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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章 仙人跳

    “靠!”

    禅院甚尔因为等待比赛结果而激动直起的上半身,狠狠砸回了说不好年纪比天与咒缚本人年纪都要更大一些的沙发靠背上,让可怜的家具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吱嘎声。

    白鸟看着屏幕上与禅院甚尔下注的马匹号码完全不同的冠军,欲言又止地理解了对方为什么只是玩了两把,就会变成没钱到要来这种老破小公寓来居住的样子。

    这种兴趣爱好还真是消耗挺大的。

    这样想着,特级咒灵看到年轻的杀手先生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目光灼灼地看向自己。

    “白鸟,你来找我,就是说你有钱雇我去宰掉那个咒术师了?”

    已经彻底消耗完了自己银行卡上的最后一个数字,禅院甚尔思考着要从哪里去搞钱,白鸟算是刚好送上了门。

    “没有,”然而兜比脸干净的特级咒灵无语地浇灭了天与咒缚的希望之火,那只绿色眸子下的泪痣生动地跳了两下,有些心虚地转向一边。

    “我来找你,是因为想问问你有没有什么赚钱的办法,我需要一些钱。”

    失望地嘁了一声,禅院甚尔又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样子,“搞钱最快的当然是杀人和找金主,但是你又不愿意杀人,之前金主想摸你一下你都快跳到吊灯上去了。”

    天与咒缚的语气里充满了恨铁不成钢,“你要是再乖巧一点,那天晚上我们拿到的钱还能再翻一倍。”

    “那还是算了吧,”不管是出于自己一想到要像只真正的鸽子一样装傻卖乖就头皮发麻,还是出于普通人并不适合与特级咒灵太过密切的相处,白鸟都不喜欢牛郎店的工作,不过特级咒灵此时也有些意外。

    “倒是你,这个时间我以为你应该去店里工作了才对。”

    “禅院这家伙最近几天去不了牛郎店,”替白鸟解答疑惑的是孔时雨,此刻中介先生的声音听起来也有些无奈,“他之前去做一个解决诅咒师的任务受了伤,还在修养。”

    “是吗?”白鸟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坐没坐相的杀手,摇了摇头,“完全看不出来,这就是反向天与咒缚的特性吗?”

    手掌下意识地搭在外表看不出什么的腹部,禅院甚尔挑起那边留着伤疤的嘴角,语气里说不上是得意还是讽刺。

    “的确没那么容易死。”

    先前几乎将整个腹腔都搅成一团肉泥的伤口此刻已然收口,除了外表凹凸不平的伤疤和隐隐约约地迟钝痛感之外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甚至再过一段时间恐怕连这些伤疤也会一并褪去,将伤口曾经存在过的痕迹一并消融。

    渐渐走入反向天与咒缚巅峰期的这具肉/体,在以一种几乎要突破人类这个物种的极限的速度变得更加强盛,禅院甚尔不知道这对自己来说是不是一件好事。

    因为随之而来的,是自己更加旺盛的毁灭欲和对刺激的越发迟钝,而人类活在这个无聊的世界上总要找一些可以点燃神经的有趣东西。

    从禅院甚尔这里没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白鸟有些失望,准备先行告辞,再去问问别人的意见——比如天元。

    在薨星宫闭门不出了几百年时间,仍然能够维持一个庞大宗教组织的运转,想来天元对于挣钱应该多少有些心得?

    特级咒灵不是很确定地想着。

    没有将自己的想法展露出来,还不等白鸟提出告辞,坐在旁边椅子上的黑市中介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投向特级咒灵的目光隐隐有些灼热。

    “白鸟,你说你想要赚些钱是吗?”

    脸上挂上了谈生意的营业笑容,孔时雨的语气十分真挚,“我倒是有个办法。”

    潜意识里感受到了一点不妙,可是搞钱的迫切心情最终还是压倒了一切,白鸟谨慎地点了点头,“我需要钱来雇佣甚尔,还有做些别的事情。”

    “是这样的,”打开了一旁放着的笔记本电脑,孔时雨熟练地在不同的网络链接之间跳转着,最终进入了一个隐藏在暗网深处的论坛。

    “下周有一个诅咒师之间的拍卖会,有一个名为[Q]的诅咒师集团先前发布了收购特级咒灵的悬赏,似乎是有什么计划需要用到。”

    中介先生打开了论坛账号里的拍卖会邀请函,将电脑屏幕转向白鸟,眼神似乎是在暗示些什么。

    “[Q]是传承许久的大型诅咒师集团,几乎可以算是诅咒师里抱团的最大势力,一向以财大气粗著称。”

    “给我看看,”听到了某个关键词,禅院甚尔从沙发上一骨碌爬了起来,与白鸟一起挤在不大的屏幕前,来来回回将整封邀请函读了好几遍。

    摸了摸下巴,天与咒缚用评估的目光打量着像是瘦弱人类青年一样的绿眼特级咒灵,点了点头,“特级咒灵这里有一个现成的,这是个好机会,我们可以做个局。”

    “…啊?”

    不太了解世界阴影面里黑吃黑的普遍游戏规则,白鸟用无辜的目光愣愣看向一拍即合的杀手与中介,希望可以有个人来给自己解释一下。

    “就是把你在拍卖会上卖掉——当然是假装的,”揉了揉自己的黑色短发,在关于搞钱的事情上,禅院甚尔不介意多解释几句。

    “刚好[Q]的人不知道为什么想要弄一只特级咒灵,所以买主不出意外就是他们,拿到买家付的钱,你再想办法逃出来就行。”

    看着白鸟“你们不会把我真卖了吧”的狐疑目光,杀手先生摸了摸鼻子,掩饰自己计划的缺德,“当然,我会去接应你,不会真把你卖了的。”

    “最后拿到的钱,我二,禅院拿三成半,四成半都归你。”

    提出了一个对于白鸟来说不可谓不优厚的分成条件,孔时雨在一旁加码,“如果他们把你带去[Q]的本部,也许还能有些其他的收获,这笔钱我不要,你和禅院两个人决定怎么分。”

    “拍卖之外的钱我要一半,”禅院甚尔懒洋洋地表态,完全是已经确定要这样做的样子,“你除了假装被捕捉,想办法拖延到我去接应之外什么都不用做。”

    天与咒缚和中介先生你一言我一语地决定了全部的计划,白鸟好像除了点头之外已经不需要再做什么。

    于是特级咒灵点了点头,但是也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我可以接受你们的安排,但是我需要甚尔你在接应我的时候,帮我带一个东西过来。”

    “没问题,”有自己以前收服的可以储物的弱小咒灵在,多一件行李对禅院甚尔来说并不是什么负担。

    “是什么东西?”

    “特级咒物——咒胎九相图,我需要你帮我把一到三号带过来。”

    定定地看着与自己一样是绿色眼睛的杀手,白鸟说出了自己的“兄弟”的名字。

    特级咒灵并没有忘记自己还有三个等待受肉的…亲人?刚好反正已经打算仙人跳了,再加一条钓鱼执法,抓几个冤大头做受肉也不会让事情的性质变得再恶劣多少。

    往一桶污水里滴一滴墨水这种事,有什么关系呢。

    “那东西不是在高专的忌库吗?”禅院甚尔挑了挑眉毛,即使在那个垃圾堆一样的家里不怎么受重视,但是像这种可以证明加茂家曾经出过一个怎样邪恶的诅咒师的东西,禅院家还是乐意拿出来作为谈资。

    “先说好,你要是想让我去东京咒术高专的忌库把东西偷出来,那我要的可就不止这些钱了。”

    “不,它们现在在我手里,回头我会给你拿过来。”

    白鸟摇了摇头,没有说自己是怎么获得咒胎九相图的,只是说到,“你只要帮我把它们带过去就好。”

    爽快地点了点头,禅院甚尔看着白鸟欺骗性极强的脸,有些调侃地说到,“我还真以为你是什么不杀人的好孩子怪胎呢,原来只是礼貌性的好孩子一下吗?”

    白鸟没有接话,算是默认了天与咒缚的评价。

    “这两天我就会把你作为商品的消息提交给拍卖会背后的人,”孔时雨看着白鸟辨识度极高的神父装束,好心提醒道。

    “但是你现在的特征太明显了,这套衣服是可以换掉的吗?”

    “当然可以,”咒灵其实严格说并没有衣服,从躯体到相关的一切都是由咒力构造的,更何况白鸟还可以使用橄榄枝来拟态其他的东西。

    “那就调整一下外表,和你习惯的样子别太一样就行。”

    一边说着,中介先生一边在论坛出售咒具的页面上寻找着什么,“还得先买一个可以封印特级咒灵的咒具,既然准备做戏,那就计划得周全一些。”

    “不用,”比起真的被某种咒具限制自己的行动,白鸟还是更想将一切都纳入掌控之中,万一禅院甚尔那边出现意外自己也可以有些其他的余地。

    斜斜压在发间的橄榄枝花环像是被负欲了生命那样活了过来,枝条向下延伸,很快就缠住了白鸟的肢体,将特级咒灵的行动完全限制起来。

    藉由领域将自己的咒力波动压制在一个很低的程度,白鸟转过头询问因为完全没有咒力,反而对咒力的感知敏锐到了极致的禅院甚尔,“这样可以吗?”

    “还真挺像那么回事,”看着白鸟似乎真的是被人类捕捉,戴上了封印咒具的样子,禅院甚尔啧啧称赞到。

    “如果不是我刚刚看着你是怎么弄得,我真的要以为你被抓了。”

    “那就好,”松了口气,白鸟控制橄榄枝恢复原样,觉得准备工作算是告一段落,“那么孔先生如果有什么消息的话,再联络我吧。”

    比出一个ok的手势,孔时雨嘴里叼着根烟,说话的声音有些模糊,“我办事你放心。”——

    “这就是你的人捕捉到的特级咒灵?”

    在一片黑暗之中,白鸟听到一个毫无特点的男人声音用平板的语调询问着。

    打火机按下的声音在自己的另一侧响起,交易的另一方——应该是孔时雨吧,白鸟记得中介先生说是他来交货。

    孔时雨点燃了一根香烟,狠狠地吸了一口,“不能算是我的人…我只是一个中介,对方只是与我有些合作关系,所以由我代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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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所谓,”那个平板的语调似乎并不在意白鸟由谁捕捉,他只需要知道塞在大号行李箱里的这只特级是否货真价实。

    白鸟感觉到装着自己身体的行李箱被平放在地上,密码锁转动的动静传来,很快,有光线从被打开的箱盖外钻了进来。

    验货的人看着箱子里蜷缩成一团,披着宽大黑袍的人形物体挑了挑眉毛——咒灵向来奇形怪状,突然见到一个不那么奇怪的倒是让人有些意外了。

    裹在宽大黑袍里的咒灵只有瘦削的赤足露在外外边,比起咒灵更像是缺乏营养的青年人,或者说——

    更像是一句安静没有起伏的尸体。

    验货者皱起眉头,将手伸向了咒灵低低垂着,一直没什么反应的脸部,却在距离还有二十公分的时候停了下来——咒灵抬起了头,在长长的枯败发丝间,一只如同黑色漩涡一般还在缓缓旋转的眼睛正在安静盯着他。

    “为了让它安静一点,捕捉它的人用了特级咒具,”孔时雨将燃过一半的烟叼进嘴里,给拍卖场的工作人员介绍到,伸手将宽大的黑袍向上拉了一些,缠绕在死气沉沉的惨白手臂上的,是倒刺横生的荆棘,那些倒刺深深嵌入了咒灵的身体里,逼迫它只能维持这种老实蜷缩的姿势。

    重新站直身体,中介身体吐出一个烟圈,遮住了他眼睛里一闪而过诡谲的光,“咒具的钱是要另算的…或者卖掉它之后买家有其他办法把它带走,咒具由我们这边回收。”

    工作人员点了点头表示会将这一条件在拍卖时说明,告诉孔时雨可以回到包厢等待,验货的流程已经完成。

    语调平板却身形高大的男人将白鸟从行李箱里拎出来,保险起见又塞进了一旁具有封印效果的笼子里。

    虽然对特级咒灵究竟有多少效果不好说,但是从观感上总是要比没有让人感觉安全一些。

    坐在笼子一角,特级咒灵冷眼看着堆满了拍品的房间与来来去去的、神色匆忙的人们。

    与白鸟想象的不一样,拍卖会的场地似乎相当正式,无论是工作人员还是来验货的检验员看上去都十分专业。

    ——还以为诅咒师应该是相当上不得台面的存在,所谓拍卖会也不过是在鬼气森森的阴暗建筑里来几个连脸都不敢露的人悄悄竞价,倒是没想到会是这样,和拍卖行里的正规拍卖也不差什么了。

    特级咒灵用那只效果是【记载】的眼睛注视着房间里发生的一切,却忍不住觉得过长的头发有些碍事。

    在作为货物来到这里之前,白鸟先是换下了自己万年不变的神父装束,套上了一件破破烂烂却能够将整个身体完全包裹起来的黑色袍子,又让原本的短发变得更长一些。

    咒灵是负面情绪聚合之后形成的实体,虽然完整的形体在形成之后就不会再发生大的变化,但像头发长度这种小事还是可以依靠调整咒力来控制的。

    很快,前台的拍卖会就已经开始,房间里的拍品逐渐减少,白鸟也隐隐约约感受到了墙壁那边变得躁动起来的氛围——将特级咒灵作为拍卖的商品,对于出现在这里的诅咒师而言,可都是头一回。

    毕竟如果遇到特级咒灵,对于在场的大部分人来说,能不能逃出生天都不一定,就算侥幸拼命反抗可以反杀,那也不代表他们拥有能够捕捉特级咒灵的实力。

    只有在拥有碾压对方的强大时,才能够让封印和捕捉成为可能。

    拍卖会很快走到尾声,作为本场最重磅的商品,白鸟所在的笼子也被两个是一身侍从打扮的人抬起,向着前台的方向移动。

    被放置在聚光灯光芒交汇的地方,白鸟觉得有些刺眼,于是又向袍子里缩了缩,假装自己像是那些没有跨过拥有理智的那条线的同类们一样,安静听着主持人在旁边口若悬河。

    “女士们,先生们,像这样珍贵的拍品,在我二十余年的拍卖经验当中,也是首次遇到!”

    一想身边这家伙的起拍价,再一想自己能够拿到的抽成点数,拍卖师没有意识到自己就连瞳孔都已经兴奋地扩大。

    “是的,就像我们之前宣传的那样,这是一只珍惜的特级咒灵。”

    就算在场许多人都是为此而来,但听到拍卖师郑重其事的解说,那些势在必得的人还是忍不住呼吸变得粗重。

    “并且还有一个好消息!”

    没有拿着锤子的那只手在空中挥舞着,拍卖师慷慨激扬地说,“与这只特级咒灵一起打包售卖的,还有一件作用为封印和束缚的特级咒具,所以诸位不必担忧买下它之后的安全问题,所见即所得!”

    好家伙,这就打包售卖了?

    低着头的白鸟在没有人看到的角度挑了挑眉毛,觉得拍卖师之所以能成为拍卖师,还是有一定的道理在的,至少这忽悠人的本事就很不错。

    孔时雨说的是咒具要额外加价,到了拍卖师这里,就好像变成了某种福利派送一般,不买就亏了。

    “那么起拍价十亿日元,竞价开始。”

    …十亿。

    原来我这么值钱?

    被头发遮住的绿色眼睛瞳孔地震,哪怕这是和特级咒具一起打包的价格,但反正咒具也是自己的,白鸟对于人类究竟愿意花多少钱购买自己也产生了不小的兴趣。

    在拍卖师说出起拍价之后,台下的许多散客就骂骂咧咧地退出了竞争——原因无他,只是这个价格一看就不是给自己这种小鱼小虾准备的,还是安心看有钱的大佬们神仙打架吧。

    很快包厢里就传来了开始竞价的声音,与台下的散客相比,包厢里的客人们显然有保密意识的多,价格都是由平板的机械音报出,倒是让拍卖少了一些真人上场的兴奋。

    拍卖价最终停在了22亿。

    去掉拍卖场抽取的手续费,也就是说自己可以拿到九亿多,将近十亿的价格,再把雇佣禅院甚尔的佣金给去掉。

    即使这样,剩下的钱恐怕也足够让自己去给五条悟找一个愿意签卖身契的甜品厨师了。

    打住,那样就太夸张了,不被五条家发现才怪。

    收起自己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的奇妙想法,白鸟看到仍然是那两个工作人员又把自己抬了下去,放在一辆推车上,推往了买家所在的包厢。

    “您的拍品已经送到。”

    比起在台上说的天花乱坠的拍卖师,工作人员们则要寡言的多,特级咒灵不知道这是不是为了给客人们营造一种可靠的感觉。

    包间里的人穿着白色款式相近的制服,白鸟记得孔时雨说过,[Q]的制服应该就是这样的款式。

    所以果然是他们买下的自己,只是不知道这些人买特级咒灵是为了做什么用。

    看到商品送到,白衣服的人当中为首的那个站起身走了过来,先是用腰间带着的咒具挑开黑色长袍的袖口,看到控制住特级咒灵行动的咒具之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收货完成,白鸟被这些人带回了他们的总部。

    回到自己的地盘,[Q]的诅咒师们放松了许多,高声谈笑着,说起了他们购买白鸟的真实意图。

    “拜尔老大,你之前说有办法控制特级咒灵是真的吗?”

    大概是不觉得没有理智的咒灵能听懂自己在说什么的缘故,诅咒师们的讨论完全没有避开白鸟。

    “当然,这可是我从古书上得到的方法,”被称作老大的长发男人点了点头,也忍不住露出一点自满。

    “据说是平安时代,阴阳师用来契约式神的方法,特级咒灵应该也可以使用。”

    站在关着白鸟的笼子旁边,拜尔语气里隐隐透露出狂热,“只要能够契约特级咒灵,再加上我们的战力,找到一个五条家六眼离开祖宅的机会,我们就一定能够解决那个臭小子!”

    啊这。

    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白鸟开始思考自己是该说咒术界果然很小,还是应该说五条悟的名声好大。

    好在黑色的兜帽长袍完全遮盖住了白鸟脸上的表情,不至于让特级咒灵在这种时候露出马脚。

    其实提前和五条悟说好的话,设个局演一场戏也不是不行…?

    思维向外发散着,白鸟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被禅院甚尔和孔时雨两个缺德家伙带歪了。

    不过既然今天晚上就能让这个局结束,倒也没必要拖下去多此一举。

    只是自己不能主动伤害人类,所以动手的时机要更巧妙一些。

    这样想着,白鸟顺从地从笼子里被拖了出来——

    “也差不多是时间了,”和眼高于顶不屑于普通人类手段的咒术师以及诅咒师不同,禅院甚尔一向不介意工具或是手段的属性——对于天与咒缚来说,只要好用就行。

    看到白鸟身上的定位器不再移动,杀手先生将身旁三个装有胚胎的容器塞进储物咒灵肚子里,拉开了车门。

    “一切小心。”

    正在电脑上操作给白鸟弄一个不记名的银行账户,以及把拍卖款按照说好的分成分好,孔时雨只是稍微抬了抬眼睛。

    黑市中介相信自己的眼光,只要有天与咒缚在,自己的这个局肯定能够成功。

    从建筑外围的管道爬进二楼的窗户,禅院甚尔听着整栋建筑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意外地挑了挑眉毛。

    站在二层的柱子阴影背后,杀手先生消除了自己全部的存在感,悄悄向一楼的大厅望去,就发现除了那个被白鸟用橄榄枝吊在半空中的男人之外,其他所有人都像罚站一样,在原地定定地站着。

    “什么啊,这不是很强吗?”

    大大咧咧地走了出来,禅院甚尔从二楼跳下,惊奇地发现,自己失去了控制身体的能力。

    不,不对。

    应该说是身体的行动被限制了。

    “甚尔,你过来了啊。”

    走到自己的盟友身边,白鸟将手搭在对方的上臂上,解除了领域对他的控制。

    倒不是不想搭肩膀,只是禅院甚尔比自己高了一截,白鸟懒得费力。

    “我只是控制住了他们而已,毕竟我不能主动伤害人类。”

    听着藏在黑色袍子里的特级咒灵这样说,在场的诅咒师们心里的后悔,其他人就不得而知了。

    原来这就是领域,拥有领域的强者和没有领域的人相比,几乎可以被称为是物种之间的区别——当然,他们本来和咒灵就不是一个物种。

    只是生平第一次直面这种差距,让人难免不由得有些恐慌过头。

    “有点好奇你如果不像这样束手束脚,究竟能做到哪一步了。”

    摸了摸下巴,禅院甚尔从储物咒灵里掏出一把长刀状的咒具,走到一个咒术师面前,“不过以后能试试的机会还有很多,所以还是先来把这些没用的东西给解决掉吧。”

    天与咒缚的语气有些兴味阑珊,毕竟如果只是解决毫无反抗之力的家伙,那跟厨师去剁已经躺在案板上的肉也没什么区别,一点挑战性都没有。

    “稍等一下,”在天与咒缚的长刀落下之前,绿色眼睛的特级咒灵叫了暂停。

    “我拜托你带的东西有带过来吗?”

    “差点忘了,”伸手从储物咒灵的嘴里掏出装着咒胎九相图一到三号的容器们,禅院甚尔猜到了白鸟准备干什么。

    “你打算给他们受肉吗?”

    看着特级咒灵拧开一号容器,天与咒缚并不打算阻止,“为了你的计划?”

    “也不全是。”

    动作温柔地将一号捞出来,白鸟用橄榄枝卸掉了拜尔的下巴,逼迫先前试图攻击自己的诅咒师张开嘴。

    将咒胎九相图的老大塞进诅咒师嘴里盯着他咽下去,白鸟这才转过头说到,“某种意义上说,咒胎九相图是我的兄弟,所以我想要见到他们。”

    “搞不懂你们咒灵的事情。”

    不理解咒物和咒灵为什么会是兄弟,甚尔看着白鸟又挑挑拣拣,从诅咒师里选出两个人拎到一边,懒洋洋地问他,“现在可以把这群垃圾处理掉了吗?一会儿还要找找值钱的东西呢。”

    “可以了,”白鸟点了点头,贴心地询问盟友,“需要解除我的领域吗?”

    “放开他们吧,”比起在案板上剁肉,禅院甚尔还是更喜欢战斗带来的刺激——哪怕这些杂鱼并不能带来多少。

    “这样就太没意思了。”——

    胀相恢复了意识。

    为了保护弟弟们不被咒术师杀死,咒胎九相图的老大与弟弟们之间结下了成为咒物,不会被消灭的束缚。

    从受肉这里得到的常识让他知道,大概比起自己被封印的时候已经过去了许多年,但是胀相不在意这个。

    他在意的只有弟弟们是否还好好的。

    于是他努力睁开眼睛,醒来之后第一个看到的,是一张逆着光的,惨白的脸。

    “你醒了,”已经恢复了自己惯常的装扮,白鸟直起身,目光扫过旁边的坏相和血涂。

    “他们也快了,看起来受肉还挺成功的…好像也是不完全是。”

    一号在受肉之后,倒是外表和人类没什么区别,二号和三号却是如果半夜走在街上,能把人吓得狂奔出去800米的程度,特别是三号。

    不过反正要先送去天元那边,应该也没什么关系。

    这样想着,白鸟却发现一号看着自己,表情有些游移不定。

    胀相不知道面前的这个人是谁,但是他记得他的声音。

    咒物状态下对外界的感知很稀薄,就像是零星的碎片,而在这些碎片当中,胀相隐约记得就是这个声音会絮絮叨叨地在自己身旁说话,而且还会时不时传来一些温度,好像是被谁拥抱了那样。

    “嗯…虽然对我来说已经见过了咒物状态的你们,但是对你来说,应该是初次见面吧?”

    想了想还是应该进行一下自我介绍,绿眼的特级咒灵说道,“我是白鸟,是一只咒灵,某种程度上讲,也是你们的兄弟…我同样因为羂索,也就是加茂宪伦的原因而诞生。”

    胀相感觉自己本该生气的,在听到了那个男人的名字之后。

    但是看着面前苍白而瘦弱的青年,咒胎九相图的老大表情严肃,嘴唇动了动。

    “叫哥哥。”

    “我是胀相,咒胎九相图的大哥,你也该这样叫我。”

    是了,只有弟弟,只有他们的亲人,才会和他们说话,拥抱他们,为他们准备新生。

    “感人的认亲环节先暂停一下,”一道属于男性,听起来吊儿郎当的声音响起,胀相发现先前自己竟然完全没有感知到他。

    下意识将白鸟和坏相血涂护在身后,胀相转过身面对禅院甚尔,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哥…哥哥,”一开始还不习惯这样的称呼,但是说出口之后,白鸟觉得好像又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拉了拉胀相的衣角,白鸟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甚尔是我的朋友,是来这边帮忙的。”

    “这样啊,”沉浸在被新的弟弟称呼哥哥的巨大幸福当中,胀相晕晕乎乎地挪开身子,表达了自己的歉意。

    “抱歉,是我不了解情况。”

    不太喜欢这种像是温馨家庭出来的亲子氛围,禅院甚尔带着伤疤的那侧嘴角向上扯起,将手里拎着的咒具全部扔在大厅的茶几上。

    “这些是他们的咒具,除了这些之外,也没什么别的值钱东西,大概是为了买你把其他资产都暂时抵押出去了。”

    “剩下这些大概也就值五亿日元左右,”因为没有咒力,所以在咒具一道尤其精通的天与咒缚飞快地估算出价格。

    “你是要分这些东西,还是要钱?”

    自己有趁手的伴生咒具,询问过胀相是否需要,在得到了否定的回答之后,白鸟摇了摇头。

    “甚尔你先挑有没有想要的,我那份就拜托孔先生帮我卖掉吧。”

    “行,回头让孔时雨把钱给你打卡上。”

    动作干脆的将咒具都塞进储物咒灵的肚子,禅院甚尔站起身,跨过倒在地上的尸体,向外走去,“等你把你的这些个…哥哥安排好,再过来分钱。”

    “嗯,我大概今晚过去。”

    窗外的朝阳已经缓缓升起,特级咒灵觉得自己在把胀相他们送到薨星宫之后,应该还能抽出点时间补个觉。

    虽然睡觉并不是咒灵的必需品,但白鸟还是喜欢能有一段放空大脑的时间。

    天与咒缚挥了挥手离开了[Q]的总部,白鸟转过身,感受到另外两个哥哥□□身上的气息也变得逐渐活跃起来。

    “哥哥,他们应该也快要醒了。”

    还沉浸在新的弟弟想要送给自己咒具的幸福之中,听到白鸟这样说,胀相也回过神,看向还躺在一旁沙发上的两个弟弟,嘴角浮现出温柔的笑容。

    好久不见了,坏相,血涂。

    在新的时代,我们又拥有了新的亲人,这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是的,他们即将苏醒,”胀相点了点头,“他们是坏相和血涂,他们也会很喜欢你。”

    第28章 补上的礼物

    天元看着乖乖巧巧在自己面前坐成一排的四个身影,无奈地扶住额头叹了口气。

    这位诞生于千年前的老人家感觉自己在遇到白鸟之后,整个人都年轻了许多——别误会,这并没有暗含什么讽刺或者贬义的内涵在在其中,只是老人家发自内心的感慨罢了。

    独自一人生活在薨星宫的地底几百年时间,外面的世界飞速变化着,变化成了天元不认识的样子,仿佛她是什么旧世界留在新世界的遗产,并将继续留存下去,被一代又一代咒术师瞻仰着,以看待博物馆防弹玻璃展柜里稀有展品的目光,发出啧啧赞叹。

    日复一日地过着完全相同的生活,从结界里获知无人可以分享的隐秘,将这些秘密嚼碎下肚,在无人的古老村落里暗自腐坏,等待五百年一次的新生。

    知晓了太过不该为人所知的肮脏秘密,天元对于人类的同理心在漫长的年月里一并被慢慢消磨了。

    她尝试着对抗岁月,以藏起自我,将自己变成没有感情波动的一件工具的方式。

    那只白色的小鸽子第一次飞到她面前时,天元听到久远的故友的名字,精神有些恍惚——原来旧世界的遗产不止自己一个人。

    只是自己并不想让现在的世界变成失控的样子,虽然自己的心态已经从千年前信誓旦旦要让人类不再像牲畜一样被咒灵、妖怪和诅咒师肆意宰杀变成了顺势而为,千年的时光让自己终于低下了高傲的头颅。

    可是如果现在的世界被颠覆,那么自己千年来的坚持就变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天元想,她不要这样。

    消耗年轻孩子的未来更换身体、从意气风发的天才变成少有人知的隐秘、见证了新世界的诞生却从未拥抱它。

    一切的一切天元都忍耐了下来,这个以人类为主导的世界已经是她为数不多仅剩的东西。

    千年来她失去了太多,所以她不想再失去什么了。

    她看到年轻的小鸽子眼底燃着生机勃勃的、仇恨的火,咒力的来源是人类的负面情绪,天元想,如果自己给这束火苗提供更多一些的能量,能不能让它燃尽那些由自己背负的沉重束缚,给自己一个踏入新世界的机会呢?

    她已经快要一千岁了,不想藏在不见天日的薨星宫里,等待下一个千年。

    那个可爱的,想要成为自己养料的女孩被教得是那样崇拜自己,比起与自己一起承受更多再一个五百年的腐烂,天元希望她可以像一个普通孩子一样…至少像个普通的咒术师一样,在广阔的天地里度过一生。

    而如果自己也能拥有这份幸运,那自己会很乐意作为她的长辈,陪伴她走完这段旅程。

    看到面前天元明显神思不属的样子,白鸟一点也不见外地拿了桌子上的点心,塞给自己新鲜出炉的三个哥哥,又给在场的所有人倒了茶。

    飘散的茶香唤回了天元的神智,低下头看着琥珀色茶汤里映出的那张属于老人刻满岁月痕迹的脸,这位维持全日本结界的老人无声地笑了笑。

    “让你们见笑了…没想到到了我这个年纪,还会像个年轻人一样干些畅想未来的事情。”

    对于安慰人这件事不怎么擅长,看到几个哥哥一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表情,白鸟也只能硬着头皮尝试,“呃…没关系,如果你不喜欢现在这个年纪,可以等过几年进化成功之后重新计算。”

    “反正连物种都改变了,从头开始算年纪也没什么关系吧。”

    “促狭,”简单地对白鸟的安慰进行了评价,天元转过头,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胀相、坏相和血涂。

    “从气息上看的确是咒胎九相图没错,我还以为你不会这么快就找到受肉。”

    “是[Q]的诅咒师,而且是他们先动手的,”对于自己仙人跳和钓鱼执法的事情只字不提,白鸟理直气壮地说。

    “没乱来就好,”天元对全体人类的爱护尚且不至于发展到每一个具体的人,听到白鸟这样说,她只是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出身于大贵族之中,在她行走于世的时代,只是不希望平民被屠杀,天元就已经称得上怪胎——同阶级的更多人看待平民的目光就像看待直立猿,那种目光甚至不如看待家畜的时候,毕竟家畜是重要的财产,比平民宝贵了太多。

    平民就像地里烧也烧不尽的野草,只要下过一场雨,就会永无止境地从各个角落里长出来。

    哪怕到了新时代,可以对咒术师下达处刑命令的总监部,对待低级咒术师的态度就像是在对待任凭驱使的骡马,还不如她呢。

    “但是就像我们之前说的,咒胎九相图现在还不可以行走于世。”

    轻呷了一口茶水,天元靠在椅背上,慢悠悠地说,“要是被御三家之一的加茂家发现,他们可是会疯掉的。”

    胀相皱起眉头,对于与加茂宪伦相关的一切都感到厌恶。

    “会倾巢而出来抹消过去的丑闻…”通过一段时间以来对御三家的了解,白鸟轻易就能推断出加茂家那个掌握实权的大长老的反应,不爽地撇了撇嘴。

    “让他们在这里陪着我这个老人家吧,”天元表示还不到心急的时候,“等抓到羂索,再说其他的事情。”

    “羂索是加茂宪伦现在的名字吗?”

    弟弟之前是这样说的,不过胀相还是想和据说全知的天元大人确认一下,同样好奇的坏相也直起了身子,血涂虽然有些不理解两个哥哥为什么看起来如临大敌,不过态度也保持了同步。

    无论如何,兄弟们对外的态度必须是一致的。

    “是也不是,”天元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解释到,“应该反过来说,加茂宪伦是羂索曾经用过的名字,而他现在使用的名字我们并不知晓。”

    “这个可恶的家伙,”想起应该被自己称为母亲的女人曾经遭受过的一切,胀相就压抑不住想要杀死羂索的欲望。

    “寻找这种恶心家伙的事情怎么可以只交给弟弟,这明明应该是我这个做大哥的该做的。”

    天元没有直接反驳,而是嗯了一声点了点头,“你们是受肉的咒物,即使是普通的人类也可以看到,只要在人类的世界留下痕迹被窗上报给总监部,不仅是你们三个,就连小鸽子也会被一并发现然后祓除。”

    “小鸽子…?”CPU转了两圈才反应过来说的应该是自己,白鸟歪了歪头,刚想要抗议这个昵称听起来像是家养宠物,就被情绪激动的大哥抢了先。

    “才不会因为我的原因牵连到小鸽子!”

    虽然才见到弟弟很短的时间,但是胀相在看到白鸟的第一眼,就感觉自己这个弟弟像是某种瘦弱的小动物,因此对小鸽子的称呼接受得极其良好,“不能出去调查就算了,但是如果弟弟遇到麻烦的家伙,我和坏相血涂一定会帮你的!”

    “放心吧小鸽子,我们可是哥哥。”

    外表看起来是个朋克潮男的坏相,笑起来的时候倒很温柔,一边笑一边还给白鸟比出一个交给我我手势。

    “血涂,是哥哥,”绿色身体的血涂也点了点头,咧开了那张占据了大半身体的嘴笑着,“小鸽子,去飞。”

    小鸽子,放心飞吧,哥哥们会一直在身后看着你的。

    感觉气氛莫名变得煽情起来,头一次经历这些的白鸟有些慌张,一时间连自己想要抗议这个昵称都忘了。

    “…那你们就暂时先待在天元这里,有什么情况我会告诉你们的。”

    发现在白鸟这样说之后,咒胎九相图的三兄弟虽然还是有些不情愿,但还是老实了下来,天元觉得自己大概知道了要怎么拿捏这三个家伙。

    说起来,盘星教寻找自己的那位老友应该也有了一段时间,不知道有没有什么进展。

    “小鸽子,盘星教那边有消息了吗?”

    “所以说到底为什么要叫我小鸽子…”小声嘀咕了一句,白鸟老老实实回答了天元的问题。

    “他们找到了几十个额头有缝合线的人,我都去确认过,里面没有羂索。”

    说完才反应过来哪里不对,白鸟的表情有些疑惑,“我以为盘星教和你之间有联系才对,怎么他们没有告诉过你吗?”

    “我和他们的联系并不频繁,”天元解释到,“被信仰的存在不需要太强的人格,这样会失去神秘感,不利于信徒在心里构筑出他自己想要信仰的‘神’。”

    “搞不懂你们人类的事情,”歪了歪头,白鸟想起偶尔会露出寂寞表情的五条悟,觉得他和天元在这方面都有着相似的影子——被人群簇拥着,在鲜花筑起的高台之上,只有一个人。

    “那哥哥们就交给你啦,我要去找甚尔他们了。”

    想到要去分钱,白鸟周身的气息变得快活起来,“他们应该补过觉了。”——

    还是那间狭窄的公寓,白鸟推开门,这次迎接自己的是放在不大的餐桌中央,正冒着滚滚热气的汤锅。

    系着像是超市购物时赠送的围裙,孔时雨从厨房的吧台里探出头,手上还端着一盘刚刚拆开的牛肉卷。

    “白鸟,你过来了?刚好今天作为庆祝,来一起吃寿喜锅吧。”

    看到穿着围裙的中介先生,白鸟竟然也不觉得违和,只是觉得对中介先生万能的刻板印象变得越发坚固了——他好像真的什么都会啊!

    “禅院,香菇好了吗?”

    食材的准备已经告一段落,唯独需要切出六角花刀的香菇迟迟不见踪影,孔时雨解下围裙,对着沙发的方向催促。

    大概是老旧公寓空间过于狭窄的原因,连转身都有些困难的厨房吧台实在挤不下两个成年男人,于是禅院甚尔被孔时雨打发到了电视边的沙发上,附赠一小盆香菇——虽然以禅院甚尔的身手给香菇开花刀是绝对的大材小用。

    天与咒缚懒洋洋地瘫坐在沙发上,像只慵懒舔毛的大型猫科动物,听到了合租人的催促,这才直起身,拿起盆边的小刀,用一种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完成了自己被分配的任务,把盆塞给刚刚进门的白鸟又瘫了回去。

    抱着怀里多出了一小盆菌类,白鸟慢吞吞地走到餐桌边,用一种审慎而认真的态度将菌盖上切出雪花纹路的香菇一个一个摆进已经堆满食材的锅里,看它们被咕嘟咕嘟冒着泡的高汤吞没。

    “你的那份钱我已经给你开了一个不记名账户,一会吃完饭我把卡给你,”拖出来一箱作为存货的啤酒放在餐桌边,孔时雨一边说着,一边又在冰箱冷冻层里找提前冻好的冰块。

    “咒具的部分等卖掉之后,我再把抽了佣金的给你打过去。”

    “好的,麻烦孔先生了”

    白鸟点了点头,老老实实在餐桌边坐下,用期待的目光注视着咕嘟冒泡的寿喜锅。

    “禅院那家伙要是有你这么省心就好了,”一不小心说出了自己的真心话,孔时雨收获了一旁禅院甚尔发出的响亮不解声音和来自白鸟的不解目光。

    “禅院那家伙上辈子绝对是个狗崽子,”来自韩国的中介先生想起这家伙的性格就一阵无语,“倔得要死,还是个烂人,要不是脸还能看,迟早因为赌博把自己饿死。”

    “但是甚尔很强啊,”白鸟有些不理解,如果是做杀手的话,只要一直很强就没什么关系吧?

    “就是因为强才不省心,”回忆起天与咒缚仗着皮糙肉厚就以伤换伤的气人做派,孔时雨懒得说更多——反正说了他也不会改。

    不像白鸟,一看就是谨慎行事的好苗子。

    从中介先生脸上读懂了对方的想法,禅院甚尔慢悠悠来到餐桌边拉开椅子,一屁股坐下,嘲笑对方的眼光。

    “这家伙才是倔到死的那种家伙,平时看起来没什么,等他干出一些惊天动地的大事就晚了。”

    自小在禅院家见过不知道多少张形形色色的脸,禅院甚尔自诩在看人这方面很有把握。

    而莫名其妙成为风暴眼的白鸟只是默默捏着筷子,犹犹豫豫地举手提问,“那个,可以吃了吗?”

    “啊,可以了可以了,已经煮好了。”

    光顾着吐槽都忘记了已经煮了好一会的寿喜锅,孔时雨连忙伸手去揭开锅盖,又被烫的下意识一缩,将手里的锅盖差点丢出去——好在被白鸟用橄榄枝拦在了半路。

    特级咒灵小心翼翼地将锅盖放在一旁,转过头就发现锅里的牛肉已经没了一半,而禅院甚尔的碗里堆得满满的,正吃得头也不抬。

    没遇见过抢饭的白鸟愣在原地,收到了孔时雨的好心提醒。

    “再不吃禅院要把肉吃完了。”

    虽然自己很有先见之明地把一半肉放在吧台还没拿过来,但是以天与咒缚这干饭的速度,就算拿过来恐怕也坚持不了五分钟。

    还是等那家伙吃点菜,不像个饿死鬼投胎之后再说吧。

    好在白鸟只是因为没见过这种场面所以反应慢了半拍,特级咒灵的速度绝对不慢,收到提醒之后也迅速加入了干饭的队伍,在天与咒缚把锅里的肉夹完之前给自己抢救了几片。

    裹着生蛋液的牛肉初一入口就是顺滑的鲜美感,白鸟脸上带着并不十分明显的快乐,在心底对比寿喜锅和自己以前吃的关东煮之间有什么不同——大概是汤汁和调味的区别,只不过都是同样的美味。

    白鸟喜欢这种暖洋洋得感觉,他想,人类认为美食会带来幸福感,果然是有原因的。

    在吃多少都不够的天与咒缚和不知饥饱的特级咒灵的两面夹击下,满满一锅的东西很快就剩下几个孤零零在汤锅里上下起伏的香菇,压根没吃几口的孔时雨看到禅院甚尔和白鸟放下筷子,挑了挑眉毛。

    “饱了?”

    “饱了…吧?”

    白鸟不确定的语气让中介先生的心狠狠跳了两下,而禅院甚尔甚至没有说话,只是动作自然地从椅子上起身,进厨房吧台端出了孔时雨备用的菜和肉,全部倒进汤锅里。

    在瓦斯炉的加持下汤锅很快再度滚开,正在孔时雨对于自己今天究竟能不能吃饱持悲观态度时,白鸟没忍住转过头去偷笑,催动橄榄枝拿了一双没用过的筷子,把已经变成成熟颜色的牛肉片捞进中介先生的碗里。

    “我其实吃多少都一样,”在孔时雨感动的目光里,清瘦的青年笑着说,“咒灵的饵食不是这些,但是那些东西我已经吃够了。”

    见过一口吃成个胖子吗?白鸟就是对这句话最好的注解。

    只不过“胖”的并不是他的体型,而是被填鸭之后深不见底的咒力。

    术式的极之番——术式的持有者对自己术式的终极诠释,代表着术式的全部奥义。

    这样的存在,白鸟却在破壳的第二天就领会了它,甚至比自己相对和平主义的领域领会更早。

    诞生于人类对暴行的恐惧与怨恨之中的特级咒灵,他的极之番是人类所能达到的最大破坏,是人类为了反对暴行而研究出,本身却意味着巨大暴行的存在——

    H-bomb,又名赫鲁/晓夫□□,诞生于1961年的夏天,一枚威力相当于一亿吨TNT当量的□□,人类历史上诞生过的最大杀器,估算杀伤半径为一千公里,甚至因为威力太大而找不到一个可以试爆的地点。

    当然,这样庞大的威力,也就意味着白鸟自己也无法幸存,因为这也是他术式的本质之一——暴行是不分对象的,无论是谁,都可能是暴行的承受者,即使是发起者也可能会被暴行所噬。

    “快点吃,”禅院甚尔伸长胳膊,用筷子敲了敲中介先生的碗,“我可还没吃饱。”

    虽然这样说,但是天与咒缚却只是用手支着脑袋,不耐烦地催促着,没有要下筷子的意思。

    倒也没有那么混蛋。

    有些欣慰地想着,孔时雨吃完了碗里的肉,想要去夹一些别的东西,就看到与他动作同步的禅院甚尔用略快一步的速度,夹走了最后一个鱼子福袋。

    我收回我刚才的话。

    中介先生夹走一块海带,咀嚼的力度像是在咀嚼某人的骨头。

    禅院甚尔这家伙果然是个混蛋。

    “多谢款待。”

    学着孔时雨和禅院甚尔的样子,白鸟合起手颔首说到。

    用橄榄枝帮忙把锅和碗筷一起放进洗碗池里,白鸟看到暂时不打算干家务的孔时雨走进他的房间,没过一会拿了一张平平无奇的银行卡出来。

    “给你,要保管好啊,”因为吃饱了而有点困倦,孔时雨打了个哈欠,眯着眼睛说到。

    “咒灵不可能有户籍证明,所以我只能给你准备不记名的银行卡,丢了没法补办的。”

    “多谢,”表情认真的点了点头,白鸟接过银行卡的动作堪称虔诚。

    “我的呢?”吃完饭就窝回了沙发上,禅院甚尔活像一只圈地盘的大猫,懒洋洋地举手提问。

    “早就给你转过去了,”孔时雨没好气地说到,不出意料地看到天与咒缚像是回光返照一样从沙发上跳了下来,回屋拿了件外套就打算出门。

    还以为是禅院甚尔做任务如此勤奋,白鸟刚想表达一下自己的惊叹,就看到孔时雨脸上无语的表情。

    “你最好能少输点,”深知同租人与杀人技术成反比的赌博技术,孔时雨提醒他,“下个月有一场拍卖,你想要的天逆鉾据说会出现。”

    “真的?”

    兴冲冲的脚步停滞片刻,禅院甚尔有些迟疑。

    虽然因为伤势修养的原因已经很久都没去玩两把了,但天逆鉾又是自己绝对不可错过的东西——能够强制消除一切发动中的术式,拿到这把咒具自己的杀手工作一定会省力得多。

    神态萎靡地回到沙发上,禅院甚尔用报纸盖住脸,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白鸟还是第一次见到这副表情的禅院甚尔,在没忍住笑出了声,被天与咒缚致以“要不要出去打一架的”亲切问候之后,特级咒灵识相地表示告辞。

    溜了溜了,还要给五条悟买蛋糕呢——

    购买蛋糕并不是一件难以完成的任务,走进店里,选择自己心仪的蛋糕,拜托店员帮忙从柜子里取出来装进袋子,付过钱就可以离开了,对于大部分人在大多数时间都是这样的。

    但是对于白鸟而言,第一件麻烦事就是普通人看不见自己,而自己也不想在监控里留下特征太明显的影像。

    那就只有用鸽子的身体了。

    于是在普通的一天下班之前,在蛋糕店打工的松本小姐看到了神奇的一幕。

    在上一位客人推门离开时,那只白色的鸽子飞进了店里。

    起初她还以为是这小家伙可能被谁吓着了,只是慌不择路地想找个躲避的地方,但店里售卖的毕竟是食物,如果被其他客人看到鸽子在甜品架前停留,可能会让他们担心蛋糕的卫生问题。

    于是松本小姐从收银台里走了出来,想把这位误入的小客人带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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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那只鸽子轻易躲开了她的手,落在了她刚刚离开的收银台上。

    “好吧,好吧,”认命地叹息着,松本小姐感觉有点头痛。

    “我早该想到的。”

    店员小姐走回了收银台前,那只白色的鸽子正歪着脑袋看她——松本小姐看到,这只鸽子的眼睛是富有生机的翠绿色,倒是很特别。

    看到她回来,鸽子再次挥动翅膀飞了起来,却并不是躲避,而是用尖尖的喙戳弄着甜品柜的玻璃,玻璃后是店里卖的最好的樱桃黑森林。

    “小家伙,你是想要吃樱桃吗?”

    看到这一幕,店员小姐有些好笑地想着,后厨里有甜点师今天筛选出来,品相不好没办法给蛋糕装饰,留给店员们作为福利的樱桃,也不是不可以给这只鸽子拿一个。

    鸽子没有回答——鸽子当然无法回答,但这只鸽子像是听懂了她在说什么,扭过头看向她。

    松本小姐发誓这绝对是自己第一次从鸽子的眼睛里看到无奈,像是在看一个理解不了别人说话的笨蛋。

    鬼使神差的,看到鸽子的目光,松本小姐小心翼翼地问到,“你是想要这块蛋糕吗?”

    鸽子点了点头,飞回收银台前,爪子踩在一张卡片上——松本小姐才发现那甚至是一张银行卡。

    虽说这是一个日新月异的时代,但是就连鸽子都已经进化到可以自己来买蛋糕了吗?

    恍恍惚惚地想着,CPU成功干烧的松本小姐凭借肌肉记忆从柜子里取出那块樱桃黑森林包好,把银行卡插在刷卡机上。

    鸽子蹦蹦跳跳地落在刷卡机上,毛茸茸的白色羽毛包裹住了整个密码键盘,而松本小姐已经不愿意再想鸽子这样做究竟是不是有意的。

    就连一只鸽子都比许多人类的保密意识要强。

    “欢迎下次光临…”

    像是店里的招财猫摆件一样,松本小姐挥了挥手,目送鸽子用爪子拎着装有蛋糕的纸袋离开,在心底感慨这也不失为一次爱丽丝梦游仙境的奇妙体验。

    如果开设一个名为[如何在不被发现的前提下潜入御三家祖宅]的课程,那么以白鸟的熟练度,他已经完全可以直接毕业,甚至担任授课讲师。

    借着已经昏沉的暮色,白鸟熟门熟路地飞进五条悟的小院,绕过来来去去的仆从,落在六眼神子窗外的树上。

    “咕咕,”鸽子发出不大的叫声,本该睡觉的时间,还点着灯的房间窗户被兴奋地拉开。

    “白鸟!”

    白毛猫崽探出半个脑袋,很快在树上发现了自己的目标,“你今天不躲着我啦?”

    在为了给中毒的五条悟治疗,把小孩偷渡出去过一次以后,好动的猫猫每天想的都是出去玩。

    小院四方的天关不住他向往自由的灵魂。

    但这样引人注意的事情不是白鸟的本意,所以不管六眼神子怎么撒泼打滚,白鸟都不愿意再带他出去玩,甚至为了躲开五条悟的狂轰滥炸,特级咒灵已经连着好几天都没有过来五条家。

    想要给五条悟买蛋糕,除了补上生日礼物,也有希望安抚猫崽好动的神经,希望他把出去玩这件事忘掉的原因在里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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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现白鸟并不容易生气之后——五条悟甚至不知道什么情况他才会生气,在发现了这一点之后,白毛猫崽在白鸟面前就越发放飞自我。

    因为白鸟是不同的,五条悟想。

    白鸟和夏油杰,都是不同的。

    无论是五条家还是总监部,看到的都是六眼,和六眼背后的意义——五条家的崛起,重新分配的利益,还有其他更多更麻烦的事情。

    五条悟讨厌烂橘子想要将自己剥皮拆骨称斤售卖的目光,于是他愈发冷着脸,在这些家伙与自己之间筑起无形的高墙。

    但是白鸟不一样,他和夏油杰看到的,就只是五条悟而已。

    就只是那个喜欢糖分,喜欢自由,注定成为强者的五条悟而已。

    五条家的六眼与特级咒灵成为了朋友,如果这件事被广而告之,那一定会引起咒术界的十级地震。

    但是五条悟不在乎这些,因为他注定会是最强的,最强者有肆意妄为的资格。

    所以在这个点着昏黄灯光的夜晚,五条家的六眼神子只是惊喜地看着特级咒灵带来的印花纸袋——猫咪是嗅觉灵敏的动物,他闻到奶油的甜美香气了。

    “咦?”在将甜品的袋子交给五条悟的前一秒,白鸟停下了动作。

    “你是不是已经刷过牙了?”

    “那不重要!”

    就像六眼神子预料的那样,自己回家之后的这段时间,蛋糕果然没有再次出现在自己的食谱上,缺乏了甜品的补给,猫崽感觉最近六眼的运转都变慢了。

    但是可恶的特级咒灵将甜品袋举过了头,以人形咒灵青年人的身高,五条悟伸长了手蹦蹦跳跳也够不到。

    在猫崽即将发脾气的前一秒,白鸟弯下腰,让自己的目光与少年处于同一高度,揉了揉小孩白到半透明的头毛。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五条悟对于白鸟的接触不再用无下限设防。

    “明天早上起来再吃吧?也不差这一会。”

    绿眼的特级咒灵试图商量一下,毕竟自己也不想让五条悟蛀牙。

    只是一个六眼就已经让五条悟吃够苦头了,不需要再多一个,特别还是自己作死的。

    “诶——白鸟好过分哦,”撅起了嘴,五条悟像是看到罐罐却被关在航空箱里够不着的可怜猫咪,“都拿过来了还不让我吃,怎么这样嘛,一想到还有一块蛋糕在等着我,我会睡不着的。”

    “蛋糕又不会跑,”然而白鸟对于五条悟的撒娇攻势无动于衷,这并不是因为他铁石心肠,实在是五条悟这一招用了太多回,白鸟已经免疫了。

    “可是放一晚上,蛋糕一定会坏掉的,”五条悟给自己想吃蛋糕的行为努力寻找着正当理由,“浪费食物是不好的!”

    “不会的,”外边的天气还没过冬天,气温并不足以支持蛋糕成为微生物和细菌们快速生长的温床,白鸟的态度十分坚定。

    “好吧好吧,”像是被说服了,五条悟留给白鸟一个不高兴的后脑勺,让他自己体会,“蛋糕也送过来了,你可以回去了。”

    “我怎么觉得,”白鸟眯起眼睛,语气狐疑,“你是在等我走了之后偷吃呢?”

    仿佛一只被戳破了坏心思所以心虚炸毛的猫,五条悟语速极快地反驳着,“怎么可能呢!我才不是那种人!哇白鸟你居然不信任我你好过分你是不是在外边养别的猫了!”

    不明白怎么就变成了自己的错,白鸟哭笑不得的否认,“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要污蔑我啊。”

    知道自己其实并不占理,五条悟湛蓝色的苍天之瞳转了两圈,突然亮了起来。

    就算吃不到蛋糕,但是让白鸟陪自己一起睡觉也不错呀,还可以把六眼关掉几个小时。

    打定了主意,于是五条悟哼了一声,转过身子,“既然你不信我,那你就留下自己看我会不会偷吃,我可以分半个床给你。”

    如同一只滑溜的小鱼一样钻进侍女已经铺好的被褥里,五条悟脑袋挪了挪让开半个枕头,又掀开被子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快来快来,这几天好冷啊。”

    好像小孩真的不喜欢被怀疑啊,这时候说自己相信他还来得及吗?

    让橄榄枝把甜品袋拎去了房间角落,白鸟认命般地在五条悟身边躺下,给小孩把被子掖好。

    窝在白鸟怀里,五条悟转过身,兴致勃勃地戳了戳白鸟的脸,“居然是有温度的啊,白鸟快点快点,把你的领域放出来,我要安安静静地睡一觉。”

    就算白鸟再迟钝,这会也意识到自己好像跳进五条悟的套里了。

    但是看到猫崽亮晶晶的兴奋眼睛,白鸟只好认命地叹了口气——开玩笑,怎么可能有人能拒绝五条悟呢。

    刚刚拒绝了小孩吃甜点要求的白鸟理直气壮地想着。

    延伸的橄榄枝动作轻巧地熄灭了房间里唯一的光源,在吞没一切的黑暗里,白鸟听着身旁少年平缓的呼吸闭上了眼睛,放任意识向下沉没。

    第29章 另一个“我”

    一大早,白鸟就从五条家大少爷撒泼打滚要求出去玩的攻势里落荒而逃,最后还不得不答应熊孩子后面有机会再带他去找夏油杰玩。

    白色的鸽子在空中颇有一种被猛禽追到炸毛的惨样,翅膀和屁股后边的飞羽一片凌乱。

    能够兵不血刃让特级咒灵头也不回的逃跑,只能说六眼神子恐怖如斯。

    离开五条家的范围之后白鸟转道去花御那里多要了些她用术式制作的花——出自特级咒灵之手,勉强也算得上一件咒具,一闻忘忧,消除压力,实属现代人工作上学必不可少的…咳咳,打住打住。

    停下了自己脑子里像是广告词一样的碎碎念,白鸟一边向着城市的方向飞去,一边思考能不能让孔时雨想想办法把这些花卖出去一部分。

    白鸟答应会帮花御买一些她感兴趣的植物种子,想多要点花则是因为觉得就算不用在消除战意之类的时候,根据天内理子的反馈,平时将这个花放在床头能够有效提升睡眠质量——毕竟把自己正在烦恼的事情全都暂时忘了,睡得能不好吗?

    刚好可以给五条悟、夏油杰还有薨星宫里的亲友团都给安排了。

    而且今天自己还打算去拜访家入硝子,把拖欠的诊费给补上。

    被白鸟带出来的那天,五条家的躁动不安几乎整个咒术界都有所耳闻,反转术式的持有者肯定也听说了。

    但是没有任何一条传言说五条悟是被特级咒灵带走的,也就是说,家入硝子没把那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任何人。

    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说,这着实不太容易。

    所以白鸟准备在补上诊费的同时感谢一下她,本来想买一个吉梦气球,但出于在学校会面比较不容易让小姑娘感到紧张,为了不给小姑娘增加麻烦——对于日本这种追求从众到一种病态的社会,与众不同或是引人注目就已经是麻烦的一种了。

    出于不给小姑娘增加不必要的麻烦的考虑,白鸟将答谢礼换成了花御的花。

    在那间熟悉的教室里,白鸟再次看到了孤身一人的家入硝子。

    “是你啊,跟在五条家六眼身边的那个咒灵,”眼角下同样有一颗泪痣的少女认出了人形的特级咒灵,挑了挑眉毛。

    之前她不理解为什么五条少爷是被特级咒灵带着来找自己,但是回家之后听父亲说了五条家的骚乱,早慧的少女瞬间明白过来——只能是大家族内部残酷又无情的权力斗争,但就是不知道五条少爷是从哪骗到这么一个傻乎乎的咒灵。

    “家入医生,”白鸟点了点头,虽然对方只是一个与五条悟同岁的少女,但白鸟还是做足了尊重的样子。

    五条悟和夏油杰——这两个对白鸟来说意义不同的孩子,无论是对于自己的计划而言还是与他们认识之后,咒灵在相处的过程里生出的偏爱,不管是哪个角度,对于绿眼的特级咒灵而言,他们都是重要的。

    特级咒灵觉得恐怕以后自己有求于家入硝子的时候还很多,所以在一开始就摆出了十足的尊重架势。

    “我来支付之前悟的诊费,”向孔时雨咨询了黑市医生通常的收费标准,白鸟提前将诊费转入了一个新的不记名账户里。

    把银行卡和写着密码的纸条放在女孩的课桌上,白鸟又从眼眶里拿出一朵花,“还有这个,是对您没有将我和悟找过您的事情说出去的感谢。”

    拿起散发出淡淡咒力波动的花朵,家入硝子惊讶地意识到它的作用,于是把花收进了课桌里,又把银行卡推回给白鸟。

    “虽然我不知道这是你的钱还是五条家的,不过诊费有这个就够了。”

    示意自己收起来的花朵,家入硝子的表情很平淡,“我还是个小学生,没有要花那么多钱的地方,留给我才是麻烦。”

    “这样啊,”感觉自己的考虑还是有些不够全面,白鸟点了点头表示理解,收起了银行卡。

    “但是我以后可能还有需要麻烦你的时候。”

    “是五条家的大少爷要麻烦我吧,”散发着比五条悟和夏油杰都要成熟的气息,家入硝子一语就道破了白鸟话里藏着的意思。

    “咒灵的治疗又不需要依靠反转术式,普通的人类可不值得你对我态度这么好。”

    为少女表现出的早慧而感到惊讶,白鸟是这样想的,也这样说了出来。

    “您很聪明。”

    “我不聪明,”少女却摇了摇头,对此持不同看法,“只是看得多听得多,就容易瞎想罢了。”

    家入硝子是出生自医者咒术师家族家入家,拥有反转术式这等惊人天赋的孩子,她不能,也不该是个聪明人。

    她只要沉默、本分、可以救人就足够了。

    于是少女盯着白鸟,又重复了一遍,“我不是聪明人。”

    白鸟后知后觉地明白了什么。

    特级咒灵不擅长说些好听的哄人,于是他只是认真地点了点头,应声到,“我不会说出去的。”

    瘦削的青年伸出小指,弯下腰看向似乎并不想和自己扯上什么关系的少女,眨了眨眼睛,“要拉钩吗?”

    年轻的反转术式持有者欲言又止,看到白鸟没有要收回去的意思,最终还是伸出了小指,与咒灵轻轻搭在一起,“你应该知道咒术师之间的约定叫作束缚吧?”

    “嗯,我知道,”点了点头,白鸟的嘴角挽起一点笑意,看起来倒像是在故意逗小孩子,“但你还是小孩,感觉这样更合适一点。”

    拉完勾,确定束缚已经生效,家入硝子抽回手,翻了个不明显的白眼。

    “我后悔了,”少女的语气故作冷酷,“我就应该收下你的钱,然后每次都要超高的诊费,让你不敢出现在我面前才对。”

    “感谢家入小姐高抬贵手,”发现反转术式的持有者也是个很好玩的小孩,所以白鸟的态度也不像一开始那么紧张,变得随意了许多,“我会好好记住硝子的大恩大德的。”

    “啧,你可是一点都不像看起来这样老实,”下课铃声响起,家入硝子示意白鸟可以走了,万一一会回来的同学里有能看到咒灵的咒术师苗子又会很麻烦。

    “教职人员那些谦逊克己的美德在你身上完全看不到影子呢。”

    “毕竟我不是人类,”绿眼的特级咒灵笑弯了眼睛,却说着危险的话,“我只是人类负面情绪的集体意识,是对人类没什么好想法的咒灵呢。”

    “这样倒是有点诅咒的样子了。”

    看到白色鸽子转身飞出教室的窗外,家入硝子将笔袋里零零碎碎的文具都倒了出来,把散发着淡淡幽香的红色花朵放了进去——

    又到了每周与夏油杰约定的时间,例行的,白鸟会在外面晃悠到小学下课的时间,再到学校门口等待半长头发的少年出来——

    不过大概是因为课后的活动,比如搜集咒灵或者是其他的什么消耗了太多时间,夏油杰已经很长一段日子没功夫去打理自己的头发,眼看着已经能扎成一个小揪揪,也许不久的将来就能挽成丸子头了。

    从家入硝子的学校离开,在漫无目的地飞行时,漂亮的白色鸽子在空中看到了一栋眼熟的建筑。

    在自己还是咒胎的时候,很喜欢待着睡觉的地方,日本国立国会图书馆。

    “说起来,这个世界会有我吗?”

    白鸟突然开始思考一些相当哲学的问题,比如在同一个世界是否会出现相同的存在,又或者如果世界的每一个存在都具有独一性,那么这个世界的“自己”,又是否还会诞生?

    带着碰碰运气的想法,绿色眼睛的白胖鸽子重新变成人类无法觉察的形态,走进熟悉又陌生的建筑当中。

    与世界上其他的其他图书馆都大抵相同,跨入日本国立国会图书馆的大门,白鸟就感觉自己已经与外边的喧嚣隔成了两个世界。

    整栋偌大的建筑里,有人在奋笔疾书,有人在阅览室里捧着书本,都是是一副忘我投入的样子。

    白鸟悄无声息地行走在安静的走廊,传入耳中的就只有书页翻动的声音与笔尖与纸张摩擦的细小沙沙声。

    “我记得应该是这个地方…”即使普通人类并不能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这种沉静的氛围下,白鸟还是不自觉地压低了自己的音量,沿着大厅当中旋转的楼梯缓缓向上,来到顶层的古籍阅览室门前。

    储存在这里的都是少有的古籍孤本,读者想要借阅必须提前申请,而且不能将孤本带出阅览室的范围,因此比楼下的自由阅览室要冷清许多。

    但这份安静也正是咒胎形态的白鸟所喜欢的。

    熟门熟路地走进阅览室里被高大书架所围起的小小角落,看到出现在这里的东西,特级咒灵翠绿的眼中有惊讶的神情闪过。

    在阳光无法惊扰的角落里,一枚淡绿色,不知道是由什么生物所诞下的卵,正悄悄躺在那里。

    忍不住轻轻抚摸自己的咒胎——在羂索毁灭整个东京之前,即使千百年来积攒的咒力已经足够越过特级的门槛,可白鸟的咒胎就是这样,与其说是特级咒胎,看到的人也只会觉得是一枚被粗心大意的亲鸟所不小心抛弃的蛋罢了。

    甚至看那枚淡绿色的卵与小孩子的拳头差不多的大小,很难让人不觉得如果能够孵出里边的生命,大概也就是某种小型禽类。

    而此刻,这枚小小的咒胎被白鸟轻轻拿起,同属本源的咒力小心探查着里边的情况,白鸟发现在自己意料之中的,它并不具有意识。

    在同一个世界里,诞生于[人类对暴行的恐惧与怨恨]之中的特级咒灵,只会有一个。

    “既然是这种情况,也不知道这里边能孵出什么呢?”

    即使思考也思考不出什么结果,白鸟很快放弃了继续在这个无解的问题上消磨时间,而是踮起脚尖,将卵放到了高大的书柜顶层角落里,顺手用其他的书本遮挡住。

    给“自己”的咒胎加上了几层天元教给自己的结界术,确认了即使最微弱的咒力波动都不会传出,白鸟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走出了人影稀疏的阅览室。

    “虽然不知道咒胎还会不会孵化,但是这样一来应该是不会被咒术师发现了。”

    就算看起来没什么用,但比起让“我杀我自己的”剧情出现,白鸟还是将咒胎留了下来。

    不是出于伦理或是什么精神上的负担,绿眼的特级咒灵只是觉得,谋杀自己这件事看起来有些奇怪。

    虽然现在自己想要杀死羂索,其实已经是在这样做,但白鸟想要杀死的只有真正的自己…或许也不是杀死,自己只是希望一切都不要发生,还能过着咒胎在图书馆懒洋洋睡觉的日子。

    也许另一个我并不这么想,白鸟耸了耸肩。

    所以等我做完这一切…再把这个世界还给你吧。

    可特级咒灵所不知道的是,那枚安稳躺在结界背后的卵当中,除了安静积蓄的咒力之外空无一物,就像是一件缺少核心的机械。

    在走出图书馆的大厅之前,神游天外的白鸟却突然感受到不远处飘来熟悉的咒力残秽,就在自己所在的这栋建筑里,让特级咒灵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他居然会到图书馆里来…这可真是完全地意料之外。”

    动作干脆地转过身,白鸟向着这股极不稳定的咒力残秽的来处走去。

    “这都是什么东西?”

    在空无一人的楼梯间里,身形如同人类老人的漏瑚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著作,翻页的动作越来越快,隐约透露着几分气急败坏。

    “漏瑚,真的是你啊,”从下边一层的楼梯扶手边探出头,白鸟脸上写满了真实的疑惑。

    自下而上的角度刚好可以让视力很好的特级咒灵看清同类手里拿着的书的封皮,略略眯着眼进行辨认,白鸟疑惑道,“《进化论》…漏瑚对人类的这个学说很感兴趣吗?”

    “只是略作参考罢了,”没想到会被同为特级咒灵的白鸟发现,大概是觉得否认也没什么意义,漏瑚巨大的独目转向一边,语气含糊不定。

    “我就看看。”

    “诶?这样吗?”

    在自己诞生之初,因为缺乏情报而来到已经化为废墟的国立国会图书馆时,白鸟用【记载】收录了许多这里的文字资料。

    很巧的是,达尔文的《进化论》就是其中之一。

    迅速调阅了进化论的内容,白鸟来到漏瑚身边盘腿坐下,歪着脑袋思考着。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漏瑚对这个很好奇?”

    看到白鸟完全是打算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漏瑚原本就因为阅读原本并没有涉足过的领域而感到烦躁——开玩笑,怎么可能会有咒灵会去研究生物学啊!

    烦躁的漏瑚于是也不想再继续兜圈子,而是直接说明了自己出现在这里,阅读这种书籍的原因。

    “我说过吧,我想要咒灵作为真正的人类行走于世间。”

    “以前我认为只要人类让出本该属于我们的位置,这个愿望就能够达成,但你提醒了我,”说起自己的理想,这位诞生于人类对大地的恐惧之中带咒灵语气里也带上了几分执着。

    “现阶段的我们咒灵是没办法在摆脱人类的情况下存在与延续的,因为我们的诞生与延续都需要他们的负面情绪作为食粮。”

    第30章 新老师

    “在消灭所有人类,夺取这个世界之前,我们必须解决这个问题,而我正在努力。”

    白鸟听到漏瑚这样说,而自己也非常确定自己的这位同类说的的确没错——以他火爆的性格,居然到现在都没因为烦躁而把图书馆给烧了。

    白鸟觉得漏瑚真的做出了非常大的努力。

    “所以你有思路了吗?”白鸟对于漏瑚想怎样解决这个因为咒灵的生物特性而出现的问题也感到十分好奇,因为至少自己现在是没什么想法的。

    “首先要解决咒灵的诞生方式,”漏瑚从宽大下袖口里摸出一个小本子,认认真真地给白鸟展示他这段时间思考的笔记。

    “我们必须能够找到脱离人类而获得新同伴的方式,并且让咒力的产生更加多元…除了人类的负面情绪之外,还要有更多的来源才行。”

    没想到漏瑚是真的有了些思路,虽然目前也只有思路没有解决方法,但白鸟也仍然有些惊讶。

    也许漏瑚真的可以研究出些什么呢?

    和同类的闲聊有效平复了火山头特级咒灵看不懂书的暴躁心情,恢复了平静的漏瑚重新将合上的书缓缓翻开,找到自己之前读不下去的地方,重新开始一字一句地尝试。

    看着漏瑚表情沉重却还是在尝试理解此前从未接触过的知识的样子,白鸟想了想,与其让小伙伴这样自己硬啃,还是需要找真正理解这些的人类带他一阵。

    哪怕就算是天才如五条悟也不是生而知之,白鸟偶尔也撞见过五条家的长老为六眼神子讲解咒术界的秘辛,以及教授其他知识的场合。

    对了,人类对某一个领域进行深入的学习和研究的机构,应该是叫大学来的,白鸟觉得漏瑚在那里会有更多收获。

    “漏瑚可以去人类的大学蹭课吧?反正基本没什么人能看到我们,找个没人的座位就好。”

    白鸟指了指独目咒灵拿在手里,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译本,提醒他,“人类的研究总在不断的发展,相比之下我们总是一成不变,不过能蹭蹭他们的新成果也不错。”

    “比起自己这么辛苦地读它,也许听课会更简单一点。”

    在拥有了真正作为一个个体的理性之后,漏瑚就摆脱了咒灵徘徊于自身诞生之地的习性,既然自己连图书馆都来了,那么去人类的学校也就不是多么夸张的事情。

    觉得白鸟这样说也有道理,漏瑚犹豫片刻,下定了决心。

    “说的也是,如果我可以用人类的知识,找到通往我们咒灵的新世界的方法,那一定十分有趣。”——

    为同类小伙伴的研究计划提出了一些不知道有多少用的提议,告别了准备去找个大学蹭课的漏瑚,白鸟来到夏油杰的小学门口,等到了今天不打算去捕捉的咒灵的咒灵操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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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也不能只依靠咒灵的战斗力,”幼崽半长的头发在脑后扎成小小一束,男孩一边看着白鸟,一边诉说着自己的想法。

    先前与五条悟的切磋——虽然是在怒气上头的情况下,但两个人都算得上克制,不是真的想要伤害对方,所以在事后,夏油杰还是认为这是一场切磋。

    面对自己遇见的第一个咒术师,夏油杰发现自己之前陷入了一个思想误区。

    因为自己的术式是【咒灵操术】,小少年就下意识将自己归入了游戏里召唤师的行列,觉得只要捕捉到足够的召唤兽也就是咒灵,战斗就可以由它们代劳,而自己只需要远远地进行操控。

    但咒术师之间的战斗却和他想的不一样…至少五条悟在发现他不擅长近身之后,简直就像一只灵活的猫咪那样粘了上来,如果不是自己的咒灵存货数量相当可观,那么甩都甩不掉。

    从小到大连架都没打过的好孩子夏油杰应付得很是狼狈,只有勉强躲闪的能力。

    回忆起比自己稍微高了一点的男孩很有章法,明显经历过系统训练的体术,狐狸眼的少年不高兴地抿了抿嘴,并不打算认输——自己只是没学过而已!只要补上就好了。

    所以夏油杰今天就打算把捕捉咒灵的事情先放一放,学校和家附近的咒灵已经基本被清扫干净,想要获得更多有用的召唤兽就要去更远的地方,放学后的短暂时间就显得有些捉襟见肘。

    还是等到周末再和白鸟去找别的咒灵吧,咒灵操使想。

    至于今天,他打算去国小直升的国中,向空手道社的学长学姐们学习空手道的入门——再过几年他也会升入初中部,所以提前这样叫一下也没什么问题。

    得知夏油杰的想法,白鸟表示了支持。

    自己也不是擅长近身肉搏的类型,不如说是完全不擅长,在这方面给小少年也提供不了什么有效帮助。

    坐在国中操场边的树上,灰白头发的特级咒灵看着下边挥汗如雨,在前辈和指导老师的示范下一遍遍做着入门动作的夏油杰,垂下了眼睛。

    小孩那种渴望变强的迫切心情,几乎要让白鸟那颗缓慢跳动的心脏停滞一拍。

    特级咒灵与人类少年的时间观念是不同的,就在刚刚,白鸟才恍然间发现这一点。

    从前在咒胎里的时候,白鸟只是打个盹的功夫就动辄要以年为单位。

    被人类对暴行巨大的怨恨与恐惧裹挟着来到这个世界,希望罪魁祸首被挫骨扬灰的心情是真实的,可同时在绿眼的特级咒灵心里知道,给自己的时间还有二十年………与羂索超过千年的谋划相比,二十年倒显得似乎也不那么宽裕,不过白鸟自己觉得应该够用。

    但是夏油杰好像不这样觉得…明明他才是个不到十岁的少年,刚刚接触咒术的世界也不过几个月的时间。

    而且白鸟从未对他说起过二十年后发生的一切,可是头发逐渐长长的少年仍然是那样急迫的,仿佛像是要去追赶着什么一样,一刻也不敢懈怠的想要变强。

    其实这也很好理解,咒灵操使接触到的第一位同龄咒术师——他能够拿来作为参照物的唯一存在,就是五条家的六眼神子,即使在咒术界立于顶端的御三家,也是百年甚至几百年才可以得见一回的超级天才。

    在过去不到十年的短短人生里,夏油杰一直是所有人口中那个别人家的孩子,追求卓越已经变成了他的某种生物本能。

    白鸟觉得,如果拿自己的状态和夏油杰做对比,未免显得自己好像也太从容不迫,或者说不放在心上了一些。

    但是想要藏起一片树叶,最好的方法就是将它放进树林,在茫茫人海中寻找羂索也是同样的道理。

    倘若只是天天在人群中,一个又一个的查看别人头上是否有缝合的痕迹,那白鸟再花20年也不会找到那个千年前的诅咒师。

    所以必须要有些别的办法,绿眼的特级咒灵和天元大人曾经商量过各种可能性,只是暂时还拿不定主意。

    操场上,短暂的第一次空手道指导告一段落,扎着短短马尾的少年鞠躬90度向前辈和指导老师告别,跑到树下拿起自己的书包,转身离开时,肩膀上悄无声息的落下一只圆滚滚的白色鸽子。

    “武田老师说我很有天赋,”狐狸眼的咒灵操使语气里有些不明显的兴奋。

    这很正常,这个年纪的孩子没有谁不渴望得到来自成年人的夸奖与赞美。

    “老师他说我可以每天早上增加一些晨练来增强我的心肺功能,平时也可以一起来和前辈他们训练。”

    这样说着,夏油杰的神情却逐渐从兴奋转变成了隐隐约约的困惑不解,“但是我觉得,刚才看到前辈他们练习切磋,好像和五条君给我的感觉不一样。”

    “这是当然的吧,”停留在小少年肩膀上的白色鸽子口吐人言。

    “那些比你大点的孩子们切磋的时候也没有杀气,他们平时的练习也只是为了获胜,而不是为了面对只有一方可以继续存在下去的厮杀。”

    “就只是单纯的切磋而已,并不是战斗呢。”

    而六眼神子在五条家接受的,是有关战斗的训练,从懂事起,他就知道他所背负和代表的是什么,人类喜欢把这种感觉叫做什么来着…好像是觉悟?

    五条悟所拥有的觉悟,和这些遵守比赛规则,比起武者也许更应该称为运动员的孩子们,当然是不一样的。

    杰和这些孩子们一起锻炼,能够获得的提高,恐怕也是有限的。

    这样想着,白鸟发现是自己傻了。

    其实夏油杰想要学习体术的话,不是有一个现成的老师人选吗?

    经历过御三家家传的体术培训——甚至比那要更严苛不知道多少倍,单纯只是依靠肉/体的力量就已经远胜于绝大部分咒术师的存在。

    和自己一起坑了老牌诅咒师势力[Q],最近有了【术师杀手】之称的损友,禅院甚尔。

    那家伙的实力教导一个连门都没入的夏油杰,绝对的绰绰有余,甚至都可以说有些大材小用了——

    让我们把[Q]的覆灭这种咒术界最近流传的谈资暂且略过不提,还是将目光聚焦于小少年的课外体术补习上。

    听到绿色眼睛的特级咒灵说,可以帮自己找一个很厉害的体术老师,于是夏油杰带着九分期待和一分紧张的心情,稍显忐忑的答应下来——小少年着实有些担心,自己会不会又看到一只可以和人类交流的特级咒灵。

    以常理推断,特级咒灵的朋友很可能也是他的同类。

    但不管怎么说,所谓很强的朋友,竟然是一个没有咒力的普通人这件事,着实是让夏油杰吃了一惊。

    并且这个没有咒力的男人还在用嫌弃的目光盯着自己。

    “先说好,我可不愿意带小孩。”

    天与咒缚之前受的伤,终于恢复到了即使进行一些不会宣之于口的更深入交流,也没什么问题的程度。

    禅院甚尔已经准备晚上去和有些日子没见的金主们联络一下感情,为自己争取一点可以去玩两把的零花钱——之前和白鸟一起从[Q]那里仙人跳拿到的钱,要留给下个月的拍卖会,而他已经很久没能去赌场放松自己的神经,有些想念放空自我的氛围了。

    看到出现在老旧公寓门口,手里还牵着一只人类幼崽的白鸟,天与咒缚本能地感觉麻烦。

    而他的预感从不出错,这次也是一样。

    “这孩子叫做夏油杰,是一个天赋相当不错的咒术师苗子。”

    没有在意禅院甚尔说的话,白鸟把夏油杰推到身前,给损友介绍到,“但他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以前没接受过有用的训练,所以我想拜托你教他体术。”

    “这可真是得了父母的济了,”禅院甚尔并不喜欢禅院家那些有天赋的咒术师一个个眼高于顶的样子,但是看面前的小鬼疑惑警惕又兴奋,眼睛里止不住的得露出对自己健壮身体的向往,天与咒缚觉得这个小鬼比禅院家的那群家伙还是要好一些。

    但他还是不喜欢哄小孩。

    看到术师杀手作势要直接关门,翠绿的橄榄枝连忙挤进嘎吱作响的门缝,在情况演变成与天与咒缚的角力之前,白鸟连忙说道,“是付费的,肯定不会让你白出力。”

    禅院甚尔的脸色迅速多云转晴,甚至还挂上了标志性的营业笑容。

    “你早说啊,我一看这小子就和我很有缘分。”

    看到黑发绿眼,像一只矫健黑豹一样的男人变脸的整个全过程,即使对方身上的一身腱子肉不似作假,但夏油杰还是忍不住心底打鼓。

    自己从没见过这么吊儿郎当的家伙,印象中的老师全都是稳重可靠,值得信赖的存在。

    而面前的男人,与其说是老师,自己更愿意相信他是什么极道从业人员。

    夏油杰并不知道的是,自己心底腹诽的这些,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倒也没错。

    只是现在即使他想这些也没用了,因为白鸟并不觉得天与咒缚这个样子有什么问题,作为特级咒灵,他所感知到的人类比游走与世界灰暗的夹缝中的禅院甚尔要更加糟糕,而很明显的,急于搞钱的天与咒缚也不在乎他怎么想。

    白鸟手里的钱,在支付了雇佣禅院甚尔作为解决羂索的其中一位后备力量的这部分定金之后,加上黑市中介卖掉[Q]的咒具之后打过来的钱,仍然维持了将近10亿的好看数字。

    术师杀手对特级咒灵的存款规模有所估计,知道白鸟本质上对金钱并不是十分敏感,他当然不会放过这个送上门敲竹杠的机会。

    仿佛铁水浇灌的坚实手臂一把将扎着小马尾的男孩揽到自己身边,禅院甚尔以一种将少年拍到呲牙咧嘴,完全控制不住表情的力气拍打着夏油杰的肩膀,大包大揽地说到。

    “放心交给我吧,我肯定能把人给你教出来,只是酬劳…”

    已经充分了解了损友热情绝对没好事的这一定律,白鸟刚要应声却又停了下来,谨慎地说道,“我会和孔先生商量过,给你一个合适的价格。”

    “嘁,”发现坑不到更多,禅院甚尔脸上的热情马上消散下去,松开了搭着夏油杰肩膀的手,小声嘀咕着。

    “没之前那么好骗了,真没意思。”

    话虽然这样说,但是已经决定接受白鸟的教学委托,禅院甚尔也不会真的放手不管。

    “走吧,”懒洋洋地在前面带路,术师杀手决定给自己送上门的便宜学生先摸个底。

    “请问我们要去哪里?”

    白鸟已经决定将夏油杰的体术教育全权委托给禅院甚尔,此刻当然不会提出异议,可是小少年却没想到自己这么容易就被卖了,还在傻乎乎地询问着。

    此前生活在大家族里,禅院甚尔很久都没见过这么傻的不加掩饰的孩子,一时间还有些惊奇。

    而这份惊奇,在听到白鸟说明了夏油杰的术式之后,变得更不加掩饰。

    “你从哪儿骗过来的小孩?”

    放慢脚步,将手搭在白鸟的肩膀上,术师杀手大大咧咧地问到,“你得把人看好,别哪天被诅咒师骗走做成咒具了。”

    被不靠谱的大人吓唬了,夏油杰皱了皱眉头想说现在的社会已经少有儿童拐骗案件,但是看到白鸟郑重其事点头的样子,又不确定起来。

    刚好看到夏油杰脸上表情的变化,禅院甚尔觉得这小孩也挺有意思,一半玩笑一半认真地说,“小鬼,欢迎来到咒术的世界。”

    原本都有些忘记,听到男人这样说,夏油杰突然想了起来,“你也是咒术师吗?可是我感觉你并没有咒力?”

    “并不是有咒力的人才能做咒术师,但我的确不是,”禅院甚尔扭过头,像凶猛野兽一样笑了起来,露出洁白而锋利的牙齿。

    “我是杀手,通常来说,我的目标以咒术师居多。”

    看到小少年投来的求证目光,白鸟点了点头,表示肯定,“甚尔是完全零咒力的天与咒缚,稀少程度可以与五条悟的六眼相比。”

    “我可不是大少爷那样的珍稀品种,”漫不经心地说着,禅院甚尔却并没有反驳白鸟对自己体质稀少程度的评价。

    “没有咒力也可以做很多事情,很快你就会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