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

    傅时初闭上眼睛。

    再睁开。

    地上那堆,活人烧给死人的纸钱。

    还在。

    “……”

    作为顶流巨星,傅时初的通告排到了几个月之后。

    每天几乎都是忙到脚不沾地,这次更是已经连续工作超过四十个小时没有合眼。

    正常情况下,长时间没有睡眠,精神得不到补充、处在极度疲惫之中时,是有可能出现幻觉的。

    为了验证这一点,傅时初使用顶尖的情绪管理能力,控制住表情状似不经意地问苏见青:“你有看到什么吗?”

    苏见青正在思考谁那么好心,以为她死了给她烧纸钱。

    听到傅时初的声音,敏锐地补捉到顶流眼底深处掠过的一丝惊疑。

    这么大一堆纸钱凭空冒出来,确实不好解释。

    但根据傅时初的反应……她明白他为什么要用试探的询问口吻了。

    ——顶流多半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这就好办了。

    “看到什么?”苏见青疑惑地反问。

    见到她脸上真实自然的疑惑,傅时初紧绷的神经放松不少。

    毕竟,一个女孩如果看到脚边突然冒出一堆烧给死人的纸钱,不可能没有任何反应。

    幻觉总好过是真实存在。

    “看错了。”傅时初轻描淡写地略过。

    忽略掉存在感十足的“幻觉”,他调出微信二维码:“以后就是邻居了,加个微信?”

    苏见青有些意外。

    根据原主的记忆,傅时初出身豪门世家。

    本该继承家业,却因为喜欢演戏,进入娱乐圈,成为家喻户晓的国际巨星。

    二十六年的人生一帆风顺,没有丝毫坎坷。

    他是真正的天之骄子,在圈里的评价两极化。

    说好听点,是桀傲不驯,我行我素。

    说难听点,是目中无人,唯我独尊。

    但粉丝就爱他这样天大地大老子最大的嚣张性格,他的实力也配得上。

    所以,能让顶流主动加好友的,两只手都数得过来。

    原主之所以对傅时初了解这么清楚,是因为在一场活动中,他间接地帮过她一次。

    避免了一个制片对她的咸猪手。

    胸口有复杂的情绪涌动,似乎是没想到如今能认识这位耀眼的存在,并被主动邀请加好友。

    苏见青掏出手机扫码,傅时初通过,两人结束交流。

    等傅时初拉着行李箱进入旁边2202后,苏见青才低头看向那堆散发着香火味的纸钱。

    可惜不是人民币。

    但也不是没有用处。

    这些纸钱已经不是普通纸钱,沾上香火,是地府鬼魂们的通用货币。

    转世抬胎需要排队等候。

    这个过程中,除去作奸犯案的罪魂,那些生老病死的正常鬼魂在地府得生活呀。

    生活就得要钱。

    甭管在哪儿,都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经常有人做梦,梦到死去的家人哭诉说在下面过得苦,多烧点钱。

    就是在托梦啦。

    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苏见青已经死了。

    所以能收到别人烧给她的纸钱。

    她自己用不上这堆纸钱,却可以发挥它们的作用——雇佣鬼鬼们来替她做事。

    不就又省一大笔人工费了嘛。

    感谢烧纸钱给她的好心人。

    你会有好报的。

    啊切!

    祭拜完的医生坐回车上,突然打了个重重的喷嚏。

    ——为什么总感觉后背凉凉的啊!

    *

    苏见青以舒适的姿势窝在客厅沙发,抬手在半空中又画出一个引魂符。

    几分钟后,陆陆续续有三道阴冷苍白的身影出现。

    它们一脸茫然,不明白自己怎么突然来到这里。

    冷不丁瞅到望着它们微笑的苏见青,视线相接的刹那,懵了。

    女鬼反手指着自己,呆愣地问:“你能看到我?”

    得到点头的回应后,女鬼激动得快哭了。

    自从变成鬼后,再没人能看到它,还不能离开死的地方。

    连个说话的对象都没有,每天无聊得想再死一死。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整整五年!五年!!

    苏见青关切问它:“你怎么死的?”

    女鬼手扒着自己脑袋,只听咔擦一声,脖颈向后折成惊悚的九十度。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引得旁边的胖男鬼发出一声荡气回肠的“卧槽”。

    “就是下楼梯的时候,看手机去了。”

    女鬼满不在乎地说:

    “结果脚踩空摔下去,往下滚的时候运气不好,脖子磕断了,当场就嘎了。”

    说完,她双手扶着头,熟稔地把脖子掰直。

    任谁被束缚在死的地方,反复重演自己死时一幕长达五年,也会对自己的死因波澜不惊的。

    一开始还会害怕,悔恨,痛苦。

    后来,麻了。

    苏见青安慰它:“辛苦了。”

    她一视同仁,不厚此薄彼,转向另外两鬼:“你们俩呢。”

    瘦的那只伸手进自己嘴巴,扯出舌头,一直扯扯扯……扯到肚皮。

    它大着舌头说:“想不开,上吊了。”

    “……”苏见青,“你可以收回去了。”

    瘦男鬼听话地吸溜一声,舌头归位,露出一个憨厚的笑。

    旁边的胖男鬼扭扭捏捏像是不想说。

    最终在两鬼一人如矩的目光下,它悲愤开口:

    “我是个吃播,为了流量,在镜头面前吃很多。”

    “那天吃得太急就……噎住了。”

    懂了,噎死的。

    女鬼和瘦男鬼都用同情的目光看它。

    它俩一个摔死一个吊死,好歹死出有因。

    胖男鬼捂脸。

    三只鬼,女鬼和胖男鬼穿的衣服类型接近,而瘦男鬼的衣服更像是二三十年前。

    “大哥,你哪个年代的?”胖男鬼好奇地问。

    瘦男鬼想了想,摇头:“不知道。”

    它只记得自己怎么死的,其他的记忆模糊了。

    知道各自的死因后,三鬼顿时相见恨晚。

    全然不顾旁边的苏见青,滔滔不绝地唠起嗑来,就差来把瓜子儿了。

    直到苏见青拿出三份数额相同的纸钱,递给它们。

    “请你们过来是想让你们帮我打扫房间,这是你们的酬劳。”

    这就是她找它们的目的。

    房间很久没有全面清扫,虽然不至于藏污纳垢,却也和干净不沾边。

    她不想委屈自己的双手。

    三鬼愣愣接过。

    它们没被接引到地府,收不到亲人烧给它们的东西。

    “打扫完了,会有鬼差接你们入地府,到时候就能排队去投胎了。”

    这是苏见青额外送给它们的福利。

    三只都是普通的鬼,没有鬼差来引它们,滞留在人间成了地缚灵。

    入了地府,什么都没有,她给的钱正好能派上用场。

    一不小心又做好事了~

    三只鬼:“!!!”

    它们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又喜又惧地看着苏见青。

    喜的是终于可以不用再当留守小鬼。

    惧的是苏见青居然能请动鬼差来引它们。

    ——那她是什么身份?

    “你,您……也是鬼差大人?”瘦男鬼小心翼翼地问。

    看出它们比刚才拘谨许多,苏见青连连摆手:“我就是一个普通人。”

    三鬼:“……”

    骗鬼呢!

    它们不敢耽搁,立刻开始工作。

    女鬼负责卧室,俩男鬼负责客厅和厨房。

    苏见青满意地看着它们辛勤劳动的身影,时不时还表扬一下,给足情绪价值。

    三只在她的表扬声中干得更加起劲,致力让房间不留一丝尘埃。

    苏见青把剩下的纸钱放进柜子,肚子适时咕噜了下。

    中午吃的那两碗红油蹄花米线已经消化完了。

    再看时间,五点多了,不能委屈手,当然也不能委屈胃。

    她打开冰箱,想看看有什么菜。

    结果,偌大的冰箱里面只住了一颗婴儿拳头大小的番茄。

    “……”

    也是,原主平时都不怎么吃东西,冰箱里自然空空荡荡。

    小区里有超市,苏见青揣着手机,出门去买菜。

    顺便将冰箱里那颗独生番茄洗干净,边走边吃。

    主打一个绝不放过。

    她离开后,屋子里的三只鬼没忍住,渐渐开始放飞。

    *

    另一边。

    傅时初进入2202后,第一时间往四处看。

    很好,那堆玩意儿终于消失在视野中。

    无人在旁,不用顾忌形象,顶流彻底放弃表情管理。

    他给助理杨天发了条微信:

    ——【把我后面一周的行程全部取消掉。】

    已经累得出现幻觉了,离猝死还远吗。

    傅时初只想长命百岁,不想英年早逝。

    他从行李箱里翻出睡衣,将浴缸放满水,一边泡澡一边滑动手机屏幕。

    新加的邻居安安静静,一条信息也没发过来。

    不是他自恋。

    但事实上就是所有加他的人——尤其女生——总是想方设法和他套近乎。

    无论是出于礼貌社交,还是其他什么。

    苏见青的微信头像是个笑脸图案,顺手点进朋友圈,一条也没有。

    傅时初顿时失去兴趣,困意潮水般地袭来。

    他几下冲洗完,裹上浴袍进入卧室。

    床上用品全部按他喜好买的,傅时初满意地躺上床,戴上眼罩,陷入沉睡。

    ……

    不知过去多久……

    “上吊哥,你能穿墙吗?”

    “能。”

    “哈哈哈我也能。”

    “为什么我不能,难道是因为我死的时间最短?”

    ……

    窸窸窣窣钻进耳朵的寒凉声音让傅时初猛地惊醒。

    他掀开眼罩,按灯。

    心率不受控制地飙升。

    “应该是你没找到方法,像我这样,用力挤就可以穿过去了。”

    一墙之隔的那边,女鬼把自己往墙里怼:“你看我示范。”

    它的上半身慢慢消失在墙的那一边,出现在这一边。

    傅时初眼睁睁看着一颗白惨惨的头,一点一点从墙里钻了出来。

    傅时初面无表情地盯着那颗头。

    他好像病了。

    还病得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