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

    祁修竹和贺免在路边等, 一直待到乔果收好摊才准备离开。

    临走之前,阿婆往他们包里各塞了一个苹果。

    祁修竹找了个水龙头,把苹果洗干净后边走边啃。贺免跟在他身后, 负责拿伞和他摘下来的帽子。

    “乔果他不对劲。”贺免说, “你也看出来了吧?”

    “在学校被欺负了。”祁修竹很直接道, “校服上有脚印。”

    说完他们都沉默了,只剩祁修竹嚼苹果的声音。

    苹果放久了有点蔫, 嚼起来并不脆爽,声音软绵绵的,带点沙沙的响声。

    贺免把帽子戴在自己头上,单手插在外套口袋里, 摩挲自己的那颗苹果:“嗯,他不敢跟家里人说。”

    街道拐角有一家手机二手维修店。祁修竹想了想, 把苹果核扔进垃圾桶,擦下手走进去。

    贺免跟在他身后进来,见他打量着柜台里的旧手机,问:“干什么?”

    “买给乔果。”祁修竹指着稍微新一点的那个,让老板拿出来看看, 回头跟贺免解释, “有事好联系。”

    祁修竹虽然表面上没说, 但对乔果的事有些在意。

    如果是那种自甘堕落的小孩也就算了, 可乔果不是, 他想拉他一把。能不能成再说。

    新的手机乔果未必会要, 祁修竹已经考虑过了, 就说是自己不要的, 扔了可惜。

    贺免猜到他的心思,没有多问, 帮他跟老板砍了200块的价。

    买完后他们继续往工作室走,小路上没什么人,路灯从祁修竹刚来意安时就坏了,到现在也没人来修。

    初冬的天黑得早,黑压压的一片,天空坠得很低。

    祁修竹摆弄着手机慢慢走着,风一吹他的头发就到处乱飞。

    他没伸手,仰起脖子左右晃了晃脑袋,头发从脸侧细细簌簌地落下去。

    “别动。”贺免在他身后说,“将就一下。”

    说话的同时,头发被他轻轻拉住。祁修竹抬手一摸,脑后多了个松松垮垮的马尾。

    “哪来的?”他说的是发绳。

    贺免走到他前面:“你落我包里的。”

    不等祁修竹再说,他没什么表情地补充:“不准嫌丑,别多废话。”

    祁修竹说:“我又没说什么,至于吗?”

    贺免回头看他:“至于,大少爷。”

    回到工作室后,祁修竹心里装着事,没在一楼多待。

    他回了自己的房间,第一时间拿出手机,上微博搜索了那个叫“核桃叶”的账号。

    账号内没有什么特别的内容,翻不到原创动态,剩下的都是转发的祁修竹的微博。

    祁修竹想了想,找到这几年他上过的黑热搜。

    他点开评论最多的几条营销号内容,果不其然,“核桃叶”在下面相当活跃。

    祁修竹打开窗户,坐在窗边吹风。

    他对那些恶评无动于衷,但看见贺免在下面的回复时,根本压不住嘴角。

    一想起贺免顶着那张冷冰冰的硬汉脸,打下这些愤慨激昂的话,祁修竹就忍不住想笑。

    他截了几张有意思的图,拨通了贺免的电话。

    电话接得很慢,入耳的先是一阵水声。

    “你在洗澡?”祁修竹问。

    贺免的声音沉闷,在浴室里带着回音:“嗯,什么事?”

    “那你先洗吧。”祁修竹把发绳摘了,“洗完再说。”

    贺免那头安静几秒,随后说:“我听不清,你过来说,门没锁。”

    祁修竹没多想,以为他已经洗完了。结果到他房间才发现,浴室里的水声压根没停。

    “怎么了?”贺免听见关门的声音,隔着浴室的门问他。

    门上有一块十厘米宽的磨砂玻璃,看不清里面具体的人脸,却隐约能看见贺免的身形轮廓。

    祁修竹靠在门边,毫不掩饰地看过去,说:“有点事想找你问问。”

    贺免正在冲洗手臂上的泡沫:“你说。”

    祁修竹低头看了看手机:“你觉得我主演的《阴雨季》怎么样?”

    贺免的手顿了顿,没想到祁修竹专门过来一趟,就是问这个的。

    “还行。”贺免说。

    截图里的内容和他的话完全不搭边,他顶着“核桃叶”的账号说的是:好看死了^^

    祁修竹挑了下眉继续问:“王林的那部《消失的明天》呢?好看吗?”

    王林和祁修竹老早前就不对付,这在圈内不是什么秘密。

    贺免挤了一泵洗发水:“哦,还可以吧。”

    祁修竹瞥了眼手机里的内容:难看!别蹭。

    他又问:“那你觉得我留长发好看吗?”

    这次贺免顿了好几秒才回答,语气生硬:“还行,跟短发差不多吧。”

    祁修竹舔了下嘴唇,隔着玻璃看过去。

    里面的人立刻将头扭到另一边,像是在刻意回避他的视线。

    如果说先前还不太确定,那现在听见贺免亲口的回答,祁修竹笃定“核桃叶”准是他的账号没错。

    这口是心非的样子,和他本人一模一样。

    屏幕熄灭,又被祁修竹摁亮,上面明晃晃写着一行字:他留长发就是好看,这也能尬黑?

    再往下还有一点内容,那人回复他道:怎么哪里都有你?这么喜欢给祁修竹当狗?

    祁修竹翻过一页,看见下面的内容笑了。

    「@核桃叶:怎么的,你嫉妒了?汪汪。」

    「回复@核桃叶:有病……」

    耳边的水声骤然停下,祁修竹关掉手机,抱着手看向浴室,问:“免哥,你是不是有给人当狗的癖好啊?”

    门“唰”地一下开了,贺免下身围了条浴巾,上面半裸着,头发尖儿还在滴水。

    他一眼看见笑得眼睛弯弯的祁修竹,祁修竹抬着下巴,冲他吹了个口哨:“身材不错。”

    这动作要换成别人来做,贺免只觉得对方有病。但面前的人不一样,那道视线忽然变得炙热起来。

    贺免也不遮遮掩掩,任由他看,皱着眉问:“谁乐意给人当狗了?”

    浴室里的雾气渐渐散开,温热潮湿,蒸得祁修竹眯了眯眼睛。

    贺免站在他跟前,宽厚的臂膀将门遮住大半。上前一步就能贴得更近,他们却都克制着,保持着半臂距离。

    “嗯?”贺免的视线停留在祁修竹的眉眼处,微微弯下些腰,问,“怎么不说了?”

    他身上带着热意,向祁修竹源源不断地袭来。佛手柑的香气变成清冷的薄荷味,更锋利也更具攻击性。

    祁修竹早就发现了,贺免知道他喜欢什么,并毫不避讳地展现出来。

    那是一种无声的较量,就像在说:不是不喜欢吗?那你看什么。

    装。

    “你……”祁修竹嘴里刚发出一个音节,抬眸见贺免正目不斜视地看着他。

    贺免的眸子很黑,眼尾略微向下,侧头盯着人看的时候,五官比平时多了点顿感。

    祁修竹忽然忘了自己想说什么,舌尖一顿,伸手捏住贺免的下巴。

    贺免额头上的水珠滑过侧脸,再往下,滑过祁修竹的指骨,在他手腕处滴落。

    祁修竹看了他两秒,笑着叫他:“小狗。”

    贺免先是看见他一张一合的唇瓣,随后才听见那道轻缓的声音。

    大脑“嗡”的一声响了,这两个字给他带来的冲击,使他忽略了下巴上的力道。

    他低着头没动,只是问:“你说什么?”

    “我在叫你。”祁修竹的大拇指滑过贺免的唇角,“小狗。”

    贺免闭了闭眼,眼前黑下去的一瞬,脑海里浮现出无数旖旎的画面。

    小狗——

    祁修竹总是哑着嗓子这样叫他。

    每到这种时刻,他的眼眸都比平时更加湿润,连鼻尖都被染得绯红。

    看起来怪可怜的。

    但是……没什么用。

    祁修竹不知道贺免在想什么,他向来喜欢这样叫他。

    一遍一遍,感受贺免逐渐粗重的呼吸,最后等他主动把脑袋蹭入他的掌心。

    祁修竹还在描摹贺免的唇,对方忽然靠近,鼻尖相触,微一侧头就会吻上来。

    祁修竹的眼神冷下去,伸手挡在两人中间:“说了不行。”

    贺免发出一道意味不明的“嗯”声,他直视祁修竹的眼睛,在他冷冽的视线下笑了一声。

    掌心一热,祁修竹意识到贺免在做什么时,手指不受控制地一颤。

    他没出声,半晌后,只用口型道了两个字。

    “小狗。”

    **

    房间里窗帘紧闭。

    贺免吻上祁修竹的指尖给他回应。

    迷迷糊糊间,祁修竹抓住贺免的头发。发质硬直,戳得他的掌心又痒又疼。

    不记得是听谁说的,说头发硬的人脾气不好。

    祁修竹的脑袋搭在贺免的肩上,想起这话,伸手扯了扯。

    他的动作很轻,并没有把人抓疼,反而像小动物间的某种亲昵互动。

    贺免任由他摆弄,顺着他的动作偏头,把更多发丝蹭入他的手里:“好玩吗?”

    他的嗓音低哑,分明是很好听的声音,但后面的话祁修竹没力气去听。

    祁修竹余光里看见床头上那盏暗黄色的台灯,心想贺免的脾气好不好暂且不说,反正脑子笨笨的,特别是在这种时候。

    被人扯着头发都不知道反抗。

    或许是因为天气渐冷,今晚他对贺免的体温更加眷恋。

    祁修竹主动环上他的脖子,把头深深埋进他的颈窝。

    在大脑的每一次空白之后、喘息间,又自我报复似的想起别的东西。

    ——他和贺免之间的关系乱套了。

    早已不能用单纯的词语来界定。前任、炮友、朋友……根本没这么简单。

    要真这么简单就好了。

    祁修竹松开手,抬眸看向贺免,对方有心灵感应似的立刻看来。

    贺免在他眼底看见自己的影子,水汽弥漫,被昏黄的碎光照得水光潋滟。

    他短暂地怔了片刻。

    许久没在祁修竹脸上看见这种表情,这一眼仿佛把他拉回到五年前。

    他们分手的那个夜晚。

    贺免抿了抿唇不敢深想,也觉得在这种时刻,他不该去想。

    他垂眸不再和祁修竹对视,转而看向他湿润的唇瓣。

    祁修竹的嘴微微张开,刚想说点什么,贺免一拧眉俯身下去,堵住了他还未说出口的话。

    祁修竹瞳孔一缩,细碎的音节变成一声呜咽。

    他陷在柔软的大床里,越想挣脱陷得越深。

    他抓握住洁白的床单,贺免的手掌挤进来,将他的手轻而易举地覆盖。手指一寸寸探入祁修竹的指缝,旋即把他牢牢扣住。

    眨眼间,祁修竹浑身的血液直冲大脑。

    待那股熟悉的薄荷香气窜入鼻尖时,他松开抓着贺免脖子的手。

    他扣住贺免的后脑,将人往前一带。

    他加深了这个吻。

    今夜的风比以往的都更猛烈,那道无形的枷锁本就并不牢固,被风一吹便落了。

    待风平息时,贺免的舌尖生出一股铁锈味。他用舌头顶了顶虎牙,刺痛感传来时才有了实感。

    他又在牙尖狠狠摁了摁,直到疼得皱眉才停下来。

    房间里骤然安静下来,氛围和刚才相比,割裂的仿佛是两个世界。

    祁修竹靠在床头,头发随意披散,落满整个枕头。

    他长长地吸一口气又缓缓呼出,眯着微挑的眼睛,看着贺免不说话。像只吃饱喝足,想要打盹的猫。

    “困吗?”贺免用手背碰了碰他的脸。

    祁修竹披了件衣服,赤脚下床:“我去洗澡。”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道不出的味道,他们之间似乎有什么变了。

    太过突然,以至于双方都没想明白到底变在哪里。

    大概是因为那个复杂的眼神,又或者是那个突如其来的吻。

    祁修竹走进浴室,热水从上洒下来,他弯腰看着脚下的积水,很清楚地意识到——其实都不是。

    他很烦这种感觉,工作、生活、感情……一切都开始失控,完全没有按照他所想的来。

    他甚至不能很好地控制情绪。

    几个小时前还在为发现了贺免的秘密窃喜,现在却突然感到失落。

    发现了又能怎样呢?

    贺免还是贺免,他也还是他。

    有什么东西顺着水流一道没入通水口。

    没有结果,只有起因、经过。

    一门之隔外,贺免坐在窗边,把玩着祁修竹留下的烟盒,表情渐渐冷下去。

    那个吻不是时候,他想。

    他开始理解祁修竹为什么不愿意接吻,因为这是比别的行为更亲密暧昧的举动。

    他竟然不想再停留于此,心里有个声音在不断叫嚣。

    他想要再进一步。

    贺免点燃了烟,没抽。烟雾往窗外飘去,起头处凝聚成一股,飘到半空中,被风一吹才散开。

    贺免抿了一口,吐出的烟不再成型,直白地融入空气里。

    他没再动,静静地等待剩下的烟燃尽。

    思想在一支烟的时间里放空,他听见耳边的水声,闻到若有若无的咖啡香味,脑海里再次浮现出祁修竹的脸。

    还是那种眼神,熟悉又陌生的。

    他一点都不喜欢。

    贺免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回应,害怕神情里藏了连自己都没发现的胆怯。

    他后悔了。

    贺免回头看了一眼浴室,目光在那块玻璃上停滞片刻,直到里面的人重新有了动作,他才收回视线。

    如果当初分手的时候,再努力努力就好了。

    毕竟从此之后,他们之间的感情不再是从零开始,而是从负数回升。

    如果祁修竹这时候骂他是胆小鬼,贺免说不定会点头。说:对,我就是。

    贺免把烟盒扔进床头柜里,忽然又想,那祁修竹呢?

    他也想问他一嘴,那你不是吗?

    正想着,身后的门开了。

    祁修竹见他站在床边发呆,看了几眼,没多说什么:“我回去休息了。”

    贺免没有第一时间回答,把灯调暗一度,说:“嗯,记得把窗户关好。”

    祁修竹垂在腿边的手微不可察地动了动:“行。”

    他走到门边,房间里的另一道视线一直落在他身上,却依旧是沉默的。

    这种感觉太不好了,宛若暴风雨前的宁静。

    祁修竹抬了两次胳膊才握住门把手,身后传来几道脚步声,在不远处停下。

    祁修竹等了等,浴室的门开了,很快又被合上。

    雨没有落下来。

    **

    之后的几天,祁修竹没有刻意回避,和贺免的来往却明显变少了。

    贺免继续当他的纹身店老板,祁修竹也只是个过来度假的普通游客。

    就像他刚来意安时那样,似乎也没什么不同。

    柳璟一开始也这么认为,但没过两天,就敏锐地察觉到不对。

    某天他在贺免身边观摩学习,祁修竹从他们身后经过。柳璟看着看着,贺免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

    再之后,每次后面有响动声,贺免都要停顿一两秒,等人走了才继续。

    纵然柳璟神经大条惯了,也感觉这几天的气氛怪怪的。

    他溜达到钟延的工作台前,看着贺免的背影,小声问:“你觉不觉得免哥和祁哥有事儿?”

    钟延没抬头:“什么事儿?”

    柳璟琢磨了会儿,没找到合适的措辞:“是不是吵架了?”

    “别瞎想。”钟延不甚在意,“他们能吵什么?”

    “也是。”柳璟在他身边坐下,“但是好奇怪啊,免哥最近都不叫祁哥一起吃饭了。”

    钟延挠了下寸头,把手机搁到一边:“这不是很正常吗?他们又不熟。”

    柳璟下意识想反驳,支支吾吾了半天,竟然觉得这话好像挺对?

    算算时间,他们最多才认识一个月。

    一起吃过几顿饭,瞎聊过几次天,的确算不上熟识,顶多就是认识。

    客套话谁都会说。

    柳璟还想再问,钟延已经重新刷起手机。

    祁修竹刚巧从楼上下来,扬了扬下巴冲他们打了声招呼。

    贺免挺直背,依旧没回头,等祁修竹出门后才继续手里的工作。

    柳璟睁大眼睛。

    不对,这也太奇怪了。

    “他们真的没吵架?”他问。

    钟延顿了片刻后抬头看他,意味深长道:“都说了他们不熟,你别瞎操心。”

    柳璟摸着下巴:“你怎么知道?”

    “你真想知道?”

    “昂。”

    “因为我和你免哥熟。”钟延扔了颗水果硬糖给他,摆摆手说,“他那些事我清楚得很,你信我就行了。”

    另一边,祁修竹揣着买给乔果的手机,准备去学校门口等人放学。

    他没有提前联系乔果,害怕找不到人,特意早到了半个多小时。

    中学生几乎都是自己放学回家,学校门口没什么人,冷清得很。

    今天出了点太阳,祁修竹在不远处找了个树荫,靠在边上抽烟。

    原本他已经在戒了,这几天没忍住,这坏习惯又冒了出来。

    身后有几个男人在说话,咋咋呼呼的,听得祁修竹皱了皱眉。

    一共有三个年轻人,看样子不超过二十岁,身上堆叠着各种潮流元素。

    个个身材干瘦,黑眼圈都快掉下巴上去了。

    几人从祁修竹身边经过,空气里飘过一股劣质发胶味,他被呛得咳了一声。

    最边上那人忽然回头,看到他的脸时一愣,又将他上下打量一番。

    祁修竹很熟悉这种眼神,心里泛起一阵恶心。

    几人嘀嘀咕咕说了些什么,带着很重的口音,祁修竹没太听懂。只隐约听见一句:“男的女的?”

    祁修竹冷着脸看过去。他心情本就不好,心想对面再多说一句他就开骂。

    正想着,几米远外的学校围栏前,出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三人听见动静朝那边走去,没空再管一边的祁修竹。

    这个点出来的学生不是早退就是逃学。祁修竹把烟扔进垃圾桶里,以为那人是这群小混混的同伴。

    他往那头看去,里面那学生把书包往外一扔,三两下爬上铁栏,从上头跳了下来。

    “嚯。”祁修竹嘀咕一句,“还挺厉害。”

    紧接着,刚才那三个年轻男人捡起地上的包,四下观察一番后,把那学生围在中间朝另一边走去。

    这情况怎么看怎么不对,显然和祁修竹想的不一样。

    他看了眼时间,距离放学还有二十多分钟的时间,他纠结要不要多管闲事。

    他叹了口气,再次朝那几人看去,这一看却顿住了。

    中间那小孩儿的身形十分眼熟,头发略长,软塌塌地贴在脖颈后面。

    ……?

    祁修竹没忍住暗骂一声。

    那不就是乔果吗?

    第42章 第42章

    学校附近总有些只有学生知道的秘密基地。

    祁修竹跟在那几个混混身后, 穿过大路,七拐八拐地走进人烟稀少的小巷。巷顶安装了遮阳棚,被太阳一照, 在地上投下深绿色的阴影。

    从踏入这条巷子起, 地面就变得凹凸不平, 四处散落着烟头和垃圾。

    祁修竹穿着一双白色帆布鞋,这是喻昭前几天刚帮他抢到的限量款, 今天还是头一次穿。

    “啧。”

    祁修竹避开地上的污渍,心情差得降到谷底。

    前面的人显然对这里相当熟悉,轻车熟路地拐入其中一个巷子口,转身进入右侧的巷道。

    祁修竹在几米外停下, 遮阳棚刚巧缺了一块,阳光落在他的右脸上。

    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喂, 钱带了吗?”

    “带了。”

    和祁修竹预想的不同,乔果似乎格外镇定,语气里不带一丝情绪:“说好的,这是最后一次。”

    里面安静几秒,另一个男人语气不善道:“就这么点?打发叫花子呢?”

    “我只有这么多。”乔果说, “都给你们了。”

    那三人笑出声, 有人又说:“你和你阿婆的藕粉铺子生意那么好, 你能没钱?”

    “当我们这么好骗啊?你爸妈每个月给你打多少?”

    祁修竹听到这实在是有点忍不住了。

    他刚出道时接过不少校园题材的电影, 虽然情节夸张, 但不得不说, 艺术来源于生活。

    里头的小混混差不多就是这样, 翻来覆去只说得出这几句话。

    祁修竹听腻了, 正要抬脚,又听见一句:“我说过后果吧?你要不听话, 我能让你阿婆的摊子摆不下去。”

    这不像玩笑话,他们这种人真做得出来。

    意安到底是小县城,街头的混混合伙闹事,同行的普通生意人压根不敢去管,管得了一时管不了一世。

    一不小心火就会烧到自己身上。

    难怪乔果这么为难。

    祁修竹的脸沉下去,一低头,看见鞋面沾上一滴油污,烦得连眉头都快压不住了。

    巷子里传来一阵响动声。

    砰——

    有什么东西落到地上,旋即脚步声渐起。

    祁修竹跨一步从拐角出去,一眼看见被围在正中的乔果。

    乔果的书包被扔在脚边,早已脏得不成样子。和第一次见面时不同,他现在的表情比那天还凶。

    乔果一手握着拳,另一只手里攥着个什么东西。祁修竹往前走了一步,一道反光射进眼睛里,他顿时变了脸色。

    “乔果。”

    祁修竹朗声喊道,引得所有人回头看来。

    乔果看见他的一瞬倒吸一口气,还没来得及开口,祁修竹已经朝他走来。

    祁修竹一边向前,一边将头发高高扎起,他又叫了一声:“乔果,过来。”

    乔果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弄懵了。不只是他,其他人也完全没反应过来。

    不是……

    这是从哪冒出来的人啊?

    胆子这么大,没看见他们马上就要干架了吗?

    乔果扫视周围人的脸色,没敢贸然行动。

    他接触到祁修竹的视线,身上的汗毛竖起,下意识把拿着刀的手往背后藏。

    祁修竹没管那几个混混,见乔果不答,撇了下嘴自己上前。

    他扒拉开打头的那人,嫌脏似的拍了拍手。

    随后,他把包里的手机递给乔果,若无其事道:“送你的,密码六个零,以后方便联系,我和……贺免的电话已经存好了。”

    等他说完这句,空气都凝固了,所有人都摸不清头脑。

    乔果最先有了动作,他“啊”的一声,这次倒是很听话地接了。

    几个男人呆愣片刻,回过神后直接气笑了。

    “牛逼。”穿着大红色外套的那人骂了一声,“哪来的神人?”

    祁修竹没搭理他。

    他把乔果往后一推,顺道抬脚,将地上的书包一块儿踢到墙边。

    “怎么着啊兄弟?”一个男人靠在墙边,冲祁修竹吹了个口哨,“你要替他出头?”

    又是一声讥笑,声音又涩又哑,难听得要命:“得了吧,就你啊?你帮他给点钱还差不多。”

    祁修竹充耳不闻,抬手把头发扎紧几分。袖子被乔果拽住,他抿住唇冲祁修竹摇头。

    “哥……”刚才还一脸镇定的乔果,看见祁修竹此时的表情,忽然露了怯,“要不你走吧,我可以的!”

    “你可以?”祁修竹盯着他手里的东西,声音沉下去,“把你的东西藏远点。”

    身后又是几道骂骂咧咧的声音,脏得不堪入耳。

    肩膀被人狠狠拍了一下,祁修竹侧头的瞬间,一拳向他挥来。

    “唰”的一声,空气被拳头破开。

    不过眨眼的时间,巷子里再次安静下来。

    乔果张了好几次嘴都没发出声音,他明明站在旁边没动手,呼吸却也变得无比急促。

    若不是亲眼看见,他肯定不会相信刚才发生了什么。

    祁修竹身形清瘦,看起来像个矜贵的少爷,谁能想他出手这样干净利落。

    乔果的手心里生出一层汗,他原本准备伺机而动。结果他还没反应过来,那几个混混就被祁修竹撂倒了。

    三人齐刷刷躺在地上,其中两人正捂着腹部哀嚎。

    穿红色外套的男人被祁修竹摁住,脸部着地,身体呈一个极为别扭的姿势。

    其他两人撑着身子站起来,刚有动作,祁修竹冷声道:“滚开。”

    脚步声分外慌乱,很快消失不见,巷子里只剩下三个人的呼吸声。

    祁修竹是最平静的一个,他不徐不缓地深呼吸两下,紧紧抓住男人的后脑,用力往地上一磕。

    纵然头疼欲裂,男人也咬着牙不敢叫出声。

    祁修竹弯腰看向他满头大汗的脸,头发垂下来扫过耳尖,他一字一句问:“错了吗?”

    “错……错了。”男人打着哆嗦,“对不起,不敢了。”

    祁修竹手上的力道加重,男人顿时拔高音量大喊:“我真错了!乔果!乔果对不起!”

    这几个小混混初中辍学,基本上在网吧里度日。没钱了去打点零工,不想干了就打劫附近的学生。

    他们专挑乔果这样的小孩儿下手——身边有没有管事的大人,家里又有老人需要照顾。

    这些学生崽平日里孝顺懂事好拿捏,随便威胁几下就听话的不得了。

    要真有人反抗,大不了去他们家或者店里闹事,多来几次就没人再敢了。

    这套流程他们来了这么多次,还是第一次踢到钢板。

    男人早已汗流浃背,豆大的汗珠淌了一地。

    祁修竹回头招呼乔果,见他拿着手机站得挺直,笑了一声:“吓到了?”

    他狠戾的表情还没完全收起,这一笑却不显突兀,就是有点……

    乔果说不上来,他摇了摇头,上前小心翼翼地问:“哥……怎么了?”

    祁修竹笑得特别灿烂:“让他给你磕一个谢罪。”

    乔果眨了下眼睛。

    啊。

    啊?

    这哥原来这么野吗……?

    “快啊。”祁修竹看似是在催促乔果,实际狠狠掐了掐地上那人的脖子,“愣着干什么?”

    不等乔果做出反应,“砰”的一声,男人立马脑袋着地。怕这还不够,他一咬牙,又猛地磕了两下。

    之后这人没了声,趴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祁修竹满意了,唇角勾得更深,抬头问乔果:“还要吗?”

    “不要了!”乔果差点哭出来,“可以了哥!”

    祁修竹点点头,又问:“他们问你要了多少?”

    乔果说:“八百……”

    祁修竹伸手在男人身上掏了一遍,裤兜衣兜都翻过了,最后只找到四百二十三块五毛。

    男人紧急大喊:“剩下的刚才分给他们了,不关我的事!”

    “怎么办?”祁修竹站起身,改用脚踩着他,“还差点。”

    他说完看见自己的鞋面,翘着的唇撇下去,转而道:“剩下的拿你的衣服来赔吧。”

    乔果和男人都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紧接着,祁修竹把人拽起来,抬了抬下巴:“脱了。”

    “……”

    于是,男人在祁修竹嫌弃、乔果震惊的眼神下,脱得只剩一条内裤。

    “这个……这个就不用了吧?”男人打着哆嗦,风一吹,他全身冒起鸡皮疙瘩。

    祁修竹更嫌弃了,侧目不再看他:“不用。”

    乔果在一边一直不敢吱声,祁修竹给他带来的冲击太大了。

    他根本不会想到,祁修竹以前拍过武打片,为此找专业的老师集训了一个多月。

    另一边,脱得精光的男人也一声不吭,生怕稍微发出一丁点动静,自己就得再挨一顿揍。

    事情因为祁修竹的突然出现,变得有点诡异。

    乔果和男人各怀心思,跟罚站似的,站在一边等祁修竹发号施令。

    就在三人沉默间,乔果手里的手机忽然传来一道男人的声音:“人怎么没声了?死了?”

    乔果抬头对上祁修竹的视线,纠结道:“没呢免哥,容光焕发……”

    听见这声“免哥”,祁修竹眉毛一挑,略有些诧异:“你什么时候给他打的电话?”

    乔果“啊”了一声:“十分钟前。”

    正说着,贺免在那头略有些着急地大喊:“我不是问他,我说找你麻烦你那人!活着吗?”

    ……?

    乔果再次受到冲击,看向一旁早已灵魂出窍的男人,为难道:“活着……吧。”

    第43章 第43章

    话音刚落, 巷子口闪过几道风风火火的人影。小电驴带起一阵尘土,开出几米后又猛地退回来。

    车还没停稳,为首那人先一步跳下来。贺免踢开滚到脚边的矿泉水瓶, 步伐又快又急。

    他走入深巷, 对眼前的场景并不意外, 却着实被那个赤裸的男人吸引了一瞬目光。

    祁修竹身手好他是知道的,但这是在玩哪一出?

    贺免摁了摁太阳穴, 不动声色地将祁修竹上下扫视一眼,随后把目光移向身边的男人:“还活蹦乱跳的?”

    也不知这话是对谁说的,祁修竹接了一嘴:“天气冷,手冻。”

    贺免打量面前的男人, 瞥见他额头上的大包笑了,问, “疼吗?”

    男人接触到他的目光,身体不受控制地一抖,心下生出一股恐惧。

    他不知道什么答案才是对方想听的,迟迟不敢出声。

    贺免也不催促,侧头见乔果站在祁修竹身后, 半边身子都被遮挡着, 像只寻求庇护的小鸡仔。

    要不是有祁修竹在, 这臭小子今天不知道会被怎么欺负。

    贺免很轻地“啧”了一声, 听见男人窸窸窣窣的声音, 心里升起一股烦躁。

    祁修竹是来休假的, 怎么这么多不长眼的东西。

    贺免等得不耐烦了, 手腕一转利索地挥出一拳, 直揍在男人右脸上。

    “不知道吗?”贺免揪着男人的头发,眼神锋利直视他问, “现在呢?”

    “免哥……”男人仰着头看向他,脸颊高高肿起,双手合十给贺免拜了拜,“您要早说您认识乔果,我……”

    “早说?”贺免往他小腿踹了一脚,眼神令人不寒而栗,居高临下道,“上次我是不是跟你说过,让你少干点缺德事。”

    他说的上次就是一个月前,同行的纹身工作室找了一群小混混上门闹事,打头的就是这小子。

    当时他们就被贺免收拾了一顿,在派出所里一边道歉一边说再也不敢了。

    贺免想通这点,总算明白了乔果为什么一直来烦他。

    这哪是找师父?分明是找大哥。

    柳璟和钟延停好车匆匆赶来,刚走近就看见老熟人□□地站在这。

    “我靠!什么人啊这是!”柳璟蹦到钟延身后,不忍细看,“能不能有点公德心!”

    沉默良久的祁修竹忽然出声:“就这样,站着别动。”

    他掏出手机递给贺免,没去看他的脸色,只吩咐道:“拍一张留念。”

    贺免明白他的意思,皱起的眉舒展开,迅速拍了一张,把相机关了才递回去:“照片我不删,再有下次我会打印出来,你那些朋友人人有份。”

    “滚吧。”他不想多看这辣眼睛的东西,用手指着人道,“再被我发现你勒索附近的学生,我见你一次揍一次。”

    那人忙不迭答应,连滚带爬地往外走。

    钟延冲他屁股上踹了一脚,柳璟觉得不解气,骂了句什么还要冲上去揍,被钟延眼疾手快拦住了。

    “气死了。”柳璟对着他的背影呸了一声,他松开钟延的胳膊,往乔果和祁修竹那边看去,“你们没事吧?”

    祁修竹找地方把烟灭了,他理了理袖子:“没事。”

    乔果本来只打给了贺免的,见这么多人来,有点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谢谢。”

    柳璟捡起地上的书包,递给他说:“不麻烦不麻烦,就是电话里那动静太吓人了,乒乒乓乓的,差点把免哥吓死……”

    乔果接过书包,小心翼翼地看向贺免:“对不起……”

    贺免的目光还停留在祁修竹身上,听见自己的名字才回过神:“没,不是被你吓的。”

    “是被祁哥吓的!”

    柳璟想起这事,一拍巴掌,忽视了钟延复杂的神色,绘声绘色道:“免哥接到你的电话,直接从椅子上弹射起来。然后一秒穿外套、一秒穿鞋、一秒摇人、把油门踩得冒火星子……”

    钟延听不下去了,猛地拽住他的衣领,打断他没完没了的话。

    “干嘛?”柳璟回头瞪他,“本来就是啊。”

    祁修竹闻言看向贺免,对方恰好也在看他。四目相对的瞬间,贺免侧目咳了一声。

    “别站在垃圾堆里聊天行吗?”贺免对众人说,“走了。”

    “等等。”祁修竹说。

    他脚边还堆着刚才那人的衣服,大红色外套、破洞牛仔七分裤、外加一条一指宽的假金链子。

    他刚要弯腰去捡,就听乔果语气复杂地说:“哥,这东西就算了吧,我不要。”

    祁修竹动作一顿,余光里看见所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他身上。

    “……”

    误会大了。

    祁修竹没再用手去碰,把脚伸进去蹭了蹭:“我是想拿来擦鞋。”

    “哦哦。”柳璟恍然大悟,“新鞋啊祁哥?好可惜哦,弄脏了。”

    于是一群人就站在一边等他擦鞋,尽管明眼人都看出来,那些污渍根本擦不干净。

    钟延一向沉默寡言惯了,乔果则是心里杂乱,不知道说什么好。

    反观贺免,他站在祁修竹对面,也是一句话都没说。

    柳璟最先受不了这种诡异的氛围,随口找了个话题:“祁哥你练过吗?”

    “练过一点。”祁修竹换了一只脚,“不多。”

    乔果眨巴眨巴眼睛,伸手扶住他:“能教我吗?”

    “可以啊。”祁修竹侧着脚,蹭去鞋边的泥,说,“不过我没有贺免厉害……”

    这话出口得太过自然,除了他和贺免,没人察觉到不对。

    “我作证!免哥的确很厉害。”柳璟顺势道,“他小时候练过武术!是吧免哥?”

    贺免哼笑一声:“你见过我小时候吗?”

    “嘿嘿。”柳璟摸摸后脑勺,“见过照片也算是见嘛。”

    他说的照片祁修竹也看过,并且对此的印象很深。

    只因为五岁的贺免特别可爱,长得虎头虎脑的,虽说从小就爱皱眉,但简直是现在的等比缩小版。

    乔果在一旁问:“真的可以吗?”

    贺免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看向祁修竹,直到对方抬眸朝他看来,才不紧不慢地道:“真的,不用他,我教你。”

    自从那晚之后,他们都在有意无意地回避彼此的视线。

    倒不是说尴尬,而是他们太了解彼此,光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有时候身体太过契合并不是一件好事,比如现在这种情况——太不利于冷战。

    祁修竹的演技精湛,只要他想,就可以随时控制好自己的表情,他淡淡看了贺免一眼,说:“行,他说不用就不用吧,想学可以找他。”

    他们这一唱一和的,引得乔果多看了祁修竹一眼。

    祁修竹低头重新摆弄两下鞋子,有点烦躁地说:“算了,走吧。”

    乔果从这个角度看去,只能看见他的侧脸。他把头发扎得很高,露出了修长的脖颈。

    乔果一愣,眼尖地看见他脖子上有颗红痣。

    “走啦乔果。”柳璟在前面叫他,“别发呆了。”

    乔果回过神,见祁修竹也在看他。

    “走吧。”祁修竹没说什么,刚走了两步停下来,又冲他说,“下次不准逃学了。”

    “哦。”乔果小声回答,“不会了。”

    祁修竹不打算跟乔果说教,乔果很聪明,该懂的都懂。包括贺免他们也一样,大家心照不宣,没人跟他多说什么。

    “哥……”乔果叫住他。

    “怎么了?”

    “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可以。”

    乔果和他并肩走着:“谢谢。”

    “谢什么?”祁修竹问,“不说清楚我怎么知道?”

    “手机。”乔果缓了缓才说,“还有刚才的事。”

    祁修竹无声地笑了笑:“嗯,逗你玩的。”

    乔果也跟着笑了一声:“我……”

    正说着,祁修竹的嘴角忽然一沉,眼神也变得不太对劲。

    乔果以为自己说错话了,改口问:“怎么了吗?”

    祁修竹不答,他往右前方的地面上张望一眼,拉住乔果的衣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他身后一躲。

    乔果被扯得一晃,也定睛往那处看去。

    脏兮兮的地面上有东西一窜而过,祁修竹面上不显,强装镇定,实际手心里冒出一层冷汗。

    乔果只感觉衣服一紧,半边袖子被拉得直往下坠。

    那团黑乎乎的东西窜到墙边,因为无处可去,转了个弯又折返回来。

    祁修竹终于绷不住了,脸色一变,甚至可以用难看来形容。

    他跨了一步,躲到乔果的另一侧,语气还算平静:“踩它。”

    乔果在认出那是一只老鼠时,差点直接蹦起来:“哥哥哥哥哥,我也不敢……”

    现在的年轻人也太靠不住了。

    祁修竹的呼吸滞了半拍,下意识去寻找某道身影。他一抬头,看见几米远外的贺免,毫不犹豫地叫住他:“贺免!”

    前面那人的背影在巷子口停下,贺免倏地回头,略有些诧异。

    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祁修竹等不到救兵,那东西又跟成精了似的,非要往他脚边钻。

    他咬了咬牙,一边在心里骂骂咧咧,一边用力踩下去。

    贺免走来时看见的场景就是这样。

    那只老鼠已经奄奄一息,只剩下惊魂未定的乔果和面无表情、但正在深呼吸的祁修竹。

    他只往地上瞥了一眼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祁修竹害怕老鼠蟑螂,他们以前在老破小里租房时,每次家里出现这种东西,祁修竹都顾不得矜持,扯着嗓子叫贺免的名字。

    贺免那时候就觉得有趣,哪有猫怕老鼠的?

    祁修竹瞪着他,应该是对他的姗姗来迟有些不满,贺免忍着笑问:“你不是自己解决了吗?”

    祁修竹“嘶”了一声,动了动腿,手伸到一半又收回来:“帮我把鞋脱了。”

    “……”贺免说,“少爷,不至于吧。”

    祁修竹的脸都红了,他是真觉得恶心。

    他绷着嘴看向贺免,仔细看能发现他脸上还残存着一丝慌乱。

    贺免见他这样不敢再开玩笑,蹲下去握住他的脚踝。

    祁修竹抬着右腿,手掌撑在贺免的肩上,让人帮他把鞋脱了下来。

    钟延和柳璟半天没等到人,折返回来看看出了什么事。哪知刚走近就看到他们这样的姿势,两人都是一惊。

    “你……你们。”柳璟支吾半天,嘴里就蹦出一个音节,“啊?”

    贺免拎着祁修竹的鞋子起身,刚想问那你怎么回去,祁修竹抿了下唇开口:“抱我。”

    “……”

    “嗯?”

    贺免盯着他不说话,就想看看他还能怎样语出惊人。

    祁修竹恨他这时候又是块木头,咬了咬牙说:“我脚扭了,抱我。”

    贺免打量他片刻,看他脸色不像是在骗人,顿时收起脸玩味的神色。

    他蹲下去,挽起祁修竹右腿的裤脚。

    祁修竹的脚踝很细,小腿的弧度很漂亮。因为没什么肉,踝骨本就突出,此时更是鼓起一小块。

    贺免面上不显,其实心里已经连叹了好几声气。

    这是只娇气的家猫,抓不了老鼠。

    下次还是别让他抓了。

    柳璟扒拉着钟延的肩膀朝里看,贺免往前一动遮住他的视线,松开手让裤脚重新遮住祁修竹的皮肤。

    乔果从刚才开始就觉得这两人不对,以为他们吵架了,便犹犹豫豫道:“要不我来背吧?”

    贺免毫不犹豫道:“不用,你到一边儿玩去。”

    他说着起身,一手穿过祁修竹的腿弯,另一只揽过他的后背。

    他稍一用力,将祁修竹抱了起来。整个过程行云流水,熟练得像是重复过无数遍。

    祁修竹的脚扭了,找人扶一扶抱一抱倒也正常。但看他们这姿势,柳璟总觉得不对劲。

    祁修竹心安理得地窝在贺免怀里,贺免也像没事人一样,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

    “不是很严重。”贺免跟祁修竹商量,“去社区医院?”

    祁修竹没有怨言:“可以。”

    祁修竹跟他贴得很近,说话的时候牵动着耳朵一起动,蹭在他的胸前。

    贺免没忍住低头看去,祁修竹还是那副表情,冷冷淡淡的,直视前方不肯看他。

    几人一块儿走到小电驴旁,柳璟掏出钥匙,憋了半天问了句:“免哥,你们很熟吗?”

    沉默了一路的钟延差点晕过去,后悔明知道柳璟藏不住事,还嘴欠跟他讲那么多。

    “你说我和他吗?”贺免抬了下胳膊,祁修竹听见他轻笑了一声。

    贺免放在他腿弯处的手动了动,手指蹭得他有点痒。

    贺免接着道:“开什么玩笑,我们不熟。”

    ——这人明显是故意的。

    祁修竹终于肯抬眼看他,只可惜脸臭得特别难看。

    “嗯。”他盯着贺免的眼睛,一字一句回道,“不熟,这辈子都不可能熟。”

    第44章 第44章

    柳璟和钟延各骑了一辆小电驴回去, 贺免则带着祁修竹去社区医院上药。

    其实他伤得并不重,可奈何但凡有一点伤,在他身上就特别扎眼。

    祁修竹不敢跟原康提这事, 免不了一顿唠叨不说, 康哥很可能会直接杀过来, 甚至要接他走也说不准。

    原康跟着祁修竹拼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给人放一顿假, 算了。

    祁修竹靠在贺免胸前,盯着他夹克上的拉链,问:“你不会跟康哥讲吧?”

    贺免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不好说,得看我心情。”

    “看你什么心情?”祁修竹抬手摁住左右乱晃的拉链, 好脾气地问,“那你心情好吗?”

    “也不好说。”贺免的胳膊被他一抓, 不明显地动了动,低头看向怀里的人,“但是可以试试看。”

    祁修竹把拉链塞进那个小兜里,挑眉示意他有话直说。

    于是贺免当真不含糊:“笑一个?”

    “哈哈。”祁修竹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嘴里冒出两个圆滑又机械的音节, “算我赏你的。”

    贺免抬头不再看他, 只喉结滑了滑, 抱着人往上一颠:“谢谢少爷。”

    “别这样喊我。”祁修竹把头侧到一边, “毕竟我们不熟。”

    祁修竹留了个侧脸给贺免, 贺免一眼看见他挺翘的鼻尖和光洁的额头。

    他发际线旁有一个打着卷儿的发旋, 几撮头发逆着旋儿翘起。

    以前贺免总逗他, 说他这里的头发跟他本人一样不听话。

    贺免多看了那旋儿几眼, 配上祁修竹绷着的脸,有种说不出来的可爱。

    祁修竹窝在贺免怀里没动, 光瞳孔转过来,瞪着他半晌:“准你看了吗?我们又不熟。”

    贺免抿了下嘴唇,终是没忍住,很快笑了一声,抬起下巴移开视线:“错了,我不看了总行吧?”

    祁修竹不乐意用耳朵挨着他,僵着脖子把头侧得远远的。

    他们穿过昏暗阴湿的小巷,外头的光一下子照过来,晃得祁修竹眨了下眼睛。

    已经到了放学的点,路上全是学生,还有不少商贩支起小摊,周围喧闹无比。

    贺免个子高,那头红发张扬又耀眼,在一群中学生里简直是鹤立鸡群。加上他怀里还抱着个人,不想吸引路人的目光都难。

    那些好奇的学生不断往这头张望,在看清贺免怀里是个成年男人时,发出些类似于“啊”的语气词。

    祁修竹缩了缩脖子,又把脸重新侧回贺免这边。他拉下帽子,把脸遮住大半,只露出半截尖尖的下巴。

    “你还知道不好意思?”知道他看不见了,贺免才光明正大地看向他的头顶,故意学他的语气,“刚才是谁说的?抱、我?”

    “把嘴闭上。”祁修竹嫌他吵,在他胳膊上掐了一把,“你话太密了。”

    贺免抱着他走过学校路段,过了半晌,他低声问:“你生气了吗?”

    祁修竹闷在帽檐里,听懂了他前言不搭后语的话。

    他在说那晚的吻。

    祁修竹转了转下巴,尖尖的,抵住了贺免的左胸:“我没往心里去。”

    这话就有些勉强了,这几天他们是什么态度,双方都心知肚明。

    不过贺免没有多说,他把祁修竹往上搂了些,让他的耳朵抵到自己的肩膀上,将这个话题一笔带过:“你鞋还要吗?”

    祁修竹不乐意听这个:“扔了。”

    贺免看出来那是双新鞋,没听他的,拎着走了一路。

    他们身后坠着个尾巴,乔果远远地跟了十多分钟,一点声响都没有发出。

    像是担心祁修竹,却又不好意思靠近。之前钟延说要送他回去他也不肯。

    “你小弟为什么要一直跟着?”贺免问。

    “我小弟?那不是你小弟吗?”祁修竹撩起帽檐,脸颊靠在贺免的手臂上,迅速往回看了一眼,“他为什么要站那么远?”

    “不知道。”贺免也说,“可能是你出手太狠,把人吓到了。”

    “怎么可能。”祁修竹说,“还不是因为你老凶他。”

    贺免反驳:“我凶他什么了?”

    乔果对上祁修竹的视线,又见他缩回去,跟贺免嘀嘀咕咕着什么。他顿了顿脚,再次放慢几分脚步。

    其实他没别的意思,只是实在受不了他们的对话。

    这是吵架还是什么啊?乔果听得牙酸,他会信他们不熟才怪。

    成年人的世界他不懂。

    到社区医院后,坐班的医生乍一看他们这架势,还以为祁修竹怎么着了。

    后来听说只是扭伤,又以为他伤得很严重,让贺免赶紧把他转到市医院拍片。

    等到祁修竹掀开裤腿,医生定睛一看,这才摸着下巴说:“哦,是挺严重的,再晚来一会儿这条腿就保不住了。”

    祁修竹和贺免对视一眼,很有默契地沉默了。

    医生把祁修竹的裤腿挽至膝盖,正准备上药,见他小腿上有四五个指甲盖大小的红痕。

    “这是怎么了?”医生用胳膊肘扶了扶眼镜,“被什么东西咬了吗?”

    祁修竹的语气稀松平常:“不是,被蚊子叮了。”

    “你从哪儿来啊?”医生一边给他上药一边嘀咕,“这大冬天的,哪来的蚊子。”

    他说罢一顿,又抬眼仔细瞧了瞧,直接乐了:“嚯,咬你的这只蚊子还挺大个。”

    祁修竹瞥了眼贺免,说:“嗯,是挺大只的。”

    贺免面不改色,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倒是在一边偷听的乔果红了脸。

    医生多叮嘱了几句,随后贺免跟他到外面给钱,乔果见人走了立刻靠过来。

    祁修竹问:“干什么?”

    “哥。”乔果盯着祁修竹的眼睛,很认真地说,“你们这样是不对的。”

    祁修竹侧目看他,见他脸还红扑扑的,笑了一声说:“想什么呢?”

    乔果的脸更红了,把凳子往前一挪,胳膊碰到了祁修竹的小臂。

    祁修竹不喜欢和别人有肢体接触,伸手把他推开:“到底有什么事?”

    乔果两手放在身前,紧紧抓住木凳的边缘,话说得又急又快:“你不能和自己的粉丝这样!”

    “我怎样?”祁修竹心说现在的小孩儿怎么这么难懂,问完这句却忽然反应过来,不确定道,“你说谁?”

    “你是明星对吗?或者模特?”乔果一边观察祁修竹的表情,一边吞吞吐吐道,“我在工作室里见过你的海报,应该是贺免贴的。虽然只有下半张脸,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我记得你脖子上的痣!”

    乔果的目光从祁修竹的脸上下移,停在被头发遮挡的脖颈上,为难地上下飘忽。

    祁修竹怔愣一瞬,面上没什么表情,甚至像是在发呆。

    乔果见他不答,一咬牙,身子往前探去。

    他像是要证明自己的猜想一般,伸手去找祁修竹脖子上的证据。

    祁修竹坐着没动,乔果的话不难理解——他被人认出来了。

    但他惊讶的不是这个,而是没想到这会是贺免做出来的事。

    前男友在家里贴他的海报?听起来像祭奠前任的某种特殊仪式。

    毕竟他们分手前,贺免都没这么明目张胆。

    他保存祁修竹的大尺度杂志封面都要偷偷摸摸的,也不知道在不好意思个什么劲。

    还一直以为没被祁修竹发现。

    祁修竹转念一想,脑海里浮现出贺免床头柜里的杂志、手机里的微博账号以及那些要拿去当传家宝的纹身手稿和照片。

    祁修竹咂了下嘴,这感觉像是在开盲袋。不过还没等他伸手,里头的东西就一个接着一个跳了出来。

    生怕他反悔不拆了似的。

    正想着,身后传来一道脚步声。

    一只附着青筋的小麦色胳膊从他头顶伸过,那人拎小鸡似的,拎住乔果蠢蠢欲动的手。

    贺免顺势挡在他们中间,对乔果说:“别动手动脚的,他是病人。”

    乔果无语一瞬。

    是,谁能病得过你们啊。

    贺免没管他,从身后推出一把轮椅,拍拍祁修竹的背说:“上来。”

    那轮椅不大,是最普通的款式,看样子是贺免找诊所借的。

    刚才医生都说了,祁修竹的脚只是看起来严重,实际不到一周就会好。

    他好好的坐轮椅干什么?

    “你疯了?”祁修竹不肯上去。

    “少废话。”贺免不跟他多说,不等他反应,直接把他抱了上去,“我只是不想一直抱你。”

    祁修竹只感觉身体悬空一瞬,眨眼间便坐到了椅子上。两只鞋都脱掉了,他的双脚没敢落地。

    刚一低头,脚踝被贺免轻轻握住。

    贺免半蹲在他跟前,往他脚上套了一双毛茸茸的睡袜,袜口上粘着一圈白绒毛的那种。

    祁修竹任由他的动作,用手撑着下巴问:“哪来的?”

    “刚才去买的。”贺免很快站起来,走到他身后,“天气冷还不穿鞋,等会儿发烧了没人照顾你。”

    祁修竹无声勾了勾唇,转头对乔果道,“你回去吧,有什么事我发消息给你说。”

    乔果不乐意,贺免在祁修竹背后瞪他一眼,他只好不情不愿地往外走。

    走到门口,他一咬牙折返回来,特意背着贺免,声音压得很低:“哥,那你一定要记得给我发消息。”

    贺免看了他好半晌,等人走远了才推着祁修竹出去。

    “你们有事瞒着我?”贺免问。

    “的确不能让你知道。”祁修竹仰着头,这个角度能看见贺免清晰的下颌线,以及他喉结的弧度。

    “哦。”贺免语气平平,“知道了,是秘密。”

    祁修竹倒着脑袋从下往上看,看了贺免好几眼,才故意说:“你不也有自己的秘密?”

    视线明明是无形的,贺免却觉得很烫。

    祁修竹重新扎了下马尾,把整张脸都露了出来,显得他的眼睛很亮。

    贺免喉结一滚,用手掌遮住祁修竹的眉眼,不让他继续看下去:“怎么又扯到我身上来了?”

    “没什么。”祁修竹在昏暗中眨了下眼睛,睫毛蹭在贺免的掌心里,“我说的不对吗?”

    贺免旋即移开手:“行,你不想说就不说。”

    祁修竹都想好继续逗他的话了,不料话题戛然而止。

    他转身去看贺免的表情,见他一脸认真,没忍住问:“这么好说话?你今天吃错药了?”

    贺免被这话一噎,低头摸了下脖子,说:“我不一直这样吗?”

    祁修竹感到一阵莫名其妙,又盯着贺免看了好几眼。

    此时太阳已经落了,天还没完全暗下去,但阴沉沉的,把贺免的头发衬得比平时更亮。

    贺免任由他看,扬扬眉毛问:“看好了吗?”

    祁修竹不看了,坐回去把下巴缩在衣领里暗自琢磨。

    这人今天太反常了。

    贺免推着他回到工作室附近,又路过那条熟悉的小路。

    平时祁修竹都是用脚走的,今天坐在轮椅上,才发现路面崎岖不平。

    祁修竹坐得胯骨疼,皱了皱眉说:“不坐了,我下来走吧。”

    贺免摁住他的肩膀:“不用,坐好。”

    刚说完,他握住轮椅两边的架子,将祁修竹连人带椅抬了起来。

    祁修竹的双脚旋即腾空,高出地面快五厘米。

    他往后一靠,后脑抵住贺免的胸膛,只感觉那块儿硬邦邦的,全是结实的肌肉。

    贺免的呼吸从上打下来,依旧是规律平稳的。

    “最近又偷偷举铁了吧?”祁修竹非要从他嘴里听到自己想听的,得寸进尺道,“都说了不喜欢双开门。”

    贺免走得很快,并且还有功夫回话:“行,那我以后少练点。”

    “你认真的?”

    “认真的。”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不是你要求的吗?”

    “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不然呢?”

    祁修竹仅思考了两秒,脱口而出道:“那你叫我一声哥?”

    “……”

    贺免停住脚,把祁修竹放下来,闷着嗓音说:“你也别太过分了吧。”

    祁修竹从这个“吧”字里听出点别的味道,竟然并不强硬,有周旋的余地。

    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祁修竹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刚一转头,被贺免摁着后脑勺转回去。

    “我是病人,你别动手动脚的。”祁修竹保持着这个姿势没动,但依旧说,“叫一声呗?”

    他倒要看看,贺免今天唱的是哪一出。

    过了几秒,脑后的力道松了些,贺免咳了一声,含糊地发出一小个音节:“哥。”

    贺免上一次这样叫他还是五年前,当时能自然而然喊出口的称呼,此时却有点难以启齿。

    祁修竹乍一听他真叫了,手指一紧,也是一愣。

    他许久没说话,身后的人也沉默不语。在一股略有些尴尬的氛围中,祁修竹慢慢琢磨出味了。

    他一低头,又瞧见脚上的卡通睡袜,心下觉得好笑。

    他很想回头看看贺免是什么表情,刚有动作,就听身后的人说:“坐好别动。”

    语气又急又快,像是刻意要掩盖什么。

    祁修竹差不多猜到他现在是什么样子——很像他们还在读大学时,贺免跟他告白的那天。

    他整个人红得像是煮熟的虾。

    祁修竹早在半个多月前就察觉到了异常。

    那段时间,贺免整个人都奇奇怪怪的,就差把心里有鬼写在脸上。

    不过贺免不说,祁修竹也就当做不知道,毕竟他那个样子实在是太有趣了。

    光看还不够,祁修竹甚至故意逗他,然后一脸无辜地看他慌乱又躲闪的眼神。

    想到这,祁修竹抬手掩住嘴唇,实在是没忍住,勾起嘴角无声笑了笑。

    他当真没回头,“嗯”了一声:“那你还是练吧,其实我挺喜欢的。”

    “……”贺免沉默片刻,“行。”

    祁修竹收起笑,还想说点什么,身后传来“嘀嘀”两道喇叭声。

    汽车轮胎压过地面,带起石子被卷入胎底的声音。

    祁修竹神色一变,脑子忽然嗡嗡疼起来。

    “快走快走。”祁修竹毫不犹豫地低下头,拍了拍贺免的手背,“千万别回头。”

    贺免不明所以,但很听话地重新抬起他,加快脚步问:“怎么了?”

    不等祁修竹开口解释,一辆高调的越野车跟了上来。驾驶座上的人打开车窗,冲他们吹了个响亮的口哨。

    “哟,脚真扭了?”喻昭见他俩这样乐了,“大老远就看见你们在这拉拉扯扯,怎么的,今天玩的是护工play?”

    第45章 第45章

    工作室背后的一家私房菜馆里, 喻昭一个人坐在靠里的位置,一点没跟祁修竹客气,上菜之后就埋头苦吃。

    祁修竹和贺免靠一边坐, 看着喻昭的表情都是一言难尽。

    “你这是饿了多少顿?”祁修竹给他添了杯热茶, 顺手把窗户关严实了。

    喻昭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才有功夫回他:“两天没吃正经玩意儿了, 你是不知道,我连续啃了三顿面包。”

    “你这哪是采风?”祁修竹笑了笑, 夹了一筷子清炒时蔬,“你这是渡劫。”

    喻昭半个小时前刚发来消息,说他到意安附近了,问祁修竹要不要跟自己去采风。

    祁修竹知道他这折腾人的习惯, 他从大学开始,就喜欢找偏僻的地方采风。

    也不知到哪个犄角旮旯去了, 每次回来都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祁修竹不乐意去,拍了个照片说脚扭了走不了。

    谁知这人不信,说祁修竹惯会骗他,非得亲自开进意安来看看。

    然后就发生了现在这一幕。

    喻昭顶着黑眼圈和胡渣,身穿的外套被溅满泥污。

    更夸张的是, 他向来宝贝的爱车不知经历了什么, 四周有好几道剐蹭的痕迹。

    “你究竟到哪去了?”祁修竹把红烧肉推过去, “慢点, 我怕你噎死。”

    “还记得《雨城不落》的最后一幕吗?就那个麦田, 我始终找不到满意的地方。”喻昭的确是饿狠了, 但祁修竹和贺免都没怎么动筷子, 他礼貌性客气了一下, 招呼贺免,“小贺, 来来来,你也吃点儿。”

    贺免从喻昭说要带祁修竹走就开始不爽,这会儿也不爱搭理他,喝了口热茶说:“不用管我,你快吃,别饿死了。”

    “合起伙来欺负我是吧。”喻昭乐了,指着他俩说,“真有默契,放心吧,死不了。”

    祁修竹往楼下望了一眼:“你的车是怎么弄的?”

    “昨天开村里去了。”喻昭捏了捏鼻梁骨,脸色不算好看,“被村里的小孩儿当画板画的。”

    本来是挺惨一事,祁修竹却听得想笑。除了电影,喻昭的另一个爱好就是车。

    祁修竹特嫌弃他的品味,不乐意坐他的骚包车出门。

    于是喻昭说他压根不懂欣赏,明明是一小年轻,整天老气横秋的,没意思。

    “喂,少幸灾乐祸啊。”喻昭的胃里总算有了点东西,放慢咀嚼速度说,“你呢?脚怎么弄的?还有那鞋,可是我废了好大劲才抢到的,怎么就脏了?”

    祁修竹的脸垮下去,他不爱听这个。

    “有点复杂。”祁修竹说,“一两句说不清。”

    “行。”喻昭看出他不想说,喝了口茶又问,“那你这袜子呢?今天也不是儿童节吧。”

    祁修竹扭伤的那条腿搭在小木凳上,他上面穿着黑衣黑裤,下面穿一双天蓝色毛绒袜,怎么看怎么割裂。

    偏偏当事人对此没什么反应,慢悠悠吃了根青菜,鼓着腮帮子嚼吧嚼吧。

    “我觉得挺好看的。”祁修竹转了转脚尖,说,“暖和。”

    “你就胡扯吧。”喻昭拆穿他,小声嘀咕了句,“爱屋及乌,重色轻友。”

    祁修竹听见了,但没搭理他。

    贺免坐在祁修竹旁边一个劲喝茶,很快茶壶空了,他跟祁修竹打了声招呼,拎着壶出去接水。

    “你俩什么意思?”包厢的门缓缓关上,喻昭往那头瞧了一眼,又看向祁修竹道,“你前夫哥怎么老跟着你啊?”

    祁修竹没什么胃口,吃了点蔬菜便放下筷子:“不是他跟着我,是我跟着他。”

    喻昭刚夹上一块红烧肉,听见这话手一抖,肉“啪嗒”一下掉进碗里:“你吃错药了?”

    祁修竹是个什么样的人,喻昭再清楚不过。

    在感情里他绝对算不上主动。

    他擅长撩拨猎物,但总会第一时间退回到安全位置,在黑暗里观察猎物的一举一动。

    祁修竹刚才的话在喻昭耳朵里听来,无异于是:我在追他。

    喻昭不知道他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的,多打量了他几眼,最后“啪”的一下把筷子搁在碗上。

    他们都还在读大学那会儿,喻昭目睹了祁修竹把贺免钓得上头的全过程。

    祁修竹能主动追人?

    开什么玩笑。

    “什么意思啊?”喻昭还是问。

    “电影。”祁修竹支着脑袋,视线落在窗外,看了眼喻昭的车,“我给自己找了个参考对象。”

    喻昭下意识看向紧闭的大门,好多话堆在嘴边没说出来,过了半晌才接着道:“听你这么一说好像也是……不过你这样会不会牺牲太大了?”

    祁修竹旋即收回视线,喻昭这话差点把他逗笑了,合着他吃了多大的亏似的。

    祁修竹弯了下眼睛,问:“我牺牲什么了?”

    “你牺……”喻昭说着一顿,剩下的话实在是说不下去了。

    他和祁修竹做了这么多年的朋友,知道这人就喜欢贺免这款。

    只能说人不可貌相。

    喻昭摸了摸脖子,不知想了些什么,也跟着笑了一声:“行,反正你就爱跟着人家是吧?就因为他,不跟我去采风是吧?”

    “你要这样说也行。”祁修竹懒得跟他瞎扯,随口敷衍道,“我就是爱跟着他怎么了?”

    话音刚落,包厢的门开了。

    祁修竹和喻昭不约而同地停下嘴,回头看了一眼。

    贺免拎着水壶进来,先把桌上的三个空茶杯添满茶,然后才不紧不慢地坐回到位置上。

    “你爱跟着谁?”贺免低头摆弄自己的筷子,他没抬头,就着这个姿势突兀地问。

    “没谁。”祁修竹侧头看着贺免的眉钉,“反正不是你。”

    那颗银光闪闪的眉钉轻轻动了动,弧度不太明显。

    喻昭喝了口茶,被烫得直吐舌,嘶嘶哈哈地说:“他爱跟着我,明早就坐我的车走。”

    贺免抬头看这喻昭,膝盖在桌下往右边靠了靠,碰到了祁修竹的大腿。

    不等祁修竹开口,贺免倏地侧过头来,垂眸看着他的眼睛。

    “你要跟他走吗?”贺免低声问。

    祁修竹把腿移开,贺免的腿往前一伸,再次抵住他。

    “你走得了吗?”贺免依旧面无表情,只腿上用着力,慢慢补充说,“我是说你的腿。”

    祁修竹被贺免这样看着,胳膊上的汗毛竟然一点点竖起。

    他的小腿右侧碰到了桌子腿,而另一侧是让人难以忽视的温度。

    这个姿势像是被贺免故意困在桌边——除非他扭伤的那只脚能立刻康复。

    如果不是贺免最后那句补充的话,祁修竹会怀疑他今天是真走不了了。

    “放心,我不走。”祁修竹抿了口茶水,意外地发现自己这杯是兑好的,温度刚好。

    于是他一口气把茶喝完,将空杯子放在贺免面前:“倒上。”

    贺免这才收了腿坐回去,他看向喻昭,一边倒水一边跟他说:“你要吗?”

    喻昭摇头:“不要,烫死了。”

    贺免的嘴角不明显地动了动,又问:“喻哥,你什么时候走?”

    贺免以前哪里这样叫过他?

    喻昭听后一愣,顿时觉得腰酸腿疼浑身难受。

    “有你这样说话的吗?”祁修竹把水壶拿过来,自己给喻昭倒上,问,“喻导,你今天是住一晚还是怎么的?”

    “住一晚吧。”喻昭对这两人无语一瞬,把那杯冒烟的茶往旁边推,“可以吗贺老板?”

    他问这句完全是因为听说贺免是开民宿的,包括来意安前,他打的也是这个主意。

    人都当老板了,能缺他这一晚吗?

    “他那住不了。”

    “可以。”

    祁修竹和贺免同时出声,给出的意思却截然相反。

    两人都明显顿了一下,祁修竹问:“可以?”

    喻昭左右看了看,没看懂他们的眼色:“什么意思?到底可不可以?”

    贺免点头,肯定道:“可以。”

    贺免越是肯定,喻昭就越是狐疑。

    毕竟贺免之前的意图再明显不过,人家话里话外都在让他赶紧走,别当电灯泡。

    喻昭和祁修竹对视一眼,没从他的脸上看见奇怪的表情。

    很可疑,但是没有证据。

    “再吃点。”祁修竹面不改色,不紧不慢地招呼喻昭,“意安菜挺有特色的。”

    喻昭把嘴边的话咽回肚子里,给自己盛了一碗玉米排骨汤。

    祁修竹和贺免没再动筷子,坐在桌子对面等他。

    包厢里安静下来,楼下有几个小孩儿摸着黑拍皮球,“咚咚咚”的,有点像心跳声。

    祁修竹低头看向桌下,见贺免的手插在外套口袋里。

    他想了想,握住贺免的手腕,把他的手牵了过来。

    贺免身子一僵,不明所以地朝他看来。祁修竹恰好在此时转头,勾着唇冲他笑了一下。

    贺免挑了挑眉,任由他拉着自己的手。

    祁修竹把他半握的手指一根根抚直,动作轻缓,捏住指尖时在那处停顿一两秒。

    贺免只感觉手指酥酥麻麻的,呼吸变得有些粗长。

    这是在……干什么?

    对面的喻昭没察觉他们的动作,低头吃得正香。

    祁修竹的食指点在贺免的手心中央,微凉的触感令他的指尖颤了一下。

    贺免有些坐立难安了,在心里叹了口气,无声对他说:“干什么?”

    祁修竹在他掌心里写了个字,贺免认出来了,那单纯只是个问号。

    不等他发问,祁修竹把他的手掌压在椅子上,用自己的手盖住。

    “他住哪?”祁修竹言简意赅地问,但没发出声音。

    “……”

    贺免张了张嘴,瞥了眼喻昭,单手在手机里打出一行字:他可以住我房间。

    祁修竹笑了,松开压住贺免的手,把他的手机讨来,问:那你住哪?

    贺免盯着屏幕没说话,过了两秒把目光从上面移开,看着祁修竹的眼睛,无声回答说:“你房间。”

    贺免的手掌一抬,一把覆住祁修竹的手。干燥温热,堪堪擦过祁修竹的皮肤。

    但仅是一瞬,贺免拿回自己的手机便退了回去。

    贺免抬着上眼皮看向祁修竹,这个动作显得他的眉眼柔和了许多。

    他把手机上的字拿给祁修竹看,面上表情像是在试探,上面的字却有种说不出的味道。

    「免费的免:可以吗,哥^^」

    第46章 第46章

    贺免第一次叫祁修竹“哥”时, 他们还没确认关系,顶多算是暧昧。

    那晚祁修竹在咖啡店兼职,接到个陌生电话。那头的人说贺免喝醉了, 问他能不能去接一下。

    祁修竹觉得奇怪, 贺免喝多了给他打电话干什么。

    但他没多问, 见时间已经很晚了,连工作服都没换, 打车到贺免学校后门找人。

    附近的店铺都已经关了,小吃街上没什么人。烧烤店的卷帘门拉到一半,剩贺免一个人垂着头,孤零零地坐在门前的塑料凳子上。

    ——像只走丢的小狗。

    祁修竹穿着白色衬衣, 他那时比现在瘦,衣服背后空出来一截。风一吹, 衣摆贴着他的腰擦过去。

    贺免一抬头见他这样,慌忙移开视线,目光最后落在他脸上。

    祁修竹在心里笑了一声。

    这人喝醉了一点都藏不住事。

    祁修竹站在他跟前,低头看他:“你朋友呢?”

    “走了。”贺免仰着头看他,眼睛被烧烤店的招牌一照, 眼底像闪着星星。

    “他们走了。”祁修竹重复着, 挠了挠他的下巴, “那你在这里干什么?”

    贺免抓住祁修竹的手腕, 把下巴放进他的掌心, 很认真道:“我在这里等你。”

    他的手心很烫, 喝多了力气也不减。祁修竹抽了抽手, 没抽动。

    “嗯。”祁修竹循循善诱道, “你等我干什么?”

    贺免的反应比平时慢了半拍,他先是一愣, 随后咧嘴笑了一下:“他们说你要来接我,我就等了。”

    祁修竹见他这样,知道他真的醉了:“这么听话?”

    贺免亮着一双眼睛,答非所问道:“哥,那你是来接我的吗?”

    祁修竹的手控制不住地收紧,捏得贺免皱了下眉。

    “你叫我什么?”他问。

    贺免看着他的眼睛,又叫了一声:“哥?”

    “贺免你小子有病吧!”喻昭的嚷嚷声打断祁修竹的回忆,他扯着嗓门喊道,“这就是你说的飙车?”

    祁修竹坐在小电驴后座,贺免坐在他前面。

    贺免一开口,低沉带着笑的嗓音传过来:“飙什么不是飙?怎么,你还搞歧视啊?”

    喻昭无语道:“我就说祁修竹怎么没意见,原来你俩又合伙骗我是吧?”

    祁修竹摆摆手撇清关系:“关我什么事?”

    吃完晚饭后,喻昭不想这么早回去休息,问贺免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意安这小县城没什么夜生活,贺免便问他去不去飙车。

    “去去去!”喻昭惦记着自己的爱车,又怕祁修竹不高兴,故意问了一嘴,“可以吗核桃?”

    不想祁修竹一口同意:“可以,我也去。”

    贺免在一旁补充说:“不开你那车,我带你骑两个轮子的。”

    喻昭跟贺免也算是认识好多年了,知道他一直喜欢机车。

    他没多想,以为是祁修竹松了口,终于让这小子得偿所愿。

    于是贺免推着祁修竹,带着喻昭来到工作室后的电桩前,扔了把钥匙给他。

    贺免指着身前的两辆粉色小电驴,对喻昭说:“看上哪辆随便挑。”

    喻昭不像孟羽任,他和贺免没什么矛盾。偶尔看贺免不爽,也只是因为他是祁修竹的发小,这很正常。

    这会儿他倒有点怀疑了,贺免这不纯属遛他嘛。

    一般人追对象,谁不来拉拢对方的亲朋好友?贺免倒好,偏不按常理出牌。

    喻昭拍拍身前的小电驴,小声嘀咕了一句。

    这两人还挺配,脑子都不太正常。

    江边是意安夜景最好的地方,岸边的路灯明亮,江面开阔,一到晚上安静得不得了。

    贺免和喻昭都没骑太快,说是飙车倒不如说是兜风。

    祁修竹吃饱了有点犯困,拽着贺免腰间的衣服,靠在后面闭目养神。

    贺免身上那股薄荷味儿还挺助眠的,糅杂在风里,全扑在祁修竹脸上。

    把手上的那只小黄鸭换了套造型,原本的墨镜被摘掉了,头上多了个头盔,里面压着顶白色假发。

    祁修竹倾着上半身,靠近贺免问:“你搞的?”

    贺免从后视镜里看他一眼:“可爱吧?”

    祁修竹的手往里收了收:“幼稚。”

    他的手隔着衣服碰到贺免的腰,是并不太明显的感觉,但越是若有若无,贺免就越觉得难受。

    贺免反手将他的手往旁边一带:“痒,你换个地方。”

    祁修竹看了眼几米外的喻昭,笑了一声,顺势将手往前一伸,滑进了贺免的外套口袋。

    贺免刚想说点什么,身后的胳膊动了动,环住了他的腰。

    “这样呢?”祁修竹说,“这样就碰不到了。”

    手指的确碰不到,但这样一来,祁修竹整个上半身都贴住了贺免的背后。

    还好冬天穿得厚,中间隔了几层衣服。

    不然他突然来这么一下,贺免怕自己直接带着人栽下去。

    贺免哼哼两声没说话,祁修竹也就当他默认了。

    前面的喻昭放慢车速,看见他们这姿势,挑了挑眉:“好冷啊,我也想要有人载我。”

    贺免“哦”了一声,说:“冷就多穿点衣服。”

    喻昭一噎,没搭理他,转而冲祁修竹说:“你要早说这边人这么少,我就骑你那机车来了。”

    “别。”祁修竹转头看他,冷飕飕道,“我不想大晚上的去深山里找人。”

    “我发现你这嘴又变毒了。”喻昭扔下一句,“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叫近墨者黑!”

    喻导说完便风风火火地窜到前面,留下个愤愤的背影。

    祁修竹笑了一下,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子。

    贺免问:“心情很好?”

    “还不错。”祁修竹看着江面,任由风吹乱头发,“我喜欢冬天。”

    说起来,他和喻昭已经很久没像这样在外头瞎晃悠了。

    工作性质不允许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毕业后他们总在各地奔波。

    本就聚少离多,每次见面都是匆匆吃一顿饭完事。

    江边风很大,这感觉跟刚来意安时不一样。冬天的风吹起来刮脸,吹久了还有些疼。

    好在贺免块头够大,体温也高,祁修竹心安理得地窝在他背后,顺便把手插在他包里取暖。

    “睡着了?”贺免许久没听见身后人的动静,放慢车速问,“要回去吗?”

    “没睡。”祁修竹说,“再兜会儿吧。”

    贺免从车前掏了个东西出来,递给祁修竹:“冷就贴上。”

    那是个暖宝宝,祁修竹将它拆开,“啪”的一下贴在贺免的口袋内侧:“谢了。”

    贺免没多说什么,腰腹上越来越烫。

    过了会儿,他忽然问:“刚才喻昭说的什么机车?”

    祁修竹的手贴在暖宝宝上,往下一摁,刚好摁到贺免的腹肌:“没什么,他瞎说的。”

    “真没什么?”贺免不信。

    “真没什么。”祁修竹说,“你腹肌练得挺好。”

    贺免把他的手从自己的肚子上扯下来,威胁似的半开玩笑道:“你说不说?不说我开江里去了。”

    “好好看路。”祁修竹往他头盔上敲了一下,等人松开手才问,“你真想知道?”

    贺免又从后视镜里看过去,可惜祁修竹躲在他身后,他看不见他的脸。

    “你说。”贺免特意从减速带旁边绕过,低头瞥了眼祁修竹的脚,“你哪来的机车?”

    贺免刚来意安时本来想买一辆机车,人都站在店里了,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祁修竹。

    他犹豫半天,最后还是拉着钟延和柳璟去了电动车二手市场。

    祁修竹不喜欢他骑车,这点他一直没忘。

    “当然是我买的啊。”祁修竹无所谓道,“不过很少骑,康哥不让。”

    “真有你的,不准我骑,自己倒先买了。”贺免在前头笑了一声,“什么时候学的?”

    祁修竹顺口说了个时间,没留意贺免的笑僵在脸上。

    “那时候我们不是还没分手吗?”贺免问。

    “啊。”祁修竹张了张嘴,他把这事给忘了,“好像是吧。”

    车速再次放慢几分,到最后直接停了下来。

    “什么叫好像是吧。”贺免刹住车,双脚跨在地上,摘了头盔回头看过来,“我当时怎么不知道?”

    静电带起贺免的红毛,有几根从他头顶翘起。他皱着眉头,嘴角的弧度直直撇下去。

    祁修竹一看他这表情,就知道他生气了。

    他莫名有点心虚,抬手把护目镜滑下来。这下好了,贺免的表情再凶他也可以假装看不清楚。

    贺免见他这掩耳盗铃的样没了脾气,他曲起手指敲了敲镜片:“少爷,给个解释。”

    祁修竹低着头没吱声,他能给什么解释?

    非要解释的话,那能掰扯的事可太多了。从为什么学、什么时候学的、再到为什么买那车……

    这跟脱光了任贺免看没什么区别。

    “我知道了。”贺免弯腰凑上来,用鼻尖抵住祁修竹的护目镜,盯着他的眼睛,“其实你自己也想玩儿,怕我笑话你才没说,是吧?”

    尽管隔着一层镜片,贺免的五官带来的冲击还是很大。

    祁修竹先前还在看他那张脸,几秒后听见这话,无语到差点笑出来。

    “其实那车是买给你的。”祁修竹后仰半分,把护目镜抬上去,“本来是想我也考个驾照,等有时间了和你一起玩儿。”

    贺免握着头盔的手一紧:“然后呢?”

    “没有然后。”祁修竹实在看不下去了,伸手把贺免头上那根头发抚平,“然后我们就分了呗。”

    他的语气太过自然,贺免听得眼皮直跳。

    他真就一点都不在意?

    贺免的眉毛皱得更深,想说点什么,堵在胸口的东西却像一团乱糟糟的毛线,他根本找不到线头在哪。

    那种情绪不单是生气,更多的反而是恼火。

    他们谈了两年多的恋爱,贺免自以为很了解祁修竹,即使是分手了也是如此。

    但很显然,不是这样的。

    不说眼下的人,就算是五年前的那个,贺免也有很多没弄明白。

    他以前觉得祁修竹爱得不够,于是总在床上逼他说“喜欢”。

    后来这样也失去作用,他便在旖旎散去后、在拥着他入睡前,凑在他耳边问。

    哥,你真的喜欢我吗?

    在这种时刻,祁修竹总会耐心回答他,说的也都是他爱听的。

    但天一亮,等阳光透过窗帘照进来时,祁修竹又会变回那副克制冷淡的样子。

    就连他们分手那晚,祁修竹的声音也都是平静的。他要走,他要去拍好的电影,成为优秀的演员。

    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贺免拦不住。

    那种感觉太微妙了,似乎在祁修竹的世界里,谁都比他贺免重要,也只有他可有可无。

    可他搞不懂,他们分明是情侣、是恋人。

    他们是彼此最亲密的人才对。

    贺免因为这件事耿耿于怀了许久,他很清楚,积攒了多年的情绪只是被压在了心底,并不意味着消失。

    但听见祁修竹刚才的话,他大脑空白一瞬后,脑子里莫名冒出四个大字:无理取闹。

    孟羽任以前这样骂过他,说他是个成天无理取闹的小孩儿。

    祁修竹当场跟孟羽任翻了脸,不管饭桌上其他人的脸色,拉着他就走。

    那是贺免第一次见他生这么大的气。

    风从左侧吹来,带着“沙沙”的响声。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江水独有的味道,同一时间,江对岸的灯亮了起来。

    祁修竹摘了头盔,金黄色的淡光顿时落在他的脸上,跳跃闪烁着。

    贺免毫不遮掩地凝望着他的脸,那股情绪被风冷不丁吹散。

    “在想什么?”祁修竹用腿碰了碰他,“一脸深沉。”

    贺免压住他的大腿不让他动:“脚伤了还不老实?”

    “带头绳了吗?”祁修竹握住脑后的头发问。

    贺免看了他一眼,从车筐里拿出一根黑色发绳。

    祁修竹乐了:“还真有啊?”

    他伸手去接,被贺免躲过。

    贺免的手从他颈侧绕过去,把他的头发一股脑拿到前面。不知想起什么,他停下动作,给头发换了个边。

    他的动作很轻,手指偶然穿过发尖,又很快退出来。

    祁修竹给自己扎头发的时候都是随手一裹,从没像贺免这样小心翼翼过。

    贺免在他胸前扎了个低马尾,祁修竹垂眸看过去,顿时觉得有点好笑。

    扎得乱七八糟的,让人很难不怀疑他在用自己的头发撒气。

    贺免扎完后什么也没说,拍拍祁修竹的腿示意他坐好,自己则重新拿起头盔准备套上。

    祁修竹侧了侧头去看他的表情,见他眉毛还皱着,拉住他的胳膊说:“我说那个也没什么别的意思。”

    “嗯?”

    贺免放下手里的东西,等他把话说完。

    “分了就分了。”祁修竹拿过头盔,往贺免头上一套,“那都是以前的事。”

    贺免的视线就这样被护目镜隔开,他把镜片推上去,没理解他的意思。

    祁修竹退回去坐好,扣上自己的头盔,眨了下眼睛说:“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这是两码事,明白了吗?”

    两颗戴着头盔的圆溜溜的脑袋,就这样在风里安静许久。

    “啊。”过了半晌,贺免不确定道,“你……”

    话说到一半,祁修竹的手机响了。

    他刚一接起,听喻昭在那边大喊:“祖宗你在哪啊?我一回头连个人影都没看见!”

    “知道了。”祁修竹把贺免的身子掰回去,“马上来,在前面等我们。”

    挂断电话,他也不给贺免再问的机会,拍拍他的背催促他赶紧开车。

    话说得再多就没意思了,而且他的确也是这样想的。

    以前是以前,和现在是两码事。

    之前那些事他没跟贺免说,是因为他潜意识里觉得,有些事在做成之前说出来,最后肯定实现不了。

    其实他列了好多跟贺免有关的计划,打算等以后他们都有时间了,就一一去实践。

    可惜那个时候,他脑子里没有计划赶不上变化这个概念。他的就是他的,下的每一步棋都该在他的掌控之下。

    直到来意安后他才想通,假若总说以后,那才真实现不了。

    就像喻昭老挂在嘴边的那句话一样,人生就得及时行乐。

    想到这,祁修竹忽然有点内疚。他跟贺免在一起的最后那几个月,对他的关心是不是太少了?

    “免哥。”祁修竹叫了他一声,“你有什么愿望吗?”

    贺免说:“怎么,你圣诞老人啊?”

    祁修竹突然又不是很愧疚了:“行,当我没问。”

    贺免笑了一声:“没什么愿望,就希望你的脚能赶紧好。”

    他说完补充道:“你一生病脾气就不好,脾气一不好,我就完蛋了。”

    祁修竹往他背上揍了一拳,没怎么用力,贺免夸张地缩了缩脖子:“你看我说什么!你还不承认是吧!”

    “怪你自己嘴欠。”祁修竹收回手,“算了,我今天心情好。”

    “哦。”贺免安静了,过了会儿才低声说,“还有一个,你以后要是还想当圣诞老人,能不能提前跟我说一声?”

    祁修竹看向后视镜,贺免目视着前方没看他。

    “知道了。”祁修竹也把头转到一边去,“下次一定。”

    正说着,身后传来两道隆隆声,一听那架势就知道是个大家伙。

    意安的人似乎特别爱听那种劲爆的DJ舞曲,油门声响彻之后,黑夜里接着飘来一道熟悉的音乐声。

    贺免把车骑到边上,明显是受不了这噪音,闷在头盔里骂了一嘴。

    祁修竹没什么反应,甚至回头看了看。

    身后是辆张扬的摩托车,车身前插着把彩旗,被风一吹飘得厉害。

    骑车的人是个年轻小伙,连头盔都没戴,还分神举着自拍杆。

    “厉害。”祁修竹感叹,“年轻真好。”

    “你疯了?”贺免用余光往后瞥了一眼,见那辆摩托车跟在后面,有些烦躁地说,“你打电话给喻昭吧,跟他说我们要回去了。”

    祁修竹对此没有异议,正掏手机,摩托车忽然加速,大剌剌骑到他们身侧。

    那人将把手一拧,猝不及防地往旁边别了一下。

    贺免立刻往旁边一闪,想到祁修竹那脚,又立马拧正把手,回头问他:“没事吧?”

    祁修竹拽着贺免的衣摆:“没事。”

    贺免松了口气,正要开骂,就见摩托车上的男人直勾勾打量着祁修竹。

    祁修竹恰好抬头,对上那人的视线。

    对面的男人冲他吹了个响亮的口哨,挤眉弄眼道:“要不你跟我吧妹妹!你男人不行!哪有带对象兜风骑小电驴的!连装逼都不会!”

    这人单纯就是嘴贱,说完也不等祁修竹回答,轰了下油门扬长而去。

    难闻的汽油味顿时弥漫开来,祁修竹遮住口鼻咳了一声。

    “他叫你妹妹。”

    “他说你不行。”

    两人同时开口,这次脑回路对上了。

    “……”

    “你下来。”祁修竹的脸沉下去,不爽道,“我来骑。”

    “别别,我来。”贺免知道他想干什么,“你抓紧了,前面有块烧烤地,应该会停在那里。”

    于是小电驴被贺免骑得带风,五分钟后在一块草坪边停下。

    摩托车就停在路边,五六个穿着花花绿绿的男女在边上搭了帐篷和烧烤架,听见动静不约而同地看过来。

    “谁?”坐在空酒瓶堆里的人张望一眼,回头问,“你们认识吗?”

    “不认识。”另一人冲贺免扬扬下巴,问,“哥们儿你谁啊?”

    贺免摘了头盔下车,将几人扫视一遍,目光落在烧木桌边的男人身上。

    几人看他这眼神一愣,也朝那人看去。

    “阿林你朋友吗?”

    “哈。”被叫做阿林的男人不甚在意,“不算是吧。”

    话音刚落,贺免挽起袖子,一把掐住他的脖子。

    “砰”的一声,酒瓶滚落,男人被死死压在桌上。

    “嘴贱是吧?”贺免的语气冰冷,把他往下使劲摁了摁,听见他的哀嚎声后道,“是你对象吗就撩?也不看看自己配吗?”

    现场陷入一片死寂,阿林带着哭腔讨好道:“我错了哥,是我嘴贱,真知道错了……”

    被冒犯的人是祁修竹,原不原谅贺免说了不算。

    贺免回头见祁修竹就站在身后,冲他招了下手:“你看看想怎么搞?别扇他,等会儿给他爽到了。”

    祁修竹瘸着腿靠近一步,抱着手看着贺免。

    他想了想,用毫无攻击性的语气问:“你生气吗?他刚刚说你不行。”

    “不是……”贺免用另一只手拧了拧眉心,“我认真的。”

    “你自己跟他说。”祁修竹用手掌扣住贺免的后脑,不紧不慢道,“你到底行不行?”

    看他脸色不像是在开玩笑,贺免不理解,但又不想惹他生气。

    “咳。”贺免这一犹豫,刚才那气势消下去大半,“我挺行的,以后你不要乱造谣,听明白了吗?”

    “呃……”阿林哆嗦着点头,“明白了,哥你特别行,行中行!”

    身后的气氛顿时变得诡异起来,贺免松开手,面无表情地把祁修竹抱回到车上。

    小电驴启动得飞快,开出老远才慢下来。

    贺免慢慢琢磨出味了,“嘶”的一声问:“你刚才是认真的?”

    祁修竹把贺免包里的暖宝宝撕下来,折成小方块捏在手里把玩。

    “没啊。”祁修竹弯着眼睛笑了笑,“当然是逗你玩儿的。”

    第47章 第47章

    三人回到工作室的时候, 钟延正拿着报纸,往客厅的窗户上贴。

    “怎么了?”贺免上去搭了把手。

    “有小孩儿在附近玩球。”钟延用嘴撕了一截胶带,言简意赅道, “把咱玻璃砸碎了。”

    柳璟追出去找人没找到, 只捡回来一颗脏兮兮的篮球, 人现在还坐在沙发上生闷气。

    “没事,我明天找人来换。”贺免回头跟喻昭说, “你住二楼第三间房,我拿钥匙给你。”

    祁修竹刚推着轮椅进来,就听贺免把房间的事安排得明明白白。

    “我说同意了吗?”祁修竹说。

    “不知道。”贺免把最后一张报纸粘上,走过来推他的轮椅, “反正没听见你拒绝。”

    对于怎么分房这事,他们没再掰扯, 最后祁修竹把自己那间让了出去。

    喻昭反而是反应最大的那个,他抱着贺免拿给他的新床单就跑。

    “不用管我,你们回房间去吧。”喻昭晃了晃手里的钥匙,“放心吧,我睡觉很死的, 晚安!”

    回房间后贺免先去洗澡了, 祁修竹坐在床边看剧本。

    纸张被他用黑红两色的笔勾勾画画, 除了他自己, 没人能看懂到底写了什么。

    “我能抽根烟吗?”祁修竹隔着浴室的门问。

    “可以。”贺免说, “少抽点。”

    祁修竹打开窗户, 靠在桌边点燃根烟。刚来意安时窗外还一片茂密, 此时树叶都掉光了, 枝干光秃秃的,一眼望到底。

    风吹动桌上的书页, 连带着贴在墙上的手稿也卷起边。

    祁修竹拿着烟的那只手支在窗外,另一只手拿起一个巴掌大小的木头盒子,压在书上。

    他刚一松手,盒盖弹了起来。盒内的金属齿轮轻轻转动,一道清脆的声音从中传出来。

    很明显,这是一个八音盒。

    木头外壳磨得并不平整,手工痕迹很重。祁修竹拿起来仔细看了看,在底部发现了一个“H”的刻痕。

    这是贺免自己做的?

    祁修竹把烟摁灭,把盒子拿在手里把玩,越听越觉得这音乐旋律很熟悉。

    有点像他之前拍的某部电影的片尾曲。

    不知按到了哪里,盒子上弹出来一个暗格。等祁修竹看清里面的东西时,不由得有些怔愣。

    他把手伸向衣领,从中拎出一个一直挂在脖子上的东西。

    随后,两枚一模一样的戒指出现在眼前。

    他可不记得贺免送他戒指的时候,说过这是对戒。

    祁修竹的手指在戒指上来回滑动,感受上面粗糙的纹路。

    说来好笑,分手的时候他们都说,回去就把戒指丢掉。

    贺免还信誓旦旦地发誓,说谁不扔谁就是狗。

    祁修竹把盒子里那枚戒指拿出来,对着灯一看,环上有一块地方比旁边光滑许多。

    那是抚摸过无数次才能达到的效果。

    “叮当”一声脆响,祁修竹手一抖,戒指落到地上。银色的小环顺着地板的纹路,一路滚到床脚。

    祁修竹瞄了眼浴室的方向,抬了抬受伤的那只脚,单膝跪地弯下去捡。

    正要起身,他余光里看见漆黑的床底堆叠着什么。

    犹豫两秒,祁修竹趴下去,伸手拽住其中一角,把它拉了出来。

    纸张与地面摩擦发出细微的响声,等光线照亮上面的图案后,他难以置信地把东西又塞了回去。

    就这样以这个别扭的姿势沉默良久,祁修竹嘴里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

    “啊。”

    刚才那是……?

    他惊讶的不只是纸上的内容,更多的是,从刚才那一眼来看,床底的东西数量不少,厚的薄的都有。

    祁修竹很少有偷感这么重的时候,他又瞥了眼浴室,见里面的身影还在动作,才重新弯下腰去。

    他从床底摸出一摞海报,以及一个装满杂志的纸箱。

    最上面是他刚才看见的那张海报,如果他猜得没错,这也正是乔果说的那张。

    这张照片是他代言某个奢侈品牌时拍的,主角不是他,而是他脖子上的那根限量款项链。

    原本他的脸是不用出镜的,但摄影师说他下巴和嘴唇长得好,便一块儿拍了进去。

    祁修竹拍这组照片时没穿上衣,原康拿样片给他看,他嫌漏得太多,只敷衍地扫了一眼。

    没想到贺免连这东西都有。

    他翻了翻箱子里的杂志,有些是以他的照片作为封面的,还有些是他接受过采访的。

    剩下的几本时间隔得太久,祁修竹自己都不记得是怎么回事。翻开看了才知道,是他刚出道那会儿兼职拍的广告,大部分也就只有手心那么大的一张图。

    祁修竹的心情越看越平静,一开始还有些震惊,现在只觉得,这还真是贺免能干出来的事。

    他翻看完所有海报和杂志,将地上的东西扫视一遍,拿手机拍了张照片。

    做完这些,浴室里的人咳了一声,祁修竹忽然想起点别的东西,随后表情凝滞一瞬。

    被贺免藏在床底的这些杂志,拍的都算是中规中矩。

    然而最露骨的那几张,祁修竹上次分明看见了,全都放在这贺免的床头柜里。

    “……”祁修竹低声道,“变态。”

    身后的水声停了,祁修竹动了动嘴角,不动声色地把东西放回原位,踮着脚尖回到窗边。

    “别把窗户开那么大。”

    一股熟悉的气味顿时将祁修竹拥住,贺免的手伸过他的头顶,把窗户拉回来一点。

    “等下又得感冒,娇气。”

    他说了半天,身前的人没点动静。低头一看,祁修竹双手环抱,正用一种意味不明的眼神看着他。

    贺免擦头发的手一顿,毛巾从头上落下来:“看我干什么?”

    “没什么。”祁修竹收回视线,拍了下他的胳膊,“我去洗澡。”

    贺免跟在他身后,把他送到浴室门口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有东西没拿?”祁修竹解开上衣扣子,一边脱一边问他。

    “没。”贺免接过他扔下来的衣服,转身去把空调打开,又回来说,“你脚不方便,我帮你?”

    祁修竹的脚伤得不重,乐意坐轮椅单纯是因为他懒,贺免这明显是蹬鼻子上脸。

    祁修竹毫不留情地关上门,冲外头喊:“做梦。”

    过了两秒,外面响起敲门声。

    祁修竹拉开门,见贺免站在外面,挑起右侧的眉毛问:“又要干什么?”

    贺免从背后摸出个塑料口袋,装垃圾的那种:“把脚套上。”

    他说完也不管祁修竹同不同意,蹲下去抬起他的脚,把袋子往他腿上套。

    祁修竹被他猛地一碰,单脚落地没站稳,上半身往前一倾,眼见着要栽下去。

    腰腹忽然被一只有力的大掌撑住,侧边的软弱被人一捏,贺免把他拦腰抱了起来。

    祁修竹还没来得及骂出声,贺免用脚尖把墙边的椅子勾过来。

    “坐好。”贺免二话不说地把他放下,取过花洒塞进他怀里,“有事叫我。”

    祁修竹摁着发烫的腰,回过神时,贺免只给他留下个脚步匆匆的背影。

    “砰。”

    浴室的门再次被人关上,上头那块磨砂玻璃肉眼可见地震了震。

    疼死了。

    祁修竹气笑了,对着门竖了个中指。

    面前的地板上,沐浴露、洗发水、护发素、身体乳都规规矩矩地摆放着,祁修竹伸手就能拿到。

    贺免刚才在里面给这些瓶瓶罐罐摆阵?

    祁修竹想笑。

    他把贺免扎的鸡窝头拆掉,顺手挤了一泵沐浴露。

    淡蓝色的液体被他抹开,顺着温热的水流擦过锁骨时,祁修竹倏地想起刚才那张海报。

    “变态。”

    浴室里热气蒸腾,伴着那股熟悉的味道。

    薄荷味不再从别的什么地方传来,而是附着在他自己身上。

    从湿漉漉的发尖滑过,一直流向他的小腿。

    祁修竹闭了闭眼,把贺免的脸从脑子里扔出去。

    果然跟变态在一起待久了,自己也会变得不太正常。

    祁修竹走到镜子前,擦掉上面的水雾,可刚一放手,镜面上很快又积起一层雾气。

    他在一片朦胧中看见了自己的脸,还是清冷不带一点表情的,但脸颊两侧的红晕骗不了人。

    祁修竹撑着盥洗池边缘,垂眸看见了角落里的洗手液。

    耳边的水声哗哗作响,这个四四方方的房间里,所有东西上都覆着水汽。

    温热、潮湿。

    咚——

    祁修竹面无表情地抬手,把洗手液拍倒在地。

    外面很快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在门前停滞一两秒,随后浴室的门被狠狠推开。

    “没事吧?”

    贺免紧紧握着门把手,一脚抬起,在马上就要跨进来前退了回去。

    祁修竹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他低着头,白色的长发顺着脖颈散下,遮住了他的脸。

    他抬头看向贺免,头发顿时落到脑后,只有三两根粘在脸上,从额头至鼻尖,再到下巴。

    贺免和他对视的一瞬,差点忘记呼吸。

    祁修竹就这样毫不遮掩地站在他跟前,头顶那盏暖黄色的灯像是摄影棚里的造型灯,完完全全打在祁修竹光洁的肌肤上。

    贺免的视线顺着他鼻尖那颗水珠往下,滴落的瞬间,他顿时回过神,脖子开始发烫。

    他在心里暗骂一声,抓着门把手就要退出去:“对不起,我……”

    祁修竹眨了下眼睛,声音轻飘飘的:“我想洗手,不小心把洗手液弄掉了。”

    贺免的喉结上下滚动一下,下意识问:“那洗了吗?”

    祁修竹摇头,看着地上那瓶子的表情有些苦恼:“还没,捡不到。”

    瓶子滚入了盥洗池正下方,孤零零地躺在墙边。

    贺免看了眼祁修竹的脚,深吸一口气,上前把那瓶子捡了起来。

    他全程没看祁修竹的表情,瞥到一点白皙的皮肤,也很快移开视线。

    他正要出去,扔地上的那花洒不知道抽什么风,水流一下子变大,管子一拧,水换了个方向洒来。

    也就是眨眼间,站在边上的两人被淋了个透。

    贺免胸前大力起伏一下,似乎已经忍无可忍。

    他抬手抚了下脸上的水,听祁修竹若无其事地说:“你衣服湿了。”

    祁修竹往手心里挤了点洗手液,自顾自揉搓起指骨。

    他的指腹上很快就满是泡沫,见贺免还站在旁边,撩起眼皮问他:“来点?”

    贺免看了他几眼,这次眼神不再闪躲,而是直白炙热的。

    “你故意的?”贺免单手拉过祁修竹的手,将两只并拢抓在手里。

    祁修竹笑而不答,仰着头看他。

    “没听见你否认。”贺免把刘海顺到脑后,另一只手碰到祁修竹的耳垂,“那我就当是了。”

    “不是。”祁修竹这才懒洋洋说,“现在听见了吧?”

    贺免眯了眯眼睛,在他耳垂上重重捏了一下,看着那处瞬间红起来。

    “没听见。”贺免说,“也听不见。”

    第48章 第48章

    第二天早上, 有一道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在门口持续了一分钟之久。

    祁修竹不用多想就知道是谁,拉开门的瞬间,喻昭紧紧闭上了眼睛。

    祁修竹打量他, 无语道:“你一直在门口干什么?”

    喻昭半睁开眼睛, 想看又不敢看:“我可以睁开吗?没有什么我不该看的吧?”

    “没有。”祁修竹靠在门边, 笑说,“别演了行吗?你演技很差。”

    喻昭睁开眼, 刚想回一句嘴,瞥见祁修竹锁骨上的咬痕,眼睛一下子瞪大:“你再说没有?那这是什么。”

    祁修竹看不见那块儿位置,但大概知道他说的鼠什么, 无所谓地把拉链拉上:“没了吧?别大惊小怪。”

    贺免还在洗漱,祁修竹把门带上, 问:“你起这么早,昨晚没睡好?”

    “睡好了。”喻昭一个劲地往他身上瞅,可惜他穿得严实,光露出一张脸,“我就是来跟你说一声, 我准备走了。”

    祁修竹皱了皱眉:“这么快?这次打算什么时候回?”

    “快的话一个星期。”喻昭说, “慢的话半个多月。”

    祁修竹点点头:“我送你。”

    他们一道往楼下走, 喻昭刚要扶他, 就见他一蹦一跳地下去了。

    “不是。”喻昭瞠目结舌, “你脚不是扭伤了吗?昨天还坐轮椅呢, 今天就快好了?”

    祁修竹站在一楼抬头看来:“可不, 明明今天就快好了, 昨天还得坐轮椅。”

    喻昭走到门边才反应过来:“你前夫哥可真是……”

    祁修竹打开门,回头问:“真是什么?”

    喻昭摇摇头, 斟酌措辞道:“控制欲超强。”

    他们走到车边,喻昭坐进车里后降下车窗,戴上墨镜问他:“真不跟我去玩儿?”

    “不去。”祁修竹毫不犹豫道,“你折腾自己就行了,别带上我。”

    喻昭啧啧嘴,对他这个回答一点不意外:“行行行,那你在这跟你前夫哥慢慢玩儿,反正等开机了你不走也得走。”

    祁修竹动了动嘴没回话。

    “对了。”喻昭插上钥匙,手搭在车窗上问,“孟羽任最近跟你有联系吗?”

    “没。”祁修竹说,“一个星期前给我发了个什么东西,我还没看就撤回了。”

    “估计是发错了。”喻昭收回手,从副驾驶上摸了个纪念品扔给祁修竹,“我昨天也给他打电话了,他没接。”

    祁修竹看着手里的手工编织物,闻言抬眼问:“怎么,你还想祸害他?”

    “我是想带孟总锻炼锻炼,这人整天坐办公室,我怕他不到中年就发福了。”喻昭摆摆手,“他好像投资了个综艺,估计最近正忙吧。”

    祁修竹没多问,只“哦”了一声。

    他跟孟羽任之间的关系说好不好,说坏不坏,总之还尴尬着。

    “那行,我走了啊,你照顾好自己。”喻昭升上车窗,想起什么,透过缝隙问,“要不要我帮你把轮椅拿来啊?”

    “谢了不用,赶紧走吧。”

    祁修竹说完也不给他回答的机会,转身就走。

    他回自己的房间收拾了一下,喻昭还挺了解他的,主动把床单撤了放在洗衣篮里。

    桌上多了些别的东西,应该也是喻昭留给他的。

    有一些他沿途拍的照片,一本新的角色资料,还有几张笔记复印件。

    祁修竹拿着这些下楼,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翻看。

    他最近的状态好了许多,心理咨询的时间也调整为一周一次,其它时间几乎全用来琢磨剧本了。

    他翻到上次看过的位置,接着往下读起来。

    “楚燕远坐到鼓前,他以前没玩过这东西,架势倒摆得像模像样。他脱掉外套,里面穿着一件无袖背心。胳膊上的线条很漂亮,但只有一层薄薄的肌肉。”

    祁修竹看到最后一个字,贺免迈着重重的步子从楼上下来,远远冲他打了个招呼。

    贺免穿着黑色的高领紧身打底,一抬手,胳膊上的肌肉肉眼可见地鼓了起来。

    刚在脑子里构建出来的形象一下子破灭,祁修竹抿了抿唇,低头翻过这页。

    “楚燕远轻轻摸了摸鼓槌,手掌在鼓面上来回摸索,小心翼翼地,没发出一丁点声音。”

    砰——

    面前的茶几上落下一个马克杯,贺免把杯子推到祁修竹面前,然后在他身边坐下,沙发立刻向旁边倾斜。

    祁修竹:“……”

    祁修竹喝了口水,决定先把剧本放一边去,转而打开自己记录的角色笔记。

    他昨天把笔记拿给喻昭看过,喻昭在上面留了些批注和补充。

    祁修竹一眼看见他用红笔写下的一行小字。

    “总的来说,楚燕远是一个有点割裂的角色。”

    “试想一下他谈恋爱的样子,和平时玩儿音乐的状态不同,他一定是非常温柔的。”

    看着“温柔”二字,不知怎的,祁修竹一下子想起贺免。

    这人和这两个字完全沾不上边,就拿昨晚来说,贺免跟疯子似的在他身上乱啃。

    而且次次都是这样。

    祁修竹侧头看过去,贺免正看着他发呆,被抓了个正着。

    “怎么了?”不过他一点不心虚,扬扬下巴道,“继续看你的剧本啊,看我做什么?”

    祁修竹陷入沉默。

    他之前果然是烧昏了头,不然怎么会觉得楚燕远和贺免很像。

    贺免这人一点不割裂,床上床下都一样疯。

    “祁哥!”工作室的大门开了,柳璟咬着牙喊他,“你快递到了!我给你拿进来!”

    祁修竹把东西塞进沙发坐垫下,贺免先一步起身,帮他接过那堆沉甸甸的快递。

    “你怎么又买这么多东西?”贺免光看一眼就头疼,“我都能靠卖纸壳发家致富了。”

    “那不是挺好。”祁修竹跟柳璟说了声谢谢,对贺免道,“少走四十年弯路。”

    贺免闭上嘴。

    算了,他不跟这人一般见识。

    祁修竹拆快递,贺免就在旁边递剪刀。

    “明信片和咖啡豆。”祁修竹把咖啡豆递过去,“我妈从云城寄来的。”

    “阿姨在那边挺好吧?”贺免问。

    “挺好的。”祁修竹闻到一股豆子香,“说那边天气不错,吃的东西也和口味。”

    “那就行。”贺免把咖啡豆放到茶几上,拿过空箱子,把它们折好摆在地上,“我之前去那边看过,各方面都不错,就是游客太多了不太方便。”

    祁修竹低头挑了挑眉,这话像故意说给他听的。

    换句话说就是:游客太多了不太方便,你会被认出来。

    贺免点到即止,没继续说下去。祁修竹用刀的姿势看得他心惊,他好几次想伸手帮忙。

    正犹豫着,祁修竹的手伸进面前的快递箱,两指从中夹出一个东西。

    柳璟刚好从客厅路过,一眼看见祁修竹手里的玩意。

    “啊?”柳璟向来是想到什么说什么,此时也没掩饰自己的惊讶,只是脸有点红,道,“祁哥你买这个干什么!”

    祁修竹把手里的东西拎起来一看,那是一对猫耳。

    外侧是黑色的,内侧呈淡粉色,绣着一团白色绒毛。

    祁修竹探头往箱子里看了看,没有别的东西。

    他还以为会看见尾巴什么的。

    “不是我买的。”祁修竹淡声说,“可能是……”

    话还没说完,贺免一把将东西夺过,烫手似的将它塞回快递盒子里。

    “寄错了吧。”贺免语气镇定,把东西往脚边一扔,“可能是对面影楼的,等会儿我发消息问问。”

    “哦哦。”柳璟不疑有他,一边往工作台走一边嘀咕,“我就说嘛……”

    等人走了,祁修竹收回视线,若无其事地拆起其它东西。贺免也没说话,悄悄把箱子踢远了些。

    就在他以为祁修竹并不在意时,身边的人忽然笑了一声。

    “原来你喜欢这种啊?”

    贺免:“……”

    祁修竹弯着眼睛,玩味地看着他,凑近了说:“那下次你来我房间就戴这个吧,我尊重别人的爱好。”

    第49章 第49章

    那晚被打碎的玻璃, 最后贺免找人来修了,但那颗球一直没人认领。柳璟气不过,把监控来来回回看了好几次, 认定罪魁祸首是隔壁画室的两个小孩儿。

    贺免要带着球去找人, 柳璟拦着不让, 说要等那小孩儿在愧疚中煎熬,最后自己上门赔罪。

    祁修竹在一边想笑, 见柳璟一脸认真的样,忍住了。

    他的脚已经好了,最近却很少出门。平时没事也不去江边晃悠,就待在工作室看电影和剧本。

    他琢磨剧本时很快能进入状态, 有时候感觉没找对,就跟在贺免后头, 光看着他发呆。

    贺免和楚燕远的外形的确差得有点远,但在某些方面却出奇的相似。

    特别是在工作的时候,客人都疼得龇牙咧嘴,嘴里嗷嗷叫唤了。贺免还一脸镇定,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 一边安抚他说“没事忍忍, 我慢点来”, 一边把踏板踩得仿佛下一秒就要起飞。

    祁修竹坐在一边观摩, 觉得自己的胸口也隐隐作痛。

    贺免瞥见他就一直盯着自己手上的动作, 终是没忍住, 问:“你到底在看什么?”

    “影响你工作了吗?”祁修竹后知后觉道, “不好意思, 那我不看了。”

    贺免低头继续,在“嗡嗡”声中道:“没, 你看吧。”

    祁修竹事先问过客人的意思,客人说并不介意。贺免其实也觉得无所谓,但就是有点搞不明白,他到底在这干嘛。

    祁修竹在他身后跟好几天了,连他去厨房喝水都要用视线跟随,跟条小尾巴似的。

    到底在看什么?

    贺免不自在地把手套往上扯了扯,见祁修竹也跟着手套边缘抬了抬眼。他抬手去拿水,祁修竹的目光就跟着飘到水杯上。

    贺免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

    好像逗猫棒。

    “祁哥!”柳璟叫了一声。

    祁修竹转身见柳璟抱着那颗篮球站在他身后,问:“怎么了?”

    “你能陪我去画室吗?”柳璟颠了颠球,一不小心没接住,颇为狼狈地去捡,“今天周末,那小孩应该来上课了。”

    “怎么,忍不住了?”贺免笑了一声,“昨天还信誓旦旦说绝不退步呢。”

    “策略变了,敌不动我动!”柳璟跟祁修竹说,“钟延和免哥都没空,你陪我去吧?”

    “行。”祁修竹起身,“你等我回屋穿个外套。”

    最近降温,原康给他寄了点厚衣服。亏得冬天的衣服没那么花里胡哨,看着顺眼许多。

    两人刚走出院门,祁修竹的手机响了。

    “喂?怎么了?”电话是孟羽任打来的,祁修竹开门见山道,“有事?”

    孟羽任那边的声音有点嘈杂,他捂住话筒,声音沉闷:“我最近投资的综艺开拍了,拟定的飞行嘉宾临时有事来不了,想问问你有时间吗?”

    “有是有。”柳璟还跟在身边,祁修竹没细说,含糊道,“但是最近没这方面的打算。”

    孟羽任停顿两秒,又说:“第一期有我全程盯着,你不用担心什么。”

    “嗯。”祁修竹听见他那边的确有机器运作的声音,问,“已经开拍了吗?”

    “对。”孟羽任说,“我在现场盯着呢。”

    “那算了。”祁修竹说,“时间太赶了,我不想那么累。”

    孟羽任没料到他会是这个反应。

    他原本打算在微信上问的,后来想着祁修竹在休假,没好意思打扰他,发完就撤回了。

    他这会儿打电话来问,是因为知道祁修竹是个工作狂,以为他会同意。

    加上他那个经纪人一向护短,肯定不想让他累着,所以孟羽任才先来问祁修竹的意见。

    “是正经项目。”孟羽任以为他还在置气,解释道,“跟上面合作的,算是个旅游宣传类的综艺。”

    “知道了,谢谢。”祁修竹瞥见柳璟好奇的目光,换了只手听电话,说完最后一句便把电话挂了,“我还有事,先不说了,你也去忙吧。”

    柳璟没听见那头说了什么,从祁修竹的只言片语中猜到是他工作上的事。

    “祁哥,是不是老板找你?”柳璟眨巴下眼睛,“我第一次见人这样跟老板说话的,好刚啊,贼酷。”

    “学到了吧。”祁修竹逗他,“下次跟贺免说话也硬气点。”

    柳璟乐出声:“不敢,谁硬得过他啊。”

    他们一路走入画室的外院,走了多久柳璟就抱怨了多久。

    “太过分了。”柳璟叭叭着,“我小时候干了这种事,我爸妈都要拎着我的后衣领上门道歉的!”

    “嗯,太过分了。”祁修竹随口答道。

    他们此时已经穿过庭院,来到画室门口。他们这边做生意的,平常都不会把门关严实,今天画室却大门紧闭。

    祁修竹隐约觉得哪里不对,身边的柳璟没多想,直接敲响了门。

    过了大概半分钟,大门缓缓打开,只开了一条缝。

    一个穿着黑马褂、戴着帽子的年轻女生探头出来,先看了眼站在前面的柳璟,随后有些疑惑地往他身后看去。

    祁修竹正抱着手站旁边等,随后就见女生表情一变,门“唰”的一下开了。

    “祁……”

    祁修竹已经意识到那股怪异感从何而来,但他来不及阻止。

    “祁老师!您怎么在这!”

    此话一出,房内瞬间安静下来,众人的目光齐齐向门边投来。

    祁修竹逆光站在门口,穿着白色牛仔外套,宽松牛仔裤,俨然一副休闲的打扮,和以往西装革履的样子差别太大。

    再往上,他留着一头白色齐胸长发,两鬓的发丝被扎起来,露出他的脸。

    里头的人乍一看没敢认,多看了几眼后,人群里发出数道惊呼。

    摄影老师眼疾手快地调转镜头,祁修竹敏锐地察觉到那边的动作,心下一跳,垂在腿边的手握了握。

    最冷静的当属状况外的柳璟,他摸了摸脑门,奇怪道:“祁哥,你们认识啊?里面在拍什么吗?”

    有什么东西顺着脊梁骨爬上来,祁修竹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音。

    很快有人反应过来,打头那人笑脸相迎,从机器后面走出来,恭恭敬敬地想和祁修竹握手:“祁老师您怎么来了?这是给我们的惊喜?”

    祁修竹咽了咽,没伸手,露出个恰到好处的笑:“不好意思,打扰你们拍摄了,不用管我,你们继续。”

    屋内安静一瞬,坐在沙发上的那几个明星还犹豫着要不要来打招呼,听见这话全都坐着不敢动。

    祁修竹已经在竭力控制表情,他没管那么多,拉着柳璟就走。他抓着柳璟的那只手在抖,纵然是柳璟这么神经大条的人,都察觉到了不对。

    他看了看祁修竹的脸色,小心翼翼问:“怎么回事啊?祁哥你没事吧?”

    祁修竹皱了皱眉,低着头往前走,轻轻“嗯”了一声。

    屋内,孟羽任刚接完一个电话出来,就见众人怔愣地看着大门的方向。刚才还健谈的嘉宾,此时个个局促地坐着,摄影机对着别处在拍。

    “干什么呢……”孟羽任跟着往那边投去一眼,在看见那个熟悉的背影后,立即伸手将摄像头挡住,“别拍,继续。”

    他健步如飞地追出去,狠狠咬了下后槽牙。

    在娱乐行业历练了这么多年的孟总,身上头一次冒出冷汗,脑子里只剩两个大字:完了。

    现在在直播。

    祁修竹拉开庭院的木门,脚还没迈出去,胳膊被人拽住,他往后踉跄一步,余光里看见孟羽任的脸。

    祁修竹愣了两秒,很快意识到当下是什么情况。

    啼笑皆非的同时,祁修竹有些无奈:“你不知道我在这?”

    “不知道。”孟羽任回头看了一眼,画室的门已经合上了,他还是跨一步挡在祁修竹跟前,“不好意思,没提前跟你沟通。”

    祁修竹缓了两口气,心总算跳得没那么快了。这里不是适合说话的地方,况且孟羽任还在工作,他不好打扰。

    正打算说等这边结束了再续,孟羽任冷不丁说:“换个地方说话?”

    祁修竹看了眼柳璟,随后说:“没必要,等你忙完。”

    孟羽任也看了身边这黄毛一眼,压低声音道:“刚才在直播。”

    “……”

    祁修竹的脑子里“嗡”了一下,没来得及细想,最先跳出来想法的是:是不是得走了,贺免会不会生气。

    柳璟一听“直播”二字,差点蹦起来:“什么直播啊?那我刚才是不是入镜了?帅哥,你是带货主播吗?”

    “不好意思,你应该是入镜了。不过你放心,我会找人删掉。”孟羽任说完拉住祁修竹的胳膊,对柳璟说,“我找他有点事,下次见面再做自我介绍。”

    祁修竹跟柳璟点了点头,被孟羽任半拉着拐向庭院后方。

    柳璟摸不着头脑,在原地站了会儿,有人从屋内出来,很客气地给他倒了杯茶水。

    柳璟看出来这人是给刚才那西装帅哥面子,疑惑又好奇地问:“刚才那是什么人啊?”

    “刚才那个?你不认识吗?”男人似乎对这件事很惊讶,“祁影帝啊!拿过那么多大奖,你平时不爱看电影吗?”

    柳璟吸溜一口茶水,差点一口气喷出来:“啊?你说谁?”

    男人打量他几眼,见他真不认识,干脆拿手机翻照片给他看。他指着祁修竹获奖的那条微博,讲台上的人穿西装打领带,身形挺拔,在聚光灯下仿佛在发光。

    “喏。”男人说,“看见了吧,祁修竹。也不知道他最近在干什么,好久没听见他的消息了,居然换成了这种风格,刚才我们都没敢认……”

    柳璟瞪大眼睛,来回滑动那几张照片,然后把茶杯往男人怀里一塞,一溜烟跑得没了影。

    绿叶工作室的大门被他用力一推,门把手磕在墙上,贺免一听那动静就忍不住想骂他。

    “被狗撵了?”贺免还在做收尾工作,往客人胳膊上贴了一块修复贴,“上次就说了,再这样的话,刷墙的钱从你工资里扣。”

    柳璟顾不了那么多,从沙发上翻过去,还喘着气就凑在贺免耳边:“你知道吗!祁……祁哥的全名!”

    贺免的手顿在半空中,他脸色一变,转头看去:“怎么了?”

    “他是演员你知道吗?”柳璟压着嗓音,语气都有点变调了,他生怕贺免不信,夸张道,“拿过大——大大大奖的那种!”

    贺免暂且没理他,先跟客人说了点最后的注意事项,把人安顿好后,才拉着柳璟到另一边去。

    “你知道吗你知道吗?”柳璟按耐不住地想要跟他分享,“免哥你知道吗?”

    贺免在思考柳璟是怎么发现这件事的,祁修竹主动跟他说的?

    不太可能,要说早说了,不至于藏着掖着一个多月。

    那就是刚才在隔壁画室发生了什么。

    “你球呢?”贺免看他两手空空,问。

    “啊。”柳璟这才发现球没了,“我太着急,忘在画室了。”

    他说完,见贺免面上没什么表情变化,脑袋转啊转,忽然想起点什么。

    “你!”柳璟后撤一步,指着贺免说,“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贺免把他从沙发上扒拉下来,钟延刚巧干完活从房间里出来,看他们这架势像是习以为常,只扬了扬下巴。

    “小璟又怎么了?”

    “钟延你知道吗!祁哥他……”柳璟话还没说完,被贺免的咳嗽声打断,立马闭了嘴。

    钟延将两人来回打量一眼,摸着下巴慢吞吞道:“如果你是说那个,那我知道。”

    柳璟:……

    贺免:?

    贺免冲他挑了挑眉,钟延耸着肩说:“我跟你都是多少年的朋友了,早发现了。”

    “好好好。”柳璟一屁股在沙发上坐下,抱着手生气,“你们背刺我!”

    贺免曲指在他脑后弹了一下,问:“他人呢?”

    柳璟捂着脑袋仰起头:“被他熟人拉走了。”

    贺免眯起眼睛问:“熟人?哪个熟人?”

    “隔壁好像直播,突然冒出来一个穿西装的男人。”柳璟比划着解释,“高高的,梳大背头,嗯……好像和你差不多高吧,礼礼貌貌的。”

    贺免猛地打断,指着自己的眼睛说:“是不是脸特别臭,说话的时候眼睛里放冷光?”

    “有吗?”柳璟琢磨着,“不过祁哥刚才脸色不太好。”

    贺免听完二话不说,拿起沙发上的外套,往身上一披就往外走。临到门口他折返回来,冲皮椅那边吃瓜的客人说。

    “之后的恢复期,有什么问题直接在微信上问我。”贺免指着钟延和柳璟说,“他们是我同事,你要想坐会儿可以和他们聊天,我有点急事,先走了。”

    客人颇为善解人意,挥挥手让他快去:“是不是你对象跟人跑了?嘿,别管我了赶紧去吧。”

    贺免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便干脆懒得解释,回头问柳璟:“他们在哪?”

    柳璟指着画室的方向:“大概在……庭院背后吧,就那个夹角的位置。”

    “背后?”贺免重复一遍,冷笑一声,“知道了,我等会儿要是没回来,你们记得锁门。”

    第50章 第50章

    “我先跟我经纪人打个电话。”祁修竹给原康打了过去, 那头很快接起,“康哥……”

    同一时间,孟羽任看了眼直播间, 弹幕已经开始猜测刚才一闪而过的人到底是谁。

    期间夹杂着几个明星的名字, 但都没“祁修竹”三个字扎眼。

    「刚才那个是谁啊?」

    「长发白毛!!仙品!!」

    「谁啊?是阮连溪吗???谁有截图?」

    「我有!!放大看了!我说这个名字都怕你们不敢认!」

    「???谁??」

    「祁修竹!」

    后面刷起满屏问号, 几乎把正中的几个嘉宾淹没。

    「开玩笑吧??你说谁?祁修竹???」

    「他不是走贵公子路线的吗?怎么变这样了?你是不是看错了!」

    孟羽任嘴里咬了根烟,掐掉直播, 很快也拨了个号码出去。

    他把烟盒递给祁修竹,祁修竹看了一眼,摆手没接。

    “我这边一直有电话进来,估计是上头找。烦死了, 我直接给挂了。”原康那边不停传来鼠标和键盘的声音,噼里啪啦直作响, “孟总怎么说?”

    祁修竹往身边看去一眼,孟羽任的表情算不上放松。烟头处积了一小段烟灰,他没来得及抽,夹着烟用大拇指摁了摁眉心。

    注意到祁修竹的视线,孟羽任抬眸看来, 无声问:“怎么了?”

    祁修竹说:“康哥让我问问, 你那边的态度。”

    孟羽任侧头快速叮嘱一句, 挂断电话后, 伸手去拿祁修竹耳边的手机:“我跟他说吧。”

    他的手指碰到祁修竹的手背, 刚打算拿过手机, 头顶打下一片阴影。

    “松开, 你摸他脸干什么。”

    这声音正正好好从头顶传来, 冷不丁的一声,祁修竹和孟羽任的手都抖了抖。

    两人不约而同地抬头望去。

    贺免的外套系在腰上, 手臂上肌肉紧绷,弓身攀着围墙,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孟羽任显然是一惊,抬着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又没忍住多看了贺免几眼。

    ……年轻人火气真旺。

    祁修竹倒是没多意外,往旁边退了一步,颇为镇定地冲上面那人招手:“下来,你爬那干什么?”

    原康听得一头雾水,在电话那边问:“谁摸谁脸?谁下来?”

    “砰”的一声。

    贺免从高墙上跳下来,带起些许尘土。他挡在祁修竹跟前,盯着他的脸看了半晌。

    祁修竹任由他看,把手机先拿给孟羽任:“电话没挂。”

    孟羽任欲言又止,没搭理贺免,到不远处接电话去了。

    “怎么不走正门?”等孟羽任离了点距离,祁修竹才出声问。

    “门锁了。”贺免盯着孟羽任的背影,“我敲过门,没人开。”

    祁修竹莫名听出点委屈,像在跟家长告状似的。

    介于刚才的事,工作人员吸取教训,干脆把院门给锁了。

    贺免敲了好一阵,里面都没有动静。想着柳璟说祁修竹脸色不好,他一时有点着急,这才决定翻墙。

    哪知他刚爬上来,就看见让人血压飙升的一幕。

    孟羽任那手都快贴人脸上去了!

    “没碰到,真的。”祁修竹解释说,“他们过来拍综艺,被我和柳璟撞见了。”

    “被拍到了吗?”贺免很快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还行。”祁修竹无奈地笑笑,“拍到了,喏,孟总沟通去了。”

    “这种情况……”贺免问,“麻烦吗?”

    “那得看想要什么样的处理方式。”祁修竹双手插在兜里,把脚下的石子踢来踢去,“想要置身事外就咬死不认冷处理,不过这个方法可行性不高,毕竟是高清镜头,况且还是直播。”

    贺免张了张嘴:“还有呢?”

    “要么就干脆承认。”祁修竹说,“反正也不是什么多有爆点的画面,不过这样一来,我可能就得提前结束假期了。”

    他话说得隐晦,贺免还是听出其中的潜台词。

    “那你是不是得走?”贺免问。

    “或许吧。”祁修竹把那颗石子踢远了,“暴露行踪挺麻烦的。”

    祁修竹说完沉默片刻,他以为贺免会说点什么。

    比如一定要走吗?或者还会不会回来之类的。

    可实际上,贺免听完光动了动嘴角,闷闷地“嗯”了一声,其它的什么都没说。

    孟羽任走过来打破沉默:“我会让人把刚才的片段删掉,但已经上热搜了,估计作用不大。”

    这在祁修竹的意料之中,于是他直接问:“还有呢?”

    “我和你经纪人一致认为,你借这个机会露个面或许是好事。”孟羽任观察他的脸色,见他神色不变才接着道,“这么久没你的消息,粉丝那边怕是要闹了。”

    “加上喻昭那电影过段时间就会开机,你露个面,就当提前预热?”

    他把利弊罗列得这么清楚,祁修竹甚至没什么想要补充的。

    “嗯。”祁修竹拿回自己的手机,问,“什么时候开始?”

    “明天吧。”孟羽任忽略掉身侧的另一道视线,“原康只让你录两期,而且要求以你的状态为主。”

    一直沉默的贺免出声打断:“你可以吗?”

    他说的是镜头恐惧症那事。

    “可以。”祁修竹在心里叹了口气,“不可以也得可以。”

    就当是脱敏训练。

    这事就这样商量好了,原康那边连夜赶过来,这时已经在路上。

    之后祁修竹问孟羽任要了节目流程,和贺免一起回了工作室。

    刚进门,沙发上投来一道无比炙热的视线。柳璟刚才在网上查阅了祁修竹的生平事迹,还是经过粉丝艺术加工的那种。

    祁修竹的形象在他心里顿时摇身一变,从一开始的祁哥,变成了最年轻的影帝获得者祁修竹。

    而且他越看网上的照片越觉得眼熟,特别是下半张脸,总觉得又亲切又熟悉。

    但他和祁修竹认识也不过一个月,况且之前他都不敢盯着人看。

    他拿着照片问钟延,钟延没出声,瞄了两眼楼梯口挂着的那张油画。

    柳璟一开始感觉莫名其妙,半分钟后,猛地发出尖锐的爆鸣声。

    这不就是免哥一直喜欢的那个明星吗!

    祁修竹去厨房倒水,倒完后端着杯子出来,在沙发上坐下,柳璟的目光就没从他身上移开过。

    “怎么了?”祁修竹觉得好笑,“我脸上有东西?”

    “没有!”柳璟一下子坐得端端正正,“祁……祁老师……”

    祁修竹伸手做了个“停”的手势,盯着他一两秒,没忍住笑出声:“别这样叫我,我没有教师资格证。”

    “嘿嘿。”柳璟挠了挠脖子,有点不好意思道,“第一次见到明星,太紧张了,祁哥你可以给我签个名吗?”

    “可以。”祁修竹问,“签哪?”

    柳璟跑一边撕了张纸,回来时贺免坐到了祁修竹另一边。

    “签这里!”柳璟没功夫分眼色给他,把纸放在祁修竹腿上,又把马克笔递给他。

    祁修竹签好后,柳璟拿起来看了看,神色变得有点古怪。

    “不好看吗?”祁修竹说,“签名的确比较抽象,但我平时写字不是这样的。”

    “不是。”柳璟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把签名纸放在贺免面前,“免哥!这不是你速写本里的那个吗!你之前骗我说是你请道士画的符!”

    贺免顿时百口莫辩,想解释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毕竟柳璟说的都是真的,不过他那张签名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

    当时祁修竹闲得没事,在家里练签名。然后贺免就从那些祁修竹吩咐他扔掉的废纸中,悄悄留了一张。

    “道士?”祁修竹踢了踢贺免的小腿,“我怎么不知道你还信这个?”

    贺免:……

    “钟延!”贺免冲楼上喊。

    “怎么了?”

    “下来!”贺免避开祁修竹的视线,拉起柳璟,“趁吃饭前开个会。”

    柳璟在他身后问:“开什么会啊免哥,我们工作室真要上市了吗?”

    贺免回头看了一眼,瞥见祁修竹正皮笑肉不笑地盯着他。

    “闭嘴。”贺免揽过柳璟的脖子,“今晚罚你只准吃素。”

    晚上孟羽任亲自来了趟工作室,说因为白天的事耽误了大家的正常工作,拎来好几个食盒道歉赔罪。

    祁修竹一眼就认出了那餐盒,来自省城的某家酒店,之前他最爱吃的那家。

    孟羽任那边处理得很快,不过一个小时便删掉了白天的直播片段。

    随后综艺官方账号@了祁修竹,官宣说他会作为飞行嘉宾参加节目的第一期录制。

    吃过饭祁修竹回了房间,将节目流程熟悉了一遍。

    节目组拟定了几个还没有被人造景点荼毒的小地方,打算录制一个为期一个月的旅游慢综。

    第一期选址刚巧就在意安,隔壁老板把画室租出去了,这才有了下午那场乌龙。

    这种节目对祁修竹来说没什么难度,要是身体实在受不了,大不了维持之前的人设,少说话多做事。

    唯一让他头疼的是录制开始时间,那处明晃晃写着:早上7:00。

    祁修竹收拾好东西,给原康打了个电话没打通,估摸着他应该是在路上,信号不好。

    “算了。”

    洗洗睡吧。

    手机忽然响起来。

    “喂?又怎么了?”祁修竹在床边坐下,把玩脖子上的戒指,“孟总,现在已经很晚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不行吗?”

    “不太行。”孟羽任顿了顿,“上热搜了。”

    “上就上吧。”祁修竹对此已经麻木,无所谓道,“睡一觉醒来就好了。”

    “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要不你自己看一眼?”

    “我不想上微博。”祁修竹说的是实话,他怕一登上账号就被卡退,“你念给我听吧。”

    “你确定?”孟羽任轻嗤一声。

    “嗯。”祁修竹不耐烦道,“快点,我要睡了。”

    “好。”孟羽任咳了一声,“祁修竹孟羽任。”

    祁修竹笑了一声,打趣道:“还是双人热搜啊。”

    “还没完,下边还跟了一个。”孟羽任说,“你要听吗?”

    祁修竹觉得他今晚有病,唠唠叨叨得没完没了:“到底是什么?”

    孟羽任说:“祁修竹男朋友。”

    “嗯?”祁修竹安静几秒,怀着侥幸心理问,“应该不是说我和你吧?”

    孟羽任低声笑道:“你说呢?”

    祁修竹:……

    等原康那边有信号之后,看见热搜估计会爆炸。

    “反正你还没睡。”祁修竹揉了下太阳穴,“我们各自澄清一下吧,原康他没信号,我联系不上。”

    “行。”孟羽任说。

    “泄露照片的是个现场的工作人员,我去处理。”孟羽任补充,“你早点休息,晚安。”

    刚说完,门口响起两道敲门声。

    咚咚。

    祁修竹赤脚下床,开门的同时对孟羽任说:“晚安。”

    贺免湿着头发站在他房间门口,一手握成拳头撑在门框上,低头看向他。

    “怎么了?”祁修竹拧了把他的发尖,还在滴水,“洗澡洗一半停水了?”

    “我看见热搜了。”贺免垂眸,嘴角撇下去,“你骗我。”

    “我骗你什么了?”祁修竹想把他拽进屋,使了好大劲也没拽动,“我有没有男朋友你还不知道吗?”

    “他摸到了。”贺免说完停顿一秒,补充说,“摸到你脸了。”

    祁修竹一愣,猜到孟羽任问他要手机的时候,被人拍到了照片。

    “就碰到一下。”祁修竹说,“这种醋你也吃?”

    贺免一下子松开手站直,跟着他进屋:“我没吃醋。”

    “知道了。”祁修竹转身,把手机扔给他,“刚好我要发澄清微博,想怎么说?你自己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