弟弟,这样在黑夜中就不会害怕,不会孤单了。
来来回回都是折腾,长衡索性也不拒绝,脱了衣服躺在君灼身边,幸亏来得及,他没换衣服,穿的睡衣出来的。可是明天怎么办?要起早回家换衣服吧。
“你知道吗长衡。”
“我不知道。”
“我一直希望有个哥哥或者弟弟陪着我,这样我就不会是一个人了。”
“你要是不介意,可以把我当做你哥。”长衡躺的笔直,双手交扣放在肚子上,说是一具死了千年的尸体都有人信。
“为什么?”君灼不满,“我觉得我应该当大哥。”
“你也说了是你觉得。”长衡说,“再说了,你打得过我吗?”
“打不过。只是现在打不过,没说以后打不过啊。”
长衡很轻很轻的笑了一声,你以后也没机会打了。
他只是在心里想了想,并没有说出口。
黑夜中谁也没说话,只剩大雨滴滴答答的声音。
床上躺着两个人,胸膛起伏,呼吸你来我往,格外绵长,格外规律。
长衡以为君灼快睡着了,听见他说:“晚安。”
于是作为礼貌,长衡说:“晚安。”
第064章 白日梦童话
可能是雷雨夜太吵, 也可能是换了个环境,柔软的大床睡得不适应,长衡虽闭着眼睛, 但意识清晰, 一夜未眠。
遥远的天边刚透出来一点亮光长衡就起了床,躺在他身侧的君灼还在呼呼大睡,恐怕连雨什么时候停的都不知道。
长衡看了一眼睡梦中的人,蜷缩在床上, 露出无害的半张脸,这一个月没怎么好好吃饭,脸颊消瘦不少, 颧骨比刚来时要突出许多。
君灼这一个月只有早晨吃饭, 中午在学校觉得食堂的饭不干净从来不吃, 晚上的时候, 君灼不会做饭, 要么吃点面包垫垫肚子, 要么上床睡觉忍受饥饿, 或者跟着长衡去他家蹭一顿饭。
精致的大少爷在生活的摧折下终于学会了什么叫“凑合过”、“能过一天是一天”。
长衡叹口气, 不得不说君先生确实挺狠的,把生活不能自理的少爷一个人扔在陌生的地方, 任人自生自灭。万一哪一步走错了,君灼出了事, 这一辈子会被毁了吧。
不会的。君先生很有钱。君灼变成什么样也不会过得比他们差。
他自己的生活都难怎么还为家财万贯的君灼着想呢。
操心的实在太多了。
虽然这么想,长衡还是去厨房为君灼下了一碗面条, 天天早晨吃油炸食品对身体不好。看着冒出来的烟雾, 长衡失神的想,什么时候他做起来冯管家的活了, 操起了不该操的心。
是不是可以问问君先生能不能加钱。
“……”
长衡被自己的想法蠢笑了,刚好锅也开了。
君灼是被汤面葱花的香味香醒的,眼睛都没睁开,如同丧尸一样追着味道从卧室走到厨房,半梦半醒咕哝道:“好香啊……”
长衡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闹钟,时间还来得及,“洗手吃饭,我回家换衣服,然后在小区门口等你。”
“那多麻烦,你直接穿我的衣服不就行了。”君灼说,“我衣服多的是,你随便穿,不还回来都行。”
长衡想了一下,穿君灼的衣服确实能省不少时间,也不用折腾,省得到时候身体又有什么问题。
他现在在无关紧要的小事上越来越爱惜自己的身体。
“行。”
他答应下来,“我洗干净再还你。”
君灼连连点头,告诉长衡自己的衣服在哪,然后转身去了洗手间。长衡古怪的看着君灼的神情,这个人大早晨在抽什么风。
大福摇头晃脑跑了过来,脖子上挂着红色项圈,中间坠着一个小狗牌和小铃铛,发出叮叮当当的轻响,悦耳又好听。
君灼确实会养狗,一个月的时间,把大福养的胖胖的,黑色的毛发都油光水亮的,十分顺滑。牙齿有的也长出来,精神奕奕的,完全看不出以前是只流浪狗。
长衡从柜子里拿出狗粮,又倒了一瓶牛奶大福,有些羡慕的自言自语:“你有一个好主人,你的生活都比我好了……”
似乎听懂了长衡的话,大福用嘴拱了拱食碗,推到长衡面前,小声叫着,似乎在说,你也吃。
长衡摸摸他的头:“乖狗狗,你吃吧,我还没沦落到和你抢食的地步呢。”
大福听懂了长衡的话,蹭了蹭他的掌心,然后大口大口吃起来。
吃相很豪迈,像极了某个君姓男子。
长衡失笑,小声呢喃:“你倒是和君灼越来越像了。”
进了君灼的卧室,在一堆花花绿绿的衣服中找了两件比较朴素的衣服穿。
君灼比他高,身形也比他宽,君灼的衣服穿在身上松松垮垮的,休闲风快穿成了睡衣风。长衡只能把裤腿卷上去,显得利落些。
他收拾完自己,君灼也洗漱完了。刚出门两个人目光撞上,长衡局促不安的低下头,像是偷东西被捉的小偷。
君灼则站在洗手间门口,上下打量着长衡,目光一寸寸从长衡身上掠过,最后停在他的手上,真好看,长衡很会搭配衣服,眼光也不错,挑了今年的当季新品,也是他衣柜里比较贵的衣服。
一身昂贵的衣服再加之好看的皮囊,越来越像他家那只高贵傲娇的布偶猫了。
但君灼什么都没说,因为这一个月的接触中,他似乎了解到长衡是什么样的人,他这个人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对钱却格外的敏感。两人第一次去市里的路费,平摊。给大福做全身检查,买狗粮以及一些生活用品的钱也都平摊,向来算的清楚。
贵的东西会犹豫好久,就算很喜欢也不会买。
君灼从不会换位思考,也不会照顾别人的心情,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别人”一旦换成长衡,他就会下意识的去关注,去思考。只要长衡在,他的注意力就全都在长衡身上。
他不是很能理解为什么会这样。
气氛安静了许久,长衡才后知后觉他们之间有些尴尬,他又不是小偷,为什么要躲避君灼的目光。
“洗好了快吃饭,去上课,今天还有考试呢。”长衡板着脸说。
君灼哦了一声,落座吃饭。
余光瞥见有些干巴的面条,长衡暗叫不好,耽搁的时间太久了,面条坨了,以君灼那个挑三拣四的性格,恐怕又会说不吃。
看来君灼来到这里只剩下吃油条的命了。
谁知,下一秒,长衡看见君灼端着碗用筷子搅了搅便吃起来,完全没有嫌弃。
长衡看着老实吃饭的君灼,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君灼什么时候那么好伺候了?竟然不嫌弃面条放的时间久了。
这算是君灼的改变吗。
一个娇贵的大少爷在生活的摧残下变得越来越会将就了。
忽然想起来君灼来这里的原因,他随口问了句:“君先生把你一个人送这里来就是为了改造吗?”
其实他更想问改造成功就会离开这里吗。
但是出于某种原因没问出口。
他总想着贪心一点,把喜欢的东西留下。
燃烧的灵魂,紊乱的心跳,懵懂的心悸,让人着迷,让人向往。
他也无比清醒,这些东西握不住的,早晚有一天,他会离开这个世界,君灼也会离开这里。
如果可以,他希望这一天来的慢一些。
长衡坐在阴影里,低着头看自己的手指,漂亮的眼睛划过不易察觉的悲伤情绪。
“当然不是。”君灼咬了一口西红柿,满嘴酸甜的汤汁,味蕾非常满足,提到这个他还骄傲呢,眉飞色舞道,“我把老师揍了,那事闹得太大,怕影响到公司,我爹就把我送到这穷乡僻壤的地方来了。”
“揍老师?”长衡有些意外,以他现在对君灼的了解,君灼不像是会揍人的人啊。
“对啊,他欺负我数学老师,被我听见了,我当然不能坐视不理。我数学老师哭得可惨了,一直喊不要,我班主任没停手,还是在继续揍我数学老师。当时我就想推开办公室的门把我班主任揍一顿,但是办公室的门反锁了,我踹不开,只能先离开。等放学的时候,我给班主任套了个麻袋,把他拖到学校后面揍了一顿,谁知道那地方监控,把全过程录了下来。我的脸就这么出现在大屏幕中央,学校还有社会舆论,都在等我爹给一个交代,我爹生气我给他捅了那么大的篓子,一生气就把我送来了。”
“你……”听着君灼的描述,长衡想了下,夹着嗓子说,“你数学老师该不会喊的是不要了,不要了,啊……类似这种的。”
“你乱叫什么……”君灼迅速低下头,暴露在空气的耳朵却是绯红的,一个男孩子的声音怎么能那么柔,怎么能那么诱人,叫得他的心跳乱了节拍,有种不受控制的怪异。
“好像确实是这样叫的,”记忆太久远了,君灼不想提起这件事。
“……你没说为什么揍老师吗?”
“说了啊,我班主任是个老好人,没人相信他会欺负人。”
“你数学老师也没给你作证?”
“没有。应该是被我班主任威胁了。”
“你数学老师人很好?”
“不知道,我和这个数学老师不太熟,我只知道她结婚了,还有一个孩子。”
长衡心想不太熟你还帮人家出头,而且还是赌上了自己未来的那种出头。
如果解决不了,打老师这件事就像个污点一样跟君灼一辈子了,他以后无论做什么都会有人拿这件事大做文章。一个连老师都敢打的学生能是什么好人。
但是听君灼的话,他应该也能想到数学老师为什么会发出那种叫声吧。
只是他选择了相信数学老师是被威胁的,迫不得已才做那种事情的。
“你知道爱屋及乌吧,我就是那种人,小学的时候我数学老师在我心情最差的时候给了我一颗糖,我就觉得世上所有数学老师都是这么温柔,就会忍不住多喜欢数学老师一些。平常上课,所有课我都不听,但是数学这一门我必需听,再困我也会听,只是我好像太笨了,总也学不会。”
那些知识点被板板正正写在课本上,却怎么也到不了他的脑海中。
他的数学成绩还是差得令人发指。
对于这件事长衡不是局内人,不做过多的评价,说:“没有学不会的知识,也没有笨孩子,只是还没找到正确的方法。一个锁配一把钥匙,你只是还没找到属于你的那把钥匙。找到以后,用钥匙把锁打开,一切问题就会变得容易解决。”
君灼是黑暗角落里无人注意的蒙尘珍珠,原以为会一直这样下去,有一天,长衡出现了,不仅注意到他,还轻轻擦掉上面的灰尘,让他露出原有的光泽,让人惊讶,原来还是颗会发光的珍珠。
“嗯……我明白。”
君灼三两口把面条吃完,显然又是没吃够。长衡指了指厨房,告诉他里面还有些面条汤,又不放心的叮嘱:“别喝多了,要不然又会像上次那样吐了。”
君灼吃一堑长一智,这一次没有多喝,喝了一碗就停下了,心满意足的摸了摸吃饱喝足的肚子。
吃完饭两个人一起去上学,大福留在家里看家。路过小区门口时,正好看见仇杏坐在外面洗衣服,长衡和妈妈说了几句话,君灼和仇杏问了好,然后出了小区。
两个人走远,仇杏这才想到长衡昨天说在家教小孩那里住下,今天早晨却看见长衡和君灼一起出来,难不成君灼就是长衡的家教小孩?可是两个人明显同龄啊,长衡怎么教君灼。
难不成……不,长衡是她的儿子,他相信她儿子的为人,不会昧着良心拿不该拿的钱。
仇杏洗完衣服,转身进了小超市,长胜正坐在柜台前算账。
她问:“衡衡教的小孩多大?”
长胜从账本中抬起头:“跟他一样大,怎么了?”
“衡衡和他一样大,学的都是一样的知识,这怎么教?我了解衡衡的性格,他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长胜是不是你让衡衡接下这个活儿的?”
“是啊……”长胜不敢和仇杏对视,小声说,“有钱不赚是傻逼。再说了,长衡学习那么好,市里第一,还教不了学习最差的吗。”
“你……”仇杏被气得头疼,缓了一会儿才说,“衡衡课业本就繁忙,现在还要分神照顾同年级的同学,你是嫌他不够累,还是觉得他身体太好了应该往死里折腾?”
“你知不知道,衡衡因为同学的学习每天学到夜里两点。他身体本来就不好,你怎么还这样折腾他。你是存心不想让他好过啊!”仇杏走到柜台前,双手撑在柜台上,与长胜争执。
“我让他糊弄糊弄,谁让那孩子那么死心眼,还真教起来了。”
“你还说!”仇杏拿起旁边的竖在墙边的扫把,二话不说往长胜身上打,“都是你出的馊主意。”
长胜捂着哪,仇杏不打哪,骂骂咧咧说:“你这个虎娘们,真下死手啊。赚钱又不是坏事,教书就动动嘴皮,又不用板砖,轻松的很,哪里折腾人了。”
“不教了。”
“等衡衡放学回来,你去跟他说说,不让他教了。让他有时间多休息休息,爱惜自己的身体不要再瞎胡折腾了。”
“好好好……还不停手!”-
晨读开始整理考场,需要同学把课本放在外面的走廊上,多余的课桌堆在外面。搬桌子的事,君灼以前都有小弟帮忙,从来不自己动手。导致现在,他还以为只要坐等着,就会有人来收拾他的东西。
长衡见君灼坐在那里跟尊佛似的,便道:“搬桌子啊,你还以为你在你原来的学校呢?没人帮你搬的。”
前排的学生已经有搬完书的了,正在复习下午要考的科目。
君灼还在云里雾里:“没人帮忙搬吗?”
长衡:“没有。都在学习。”
“你帮我搬呗。”
“行啊。”
君灼还奇怪长衡今天怎么那么好说话了,下一秒听见长衡无情的话。
“一本书打一拳,数数几本书,我就帮你搬。”
“你……”
他就说长衡怎么会那么好心!
还是他自己搬吧,挨打不划算,君灼刚想收起来手机,被长衡拿走了,那人站在自己面前,语气温柔却很强势,不容忍拒绝:“手机考完试再给你。如果没进步五十分,就不给你了。”
君灼也不敢拒绝,怕自己老爹知道自己上课玩手机,然后立马杀过来灭了他,蔫蔫道:“知道了,但是不能只有惩罚吧,万一我考过了呢?没奖励吗?”
长衡说:“和你去吃你想吃的那家烤肉。”
君灼激动的搓了搓手,确认道:“真的?”
“当然,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好。”
君灼力气挺大的,两手抬着桌沿一个人把课桌搬了出去,课桌上还有不少书籍,重量相当于六七岁孩童的体重吧。走廊上人多,搬课桌的走来走去,难免磕到碰到,君灼做事毛手毛脚的,刚放下课桌,转身时跟别人撞上了。
那个人手里抱着一摞书,因为君灼这一个转身全都掉在地上,唰啦唰啦好像有一阵风吹过。君灼重心不稳,像个不倒翁似的东倒西歪,身体后仰,眼看就要向后倒去,“啊啊长衡!”
手心里多了微凉的柔软的东西。
入目一只非常好看的手,此刻因用力浮起青色的筋,蛰伏蜿蜒,十分有力量感。
还没来得及欣赏,天旋地转之间,君灼感觉头晕目眩,腰被人紧紧搂住,抓着的微凉的东西没有了。
视线向上,对上一双淡若琉璃的眼睛。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静止,时间停止流动,周围的人停止动作,书本停留在空中,君灼留在长衡怀里,淡淡的洗衣粉的味道混合着樟脑丸的气息钻入鼻腔,说不上来的古怪。
靠,偶像剧的剧情出现在我身上了?
君灼想。
还没想明白,腰间一空,钳制自己的力量消失不见。
君灼稳稳站住,愣在原地发呆,似乎在回味刚才的感觉。
世界开始运转,时间开始流动,书本落在地上发出砰砰的声响。
“别发呆,快搬书。”长衡把自己的手背在身后,若是仔细看,便可以看见他的手臂在发抖,有用力过度的原因,也有疼痛的原因。
“你的搬完了吗?”君灼问。
原来是书本的声音,他还以为是谁的心跳声。
“完了。”长衡蹲在地上,耐心帮同学整理散落的书籍。半个身体陷在日光里,像是被加了一层朦胧的滤镜,如梦似幻。
衣摆被吹进来的风吹起一角,君灼看见那截瘦弱的腰,想起那天给长衡擦拭身体的情景,不由得呼吸一滞,耳边书本砸在地上的声音更明显了。
第065章 白日梦童话
下午考试, 长衡和君灼的成绩相差太大,一个第一,一个倒数第一, 考场按照成绩排, 也就是说一个在第一考场,一个在最后一个考场。
隔了好几层的距离,放学时人又多,容易走散, 两个人就约定好在教学楼前左边的第一棵大树下碰面。
长衡一楼,考完试就出来了,没碰上人挤人的情况, 站在树下边看书边等君灼。
君灼跟着人流挤出来的时候, 就看见欣长的身影站在树下, 穿着不太合身的衣服被微风吹起, 发丝浸透阳光, 带着细细的光泽, 低着头看书, 枯黄的叶子落在身上都不知道。
“长衡!”君灼向长衡招手。
长衡抬头看过去, 看见挤在人群中冲他挥手的君灼,跳动的心脏忽然空了一拍。
书中说的心跳失衡, 大抵就是这样了吧。
失神间,君灼跑到他身边, 捡走了他身上的叶子,碾碎然后随手扔进花坛里, 随意道:“又在看书啊, 都考完了还看什么。”
长衡说:“明天还有考试。”
“那就明天再复习啊,干嘛都挤在同一天学习。不觉得累吗?”君灼把手垫在脑后, 大步走着,单肩挎着包跟在长衡身边。
“明天到校就考试,哪有机会复习了。”长衡把书放在书包里,双肩背着,低头慢悠悠走着。
“你不是会挤时间吗?明天早晨给我做饭的时候你再背书。”
“想得挺美。今晚不去了。”
“为什么?”
“你睡觉打呼,吵得我睡不着。”
“……”
道路两旁的大树用树枝剪碎了光线,落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光影,两个少年肩并肩走在阴影中,身形被无限拉长,影子几乎碰到一起。风一吹,树枝一动,光影又变了形状。
西沉的太阳望不到边,宽阔的道路没有尽头,远走的影子带着少年的声音一同远去。
“你怎么不问问我考的怎么样啊?”
“不问。如果你考的不好,我问了会影响你考下一科的成绩。”
“问问呗,万一我考的很好呢。”
“我看成绩,不要你的感觉。”
……
回到家,长衡就进屋复习了,一直到饭点才从屋里出来。
长胜习惯指使长衡到厨房帮忙,能减轻妈妈的负担长衡自然愿意,没和长胜争吵,安静去了厨房。
仇杏正在盛汤,看见长衡来便说:“让你爹进来,让他干活,别成天只吃不干,养猪呢。”
长衡笑笑,温柔道:“妈,都一样,我来吧。”
“什么都一样。他每天就只知道游手好闲,家里的事一点都不管,就跟他不是这个家的人一样。”
长衡熟练的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空碗:“端个碗我还是能干的,妈妈不用那么紧张我。”
仇杏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了出来:“妈今天联系了那个君先生,问他能不能不让你继续教了。君先生说问问你的看法,如果你同意,那就可以不用教了。”
长衡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如果不教了君灼该怎么办?君灼不是不喜欢学习,而是缺一个负责人的老师,有很多时候都能感受到君灼在认真学习,成绩也有了一点起色。如果他不教了,君灼会适应下一个家教老师吗?
再者他现在和君灼的关系已经不只是家教老师与学生之间的关系了,还有更近一层的,同学、朋友,他们还共同养了大福。
“衡衡,咱不教了行吗?”见长衡沉默,仇杏拉住长衡的手,极近恳求的语气。
“妈,您教过我的,做事不能半途而废。君灼是我第一个学生,我不想放弃,而且他的成绩也有了起色,会进步的。”长衡说,“我答应您,只要身体不舒服我就会找君先生说不教了。”
仇杏握紧了长衡的手,并不是很满意长衡的说法,她自己的儿子她怎么能不清楚,决定做的事从来不会放弃。哪怕身体疼痛也会忍着,强撑着不告诉他们,懂事的让人心疼。
长衡越是这样,仇杏就越觉得亏欠,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连自己的亲儿子都照顾不好。
“妈,真的,我发誓。”长衡说。
不是他不想放弃君灼,而是因为君灼的存在他的生活也变得不一样了。
君灼来之前他从未踏出去这座小县城半步,君灼来之后,他见到了从未见到的世界。他们去了市中心,去了大商场,去了游乐场,偶尔会去图书馆看书。君灼带着他,让他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好。
君灼带着他重新认识了这个世界,带着他做了想却不敢做的事。
那时候他们的关系就变质了。
君灼在学习上依赖他,同样的,他在生活上也会依赖君灼。
他没别的方式报答君灼,只能用学习回报君灼。
或许很久的将来,他死之后,君灼学习很好,替他去更远更大的地方。
这也是他能给君灼的最不起眼的却最有用的东西——知识。
他希望君灼能接受,并好好利用。
见长衡坚持,仇杏只好退让:“以后每天晚上不许学那么晚了,一点之前,必须睡觉。”
长衡明白这是妈妈最后的让步,点头应道:“好。”
外面传来不耐烦的声音:“你们娘俩又在磨磨唧唧什么呢?还不赶紧盛饭,想饿死老子啊。”
“睁眼闭眼就是吃,你还活着干什么!”
“谁说老子没事干,过几天就让你看老子干的大事!”
母子俩端着盛好的汤走出去。
长衡很敏锐,反问道:“你干了什么?”
“找工作啊!”长胜说。
长衡给他了一个你最好是这样的眼神。
长胜道:“小兔崽子你再那样看你老子我把你眼睛抠出来喂狗。”
仇杏说:“吃你的吧,吃饭也堵不住你的嘴,烦死了。”
当着长蓉的面三个人都有收敛,都没发作,默不作声吃起了饭。
吃完饭后,长衡回了房间,借着月光,提笔写字。
今夜辗转难眠,遂趁月色写下此书。
我与你相识不过数月,感情深厚日月可鉴。我知你心性纯真,并非顽劣,只是难敞心扉。
我疾病缠身,不久辞别于世,请君知道消息莫要哭泣。家贫,只能尽我所能,送君知识。愿君好好利用,将来定成大器。
两手空空而来,两手空空而去。
我不留恋于世,只牵挂家妹。家妹尚年幼,孤儿寡母相依为命,还请君看在薄面,出手相助。
最后,愿君遇良人,知你纯真,懂你心意。
二愿君身常健,顺遂平安。
三愿长命百岁,子孙满堂。
心诚意诚,明月可鉴。
长衡放下笔,看着窗外的月亮,脑海中浮现出一句话,为爱而死伟大,为爱而生更伟大。
虽然他和君灼之间没有爱,但他希望君灼能好好的活下去。
放在桌上的手机一直响个不停。都是君灼发来的信息,都是图片。
[蠢货]:这个十遍我抄完了,也会背了。
[蠢货]:这是按照你说的整理的错题。
[蠢货]:这是今天你让我做的二百题,我很认真在做了,也用手机搜题对了答案,就对了三十几道。
……
十几条信息都在汇报学习情况,冰冷的聊天框,没有温度的文字,长衡却精准的捕捉到一条信息:求求你,别走。
君灼在用的他的方式挽留长衡。
手机安静了几秒,很快又响起来。
[蠢货]:你说我们是过命的交情,这句话还作数吗?
长衡心里说不出来的感觉,心好像被摘了出来扔进醋坛子里泡着,泡到酸软发胀。
良久,他才想起来回消息-
作数-
我们当然是好兄弟-
你今天怎么那么听话,想起来汇报学习情况?
抱着手机的君灼一愣,对啊,他为什么这么做。
是因为刚才君言霆给他打的那一通电话吗?
君言霆问他是不是惹长衡生气了,为什么长衡不想教他了。
听到这句话,君灼大脑一片空白,甚至连和君言霆作对的情绪都没有了,一门心思想为什么,是不是自己太烦人了,太蠢太笨,惹得长衡也不想教他了。
那个时候他害怕极了。
第一次那么不想和一个人失去联系。
为什么呢?
他明明一直想和长衡作对,不想长衡教他,可为什么听见长衡不教他,他的心会那么慌呢?
君灼想不明白,他的脑子也不够他细想。
我怕你不教我……删掉。
我怕自己考得不好……删掉。
……
长衡看着一直在输入中的对话框,君灼在写小作文吗?
[蠢货]:本少爷心情好。
[蠢货]: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就这几个字还用打五分钟吗?他那么卡的手机一分钟之内都能打完。
思来想去,君灼觉得不符合自己的性格,又补了一句-
要你管。
长衡看着那三个字,无意识勾了一下嘴角,似乎通过这三个字看到了君灼炸毛的形象。
傻。
走神之际,一通电话打了过来,长衡下意识点了接听,问:“这么晚打电话干什么?”
“大福说他想你了。”君灼抱着大福,捏着大福的爪子冲着长衡挥了挥。
或许是真的想长衡了,大福汪汪叫了两声,舌头舔了一下摄像头。
然后听见嫌弃的声音:“脏不脏啊你,别舔我摄像头!”
大福委屈巴巴的呜咽一声,舌头又舔了一下摄像头。
看得出来君灼对大福挺好,不然大福也不会敢和君灼作对,屡次三番的踩君灼的雷区。
长衡安静笑了会,然后催他俩去睡觉:“时间不早了,快去睡觉,明天还有考试。”
“大福说不想挂电话,”君灼说,“你说是不是啊大福。”
大福叫了一声。
一人一狗一唱一和跟说相声似的。
这俩真的是越来越像了,一个比一个会演戏。
看来,不应该担心君灼不会养狗,而是应该担心大福会被君灼带坏。
“挂了。”长衡说。
“别挂,我……”君灼的声音小了下去,似乎有点难为情,“怕黑。”
长衡脱了鞋躺在床上,身后垫着枕头,月光似的光温柔笼罩着他:“怕黑?”
君灼一直都怕黑,怎么之前没给他电话,偏偏知道他不教了之后开始打电话了。
怕黑还是怕他离开?
“嗯……”君灼拍了拍大福的脑袋,大福心领神会,消失在镜头中。
“你明天几点起啊?”君灼上了床,有模有样学着酷酷的长衡。
“五点半。”
“哦。”
“明天吃什么啊?”
“豆浆?油条?”
“哦。”
……
长衡看得出来君灼在笨拙的寻找话题,每次也都回答,聊到实在困了,他才说:“睡了。”
“不行,”君灼立马说。
长衡看着君灼,直白的目光穿过摄像头把君灼窥探了个彻彻底底。
“我……我怕黑。”
“我困了。”
“晚一会儿再困呗。”
长衡笑了一下:“蠢。我说了会对你负责,我就会做到。我会一直教你,直到你不需要为止。”
窗外的月亮又大又圆,安安静静笼罩着这座城。
手机的长衡把月亮比了下去,温温柔柔笼罩着君灼。
天上一盏,地上一盏,但地上这一盏月亮只属于君灼。
他的光只能照到君灼。
电话忙音响起。
君灼回神,手机屏幕黑了下去,他还是听到了富有规律的震动声。
第066章 白日梦童话
第二天长衡像往常一样起床, 找君灼。背着书包拉开卷帘门的时候,长衡怀疑自己可能没睡醒,要不然怎么看见君灼提着豆浆和油条向他走来了。
这家伙不是最喜欢赖床吗?怎么能起那么早了。
“长衡!”君灼邀功似的跑了过来, 一只手拿着一杯豆浆, 装着油条的袋子挂在小拇指上,随着君灼的脚步晃晃悠悠。
长衡隐隐担心豆浆会洒,就往后退了一步:“今天怎么醒那么早,不需要我喊你了?”
“谁用你喊, 本少爷向来都是这个点起,只是为了凸显你老师的用处,刻意赖床……我靠!长衡快躲开!”
“……”
君灼光顾着炫耀, 下巴都快扬到天上去了, 根本没看脚下的情况, 踩空了台阶, 整个人猛地向前倾倒, 豆浆也从手中脱落, 飞向站在小超市门口的长衡。
饶是长衡再有准备也没反应及时, 豆浆扣在他身前, 乳白色液体顺着胸口往下淌。
长衡的脸色唰一下就黑了,又无奈又生气的看了惨君灼一眼, 转身回了家。
君灼愣在原地,手指僵硬挠了挠眼皮, 完蛋了,闯祸了。
见到长衡的时候, 他感觉空气是清新的。
惹了长衡生气, 他感觉空气都是粘稠的,不够呼吸用的。
靠, 这怎么办。
君灼单手抓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心里早就乱成一团麻。
几分钟后,长衡重新出来,手里拿着拖把,将小超市门口的狼藉收拾了一下,然后把拖把晾在外面,全程没给君灼一个眼神。
君灼咽了口唾沫,磨磨蹭蹭走到长衡身边,心虚道:“吃不吃油条啊?”
“嗯。”长衡看得出君灼心虚,但是他更想知道君灼心虚到什么程度,又能做到什么程度。
君灼长这么大第一次伺候人,不仅拿了一根油条,还用塑料袋缠在油条上方便拿,最后老老实实递到长衡手里,就差说一句,皇上,您慢用了。
长衡嗓子眼细,干吃油条他会觉得噎,又伸手要豆浆。
君灼又重新买了两杯豆浆,插好了吸管递到长衡手里。
于是,吃饱喝足的长衡夸了一下君灼:“做的不错。”
提心吊胆的君灼终于安心了,那一刻他周围的空气都变了味道,变清新了,也变甜了。
长衡看着如此开心的君灼,微微愣住,君灼很在乎家教的事吗?担心他不教了,又是提前完成作业,又是早起买早饭,向他示好……君灼比他想象中的要重感情啊,不然那么傲娇的小少爷怎么肯亲自低头挽留他呢-
今天考剩下的四门,全部考完之后还剩一节自习课,需要回班级做卷子。长衡和君灼商量好,考完之后直接回班级就可以。长衡拿着自己的东西回到班级的时候,发现君灼已经帮他拉好的桌子,包括书籍都帮他整理好放在桌洞里了。
长衡放下自己的东西,随口调侃了下:“俗话说得好,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突然对我这么好,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我能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啊,要说对不起的事,也只能是你对不起我。”君灼说。
“我怎么了?”
“谁让你总是跟我爹说我的坏话,我要对你好,让你觉得愧疚。然后你就觉得对不起我,自责的每天夜里都睡不着。”君灼挑了一下眉毛,得意洋洋的看着长衡。
“……”
傻子。
这么窝囊的报复人的方法也只有君灼这样的傻子能想的出来。
见长衡沉默,君灼傲娇的扬了扬下巴:“怎么样,是不是开始自责了,既然这样就对我好一点,不要随便凶我了。”
也不要随便说离开我。
这句话有些难以启齿,君灼没有说出口。
长衡没说话,拿出笔开始做卷子。
君灼没那么老实,撕了几张纸写写画画。
长衡一开始还抓着君灼学习,随着题越来越难,他便分不出心神顾念君灼了。
翻另一面的时候,卷子上滑下来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歪歪扭扭的字“万能券”,画着两个好笑的火柴人。
长衡看向君灼,道:“这是什么?”
“万能券,我要是进步了你就把这张券给我。”
“你这是再奖励你自己?”
“嗯哼,你要是对我好,我也给你一张万能券给你,可以指使我做任何事。”
“要是做不到呢”
“不可能做不到。”
“我是说我要是做不到呢?”
“我又不会提变态的要求,顶多是让你和我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后半句话君灼咕哝出来的,长衡没听清楚,让他再说一遍,他怎么都不肯说了,还一本正经的说自己要做题了,不要打扰。长衡拿他没办法,干脆不再问,低头做自己的题。
临近放学的时候,班主任拿着成绩单走了进来,放在公告栏里,站在讲台上激情说了几句,重点还是夸长衡的,又是年级第一,而且总分甩了年级第二一大截。
君灼小声骂了一句:“我靠,这个成绩怎么出的那么快。”
他们以前的学校最起码一个星期后才出成绩。
长衡写了一遍演算步骤,分出一点神,说:“这是月考,为了不耽误时间,改的很快,你刚考完一门,就直接送去阅卷了。你考最后一门的时候,前五门的成绩说不定已经都出来了。”
君灼哦了一声,突然有点小紧张了。
下课铃打响,一些同学围到公告栏前,开始找自己的名字。一部分同学则是拿着卷子到长衡那里问问题。一个班级形成泾渭分明的两个部分。
君灼是第三部分,坐在班级里既不学习,也不关心成绩,有些吃味的看着被团团包围的长衡,什么时候他的存在感也能像长衡一样高。
长衡挨个讲完那些难题,看见君灼还在发呆,询问道:“怎么不去看成绩,怕自己考得不好吗?”
语言刺激总能让大脑过度简单的君灼轻而易举上钩。
“谁说的,我都说了,我考得好。”
他有信心的。
他做题的时候觉得第一面的题特别熟悉,有的题跟长衡给他的出题简直一模一样,就是换了个数字而已。
“去看看。”
君灼跑到公告栏前看了一眼,兴奋道:“我靠,我的排名竟然那么靠前!一千二百名!!”
“我就说肯定会进步了!”
长衡跟过去看了一眼,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夸君灼:“嗯……其实这个学校一共就一千二百名学生……你的成绩是倒数第一……”
“………”
君灼兴奋的脸立马耷拉的老长,却不死心道:“我进步了啊。”
那确实是。
总分进步了四十九点五分,预期成绩的一半都没达到,长衡有些心疼自己即将上交的课时费了。
君灼意识到一件事,问:“那我们是不是不能去吃烤肉了?”
“嗯……”长衡说,“走吧,回家了。”
一路上君灼都蔫了吧唧的,话也没往常多了,低着头踢着小石子,像霜打的茄子一样。
到小区门口,长衡于心不忍:“看在你最近表现不错的份上,我们这周六去市里。”
“去市里干嘛,又不是去吃烤肉……”君灼顿住,然后反应过来,“烤肉!?你带我去市里!!?”
“衡衡!你实在太好了!”君灼抱起长衡转了个圈,然后在挨打之前把长衡放了下来。
“滚,你再喊一句试试。”
“不喊了。”
进到小区,两个人同时愣住。
小超市门口乌泱泱的挤了一堆人,楼上还有人从窗口扔他们家的东西。
长衡从外层抽出一张试卷,扔到君灼手里:“回去做,明天交给我。”
“哦,”君灼拿着卷子,看着瘦弱的身影匆忙钻入人群中。
七嘴八舌的声音中,长衡听见妹妹的哭声还有妈妈的喊叫声。
“长胜你还是不是个东西,你把房子卖了让我们娘几个住哪?”
“你给我滚!这是我家!别碰我家的东西!”
那些人哪会听呢,继续扔他们家的东西,玻璃被摔碎了,电器摔坏了,家不成家,人不是人。
长衡的心都揪在一起了,拨开人群,看见自己的母亲和妹妹抱在一起坐在地上哭,却没见长胜的身影。
看热闹的人看见长衡,开始窃窃私语。
“看那个是不是他们家大儿子?”
“就是就是,听说前一阵子还有人找他当老师呢,给的钱还不少。”
“这是造的什么孽吧,摊上这样的老爹,拿的钱再多也补不上那么大的窟窿啊。”
“这孩子真可怜啊……”
……
仇杏可能听见了这些话,抬头时刚好与长衡对视。
那一瞬间,长衡在仇杏眼里看见了自责、慌乱等复杂的情绪。
长衡不知道自己怎么走过去的,也不知道怎么扶仇杏起来的,伸手拍了拍长蓉裙子上的泥垢,把长蓉抱在怀里安抚她的情绪,然后轻声问妈妈:“他又去赌了是吗?”
他应该知道的,好赌的人怎么会收手就收手。
是他没有看好长胜,相信了长胜会变好。
都是他的错,是他把长胜看得太好了。
仇杏闭上眼,缓慢而绝望的点头,睁眼时,目光呆滞:“他没有钱了……他把房子输出去了,全没了,全都没了……妈,对不起你啊。”
他家的房子是上一辈子拆迁时给的赔偿,当时爸妈还没结婚,写的是长胜的名字,房产证也在长胜手里。这些年长胜赌得再多也没动过房子的主意,这究竟多大的赌,让长胜把房子都抵押出去了。
长胜你真不是个东西。
“没有,您没有对不起我。您带我来这个世界上,让我看这个世界,我已经很感谢您了。”长衡说。
“我去问问他们,能不能宽限几天。”
“没用的,没用的……房子已经过户给他们了,让我们现在就搬出去,”仇杏说,“长胜他真不是个人啊,让我们怎么过啊……”
长蓉红着眼看着自己的哥哥,哭着问:“哥哥,我们是不是没有家了……”
“只要妈妈在,我们就有家,蓉蓉不要多想。”长衡擦掉长蓉脸上的泪。
“可是……”长蓉抽噎道。
“没有可是,蓉蓉不相信哥哥了吗?”
“没有。”
长衡把长蓉交给仇杏,自己一个人进了小超市,说是询问,其实是低声下气的求人。
长衡没求过人,也不会求人,只是尽可能的把自己的声音放柔放轻。
超市里聚集了好几个长相凶神恶煞的人,拿着小超市的东西随便吃,二楼还有人往下扔他们的东西。
一个亮着彩光的橡胶球滚到长衡脚边,那是妹妹的玩具,长胜买的。
多讽刺啊。
长衡的手垂在身侧攥得骨节发白,勉强让自己保持冷静:“他欠了你们多少,我们会还的,能不能再宽限几天?”
“宽限你们几天?老子可等不了,见不到钱我可不保证我会不会做出那样的事。”
其中一个花臂男走了过来,将一张字据立在长衡面前,恶狠狠道:“看见了吗?黑纸白字写着呢,这栋房子过户给我们了。另外,你老子还欠我们这个数,限你一个月的时间补齐,不然……”
七十万?
长胜怎么欠了那么多?
他到底干了什么?
这一串天文数字砸的长衡头晕眼花,良久才接过那张欠条,最初只是二十万,长胜还不上,利滚利,滚成现在的一百多万。没想到这个老房子还挺值钱,能帮他们抵掉三十多万。
“能不能先让我们暂时住在这里……等我们找到房子后,立马搬走。”
“小兄弟太天真了,房子已经到我们手里了,哪还有再还回去的道理。”
长衡无力点头,今晚他们住哪?他们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
花臂男推了一下长衡,不耐烦的催道。
“看清楚了吗?看清楚了就赶快去筹钱,最多给你们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后,见不到钱,老子就把你娘还有你妹卖掉抵债。”
“好……”长衡脸色煞白,声音颤抖,转身时差点一头栽倒,他恨不得杀了长胜,长胜呢,长胜去哪了!
长衡上二楼收拾他们的东西,二楼已经半空了,很多东西都被扔下去了。
他们嫌他动作太慢,又扔了不少东西到楼下。最终,长衡带下去的东西没有多少,下楼时还被那群花臂男推来推去,又被警告。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了。
一点准备都没有,明明前些天他们一家四口还坐在一起吃饭,今天就什么都没有了。
“快看!那里是不是站着一个人!”
眼尖的群众指着最高的楼顶惊呼。
长衡抬头看过去,拿到身影不就是从出事到现在都没露面的长胜吗!
“什么时候爬上去的啊,怎么爬那么高啊。”
“这是谁啊?是不是小超市的老板?”
“我靠!他好像要跳楼!”
惊讶的话音刚落,那道身影便从高处坠下。
长衡丢了行李箱,跑过去捂住小妹的眼睛。
与此同时,长衡身前也有一道漆黑的身影笼罩下来。
是君灼。
君灼没有走。
小区发出砰一声巨响,霎那间,整个世界安静了。
然后是议论声。
“流了好多血,脑子都摔出来了好像,地上那团白花花的跟豆腐似的东西是什么?”
“真不负责啊这个男人,留下一堆烂摊子给他们娘仨,这让他们怎么活啊。”
“就是就是,一个女人要带俩孩子,更不用说其中一个孩子还要治病了。”
“这娘仨命真苦啊,摊上这么个男人。”
……
长衡大脑一片空白,脑子里只剩下母亲的哭骂声和妹妹哭声。
直到警笛声响起,议论声消散。
长胜从高楼跳下,头着地,当场死亡。
长胜死了,留下一大堆事情让他们解决。
长衡缓慢回神,可能以前太恨长胜了,以至于现在面对长胜的死没有感觉,只是更恨长胜了,恨他为什么赌博,为什么把房子输出去,为什么留下一大堆烂摊子留给他们。
长胜你凭什么一走了之,凭什么那么自私。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长胜我到底欠你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我就不应该对你抱有一丝幻想。
是我错了。
是我彻彻底底错了。
是我太想拥有父爱了。
我错了。
后来发生了什么,长衡失去了记忆,只知道再度有意识时,他已经带着妈妈和妹妹住进了君灼家里。
长衡公事公办,说自己解决完家里的事,就会找到房子搬出去,不会打扰他很久。
君灼不在意,这么大的房子,他一个人住也是无聊,多一个可爱的妹妹还有温柔的阿姨,他比谁都愿意。更何况以后三餐都不用愁了。
长胜下葬那天下了一阵小雨,整个墓园雾蒙蒙的,贴在墓碑上的黑白照片沾了雨珠,顺着脸流淌,好像哭过。
长衡擦掉雨珠,自嘲一笑,现在知道后悔了?晚了,好好赎罪去吧。
怨吗?
小时候会怨,为什么有这样一个爹。
长大了,经历过这些年打骂,觉得一切也就那样了。
反而没那么怨了。
他的生活一塌糊涂。
他生活在泥泞里。
他奔跑、淋雨、受伤也要跑出这片沼泽。
努力了很久。
最终发现,他又回到了起点。
没关系。
只是肉|体累了,他的精神不累。
他还可以继续跑,继续淋雨,继续受伤。
他相信终有一天他会跑出这片泥泞沼泽。
现在他没多恨长胜了,相反内心格外平静,那些负面情绪好像跟着长胜一起被埋葬到土里,很深很深,再不想回忆起。或许是因为他不想和死人计较吧。
小雨来得快去得也快,走时天边放晴了,甚至还出现了彩虹。
看着那道弧度弯得完美的彩虹,长衡想,雨过天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吧。
长衡边上学边看房子,房子还没找到,他们先出事了,君灼家的大门被红漆喷了“还钱”两个字,窗户被人用石头砸砸碎了,差点把正在书桌前做题的君灼砸出个血窟窿;放学的时候,那群人在校外守着长衡,催长衡还钱,甚至有时候还会送一些东西恐吓他们。
这周放学已经是第三次被堵了。
花臂男拿着球棍,戳着长衡的肩膀,道:“什么时候还钱?时间都快过去一半了。”
君灼长那么大没被谁三番五次的恐吓过,花臂男还那么嚣张,火一下子就上来了:“你指谁呢?”
“你不服?”花臂男瞪着君灼,似乎想把球棍抡到君灼身上。
“君灼……”长衡扯了一下君灼的胳膊,把人扯到自己身后。然后,跟那花臂男说,“月底就还。”
“上次给了一万,还差六十八万,这快到月底了,你打算什么时候补齐?”
“会补齐的。月底,月底一定补齐。”
“行,如果月底补不齐可别怪兄弟们心狠手辣了。”
花臂男撞了一下长衡的肩膀,然后走了。
长衡没说话,挺着脊背向前走。
君灼跟在他身后,说:“你爹到底欠了他们多少钱啊?”
这些天长衡从没告诉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知道有很多人追在长衡身后要钱,隔三差五来一次,每次来的人还都不一样。
他问长衡,长衡也总是沉默,不告诉他。
长衡没说话,这些天他一直在考虑搬走的事情,只是还没找到合适的地方和房子。
还不起,总能躲得起……
“你跟我说说呗,我可以帮你还啊。”
“这不是帮不帮的问题。”长衡说,“我知道你会帮我,但我不想欠你什么。”
“我们是朋友,我帮了你,你可以慢慢还啊。”
“不用。谢谢你这些天的照顾,”长衡说,“我找到房子了,明天我会带着我家人搬出去。以后你不用跟我一起上学放学了。”
“为什么?”
君灼没得到长衡的答案,得到了一个决然的背影。
走到拐角,长衡的背弯了下去,他也不想的,可是他不想给君灼带来伤害,君灼的家因为他们已经不成样子了,他不想君灼再有什么危险。
长衡靠在墙上,喘息有些艰难,胃里一抽一抽的难受。
第067章 白日梦童话
长衡先一步到君灼家, 仇杏正在做饭,他说:“妈,你和妹妹带着东西先去蓉城住几天。我正在转学手续, 手续下来了, 也会走,只不过比你们晚几天到。”
蓉城比新城大,比新城繁华,小区的治安也会比新城好, 他不信那群人还能找到他的妈妈和妹妹。而且,他不会走,他会留下来和那群人周旋, 拖延时间。
这些天他一直在看房子, 就是因为价钱不合适才没租, 但是现在想想, 钱哪有妈妈和妹妹的安危重要呢。
仇杏擦了擦手, 这么多天一直给君灼添麻烦, 心里也一直过意不去, 但是一听说去蓉城, 心里又开始怯,那么大的城市, 他们哪有那么多钱,“换个地方吧……”
长衡说:“就去蓉城, 车票我买好了,房子也交了钱, 今晚我们就走。”
仇杏问:“是不是他们开始找我们了?”
“不是。没有人找我们。是我想让你们走, 快到月底了,那些钱我们还不上, 只能暂时躲起来。”如果不走,那群人会把妈妈和妹妹卖了……每当这个时候,他就特别想骂长胜那个畜生,留下那么大的烂摊子给他们。
“妈妈,妹妹还小,一切为她着想,带着她走好吗?”
对上长衡急切的眼神,想到还没上学的长蓉,仇杏只好无奈答应下来。
当天晚上,母子仨人去了火车站。长蓉趴在仇杏肩膀上睡觉,候车时被嘈杂的声音吵醒,迷迷糊糊揉了揉眼睛,眼睛都没睁开:“哥哥,我们去哪啊?”
长衡摸了摸小妹的头,轻声说:“去看海,蓉蓉不是想看海吗,哥哥带你去看海。”
“好……”长蓉一下子就精神了,满脑子都是海的样子,小腿晃晃悠悠,全然不知道即将要面对分离。
“开往蓉城南的火车即将进站了,请各位旅客检查随身携带的物品,准备检票……”
长衡把一张银行卡塞到仇杏口袋里,把所有行李清点一遍确定没少后,交到仇杏手里:“都在这里了,到我们检票了,走吧。”
长蓉欢欢喜喜过了检票口,问哥哥海是什么样子,这才发现,哥哥没跟上来。
她拍拍妈妈的肩膀,急得脸通红:“妈妈妈妈,哥哥落下了……快回去找哥哥……”
仇杏拍拍长蓉的脑袋:“没有,我们没有把哥哥拉下,哥哥只是比我们晚几天再去。”
“哥哥!不要,我要和哥哥一起走!”长蓉开始哭闹,委屈的掉眼泪,一个劲问哥哥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走。
仇杏哄她:“蓉蓉乖,不哭啊,哥哥会来找我们的。”
“哥哥!”
长衡挥挥手,冲长蓉莞尔一笑:“蓉蓉要乖啊,哥哥晚几天就到。”
安检门关了。
长衡站在候车大厅里身体僵硬,眼眶通红,长那么大兄妹俩从未分开过,说夸张一点,长蓉就是长衡亲手带大的,感情深厚可想而知。父母都忙,长衡一边读书,一边照顾妹妹。小时候给妹妹换尿不湿,长大后给妹妹做饭,努力地给妹妹一个完整的童年。妹妹的成长,长衡一点都没落下,比做父母的还负责。
现在眼睁睁看着妹妹哭成泪人,长衡的心疼得一抽一抽的。但他强忍着不适,努力冲妹妹笑,温柔和妹妹告别。他明白,有些事不是他能决定的。世事不由人,纵然不想分别,也不得不面对分别。
妹妹和妈妈的身影消失,长衡的脊背彻底塌了下来,但很快又挺直了,他还不能倒,他还有事没做完。
他倒了,妈妈和妹妹就没人能护着了。
长衡扭头深深看了一眼安检口,玻璃上方才还映着三个人的笑容,此刻只剩下长衡一个人的身影-
长衡再次回到君灼家,家里没人,看见紧紧关着的卧室门,他松了一口气,君灼到家了,没迷路。知道君灼平安到家,长衡没再说什么话,到阳台上收了几件自己的衣服,拿出一沓钱以及备用钥匙放在桌上,然后走了。
关门时,听见咔嚓一声,卧室门开了。
“你走……你走出这扇门我就和你绝交!永远不和你说话了!”
君灼红着眼眶,拿出自以为最狠的话威胁长衡。
长衡停了一下脚步,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吱呀一声,门被关上了。
君灼又跑到窗户前,趴在玻璃上,等着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然后砰一声拉上窗户,企图引起长衡的注意,不知是不是不够响,底下的人没有任何反应。
“你就走吧!到学校你主动跟我说话我也不会理你了!”君灼嘟囔着。
虽然这么说,但是第二天他还是买了豆浆、油条站在小区门口等着,没等到长衡,他拎着一杯豆浆到学校,教室里也没熟悉的身影。他把豆浆放在长衡的位置上,然后做长衡给他出的题,题做了一道又一道,二百道题做完了,豆浆从上午放到下午,也没见到长衡的身影。
长衡请假了。
放学君灼一个人走的,跟长衡作对的时候,经常把一个人走挂在嘴边,如今一个人走了,反倒不适应了。
道路上都是成双成对的身影,只有君灼是一个人。
夕阳还是那个夕阳,路也是那条路,陪他嬉笑打闹的人却没在身边,君灼心里有点难过。
如果在小区门口看到长衡的话,他就不计较之前发生的事,原谅长衡了,君灼想。
很显然,君灼的期待落了空,小区门口没有长衡。
不仅小区门口没有,家里也没有,只有大福摇着尾巴迎接他,嘴里叼着一张纸,上面的字迹他无比熟悉,是长衡的字,长衡来过了!
得到这个消息,君灼满是乌云的心情终于有了点明媚。
他想,长衡是不是只是不来上学,周末的时候还是会来教他的吧,况且长衡还答应了他要带他去吃烤肉呢。
君灼晚上没吃饭,做完卷子冲了个澡躺在床上开始给长衡发消息,没想到长衡竟然回他了-
那群人还找你麻烦吗?
君灼激动的差点从床上蹦起来,兴奋过后开始迷茫,他为什么要这么兴奋?-
没有了-
今天怎么没来上学啊?
长衡没再回他。
长衡在隔壁小区租了个储藏室住,空间很小,没有灯,唯一的光源就是他破旧的手机。常年不见天日,这里有一股霉味。他一动小木床就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
环境差了点,但是能住人,关键很便宜。
长衡今天上午刚把东西搬过来,还没安置好,下午那群人就找到他了,这回不只是恐吓了,那群人耐心告罄,开始动手了。妈妈和妹妹都被送走了,长衡没有任何顾虑,抄起工具就往死里打人。
双方殴打在一起,大有拉着彼此下地狱的气势。
但是长衡身体不行,流血就止不住,鲜血流了一地,都快成蜿蜒的河流。打他的那群人只想要钱,没想闹出人命,纷纷停了手,看他怎么回事。
他笑着,阴狠又苍白:“来啊,继续啊,打死我你们连钱也得不到。”
那群人找不到仇杏母女俩,只能把目标放在长衡身上,若是长衡真出了什么事,他们真的就人财两空了。
最后,那群人又给了长衡两个月的时间,还说两个月后他就没那么幸运了。
安静漆黑的空间里长衡的呼吸声格外清晰,一顿一顿的,因为身体上的疼痛。
打架的时候没那么觉得,打完架之后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很疼很疼,就像死过了一样。
那时候长衡就在想,他只是想好好活着,为什么就那么难呢?
手机铃声响起。
长衡都没力气拿手机,以为是君灼打来的,没想到是妈妈,怕她们有事,点了接听,但是没开摄像头,借着手机的光亮,可以看见他脸上的上,还有枕边带血的纸,以及倒在一起的药瓶子。
视野里出现妹妹的脸,长衡的目光变得柔和许多:“怎么了?”
长蓉问:“哥哥那边怎么那么黑呀,睡觉了吗?”
“嗯……睡觉了,不方便开摄像头。”
“那好吧,哥哥睡觉吧,我明天再打给你,早一点打给你……”
“好,蓉蓉晚安。”
“哥哥晚安!”长蓉挂了电话。
长衡刚想关闭手机,信息栏探出一条消息。
君灼出事了。
长衡顾不得身上的疼痛,掀开被子冲了出去,以最快的速度跑到君灼家,拿着地毯下面的备用钥匙开了门,打开门,就冲了进去:“君灼,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没人理。
长衡跑到卧室,推开门,看见君灼在桌前坐着,小跑过去,关心道:“怎么样?他们打你哪了?问你要钱了吗?你给了吗?”
君灼抬起头。
长衡的脸瞬间冷了下来。
砰一声,君灼连人带椅子被踹翻了。
长衡骂道:“你他妈有病!?你发的什么信息!?”
君灼捂着屁股从地上站起来,红着眼眶冲着长衡吼:“我不那么发你会理我么!?我只是想知道你的消息!我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我想帮你!”
“我过得很好,我他妈不用你帮,用不到你可怜我。”长衡的声音小了下去,“我自己能解决。”
“我哪里可怜你了?我他妈那是心疼!你笨蛋吗长衡!?我把你当朋友,你把我当什么了?”争吵中说的话都是没有理智的真心话,君灼哏了一下,为自己找补,“都是朋友,我凭什么不能帮你?”
“凭我不想让你帮,”长衡看向窗外,极力压抑某种情绪,“我们以后别再联系了。”
“不联系?行,那我再说一遍,你今天走出这个门,我就永远和你绝交!永远不和好!”
吱嘎——
门被关上。
长衡再一次丢下他走了。
气得君灼握起拳头砸墙,关节破皮流血,君灼疼得呲牙咧嘴,红了眼。
走出门,长衡胃中绞痛,脸色苍白,咬着牙回到租住的地方。
握着钥匙的手颤抖,视线也聚不上焦,怎么也插不进钥匙孔。
不知试了多少次,才听见那一声咔嚓。
储物间很黑,长衡打开手机当光源,还没走几步就感觉脑袋很沉,视线很晕,然后手指脱力,手机滑落到地上,微弱的光线,照亮安静的小储物间,看见地上都是带血的纸,墙边放着一个吃过的泡面桶。
租给长衡房子的是一个脾气怪异的老奶奶。老奶奶的一双儿女都在外面,打工的打工,成家的成家,家里就她一人,也没个伴。看见长衡时,觉得像她的大孙子,心一软便同意把储物室租给长衡了。
早晨多做了饭喊长衡一起吃,打开门差点被储藏室的情景吓晕过去。
哪是人住的房子,分明就是杀人现场。
婆婆立马打了120,救护车拉走了长衡。
把长衡抬出去的时候,不少围观群众小声议论。
“唉,这不是长胜的大儿子吗?怎么在这里啊?”
“他爹不是跳楼了吗?听说他妈带着他妹妹跑了,留下他一个人应付那些讨债的人。”
“哎呦真可怜的孩子啊……”
“老太婆,我劝你啊少管闲事,那个孩子有病,治不好的那种病。”
老婆婆呸了一声:“瞎说什么呢!积点口德吧!人家好好一个孩子干嘛诅咒人家!滚,都给我滚,我家门口不欢迎你们!”
老婆婆拿着扫把把那群乱说话的人赶跑了。
长衡在救护车上醒了,想下车,但是护士医生不放人。他知道自己的身体,昨天只是疼晕过去了,病情恶化了而已,都是小问题,他还能撑,不想乱花钱。
护士医生看管的太严,长衡没找到机会做溜走,只能挂号做了检查,果不其然,得到的结果还是那样,病情恶化,需要化疗。医生劝他,他拒绝。
长衡一直在拒绝,医生才知道劝不动他,让他拿了疗程药。
回去后,长衡第一件事就是趁着君灼去上学把习题顺着门缝塞进去。路上他也有注意,那群人有没有跟踪他,或许真给他两个月的时间,那群人真的没再来了。
大福嗅到长衡的味道疯狂扒拉着门缝。
长衡顶着一脸伤,嘴角扯着虚弱的笑,好像快枯萎的草儿,他问:“都好好吃饭了吗?”
“汪汪……”
得到答案后,长衡夸大福真听话,然后匆匆离开了。到小区墙上的广告找工作,打零工攒钱,各种各样的零工他都干。准确来说,不管给多少,只要给钱他就干。
闲下来的时间长衡就给君灼出题,然后顺着门缝塞进去,不知道是不是形成了默契,君灼竟然会把做完的题贴在门上交给他批改。
仇杏问他什么时候去榕城,他说转学手续有些难办,还要再过一段时间。仇杏没上过学,不知道流程是什么样,信了长衡的话,一边打工一边等长衡去榕城。
一个星期过去,仇杏终于开始觉得不正常,长衡的脸色越来越疲惫,越来越苍白,问他怎么回事,他支支吾吾说不出来。
仇杏问是不是在骗她。
长衡知道瞒不住,点头承认,然后求妈妈不要回来,她们已经安全了,如果再回来,他所做的一切就功亏一篑了。
仇杏哭了,她说长衡也只是个孩子,为什么要担下这些。长衡摇摇头,说这些都是他自愿的,无需自责。
这天和仇杏打完电话,事情迎来了巨大的转机。
第068章 白日梦童话
“我知道了妈, 我会注意安全的。”长衡抓了一把药,随便塞进嘴里,比吃饭还随意, “他们知道我学生, 就一个人,没什么钱,就给我宽限了两个月。”
最近身体越来越疼了,时常疼得睡不着, 或是好不容易睡着了又被疼醒了。
辗转难眠的夜里,靠在床头,一遍又一遍数着看不见的星星, 才知道原来夜那么漫长, 长到六万四千八百颗星星数完也等不到天明。
躯体在夜里死了一遭又一遭, 待黎明来临, 伤痕累累的躯壳又被灵魂拖着拽着复活。
长衡灌了一口水, 把药顺下去, 靠在床头发着呆, 想上学, 想长蓉,想妈妈, 还想……君灼。不想过这种生活了,漆黑的房间, 干不完的活,重复的日子, 很累……他闭上眼睛, 再睁眼时,眼睛格外的明亮, 还能过,妈妈和妹妹已经过上安全的生活了,不是么?
最起码他的努力是有用的。
他总是执拗的认为自己的肩膀可以抗下一切,却忘了他也不过是十七岁的少年,骨骼还很稚嫩。
“哥哥,你能看见我吗?为什么我看不见你啊?”小妹的声音响起,“奇怪哦,妈妈说没挂电话呀,为什么我看不见哥哥呢。”
长衡回神,原来是忘记挂电话了,不过他没出声,而是低头看着手机。
屏幕里小妹眨了眨眼睛:“哥哥,你可以听见我说话吗?今天妈妈带我去看海啦!海好蓝,好大哦,沙滩上还有漂亮的小贝壳,我一个人捡不过来啦,你什么时候来呀,陪我一起捡贝壳,哥哥……我想你了……”
可能说困了,长蓉的声音越来越小。
长衡看见长蓉闭上眼睛,抬手戳了戳冰冷的屏幕,因为那块屏幕装得是小妹的脸。
手指向下滑,在红色的按键上悬停几秒钟,然后落了下去,整个房间暗了下来。
长衡躺在床上,缩在被窝里,被子跟着身体一抽一抽的抖动。
第二天,长衡被人喊醒的。
看见两三个警察围在小储藏间里的时,长衡的大脑还有些懵,没完全反应过来。
警察出示证明,说:“您好,经过核实,您与一起诈骗案有关系,请您配合我们的调查,跟我们走一趟。”
就这样,长衡懵懵的跟着警察走了,几个小时后,又懵懵的从警察局里出来。
头顶的太阳刺得眼睛生疼,长衡却还觉得如同做梦一样,他成了一起诈骗案的受害者,配合警察录口供,然后被骗的东西找了回来,并且回到他的手里。
按理说房子会被处理掉,但是他们这个地方太偏了,没有年轻人喜欢这边,无论降价多少都卖不出去,就一直在骗子的手里搁置着。
那群人涉嫌诈骗、违法建设赌场、违法放高利贷。经常通过短信诈骗,百分百必赢,让人赢几次,上瘾后,再让人输的血本无归,然后你没办法,只能求他,看看有没有办法拖延期限,或者找个办法迅速还钱。这时,他就会跟你说,可以借贷,能借好多钱,但必须在一定的时间还回来。
那时候的你已经走投无路了,只想再赌几把赢回来,根本不会想输了怎么办。
你借了贷,输了赌,贷也还不起了,走上了不归路。
这就是他们的手段。
警方已经追查他们很久了,直到前天才终于破获了犯罪窝点,并一网打尽。由于他们人多,分布的也不均匀,花了一点时间追捕这群人。
现在房子和钱都回到手上,长衡有些恍惚,他这算是苦尽甘来了吗。
反应过来后,长衡第一时间给妈妈打电话,电话还没拨出去,他把手机收回口袋,妹妹很喜欢海,先让妹妹住在那边吧,手里有了那么多钱,都打给母亲,再加上母亲也有工作,会够母女俩的日常开销。
长衡把一切都想的周到,却唯独漏了自己。
从警察局出来后,长衡先回了储藏室收拾自己的东西,然后向老奶奶告别,因为没住满一个月,老奶奶要把多余的钱退给长衡。长衡没要,说是感谢这几天老奶奶对他的照顾,把钱放在玄关上,带着自己的东西就走了。
他总是这样,事事都算的清楚,不想欠任何人。
可最后,回过头来才发现,欠得最多的是自己。
长衡拎着自己的东西回了家,熟悉的地方让他无比安心,像倦鸟归了巢。但是小超市已经被他们糟蹋的不成样子,吃剩的东西随意堆在角落,散发出一种恶臭味;二楼的情况也好不了多少,地上还有随地乱扔的用完的套子,差点把长衡恶心坏了。
长衡把自己的东西放在一边,开始闷头收拾家里,东西该扔的扔,没一会儿超市就空了,只剩下三排货架了。二楼的所有东西都扔了,足足整理出五袋垃圾。丢了垃圾后,不大的地方竟然显得宽敞了。
长衡从冰柜里拿出一瓶矿泉水,看了眼日期,确定没过期后打开喝了一口,歇息了几分钟,又出门买床单被罩,把家里的东西都换一遍。在长衡的努力下,二楼焕然一新,跟新修的房子一样。
收拾完这些,差不多到了晚上,长衡坐在房间里拼自己的奖状,他从小到大得的那些奖状都被那群人撕坏了,用胶水粘了一个小时才粘好了一张。
长衡动了动酸痛的脖子,把剩下的碎片放到一边,想着平时没事的时候拼一拼,就当拼图打发时间了。
家里没有菜,长衡去菜市场买了点菜,自己做着吃。吃完饭,便回到小房间里看书,补习落下的功课。晚上九点,电话准时响起,仇杏询问他是否安全,过得怎么样,需不需要她们回去。
长衡说一切安好,没把房子的事情说出去,他的手机摄像头时好时坏,是长胜不用的坏手机,仇杏知道,所以就算他不开摄像头,仇杏也不会起疑。
电话挂掉后,置顶的对话框开始响个不停,没一会儿消息提示就被顶到九十九加了,他知道君灼放学了。
都是君灼发来的消息,他也不知道君灼一天天的怎么就那么多话给他聊。
不过,他不讨厌,很喜欢君灼那些碎碎念,看着那些话,仿佛校园、同学都近在眼前,能让他感觉到自己还是个学生,还在校园中生活。君灼莫名其妙成了他和学习联系的唯一枢纽。
长衡像往常一样回了消息,然后给君灼整理习题,整理完刚好凌晨,上床睡觉,生活又回到了最初的样子,渐渐步入正轨。
换了熟悉的环境,长衡这一觉睡得很安稳,但还是疼醒了,蜷缩在床上,疼得满头都是冷汗,怎么会那么疼,为什么会那么疼,死亡是不是这个感觉,是不是快死了。
好疼。好疼。好疼。
疼死了。
鼻子又出血了。
长衡慢慢从床上爬起来,扯了卫生纸擦鼻子上的血,薄如蝉翼的纸明明一扯就断,他却用尽了全部力气,咬着牙关,才把卫生纸扯断。
今晚的月亮很亮,照得长衡的脸无比惨白,整个人无比单薄。
本应该一夜好眠的,因为身体的疼痛一夜无眠,靠在床头数了六万四千八百颗星星,等到天亮。天亮后,长衡下床,却因疼得失力跪倒在地上,两个膝盖磕得生疼,留下触目惊心的淤青。
好似习惯了自己的身体这幅惨样,长衡没什么情绪,坐在地上缓了会,等身体不那么痛了才从地上爬起来,熟练的打开药箱,吃药,抹药。
这种状态没办法上课了,长衡想,再等等,看看下午会不会好转,谁知道这一等就躺在床上睡了过去,一直到下午四点钟才醒。
长衡看了眼时间,四点了,还有五个小时放学,他也不用去了……长衡吃了饭,又吃了药,然后穿上衣服出门,去君灼家,把练习题顺着门缝塞给君灼。
像往常一样,大福来接他,爪子拼命扒着门缝,似乎这样就能把地板挖出个洞见到长衡。
长衡敲敲门,算是给大福回应:“都好好吃饭了吗?”
咔哒一声,门开了。
“没有。”
听见熟悉的声音,长衡浑身僵硬,君灼怎么在家?这个时间不应该在上课吗?难道他逃课了?
对上房间主人的眼睛,长衡做贼心虚似的把目光移开,“怎么没去上课?”
君灼说:“今天周六。你迟到了八个小时。”
今天周六吗?
连轴转的生活让长衡把生活过迷糊了。
“抱歉,这几周在工作,我忘记了。”
“哦。”君灼一直在等长衡,等了两周,每天他都会起得很早,然后买两杯豆浆站在小区门口等长衡。长衡至始至终没有出现,他的豆浆一杯都没送出去。
他生气,气长衡说丢下他就丢下他,明明他都说了他可以帮忙,长衡不仅拒绝他,还跑了,根本不把他当朋友。
鬼知道看见长衡时,他有多么开心,聚集在头顶上方两周的乌云都消散了,只剩下明媚的阳光和清新的空气。但是他还要装不开心,因为长衡说抛弃他就抛弃他,他得给长衡一点教训,让长衡不敢随便抛弃他。
教训不能太狠,会吓跑长衡;又不能太轻,会让长衡不重视他。
那就装一下生气吧,让长衡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可是听见长衡解释他好像又没那么生气了,尤其看见长衡瘦成这幅鬼样子,心里非常不是滋味,好像被人狠狠捶了一下,非常难受。
两个人站在门口,大福开心的围着长衡转,尾巴都摇成螺旋桨了。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仿佛两周没见就不认识彼此了。
安静了很久,长衡要开口时,君灼开了口:“你瘦了,都变丑了。”
瘦的有那么明显吗?君灼这个笨蛋都看出来了。
长衡笑:“我又不是你对象,你管我丑不丑。”
“管,我就管。”君灼说话不过脑子,听见长衡这么说,他就照着长衡的话回答。
反应过来才觉得尴尬,他为什么要在乎长衡,长衡丑不丑跟他有什么关系。
君灼大脑飞速运转,才说:“你是我老师,丑了影响我学习的心情。”
长衡顺着接话:“你知道我是你老师,还让我在外面站着?”
君灼嘀咕:“我也没说不让你进……”
那一道门仿佛是两个人关系的开关,出去是陌生,进来是熟悉。两个人按照以前的相处模式进了君灼的卧室学习。两周都是只做题没有讲题,积攒了很多张试卷。
长衡随手拿起一张试卷,竟然发现错题下面写着解题思路,惊讶后赞许的看向君灼:“不错,继续努力。”
君灼哼了一声:“那当然,我老师不负责我肯定要自己努力。”
因为自己耽搁了君灼的学习进度,有种拿了钱不好好办事的负罪感。
长衡脸上带着歉意,“抱歉。”
“不原谅。”
“怎么才能原谅我?”长衡看得出君灼有小心思,说,“要不然我给你出拔高题?”
“你……你脑子里怎么除了学习就是题啊。”君灼快气死了,这个人抛弃他也就算了,竟然还敢说话不算话。
长衡不说话了,扫了一眼试卷,拿起一支笔。
君灼对这个动作再熟悉不过了,连忙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没有一顿烤肉我是不会原谅你的,听见了吗?”
长衡不理他:“这道题……”
君灼抽走长衡手里的试卷,打断他的话:“听见我说的话了吗?”
长衡说:“听见了,明天带你去。”
他说这话是笑着的,尾调懒懒的拖着,君灼一下子就懂了,长衡在耍他!
“发什么呆,快来听题,”长衡说。
“你又耍我!”
“有吗?不是你问我答吗?”
“……”
好像是这样的。
君灼说不过长衡,搬着椅子坐到长衡身边,听他讲题,但是听得不是很认真,注意都被长衡吸引了,长衡真的又瘦了,下巴跟削了似的,有点尖。颧骨有点突出,脸色病态的苍白,弱不禁风的感觉更重了。
再往下看,那双漂亮的手有一些口子,不知道怎么弄上去的,小拇指那一侧贴着创口贴,指节瘦得只剩下皮包骨了。尤其手腕那里最为明显,感觉划开皮就可以看见骨头。
长衡瘦了,瘦了不止一点。
这两周长衡去干嘛了?
忽然想起那天晚上他和管家打的电话,那几天长衡不回信息,但晚上实在太害怕了,他只好给冯管家打电话。
本来没事的,但是一连太多天他都找冯管家,冯管家察觉到了不对劲,问他:“少爷是不是和长少爷吵架了?”
君灼说:“才没有吵架,是本少爷不想理他。”
冯管家说:“少爷为什么不理长少爷呢?他犯了什么错惹少爷不开心了吗?”
君灼说:“他爹欠了很多钱,然后跳楼自杀了,导致现在他身后都是追债的人。那群人就天天守在放学的路上等长衡,让长衡还债。那天,我们又被堵了,我气不过,想骂那群人,被长衡拦下了。我跟他说我可以帮他,不用担心那群人,长衡拒绝了。那之后,长衡就不跟我一起了,搬走了,也不见我。”
冯管家说:“这样啊,长少爷看起来很好说话,其实自尊心很强的,尤其是跟钱有关的东西,很敏感。您可能觉得那些钱是笔小数目,挥挥手就还了,但是在长少爷眼里,那可能是他一辈子也赚不到的钱,会还不起,会一直欠着您这个人情。”
“那就不还呗,我又不在乎。”
冯管家笑了一下:“如果您真的很想帮长少爷,或许可以换个办法,就比如去当地警察局询问相关的事,看看这样的追债是否违法,如果您解决不了,可以找先生。”
“我才不找君言霆呢。”
“少爷,我很开心。”
“什么啊,你跟着君言霆喝酒去了吗?”
“不是。我很开心您终于学会关心别人了。把长衡留在您身边是正确的,先生选择是对的。”
君灼愣住,我什么时候学会关心别人了?这不都是朋友之间应该做的吗?更何况长衡对他好,他也想对长衡好。
朋友之间,感情是相互的。
他忘了自己跟那群狐朋狗友玩的时候从没这样想过,都是以自我为中心,以快乐为主,从不在意别人的死活。
“少爷,长少爷很辛苦的,要照顾妹妹,还要照顾家里,他肩膀上扛着他的家庭。所以他小小年纪考虑事情很周全,不想让你跟他走,是怕您会受到伤害。等这阵子过去了,长少爷会主动找您的,到时候,您不要跟长少爷生气,好好跟长少爷沟通,就可以把问题解决的。”
“我看起来像那种不讲理的人吗?”
“没有。少爷最通情达理了。”
“嘶……”君灼被人一棍子敲醒了,“你打我干什么?”
长衡说:“我刚刚说的你听清了吗?”
君灼看了一眼卷子,讲过题长衡都会圈起来,他试图寻找讲题的痕迹:“听见了。”
“那就背吧。”
“背什么?”
长衡挑了下眉毛,好整以暇看着君灼,仿佛在问你不是听见了吗,怎么还不背。
君灼被长衡看得头皮发麻,干笑两声:“给个提示,我有些记不起来,就比如第一句是什么?”
“君子曰……”
“我想起来了。”
长衡抬手敲了一下君灼的脑袋:“想什么,我问的是这道题会不会做了。”
“你又耍我!?”君灼从椅子上跳起来,愤愤不平的看着长衡,“你还是继续和我冷战吧。”
“你认真听讲了吗?”
“……”
“坐好,继续学习。”
君灼没动,愣愣的看着长衡病态的脸,满是伤的手。
窗外的阳光照到长衡身上,明明是温暖,却让人感到寒冷。
长衡被君灼毫不遮掩的目光看得不自在,伸手将君灼拽下来:“听见了吗?”
“长衡,你真的过得好吗……”
君灼唇瓣蠕动几下,最后小心翼翼问出这句话。
长衡说:“好啊,怎么不好……”
“撒谎,我看到了,你瘦了,你手上都是伤,你过得一点都不好。”
长衡自诩不是那么柔弱的人,不知为什么听君灼这么一说,他鼻头一酸,有点想哭。
想说我撒谎了,我过的一点都不好。
他看着君灼,最终什么也没说。
“你又想挨揍?再不好好听课,我揍你了。”
“……揍吧,你揍我也要说,你过得就是不好。”
“烤肉不想吃了?”
“……”
听见烤肉,君灼妥协了,老老实实听长衡讲课。
一直到九点堆积的卷子才讲完了三张。
长衡累得嗓子都哑了,把卷子往君灼那边推了推:“整理错题吧,我回去了。”
君灼呆呆的望着长衡,似乎想挽留长衡,最终也只是说:“好吧。”
“明天见,我在小区门口等你。”
“好。”
出了卧室,大福挺着大肚子晃晃悠悠围了过来,倒在长衡身边露出圆圆滚滚的肚皮。
长衡笑它:“大福你胖了,像个小猪儿。”
大福翻了个身,动作拖泥带水,一点都不漂亮。
最后认清自己胖了的事实,闷闷不乐的哼了一声,尾巴都耷拉下去。
长衡忍俊不禁:“可爱。”
“汪汪。”
“你跟你主人越来越像了,听不得一点损人的话。不过,你比他聪明,他听不懂损人的话。”
大福跟在长衡身后,跟到门口才不跟了。
长衡夸了夸他,然后才下了楼。
天色很晚了,回家的路却很明亮,光影交叠,一直延伸到家门口-
应该是知道他们出去玩,今天的天气非常的好,晴空万里,惠风和畅。
长衡本想起早点等君灼的,没想到君灼比他起的还早,他到时,君灼已经站在门口等他了。
长衡说:“这么早啊。”
君灼说:“那当然。”
“汪汪汪!”带着嘴套的大福不满的叫了两声。
长衡说:“委屈你了,等到了地方看看能不能给你摘下来。”
大福叫了一声。
君灼却不满了,阴阳怪气道:“委屈你了……他有什么好委屈的,这么多天你都没来找我,也不见你对着我说委屈我了。”
“你跟大福较什么劲。”长衡无奈笑笑,笑他幼稚。
“你说的,人和狗都一样,我也要大福的待遇。”
“行,”长衡伸手拍拍君灼的头,“乖狗狗,委屈你了。”
“……长衡!”
长衡耸肩:“不是你要这个待遇的吗?”
“……”
这话说的好像对,又好像哪里不对劲。
长衡从君灼手里把狗绳顺过来,道:“走了,晚了就赶不上公交了。”
“好。”
今天运气不错,刚到公交站,602路公交车就到了。
两个人带着狗上了车,坐在老位置。
可能今天的阳光太过热烈,照得人暖洋洋的,带着一股懒劲,再加上公共车开得平稳,没多久,长衡就昏昏欲睡了,刚开始的时候,还有一点意识知道抵在前面的椅背上睡觉,后来眼皮实在太沉重,不自主往旁边倾斜。
肩膀上突来多了一份重量,君灼整个人坐直了,身体僵硬,只有大脑在缓慢运转,长衡竟然靠在他肩膀上睡着了,这不是偶像剧的剧情吗?怎么发生在他身上了……偶像剧里只有互相喜欢的两个人才会这样靠近,难道说,长衡喜欢他!?靠!原来长衡说的是心里话,原来长衡真的喜欢他!
曾经对恋爱时的幻想莫名其妙实现了,虽然和想象有点差别,但那一刻,君灼还是感觉偶像剧的剧情都弱爆了。
那种感觉是无法表演出来的。
紧张。心动。害羞。
等等,这好像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为什么会那么兴奋?
君灼僵硬的动了一下身体,目光落到长衡身上,企图从长衡身上寻找答案。他看见长衡的侧脸,还有长而黑的睫毛,每次长衡给他讲题时,都能看见漂亮的眼睫微微颤抖,一下又一下,轻轻地,好像挠在他的心上。
靠,兴奋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
是不是长衡会魔法,给他施了咒语,让他变得不像自己。
君灼低下头,看趴在地上的大福,说道:“大福,你的喘息声好重,心跳也好快,是不是最近缺乏运动,导致你现在走几步就喘得厉害。”
大福莫名其妙的看了君灼一眼,小声呜了一声。
“今晚回去你要开始减肥了,不给你吃那么多了。”
“嗷呜……”
“反抗也没用。”感觉到身上的人动了一下,君灼立马坐正了身体,看见长衡皱眉,以为他睡得不舒服,小心翼翼挪了挪屁股,向长衡那边靠近,然后挑了个姿势让长衡靠在自己肩膀上睡得舒服一点。
他又磨磨蹭蹭把手伸出去,轻轻把胳膊搭在长衡肩上,把长衡揽在自己怀里,防止这个玻璃做的小人儿磕到碰到。
第069章 白日梦童话
长衡睡了一路, 到站了他还没醒,被君灼喊醒的。
长衡觉得浑身都累,累得眼皮在打架, 沉重的睁不开, 旁边那个人不知道在嘀咕什么,从下车到现在都没停过。
长衡更困了,咪着眼睛问他:“你在说什么呢?”
君灼立马像个被踩了尾巴的猫,摇头道:“什么都没说。”
长衡没说话, 牵着大福出了车站。
君灼看着长衡的背影,突然福至心灵,长衡那么在意他说了什么, 是不是喜欢他。只有喜欢一个人的时候, 才会在意对方说了什么, 做了什么, 长衡这么问, 一定是喜欢他!
“怎么还不走?”见君灼没跟上来, 长衡催了一遍。
君灼恍然大悟拍了一巴掌, 他就是喜欢我, 他都注意到我没跟上了。
“来了,来了。”君灼屁颠屁颠一路小跑过去, 比摘了嘴套的大福还开心。
长衡不解的看了君灼一眼,这人的情绪怎么一阵一阵的, 跟从精神病医院跑出来的似的。
去万达广场还有一段距离,两个人坐的出租车。
长衡喜欢坐在后面, 靠着车窗, 新城是周围都是连绵的山,坐在车里可以看见连绵起伏的山, 如一副青葱的山水画,煞是好看。太阳跟在车后面,有一种追他们却追不上的感觉。
“你还想睡觉吗?”君灼神经兮兮的靠过来,有点冒昧的询问他。
长衡觉得莫名其妙:“不困了。”
“你要是想睡的话,我的肩膀借给你靠。”
“……”
这家伙又哪根筋搭错了。
尽管不理解君灼的话,长衡还是有礼貌的说了谢谢。
本以为这就完了,没想到君灼每隔五分钟问他一次,要不要睡觉,实在是烦人。问第六次的时候,长衡忍无可忍,凶巴巴道:“君灼你要是再问我就把你从车窗扔下去。”
君灼立马闭了嘴,低着头坐在一边,反而委屈上了:“凶什么。既然不想靠我的肩膀,那为什么还要在公交车上靠着我,让我体会到那种美妙的感觉,让我上瘾。”
他嘀咕的太小声,长衡没听清,往君灼那边靠了下:“你刚刚说什么?”
车内的光线随着路上的情况忽明忽暗,长衡靠在君灼嘴边,没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些暧昧不清。
君灼看见白白的耳朵,小小的耳垂,摸起来应该和他家那只布偶猫的感觉一样吧,软软的。
他心思一动,微微转了一下脑袋,嘴唇擦过长衡的耳尖,心忽然跳的十分厉害,每一根神经都开始兴奋,好像不停运作的架子鼓,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
低低道:“没什么。”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蜗,长衡才意识到自己靠得太近,触电一般往旁边坐了坐,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看见长衡挪开,君灼极其小声的哼了一下,这会儿知道矜持了,刚刚在公交车上的时候为什么靠着我。
车内的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微妙,好奇的大福歪了歪头,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长衡撑着腮看向车窗外,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乱掉的呼吸节奏却出卖了他。
他在紧张。
紧张和君灼靠得那么近。
以前从没有过这样的感觉,靠近时心跳都是朦胧的,此刻却变得无比清晰。
“到了。”
司机一个急刹,长衡的身体向前倾了下,思绪回笼。
“谢谢。”长衡牵着大福,拉开车门,余光看见君灼还在发呆,提醒了下,“到了,该下车了。”
君灼下了车。
烤肉店是君灼提前在小程序上定好的位置,所以两个人下了出租车,报了号码,就被服务员带去了二楼包间。
长衡微微皱眉,两个人吃个饭至于订个包间吗。不过他没说,怕打扰了君灼吃饭的心情。毕竟这个小少爷吃饭确实很讲究的,环境要安静,食物要干净,稍微有一点不对劲直接就不吃了。
既然是他请君灼吃饭,那就顺着君灼的要求来吧。
订包间也有好处,大福可以跟进来,好像知道两位小主人在吃饭,安安静静趴在一旁,黝黑的狗狗眼目不转睛看着两位主人。
君灼一上来就开始表现从没有过的热情,又是主动调蘸料,又是主动把烤好的肉放进长衡盘子里,贴心的就差主动喂到长衡嘴里了。
长衡被君灼的热情弄的不知所措,说:“没有特殊情况我是不会辞职的,你不用担心。我说过教你,就会教到你不需要我为止。”
他还以为君灼这么热情是因为怕他不教了。
“我知道。”君灼觉得长衡就是个书呆子,他都表现得那么明显了,长衡还看不出来什么意思吗?他不想直接说出来,因为那样他觉得自己很廉价。
没办法,他只好说,“你太瘦了,都瘦的不成人样了,多吃点。”
“嗯……别顾着我,你也吃,本来就是我请你的。”长衡说。
“哦!”君灼重重的哦了一声。
长衡觉得君灼今天很奇怪,但是又说不来哪里奇怪。
滋啦滋啦的声音在包间里格外明显,搅乱了人的心跳。烤肉冒出来的烟雾丝丝缕缕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模糊了人的呼吸。
环境是安静的,烤肉是喷香的,人是暧昧不清的。
他们之间莫名的尴尬。明明以前都不是这种相处的模式,可是哪里变了长衡又说不出来。
长衡有些不自在,早知道就跟君灼商量一下了,在楼下吃,不在包间吃了。
“大福。”他唤道,“过来吃肉。”
长衡夹了一块没有蘸料的烤肉给大福。
大福一口吞了,眼巴巴趴在长衡身边继续等肉。
长衡说:“吃那么快啊。”
说着又给了大福几块。
“嗷呜……”
他们一人一狗相处的倒是和谐,冷落了热情似火的君灼。
君灼咬咬后槽牙,搅着碗里的蘸料,愤愤的想,早知道不带大福来了!碍事。
“还说没区别,你对我态度跟对大福的态度就是不一样。”
“……”
长衡失笑:“你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那么奇怪。”
君灼反问:“我奇怪?还不都是你把我变成这样的。”
“什么意思?”长衡不理解,他越来越搞不懂君灼的脑回路了。
“没什么,你快吃吧书呆子。”
“……”
他被君灼嫌弃了?君灼竟然嫌弃他?
长衡眼里十万个震惊。
没想到他竟然也有被君灼嫌弃的一天。
“快吃饭,凉了就不好吃了。”君灼没好气道。
长衡一头雾水,更觉得君灼莫名其妙了。
是他们之间还有误会没解决吗?
长衡这么想,也这么说了:“你是因为我冷落你的那两周而生气吗?如果是的话,我向你说对不起,是我选了最没用的方法躲那些人。但也请你体谅我一下,这是在我的能力范围内,我唯一的选择。”
“我没有生气。”君灼苦恼的抓了抓头发,“我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因为我面对你时心跳的厉害,变得不像自己,所以觉得你应该和我一样,也是喜欢的。
不然,你为什么学着偶像剧的女主靠在我肩膀上睡觉。在意我说的话,注意我的动向,留意我有没有跟上来。
他看着长衡,期望他能明白。
“我真的没生气。”
长衡在君灼漆黑的瞳孔里看到了一种名叫“喜欢”的感情。
但是他不能面对这份感情,只能选择视而不见。他狼狈低下头,开了个不合时宜的玩笑:“你不是有万能券吗?为什么不用万能券让我答应同意你的帮助。”
“就你那性格,用了你会答应吗?而且万能券就那一张,我不想浪费。”
“多画几张。”
“不要。那样显得太廉价了,会让我们不注重承诺。一张就够了。”
承诺是宝贵的,所以一张万能券就够了。
长衡没想到君灼会说出这么认真的话,他应该早就知道的,君灼是一个非常重感情的人,对待感情的时候会格外认真。面对这个真挚而厚重的感情,他败下阵来,说:“我会。”
因为你注重承诺,所以我会履行每次许下的诺言。
“什么?”
“我说不管什么时候你用万能券的时候我都会答应你。”
“哦。”君灼的心情好了那么一点点。
吃完饭后,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两个人去了不远的小公园。
那里有一片人工草坪,到了秋游的季节,不少家庭带着东西出来玩,一眼望过去,碧蓝的下,翠绿的草坪上,安静站着许多颜色不一的小沙丘,那是人们的帐篷。
不远处有个人工湖,里面养了不少鱼,供游客垂钓,不过,要交钱的,而且钓了鱼之后,还要再放回湖里。若是想带回家,还要交钱买。
看着收费牌,交了钱钓鱼鱼却不属于自己,这种生意长衡不是很能明白,但是看见湖边堆满了人,又觉得存在即合理吧。
后来想起的时候,才知道,那种垂钓不过是有钱人用来打发时间的,不会在意鱼到底属于谁。
就像他们只会在意能不能吃饱穿暖,一个道理。
君灼到超市买了个飞盘,让大福追飞盘。
君灼站在一边,长衡站在他对面,扔飞盘让大福去接。
跑了两圈,大福发现他俩在耍自己,干脆原地躺倒,像个猪儿似的一动不动了。
长衡笑话大福懒,下一秒他的胳膊就有点酸,他也有些累了,体力真的是越来越差了,扔了两次就不行了。
“有点累了,休息会吧,”长衡就地坐下。
君灼比较讲究,脱了几千块的衣服铺在草坪上,坐在上面:“多少人踩过了,不嫌脏啊,你快来我身边坐着。”
长衡去了也不敢坐,他的屁股没那么矜贵,而且来这里游玩的人也都是席地而坐,根本不会在意脏不脏。
君灼把他拽了过去:“快坐。”
长衡没再矫情,坐在了君灼身边,阳光晒得人懒洋洋的,没一会儿,他又觉得困,躺倒在草坪上。大福是个眼尖的,飞快跑过来趴在地上,给长衡当肉垫枕头。
君灼看着“恩恩爱爱”的一人一狗,呵呵一笑:“你俩感情好,合着我就是多余的呗。”
长衡舒服的眯着眼睛,调侃道:“大福也没说不让你躺啊,你说是不是大福。”
“汪汪!”大福想了想自己的狗粮,不情不愿的把自己尾巴借给君灼枕。
“不稀罕。”君灼往长衡那里挤了挤,强势的枕在大福身上,“我就要枕你。”
“汪汪汪!”大福用尾巴扫了一下君灼的脸,以示反抗。
君灼吃了一嘴狗毛,连着呸了好几声,伸手拽大福的尾巴压在身下,威胁道:“小心我断了你的狗粮。”
大福委屈的呜咽一声,仿佛在向长衡告状,你看,他欺负我。
长衡闭着眼睛,感受阳光落在身上,风吹过耳边,小鸟欢笑,最好的朋友也在身边,一切都是那么安逸美好。若是时间能停在这一刻,好像也不错。
“好了,你俩别闹了,休息会。”
君灼侧着身子看长衡,长衡那么白,好像在发光,完全看不出经历过很多事的沧桑。
忽然想起管家说的话,他问:“长衡,你会觉得累吗?管家说你肩上扛着很多东西,扛那么多东西应该会很累吧。可我怎么没听你说过累呢,也从没见过你放弃。”
就比如:我这么笨的人都被你教会了什么是喜欢。
你呢?
你会喜欢这么笨的我吗。
我以后不会和你作对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会很听话很听话的。
所以,可以多喜欢我一点吗?
第070章 白日梦童话
长衡和君灼在市里待了一天, 晚饭也是在市里吃的,就在公园附近找的路边摊。摊主在路边支了几个桌子,可以在这里吃, 也可以打包带回帐篷里吃。烧烤生意不错, 来吃饭都要按号排队,要是谁的串烤好了,就会听见摊主拿着喇叭喊,七号, 二十七号……地道的本地方言,和劣质音效混搭在一起,搞出不少啼笑皆非的事。
烤串是自选的, 长衡拿了盘子和夹子:“想吃什么?”
君灼四下打量着小摊, 又看了一眼大快朵颐的人, 咽了一口唾沫:“随便吧。”
糟糕的环境。
他后悔听长衡的话来这里吃了。
长衡听他这么说, 就一样拿了几串, 晚上吃不多, 压压肚子就行了。
“老板, 这五个肉串不要放任何调料, 谢谢。”
“好嘞。”
老板腾出手拿出来一个牌子交到长衡手里,“到你的时候会喊牌子上的号码。”
长衡应了一声, 付了钱。
“你要喝什么吗?”
君灼摇摇头:“不要。”
“那走吧,我们去那边等着。”长衡牵着大福, 往湖边走。
夜幕已经降临,不远处的草坪上搭建起舞台, 挂在松树、木桥上的小彩灯亮起, 倒映在水里,一片五颜六色的光影, 像童话里描写的五彩斑斓的世界,长衡是童话世界里的小王子,干净的一尘不染。
君灼跟在长衡身后,漆黑的瞳孔里倒映着长衡的身影,脑海里忽然响起今天下午长衡说的话,“不累,这样的生活我已经习惯了,如果你让我闲下来,我可能还会不适应呢,会觉得无所适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节奏,只管脚踏实地向前走就好,没有累不累的说法”。
真的不累吗?
“长衡。”
“怎么了?”
“我、我给你背《滕王阁序》吧。”君灼想,如果他主动学习,会减轻一点长衡的负担吧。
没记错的话,君灼好像一直不想背这篇课文,因为太长了,甚至看都不愿意看,怎么现在主动想起来背《滕王阁序》了。
但不管怎么说君灼主动背书是好事,长衡不会拒绝,“好,背吧。”
君灼站在长衡跟前,背了那么多次书,第一次觉得那么紧张。
那边的舞台灯光亮起,原来是架子鼓培训班的小朋友街头表演。
曲目是耳熟能详的《逆战》,鼓声如雷,震得他们的耳朵疼。君灼却觉得是心脏的疼,他的心跳每一次都能跟上节奏快的鼓点,心跳的太快了,分不清是疼还是紧张了。
“背不出来也不用抄,别紧张。”
长衡都想好了,如果君灼背不出来,他就念在君灼主动的份上,免了他这次的罚抄。
“好。”君灼轻轻答应。
伴随着节奏性极强的鼓点,君灼的声音落到他的耳朵里。
随着君灼的背诵,长衡的表情越来越惊讶,没想到君灼一字不差的背下来了,没有一点卡顿,非常流畅。
他毫不吝啬的给出夸赞:“这么厉害,全都背下来了。”
“那当然,都抄了五十遍了,就算是猪,猪也会背了吧。”
“嗯,你比猪厉害。”
“……”
这话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不等君灼反应,就听见远处传来声音:“请五十二号取餐!”
长衡看了一眼牌子:“是我们的烤串,走吧。”
听见有吃的,大福开心的围着长衡转圈圈,完完全全就是个小吃货。
这样一对比,它的主人倒显得没那么爱吃了,意犹未尽道:“这么快,我还再背两首呢。”
长衡说:“等会有的是时间让你背。”
“好。”
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长衡总感觉君灼在贴着自己走,两个人的手背总是莫名其妙的碰到一起,每碰一下他的心跳就会莫名其妙的漏掉一拍,碰了七八次后,他的心跳全乱了。
他忍无可忍,抬手推了一下君灼,木着脸道:“好好走路。”
“哦!”君灼想,他都暗示那么明显了,长衡都不知道主动牵他的手吗,真是笨死了。
“我一直都这么走路,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了,现在才知道吗?”
“我以前也说了,你没听过。”
“……我改。”
说着,君灼拉开了与长衡之间的距离,空出楚河界限。
“这样行了吧。”
“可以。”长衡说,眼里带着笑意,他的眸色太过浅淡,以至于很容易被缤纷的灯光渲染,好像五彩的玻璃珠,漂亮极了。
“……”
长衡冷淡的性格真让人讨厌。
可是他讨厌不起来长衡。
看着长衡眼中的世界,他的心里是欢喜的。
“过来。”长衡拿了烤串,找了个位置坐下。
君灼的表情有些不情愿,身体却实诚的很,搬着小板凳坐到长衡身边,看着堆在一起的烤串,扑面而来的羊膻味,瞬间没了多少食欲。
长衡看他不动:“不吃吗?”
“吃。”君灼拿了一串马步鱼,这是那一堆里面,看起来比较干净的食物。
长衡没再说话,找了个方便袋把没撒调料的肉串撸下来放到地上,给大福吃。
大福摇着尾巴,乖巧趴到长衡的凳子下面,大口大口啃了起来。
长衡没什么胃口吃得慢,倒是君灼,吃过一串后觉得非常好吃,低着头一直在吃,没想到看起来的那么不专业的路边摊,也能做出这么好吃的东西啊,这简直又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长衡没拿多少,吃到最后不够吃了,又要了二十串,这次没吃完,剩下的给大福吃了。
君灼揉了揉浑圆的肚子,满足的喟叹一声:“我靠,真好吃啊。”
长衡轻笑:“那走吧。”
太晚了,没有公交车了,两个人坐的出租车回去。
坐在车里,气氛有些微妙,两人中间隔着楚汉界限,不似来时那么亲密,跟拼车的陌生人一样。
但这种气氛没持续多久,君灼先坐不住了,往长衡那边靠了靠,神经兮兮道:“长衡,你困了吗?”
长衡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不困。”
长衡说完不困,君灼还失落的哦了一声。
“你今天怎么了,为什么一直问我困不困。”
“我想让你靠在我肩膀上睡觉。”
君灼小声嘀咕。
车子驶进宽阔的大道,明亮的路灯照进车内,长衡看见君灼突然红得脸。
“什么?我没听清。”
“我说,我想让你靠在我肩膀上睡觉。”
他声音突然加大,正在开车的司机被吓了一哆嗦,顺着后视镜看这两个从上车开始就开始暧昧不清的男生。
长衡尴尬笑笑:“不好意思吓到您了。”
“没事,不用管我,我把空间留给你们,”司机说。
长衡没明白司机什么意思,听见司机这么说更觉得尴尬了。
但下一秒,整个车厢都暗了下去——司机把隔板升了上来,将前座与后座隔离开。
“不是,不是您想的那样……”长衡解释,反应过来觉得自己欲盖弥彰了。
不知道是不是隔板隔音太好,还是老板装听不见,隔板升上去就没再降下来。
被这个乌龙一闹,气氛瞬间尴尬极了。
长衡看向君灼,语气平静,听不出来生没生气:“为什么让……”
后半句话他没说出来,因为他看见君灼的眼睛无比明亮,期期艾艾的看着自己,像只可怜巴巴的呜咛的小狗狗,一时间狠不知道说什么为好。
愣了半晌,才木讷的说出一句话:“我有点困了。”
好似得到命令,君灼立马坐到长衡身边,摆好了姿势等长衡靠过来。
长衡只感觉自己浑身僵硬,如提线木偶一样靠在了君灼的怀里:“我睡了。”
不知道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君灼听。
君灼嗯了一声:“睡吧。”
他又体会到了那种美妙的无与伦比的感觉。
他想,果然长衡一靠近他,他就会产生恋爱的感觉。
如果用一句诗来形容君灼现在的感受,那就是秋水共长天一色,鼓声与心跳如雷。
昏暗的光线和安静的环境很容易让人产生困意,可是长衡却怎么也睡不着了,或许是白天睡得太多了。
他这样想,可是如雷的心跳声根本忽略不掉。
怦怦——怦怦——强而有力,震得他耳朵发麻,心跳加速。
出租车开得很平稳,长衡却一点困意都没有,闭着眼睛靠在君灼怀里,听了一路的心跳声。被孤立的大福仰着头,嘴巴贴在玻璃上,傲娇的闭着眼不看“如胶似漆”的两个小主人。
车子稳稳当当停在小区门口,君灼付了钱,两人下了车。
大福走在前面,他俩走在一起,奇妙的站位和尴尬的气氛让他俩有种闹了别扭的小情侣的感觉。
还好,长衡家就在小区门口,避免了尴尬的气氛持续下去。
“我到家了。”长衡把狗绳交到君灼手里。
“拜拜……”君灼牵着大福往小区里面走。
长衡拿了钥匙开门,不知怎的,手抖得特别厉害,怎么也对不准钥匙孔。
“忘了说了,”君灼忽然走了回来。
联想到君灼今天一天莫名其妙的反应,对他好,关心他,还说了一大堆关于感情的话,长衡再不想面对,也意识道事情的严重性,手脚僵硬,满脑子都是那四个字,不要说,千万不要说,说了一切就变了,不要是那四个字,千万不要。
他一紧张手抖得更厉害了,钥匙差点从手中脱落。
全身血液要顺着血管倒流的时候,听见君灼说:“晚安。”
长衡如释重负一般松了一口气:“晚安。”
同时,钥匙也插进了钥匙孔,咔嚓一声,卷帘门开了。
“时间不早了,你也快回去吧,明天还要上课,”长衡将卷帘门收起来,进了家门。
仔细看,不难发现他的背影有些狼狈,像是怕面对什么而狼狈逃窜。
君灼没在意,牵着大福回家了。
长衡像往常一样洗漱,然后坐在课桌前整理习题。
他的人如常,他的思想却一反常态,都是君灼,一个解题思路都没有。
想君灼在干什么,睡觉了吗,还是在背书或者是做题。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这样,为什么满脑子都是君灼。
躺在床上,安静的房间里,他的心跳声格外清晰。
跳得太快了。
长衡想,为什么一想到君灼他的心就跳得如此之快呢。
不应该这样。
他们不应该这样。
他们的关系好像太好了,好到快要质变了。
对于质变的界限是什么,长衡还有些模糊,说不出来,他只知道他们不能这么发展下去。
他一个将死之人怎么能耽误他呢。
…
与此同时,君灼也是同一个思想。
在镜子面前哼着小曲,还不忘伸手撸一把大福,心情好得不得了。
长衡心里也是有他的,不然回来的路上为什么主动靠在他身上。
长衡脾气那么古怪的一个人,能听他的话,绝对是心里有他。
他终于要恋爱了。
等等……长衡现在的身份是他的老师。也就说如果他们俩谈恋爱的话,四舍五入就是他在跟老师谈恋爱!?
靠,第一次恋爱就那么刺激吗?
我是我师娘,我师娘是我。
我靠,牛啊你君灼,这都能想到!简直就是天才。
君灼对着镜子竖大拇指,兴奋道:“师娘,你好。”
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
君灼收敛了笑容,掏出手机接电话,是他妈的电话。
“灼灼啊,你爸答应我把你接回来了……”
君灼咽了口唾沫,反问:“真的啊?”
“你等着,妈现在就派人过去接你。”闫菲一大早来到君家老宅,到君灼的爷爷奶奶面前告状。二老听见自己的乖孙孙被散养了,脸色当即冷下来,训了君言霆一顿,让他把孩子接回来。君言霆说,可以,不过要给君灼打电话,询问君灼愿不愿意回来。
所以才有了现在这通电话。
君灼蹲下来,揉了揉大福的脑袋,靠在大福身上 ,怎么回事,他明明很想离开这个穷乡僻壤的地方,可是听见妈妈说可以离开了第一时间竟然不是开心,而是想走了之后能不能见到长衡。
这儿是长衡的家,长衡会留在这里,他的城市没有长衡,他就不想回去了。
“妈,我能不回去了吗?”君灼说。
闫菲急了:“怎么能不回来,那种地方是人待的地方吗?吃也吃不好,睡又睡不好。”
“那是刚开始的时候,现在我适应下来了,这里很好,”君灼的脑海里闪过长衡腼腆的笑容,语气不由自主的温柔下来,“我在这里过得很开心,学到了从来没有人跟我说的道理。”
“我交到一个很好很好很好的朋友,也是我最喜欢的家教老师。他不会嫌我笨,也不会嫌弃我麻烦。我有事找他他总会及时赶到。我不会的题他可以耐心给我讲好几遍,背不下来的课文,他会陪我一起,甚至会找到适合我的办法,让我背。他教给我道理,告诉我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君灼说着话,脑海里不由自主把长衡的样子填满,冒着雨的长衡,教他做题的长衡,陪他睡觉的长衡,逗他的长衡……各种各样的长衡让他的心变得满涨,眼神不自觉温柔,“他告诉我不可以拿别人的感情开玩笑;他告诉我粮食来之不易,要珍惜;他告诉我做不会的题可以多做几遍;他告诉我这个世界上没有学不会的东西,只要肯努力;他告诉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可以不认命。”
他还告诉我什么是喜欢。
让我明白,我不是因为可怜弱小,才会觉得心疼;而是因为喜欢他,才会心疼。
只是现在的我有点差劲,配不上那么完美他。但是我会努力的,努力追上长衡。
“所以,妈妈,我想继续留在这里,学我以前从没学到的东西,学那些从来没有人教给我的道理。”
恋巢的雏鹰终将学会飞翔。
突然安静下来,通话界面的数字不断跳动着。
闫菲看向君言霆,为了方便让所有人听见君灼的答案,她开了扩音。
君言霆自然听见了君灼的话,也丝毫不意外,他的儿子什么性格他了解,知道君灼需要什么,什么样的人才能走进君灼的心。
闫菲沉默着,良久,才重新问了一遍:“确定不回来吗?”
“确定。”君灼的声音无比坚定。
“如果过得不好记得跟妈妈说……”
“不会。”君灼说,有长衡在他身边,他会过得很好很好。
窗外的星星很亮,像长衡的眼睛;月色也温柔,像长衡。
他也应该努力,努力向月亮靠近,争取做月亮身边那颗最亮的星。
于是,长衡发现君灼开始变得不一样了,好像越来越喜欢学习了,他留下的学习任务君灼每次都会完成,甚至还会超额完成。尤其是物理那一门,进步的超级快,从一开始上黑板什么都不会到能做一些简单的大题,还能得到物理老师的夸夸,这孩子越来越外向了。
很快又到了检验学习成果的时候。
君灼特别有信心:“长衡,如果这次我又进步了,你还带我去吃烤肉吗?”
长衡答应他:“当然。”
“一言为定!”
然而这一场考试并没有顺利进行。
考到一半校园内忽然想起警笛声,君灼刚好坐在靠窗的位置,好奇心的驱使下让他往外看了一眼。
就那一眼,目光便再收不回了。
校内停着一辆救护车,而被医护人员簇拥着从教学楼出来的人显然是长衡。
好多血。
长衡流了好多血。
君灼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顾不得,翻身从窗户跳了下去。
“唉,同学!这是三楼!”监考老师吓得花容失色,半个身子探出窗外看君灼有没有事。
君灼拍了拍身上的土,跌跌撞撞跑到那群人,还没跑到长衡面前,就被老师拉住了。
“这位同学,现在这个时间正在考试,请你返回考场,不要在校内乱窜。”
“放开我!”君灼红着眼,“长衡!”
听见君灼的声音,长衡下意识往君灼那边看了一眼。
看见长衡往这边看,君灼着急的问他:“你怎么了?怎么会流那么多血。”
“我没事,你回去考试……”长衡话还没说完就被医护人员扶着上了救护车。
与长衡擦肩而过时,空气中不是熟悉的桂花香,而是血腥气。
“长衡!”君灼开始疯狂追救护车,两条腿跑不过四个轮胎,再加上校门口还有门卫拦着,他没追出去,只能红着眼盯着救护车离去的方向。
最终被老师们撵回了考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