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赏赐

    ◎所以她是吃上国家粮了吗?!◎

    差役往旁边一看, 乐了,语气非常和善:“可巧,陈掌柜也在这, 省了我们事了。我们大人说了, 也请您务必过去一趟!”

    宋墨玉去过县衙多回,还给他们送过锦旗和横幅, 每个月交税也是最积极的,他们早已经算是熟人了。最主要的是他们都是陇州地动的知情人,跟着邵仲平去陇州救过灾, 心里对这二位佩服得五体投地。

    陈司悬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事, 按理说他的功绩应该都算给陈家的, 圣上绝不会再单独封赏他。略微疑惑后他点点头。

    原本他就不想让宋墨玉独自去,想着要不他去衙门门口等着,现在倒是正中下怀。

    “直接去?”陈司悬问道。

    酒楼今天本就是休息日,他们也没有别的事要忙,径直去便是, 只唯独不能再陪苏如霜继续逛了。宋墨玉不由看向苏如霜。

    苏如霜眨眨眼睛连忙摆手:“无事, 你们且去。”

    “行。”宋墨玉点头。然后把之前买的一些东西让苏如霜帮忙带到家里去,又道:“说好了, 你今儿别回镇上去了,晚上和我一块住,我再给你做别的好吃的。”

    “好我等你。”苏如霜眯眼笑了笑,“你们快去。”

    围观的人群里有几个去过宋家好食吃饭,是以认得宋墨玉他们。待宋墨玉等人走远,他们立即围拢上来, 七嘴八舌地问着苏如霜, 想打探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般差役在平头老百姓面前出现几乎都没啥好事, 可看那俩差役对着宋墨玉客客气气的,还说着什么封赏,倒一下就勾起了他们的好奇心。

    非年非节的,封赏一个酒楼东家做什么?

    苏如霜心里自然有数,她知道那名声震动的宋神医就是自家挚友,这回多半是朝廷来人论功行赏。她淡淡一笑,只摇头说自己也不知道,独自往这里的棋盘街去了。

    墨玉和陈司悬出钱送了她这本玉书,她也得去寻些好东西回礼才是。好在这两年她帮忙打理书肆,她爹将他那部分的分红抽成了一部分给她,加上往年积攒的月钱用度、压岁钱,所以苏如霜现在也算是个小富婆。

    围观众人见苏如霜口风这么紧,挖不出什么八卦,便三五成群也远远跟着宋墨玉她们朝着县衙的方向去了。可去了外围才发现,今日县衙与往日大不相同,除了差役外还多了很多其他官服的人把守。这些人看面貌就不像是本地的人,个个人高马大威武不凡,严守着自己站岗那处绝不往旁边多看几眼。

    这阵仗是来了什么大官?

    因有这些人在,老百姓们也不敢围在门口多看,很快散去了。

    之前陈司悬已将他三哥告知他封赏大使要来的事告诉过宋墨玉,宋墨玉心里早有准备。她一边随着差役朝前走一边问:“你三哥可有说圣上会赏我些什么?”

    陈司悬抿唇一笑:“马上就要到了,你等会就知道了。”

    “那来的封赏大使是谁?”宋墨玉换了个问题,她知道陈司悬见多识广,朝中的人他应当也认得不少。

    陈司悬这下是真不知道了:“我三哥没特意说,不过总归不会是父亲的政敌,不然他肯定会告诉我。”

    “大人,两位掌柜已经到了,在厅外候着。”差役进去通报。

    匡英州本在陪那封赏大使说话,连忙道:“快请进来。”

    一进去陈司悬和宋墨玉都知道那是谁了,老熟人啊!既然是熟人那便不至于有什么担忧了。尤其是这位柳大人的脾气秉性还是个刚正不阿的主。

    堂上坐着的正是之前来这里巡视过的都御史柳慎,他的侍从高遇芝也陪在堂下随时保护着他。县衙里有头有脸的大小官员在堂下也站成一圈,唯有匡英州和邵仲平陪坐在一边。

    见宋墨玉他们进来,所有人的目光几乎都投射过来,连往常看她不是很顺眼的典史许斥看她都跟看香饽饽似的。

    还好宋墨玉不是个社恐,这场面比过年回家推开门全是亲戚还要窒息。

    “见过大人。”宋墨玉走到正中,福身行礼。

    反正堂上坐着站着的这些全是大人,她一句大人全给概括了去。

    陈司悬跟在她身侧,也拱手行了个礼。

    既然人都到齐了,柳慎也不含糊,直接说起正事。他挥挥手,让高遇芝将捧圣旨的盒子请了出来。

    宋墨玉多看了一眼,只见那圣旨呈明黄色,应当是上好蚕丝制成的绫锦织品,用绝妙的针法绣着祥云瑞鹤,且圣旨两端还有翻飞的巨龙。宋墨玉忍不住浮想联翩,这圣旨要是拿到当铺不知道能卖多少钱……

    她抬头时发现哗啦啦的声响,大家跪了一地。入乡随俗,宋墨玉这个除了清明节和亲人丧礼从没下跪过的人也老老实实跪在地上垂着头。

    等一堆繁冗的辞藻念完,宋墨玉总算听到了重点。

    柳慎大人的声音浑厚有力:“今赐汝玉京城府邸一座,白银千两,湖州农田千亩,开农令、御医令各一枚,朕亲手所书金匾额一块……”

    宋墨玉的眼睛越瞪越大,听到最后都快失神了。

    当今圣上也太大方了?!玉京城的府邸?!那不就和帝都的房价差不多,估计能买下几十个宋家好食酒楼。还有农田千亩……

    一亩上等水田十两银子,旱地五两银子。这农田千亩怕是接近万数了。更妙的事圣上只会把官田用于赏赐,所以赏赐下来的这些田一般都是成片成片的。宋墨玉就算不自己种,花钱找些佃户耕种,那也值不少钱了。当然她打算都用来种土豆、辣椒、西红柿这些这里少见的作物。这些作物既然已经得到官方的认可,那她先行大面积种植起来,便是做一个表率。想来圣上赐她这么多农田,也是料想她会这么做。

    除开府邸农田外还有什么圣上亲笔提写的金匾额?!一整块都是金子做的?!她以前看电视剧,里头的皇帝都可抠门了,就拿纸写一幅字就是赏赐了。但这个圣上似乎很大方。

    既然是纯金的那她挂在酒楼上头不会被人偷走吧,要不还是供在楼里,像博物馆似的搞个围栏什么的,这将是她酒楼里最最最能吸引人流量的展品……

    至于这开农令还有御医令,宋墨玉便没有听说过了,在原主的记忆里也未曾找到。

    柳慎一挥手,便有人托着赏赐出来了。

    一口大箱子,两口小箱子还有一块金匾额。

    大箱子装着的是白花花的银子,小箱子里装的则是田契、地契、府邸的钥匙,以及两块做工极其精美的玄铁令牌。

    宋墨玉不由看了陈司悬一眼。

    陈司悬知道她是不解这两块令牌的作用,刚想开口解释,柳慎已经直接说了起来。

    “开农令和御医令都是农官和医官才能持有的令牌。但考虑到你为女子无法封官,圣上特赐令牌,让你享有同等待遇,每月初一可至县衙领取月俸,可以勘察大俞朝所有地域的农书、医书。此外,持有开农令,你名下的农田可减免一成赋税。持有御医令,你若开馆行医且免收赋税。”

    柳慎话音一落,宋墨玉看那两块令牌的眼神已经非同一般。原本以为是两块铁坨坨,没想到不仅可以按月领钱,还能免税。所以她是吃上国家粮了吗?!

    她那个世界考编可卷了,经常一万个人考一个岗位,整得比高考还恐怖。没想到她在这个世界居然这么简单就有编了?而且还是只拿钱不用干活那种,简直不要太快乐。

    宋墨玉重新定义“简单”,自动忽略了她在陇州忽生忽死的那段经历。

    宋墨玉乐得晕晕乎乎的,清醒过来才发现柳慎要屏退众人,只留下陈司悬说话。

    “那我去外头等你。”宋墨玉正好还有些事找邵仲平他们商议,朝着陈司悬道。

    “你父亲很挂念你。”这是柳慎对陈司悬说的第一句话。

    陈司悬拱了拱手,一时间有些沉默。

    他知道母亲会挂念他,兄姐会挂念他,甚至连门房都会挂念他。但父亲未必吧……四个孩子里,唯他文不成武不就,只想过些安逸肆意的生活,之前还应失去味觉痛恨这人间,按照父亲的标准,他应当是最不中用的那个。

    父亲是不会挂念他的。

    就算挂念,也是想让他回家老老实实待着,听他的安排。

    柳慎觉出陈司悬的沉默,忽然想到他和他自己的儿子好像也是这样,父子相对便没什么话。但眼前的是好友的儿子。

    柳慎清清嗓子:“你父亲听说你在陇州得过疫病还受了伤,又知道我要来此,于是托我带了这些东西。”

    高遇芝把一个包袱拿过来。

    陈司悬愣了半晌接过,只掂量了一下份量,闻了闻,就知道里头有厚厚的衣裳、几双鞋袜,另外更多的是一些难得一见的药材。

    柳慎拍拍陈司悬的肩膀:“你父亲还让我同你说,陇州之行你做得很好,你若是喜欢宝陵县,你留在这儿也好。”他顿了顿又道,“但望你多写些书信,逢年过节时常回家,他与你母亲能少些担忧。”

    柳慎当然不会说后面这句是他临场发挥的。

    出京前陈国公摆酒与他话别,那言谈之间对面坐着的那位,已经不再是意气风发、气势磅礴的国公,只是个挂念儿子的老父亲。陇州之行,接连地动山塌还有疫病凶险万分,险些让他折损两个儿子。倒让他这位不常表露情感的好友,也塌出些情绪来。

    陈司悬托住那沉沉的包裹,心中沉默良久。

    父亲能说出让他留在宝陵的话,想必已经是对他的动向了如指掌,也知道他对宋墨玉的情意。没想到父亲真的没再让他回去,像是默许了他们。

    “好。多谢柳大人。”陈司悬答应下来,沉声朝柳慎谢过。

    等他背着包袱踏出门去找宋墨玉时,宋墨玉也刚好聊完事出来。那些赏赐的东西已经由差役们抬着送到宋家去了。

    “刚干嘛去了?”陈司悬自动拉过她的手,心里想,怎么还是冷的。

    一出县衙的门,陈司悬先去路边买了个热乎乎的茶叶蛋,让宋墨玉拿在另一只手上暖手。

    宋墨玉握着茶叶蛋,笑得几乎快看不见眼睛:“我方才想了个好主意。圣上赐我那良田千亩,一大半都在宝陵县和隔壁宝慈县,总得找人耕种。刚好陇州灾后重建,很多人失去家园,田地也毁了。就算有朝廷的救济也一时半会回不去以前的生活。我就想着让匡大人、邵大人出面,帮忙与陇州那边的官员联系,若是有老实本分的农家人愿意,可以迁往湖州这边做我的佃户。这样我的地有人耕了,他们的温饱也解决了。日后饭馆和酒楼就会有源源不断的辣椒、土豆。”

    “你这成算确实好。”陈司悬也忍不住夸她。那些流离失所的陇州百姓说起来都算流民了,一般外地的官员很少会接纳他们。但是若是这些过来有地耕种,有人可依,能缴纳上赋税,匡英州他们自然会答应。

    宋墨玉总是这样,别人只走了第一步时,她已经开始跑了。而且总是做一些互惠互利的事。

    “只是总还得派些得力的人监管,不然不放心。”陈司悬想了想。

    他和宋墨玉不一样,宋墨玉是想得远,他则是想得周全。两人刚好互补。

    宋墨玉也犯了难:“你说得对。”

    那些毕竟是人,又不是无情工作的机器,就算小农庄也会安排庄头呢,更何况这么多田地。总还是要有些人监管巡视才有规矩,且有些琐碎的事情不能她这个大地主亲自去跑腿吧,总得有些得力的人帮忙。一时半会的,找谁去!

    “你觉得我哥怎么样?”宋墨玉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自家人,毕竟自家人最放心,“我刚才听匡大人说那里有农庄,吃住是不成问题的,就是幽静了些,但我哥有武艺傍身。”

    “你哥他心向江湖,未必会答应。而且他这些年学的是武艺,不善农耕和账册,只怕他若去了一切都要从头学习。”陈司悬摇摇头。

    宋墨玉把茶叶蛋剥了壳往嘴里塞:“也是,让我哥开个武馆还行,让他去管那些跟让体育生学航天有什么区别。”

    “何为体育生和航天?”陈司悬不懂就问。他以前觉得宋墨玉老是吐出一些他听不懂的词汇,但那时他都不甚在意。但自从知道宋墨玉是“仙女”后,他便留心起来,多懂一点这些词,便是多懂一些她。好让她在这里不会觉得孤单。不孤单,自然就不会离开了。

    宋墨玉也没有再因为陈司悬不懂就糊弄他,尽可能用直白的话让他明白。

    “明白了。武状元就是体育生,文状元就是文科生。飞到天上神仙地界就是航天。”陈司悬慎重点头。

    宋墨玉欣慰鼓掌:“太对了。你又掌握了我们神仙世界的几个词汇。”

    陈司悬皱起眉头在脑子里思索:“你觉得夏俞怎么样?”

    夏俞如今在宋家好食饭馆已经被升做三掌柜,地位次于唐惠惠还有挂名二掌柜罗芷。

    “小夏?我怎么把他忘了,他人是不错,该和气的时候和气,该严肃的时候严肃,饭馆新招的伙计或许不怕惠惠,但却挺怕他的。我原本以为按他家里的情况他会被拖累,但他还挺果决的,自我说过一回让他自己攒着钱后,他是真听了进去。之前他家里想让他把他两个堂哥两个堂姐安排进饭馆做活,他愣是翻脸了也没答应。”宋墨玉越说越觉得满意。

    陈司悬就喜欢看她开心的样子:“你若觉得好,我回头让陈平把他找过来,你问问他的意思再决断。”

    毕竟那些田地离云鹤镇还有夏俞所在的村子有些远,夏俞未必肯去,总要问问他的意见。

    “好!”见这人选有了眉目,宋墨玉眉目舒缓,“走,再陪我去买些菜,晚上我要做一大桌子好吃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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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2章 香辣魔芋干

    ◎未曾尝上一口,就感觉嘴里已经在流口水了◎

    没过多久, 宋墨玉就是宋神医的消息不胫而走。

    除此之外传得最多的便是圣上亲自赏的那块金字招牌。

    原本那金字招牌是盖着红绸遮掩,由六个差役抬着去宋家的。但不知道哪来了一股风将那红绸吹开一半,那金光灿烂顿时泄露出来, 属实闪瞎众人的眼睛。

    “金……金的?!”第一个看见的人忍不住叫出声。

    一传十十传百, 没过一会,整条街上整个县城里那些没亲眼看到的也全都知道了。圣上赏赐了宋墨玉一块金招牌!那宋家好食的饭菜得多好吃啊!以前那些嫌宋家好食酒楼的贵一次都没去光顾的人纷纷后悔, 完了,以前就很贵,现在有了圣上亲笔身价倍增, 以后再想吃不知道得花多少钱了。

    而且不止是县城的人知道了, 那些来县城买卖东西、闲逛的人也知道了这个消息。尤其是云鹤镇的人, 几乎没人不认识宋墨玉,没人不知道宋家好食,得知这个消息后一回镇上就开始传……

    大家都围在宋家门口,想进去一睹金招牌的真容。还有的则是听说宋墨玉就是神医,来看热闹的。自称神医的一抓一大把, 但是这种做了好事不留名的真神医, 而且还是小娘子,那就非常少见了。即便是话本里都没有这样的人物啊。

    等宋雪名和解宜年回来时, 他忍不住揉揉眼睛:“宜年兄,这还是我家吗?如何就围得水泄不通了。”

    解宜年沉着冷静,指了指门口种着的梨树:“我觉得是。”

    “让让,让让,让我们回家……”宋雪名的声音被疯狂的人群埋没,根本没人搭理他和解宜年。还有人把他们俩当做路人, 嫌弃他们俩插队, 一屁股把他们给挤了出去。

    “好气。”宋雪名郁闷不已, 一只手提溜住解宜年直接使出轻功。

    他的轻功虽然比不上陈司悬,但是带个人翻墙还是绰绰有余的。

    围观老百姓:“什么东西刷——一下就进去了!”

    有人胆子小,立马退后几步左看右看:“不会是邪祟吧?!”

    “大白天哪来的邪祟,你们眼花了吧,我看你们还是去找宋神医治治眼睛。”有人哈哈大笑。

    宋雪名带着解宜年刚落地,就碰到了门房孙伯。

    宋雪名连忙拉住他:“孙伯,外头到底怎么回事?!他们想干嘛?”

    孙伯也很是无奈地摇头,宋家平时清静得很,除了东家的几个好友外几乎没什么人上门,他也是第一回碰到这阵仗。

    陈司悬从厅里走出来:“你们回来了。阿玉和苏姑娘在厨房里。”

    今天是宋墨玉的休息日,也是她给两位老嬷嬷放假的日子。她们上午干完活便归家含饴弄孙去了,孙伯家就在县城里头,隔得不远,一会也该走了。宋墨玉则筹备着晚上大做一顿给家人和好朋友们吃。

    “我去帮忙。”解宜年在爱做饭这件事上和宋墨玉出奇一致,有着空前的爱好。至于旁的与提升厨艺无关的事,他很少有兴趣。

    “你先去,我等会再来帮忙劈柴!”宋雪名目送解宜年走远,又上去勾住陈司悬的肩膀,“妹夫你说。”

    陈司悬言简意赅把受赏的事说了一遍:“既然你来了,刚好由你去说。”

    “我说?说什么?”宋雪名还没来得及去欣赏一眼那金字招牌,就被陈司悬拉了出去。

    按照陈司悬说的,宋雪名硬着头皮高声呼喊,只说这招牌会择良辰吉日放到酒楼里供大家瞻仰,承蒙大家关照云云。

    汹涌的人群这才散去不少,只还有几个闲得没事的人在附近盘桓。

    宋雪名闯荡江湖也有些时日,总能敏锐地察觉到危险的临近,他看这几个人互相不认识,但眼神总是不由自主地交汇,又纷纷盯着自家看……

    “妹夫,我总觉得外头这几个不像是好人呐!”宋雪名转头进去,佯装关上了门,实则是透过门缝观察着外头这几人。

    陈司悬也在留意着,将这些人的状况尽收眼底:“无事,过会陈平陈幕也该回来了。他俩当惯了跑堂,老跟我抱怨日子太平,正好给他们松松筋骨。”

    “太便宜他俩了吧!我也想松!”宋雪名转背,朝陈司悬露出背上背着的剑,“瞧见没瞧见没。”

    宋墨玉的喊声从厨房里传来:“你俩人呢?一个说好劈柴一个说好打水的?”

    “来了!”宋雪名和陈司悬齐声应道。

    “你要做魔芋?”厨房里解宜年认真看着宋墨玉的动作。观察宋墨玉的手法是他每天的必修课,一点一滴都不能错过。

    他之前见过宋墨玉用魔芋做菜,一样是切成薄片可以烫在火锅里,一样是切了后加辣椒和姜丝翻炒,不知道这次又是要做什么。

    宋墨玉点头:“做个香辣魔芋干吃,反正现在辣椒可以广泛种植了,我也不怕没得辣椒用,辣椒就不必省了。”

    魔芋干?想来可能是要用干煸的方法,让原本饱满的魔芋变得干瘪,不知道是何种口味。

    解宜年来了兴趣,从怀里掏出手札和炭笔就往上面记,面色还显得十分凝重。他站在那记着,连被烟熏到都浑然不觉。

    苏如霜和解宜年不太熟,她还是第一回看到有人在厨房里这么孜孜不倦。

    “这就是你之前说的那位厨痴?”苏如霜一边帮忙拿调味料一边小声问。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他有的菜味道做得比我好。”宋墨玉也不吝啬自己的夸赞。

    “真的?”苏如霜自然觉得自家好友的手艺天下第一,但能被宋墨玉夸赞的,那至少也是个天下第二!

    “等会让他露一手。”宋墨玉笑笑,说话间就将用清水洗过的魔芋切成晶莹剔透的细条状。

    她把这些薄片倒进锅里,加水和少量白醋没过,微微煮开去除碱腥味。捞出后上蒸笼蒸上一刻钟。等这些魔芋再拿出来时,已经变成了收缩的软嘟嘟模样。

    解宜年已经把她要用来的香料洗干净了:“八角、桂皮、香叶备好了。”

    宋墨玉将锅里的油烧到七八成热后,将这些香料倒进去然后盖好锅盖。只听见锅里头一阵猛烈溅油的声音后,宋墨玉把香料从油里捞出来,又另外加了花椒、干辣椒粉、干辣椒段、酱油、少许珍贵的山胡椒油进去。

    等香料搅拌均匀后再把蒸好的魔芋干放进去,煸炒干水分让魔芋可以充分吸收调料的味道,还会变得更有嚼劲。

    眼看着原本有些乌色的魔芋干已经被煸炒成了辣味十足的火色,未曾尝上一口,就感觉嘴里已经在流口水了。

    “搅拌搅拌就能吃了,给你们做的饭前零食。放凉了以后更好吃。”宋墨玉三下五除二出锅,把盘子递给身旁的苏如霜,让她端出去大家可以先尝尝。

    末了宋墨玉还不忘嘱咐:“我放了好几种辣椒,可能有点辣,怕辣就喝相思茶。”

    相思茶自然就是她做的奶茶,里头的牛奶正好可以缓解辣意。

    宋雪名负责劈柴,等他洗干净手回来时,就看到陈司悬他们几个手持着筷子,个个被辣得直呼气。

    宋雪名乐了,撸起袖子:“看看你们,这才吃了多少就不行了,吃辣还得看我!”他火速夹起一筷子也放入嘴中,这魔芋干看起来干瘪,但是裹满了红油。虽然入口鲜嫩多汁,却一点也不油腻,因为调味把握得恰到好处,辣得十分爽利。嚼起来也是脆脆香香,口感是说不出的美妙。

    很难相信,这玩意和平常吃的麻辣烫里的魔芋是一个物种?

    完全是不同的口感啊!

    不过,一旦他停止吃这魔芋干,那迟钝的辣意就铺天盖地地袭来,跑也跑不掉。老天爷,难道只能一直吃下去?

    宋雪名刚才放出话,若是这会说辣岂不是很没有面子?!糟了!现在骑虎难下。宋雪名一边痛并快乐地吃着,一边偷偷看着其他人。

    解宜年他们才不理会他,已经一人一杯相思茶灌进去解辣。

    等陈平和陈幕兄弟俩带着他们买的大包小包回来时,发觉庭院里头的大圆桌上已经摆了好几样吃食。

    有的以前宋墨玉做过,有的则是新鲜玩意。

    宋雪名热情地挽住他俩的胳膊:“来得正好!我妹妹今天特意做了新菜给你尝尝,太好吃了!你们不是爱吃辣吗?我强烈推荐!”

    兄弟俩狐疑地看着面前的红红辣辣的魔芋干。他们很怀疑这有问题,但他们没有证据!

    今天纪嫣去找宋飞鸿不会回来,家里只有他们这些年轻人吃饭,是以宋墨玉做的几乎都是特色小吃类的菜。

    除了香辣魔芋干外,她又做了烤面筋、狼牙小土豆、炸鲜奶、卤肉拌饭、拉丝豆腐猪蹄、糯米小糍粑这几样。至于饮品则准备了黄酒、甜酒、奶茶。

    最妙的是她趁现在还存着有冰,让宋雪名和陈司悬给她削了许多雪花状的冰沙。淋上少许牛奶、糖浆,再配以各种冬日里能吃到的水果以及葡萄干、花生碎等。取名为五彩雪花冰。入口化渣,口感细腻丰富,尤其是在吃了特别辣得魔芋干后吃上一勺这个,简直是神仙搭配。

    这道甜品无论从颜值还是味道都获得了大家的一致好评。

    解宜年则拿出看家本领,做的都是大菜硬菜,酸菜鱼、八宝鸭、糖醋里脊、八珍豆腐、笋干老鸭煲、狮子头占据了半个桌子,摆盘那叫一个精致漂亮。便是用来当宴席都够排面了。

    大家年纪相仿,因缘际会相识相聚,一行人吃得好不开怀。

    吃到尽兴时,宋雪名、陈司悬、陈平、陈幕四个一齐在院中折枝做剑,耍起招式来。明明未曾经过排练,但彼此互看一眼,那动作便如行云流水一般整齐划一,耍得干净利落,美不胜收。

    宋墨玉在旁边拍手唱歌,此情此景她唱的是她原来爱玩的一款网游里的歌,名为《何曾惧》,歌词唱道:江湖是心头热血点犹燃,故人来,纵白马跨银鞍。今日我怀三尺剑,君有好肝胆。心中豪气何须言,比肩共一战。摔一坛烈酒,冲荡豪情无限……

    趁着天黑,屋外已经有人贴墙听着里头的动静。

    见了鬼了,他们从四面八方吹进去的迷香怎么没有半点用?

    原本是想趁着这些人昏睡后他们好进去偷东西,但这群人不仅一点事没有,怎么好像在唱歌?!他们心中郁气,只得等了又等。

    苏如霜看不懂剑法却听得懂歌声,只觉得这歌词写得极好,而且这曲调节奏极快,听得人心潮澎湃,仿佛看到一幅江湖长卷铺陈开来,多少英雄豪杰少年意气尽在其上。

    没想到歌还可以这般唱。

    待宋墨玉唱完,苏如霜已将歌词默出,递到宋墨玉面前让她帮着看看是不是有写错的地方。

    宋墨玉诧异,将因同音写错的几个字更改过来后问道:“你记这作甚?”

    “好听!”苏如霜的眼睛亮如星光。好听的歌自然应该让更多人听到。

    “原来你喜欢这种,我还会唱好些,等我得空默了歌词送你。”宋墨玉抿唇笑。

    她俩说话间却听到旁边解宜年“咦”了一声,抬头看去才发现陈司悬他们已然不见了踪影。

    只这宅院四处传来叮叮当当刀剑相交的声音,不时还传来低沉的怒骂声。

    “别怕。”宋墨玉拍了拍身旁苏如霜的手。可她去看苏如霜的神情,哪里像是害怕,明明就是兴奋,她道:“阿玉,你说我把这桥段写到话本里怎么样?”

    宋墨玉:“?”什么鬼,写文大佬难道竟在她身边?

    “我逮着一个!”屋外第一个传来的是宋雪名欢快的声音。

    陈平沉稳的声音跟上:“我这也。”

    陈幕哈哈一笑:“我逮到两个。”

    陈司悬自然不会落后,已然把人捆好,他手一挥:“走吧,送衙门去。”

    宋雪名道:“还好你在削冰的时候加了些解迷魂香的药进去,不然真着了他们道了。”

    今夜衙门外头值守的差役正唾沫横飞地说着白日里的情形,他是抬那圣上御赐金招牌的人之一,这说出去简直太有面子了,太给祖宗争脸。

    谁知道说话间就见六个被捆成粽子的壮汉,不知道从哪被丢了过来,旁边还有一张写着他们罪状的字条。

    一个差役脚踩住那些被打得满头血水泪水的匪徒,另一个差役赶忙去看那字条,不由倒抽一口凉气:“这些是朝廷通缉的那伙江洋大盗?!”

    这六人杀人越货无数,却号称六君子,恶心至极。简直就是朝廷的心腹大患,人人得而诛之。

    今天不知道哪路神仙出手,居然把这些人抓了送上门。

    简直像在做梦。

    作者有话说:

    加更,夸我夸我

    第143章 晦气

    ◎你憎恶的人却过得比你好◎

    宋墨玉料理完外头的事进屋时, 发现苏如霜正端坐在桌前,在一叠草纸上奋笔疾书。

    “写什么呢?”宋墨玉把一碗银耳羹放到苏如霜近前,随后散开自己的头发一边用木梳梳头一边坐到她对面。

    从她这个角度望过去, 要辨认那些字便有些困难了。只不过里头有个“宋”字, 她一眼就瞧了出来。

    苏如霜低着头只管写,像浑然听不到外界的声音一般, 直到她写完这张纸上的最后一个字才似回过神来:“哎,你何时进来的?”

    “可有一会了。你写什么这么入神,先把银耳羹喝了吧。”宋墨玉道。

    “好, 我一会就喝。”苏如霜畅快地舒了口气, 将写满字的几张草纸珍惜地叠到一处, “墨玉,我想把你们在陇州之行的故事编撰编撰,改成一个话本,你说可好?”

    她顿了顿又说:“写完后不止可以出书,还可以交予说书先生, 再着人唱你唱的那首词, 何曾惧,正应了你们的果敢。绝对会非常叫座。”苏如霜仿佛已经看到书肆哄抢的画面了。

    宋墨玉愣了一瞬, 觉得自己似乎也没有拒绝的理由。她在陇州“行医治病”的事如今已人尽皆知,若编成话本能让好友成书大卖,倒也是好事一桩。

    见宋墨玉点头,苏如霜更加高兴,拉住她的手:“那等我写完了第一个拿给你看。你再帮我拿给你哥哥他们。”这话本里的戏份,人人有份!

    “话本先放到一边, 银耳羹再不喝就冷了。”

    “好好好, 我这就喝。”

    苏如霜仰头喝完后去外头清了清口, 随后解了衣裳与宋墨玉一同窝在床上。

    夜深人静,至交好友总会说些白日里不会说的话。

    苏如霜平躺着望着顶上的帘帐:“墨玉,我白日里看到一对斗彩荷花鸳鸯戏水纹碗,我买了用一个褐色的木盒子装着放在你书房里头了。本来还看到一床百子迎福被想买,但是又觉得现在给你买是不是太早了。”

    百子迎福是寓意多子多孙,子孙昌盛的。

    宋墨玉闭着眼睛开口:“得亏你没买。我都不知道猴年马月能盖那花样的被子。”

    “我瞧着你和陈郎君感情越来越好,那成亲不是早晚的事,你怎么说得好像还很远。”苏如霜不解。

    “你不知道,十七岁还应该是读书、闯荡的年纪,成家且早着呢。怎么也要二十岁以后去。”

    “你这话倒是跟一些秀才郎君一样,他们许多都是非要中举后才肯成家。有些磋磨到四五十岁还未中举,又没成家,往后就是孤零零一个人了。我叔祖父便是这样,他的坟头是最凄凉的,也就我们清明时会捎带看看。他还成了我们苏家的反面典型。自他以后我家的男子最迟二十岁,女子十八岁便必须成亲,不然就像会孤老一辈子一般。”苏如霜语气中带着惆怅。

    她和宋墨玉年纪不相上下,按照苏家的家规,她最迟明年就得成亲。是以自打今年过完年,无论是祖母还是娘亲,都在积极地相看人家想为她议亲。

    苏家家底丰厚,不止那些门当户对的人上门,即便是家世差上许多但家中有读书人的也络绎不绝地上门。

    宋墨玉自然知道这事,她自己不想太早嫁人,但是并不要求别人。她问道:“那你是怎么想的?最近相看的人中可有中意的人选?”

    苏如霜摇摇头:“我娘只给我看了画像,还有媒人说了家中情况和品行,或许他们都很好吧,只是并没有让我有想成亲的感觉。”

    “那就慢慢看,等一个有感觉的。”

    “一直等不到怎么办?”

    “宁缺毋滥。当那个人出现时,你会觉得以前从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人,你会想和他说话,想靠近他,为他心动。”宋墨玉向好友传授经验。她在原来的世界并不是没有人追求她,只是那些人没有一个像陈司悬一样让她有心动的感觉。

    宋墨玉见如霜若有所思,又补充道:“当然,男人从来不是必需品。有则有,没有也无甚要紧。唯一烦恼的是要应付家人,要无惧流言。就像罗芷一样。最要紧的是我们自己强大,要钱有钱,要权有权,日子过得逍遥快活,岂不是比那些成家后侍奉公婆追在夫君身后鞍前马后的人幸福得多吗?”

    “你说得对,还是有钱最要紧。”苏如霜边说着边起身。

    “你干嘛去?”

    “我再把那话本扩写扩写!”苏如霜披上衣裳,掌着灯去了帘子后头,又开始奋笔疾书。

    “……”

    为着那块御赐的金字招牌,宋墨玉专门定制了上等香木做的围栏。这围栏除了能把那招牌紧紧围住外,还能让靠近的人闻到独特的异香,让这金字招牌更增添了几分神秘和吸引力。

    不论是来酒楼吃饭的还是不吃饭的,都能到这一楼大堂瞻仰观赏。

    靠着这招牌带来的名气,宋墨玉的酒楼吸引了不少人气。

    许多人进来后不好意思,哪怕是这酒楼每道菜的价钱都不便宜,还是你掏一份我掏一份凑了一兜子银钱点了几个菜。

    让宋墨玉意外的是,据说云鹤镇的饭馆、百味鸡也多了不少客流量,连带着酱料的订单也多了起来。

    这些店都有一个“宋”字在,全都是宋墨玉一手开起来的店。

    他们吃不起贵价的酒楼菜,难道还吃不起这些便宜的吗?什么麻辣烫、酱香饼、卤素菜,全吃一遍也要不了几个钱!但往后说出去,退一万步讲,也能跟旁人说他是吃过圣上赞誉菜肴的人了。

    在遥远的村子,有处最破落的草房子。

    “娘——”李姣背着一捆柴进了院子。

    “你喊什么喊喊什么喊!别打搅你哥哥抄书!”李母本在院子里晾衣服,狠狠瞪着小女儿。

    李姣对此习以为常,伸手捂住嘴。她朝屋里头看了眼,窗户半开着,大哥李修文正在里头锁眉抄书。

    一家人自打从镇上离开后,就搬到了李母娘家在的村子里。这里已经不在宝陵县的云鹤镇,而是到了怀宁县李家村。这里四面环山,偏僻远人,平日里大家伙难得出一次村子。

    他们一家四口原本是打算投奔舅舅的,但舅母说什么也不肯让他们同住,只把这破破烂烂的草房子加了几块木板子修缮了一下给他们住。为这两家人暗地里没少互相对着骂。

    李母倒不在意这些,钱她并不是一个字都没有了,只是那些钱都要攒着留给李修文。

    听说秀才也是可以在偏远地方谋个一官半职的。李母打算让儿子一边继续准备三年后的科举,一边筹钱给儿子买个小官做。

    只是一百两,要筹到什么时候是个头。

    李修文自己也认同了这条路子,但与从前两耳不闻窗外事相比,他现在开始结朋识友,四处钻营。他今天所抄的书便是为了村长的儿子。只要帮人家抄完这十卷书,人家就肯带他认识县丞的公子。

    要是有了这层关系,想必他在怀宁县谋个差事做就用不了一百两那么多了。简直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你哥呢?”李母见女儿码好柴垛问道。

    李姣自然知道她问的是二哥李修武:“没看到。”

    说曹操曹操到,李姣话音刚落,就看到李修武从远处跑过来,跑得很急,就跟后面有人辗他似的。

    “水水水——”李修武虽然很急,却只张大嘴做口型,未发出什么声音。

    李姣连忙去缸里舀来一瓢水。李修武咕咚咕咚喝了个肚饱,睁大眼睛:“你们猜我刚才听到什么了?”

    “你别卖关子。”李母给儿子擦了擦嘴边的水渍催促道。

    “你们还记得那个小贱人吗?”李修武眉飞色舞地说道。

    小贱人是他和娘对宋墨玉的一致称呼。

    李姣拉了拉李修武:“二哥你别这样叫,墨玉姐姐以前待我们还是好的。”在这过苦日子久了,她是真的想念起以前那个一心为了他们家,笑眯眯抱她的宋墨玉。可,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如果那天墨玉姐姐跳河前她能劝一句就好了……

    李母的脸一下就拉了下来:“好端端的你提这个晦气东西做什么?要不是她害的,我们一家子现在还在镇上好好的,哪至于在这里吃白菜根子,受你舅母的鸟气。她就是个灾星,和你们舅母一样不是个好东西,没心肝的下贱货色,就该哪天降雷把她们劈死再托生到畜生道,那才是她们该去的地呢。”

    李母喋喋不休地骂着,把所有遭受的苦累都算在宋墨玉头上。

    李修武等他娘骂完才说:“我听拉车的江老头说的,他说最近出了件大事。当今圣上为了奖赏在陇州救灾中有功的人,还赏赐了一块纯金的招牌给一个人。”

    李姣听出来了,隐隐有些兴奋:“赏给墨玉姐姐了?”

    李修武不免不满:“你叫她什么?”

    比他更不满的是李母,她的脸阴沉得好像漆黑的锅底:“你没听错?那小贱人是祖坟冒青烟了?”

    “我听江老头说的。他说得有模有样的,说那小贱人是什么神医救了很多人,圣上见她开酒楼所以赏赐她纯金做的招牌。”李修武道。

    这世上没有什么比你憎恶的人却过得比你好,更加让人头脑发昏的事了。

    李母的手狠狠掐在李姣的胳膊上,隔着薄薄的衣裳几乎都要掐出血了。

    李姣忍不住疼,哇哇地嚎哭。好在他们住的本就是村里最偏远的角落,她这番哭嚎才没有引起邻居的注意。

    屋里却传来狠狠摔东西的声音。

    原是李修文听到外头的响动生起气来。

    李母把李姣扯到一边去,马上就进了屋,赶紧把那些被摔到地上书本拾掇起来:“怪我怪我,我该让他们小声些的。吵着你了吧。你何苦和这些东西撒气。”她知道刚才那些关于宋墨玉的话,儿子应当是都听见了的。

    李母吹了吹书面上沾的灰,小心翼翼地放回到桌上。这桌子也是捡的旁人不要的,削了块萝卜垫住歪歪扭扭的桌角。

    李修文越看越觉得糟心,干脆一股脑把将将才抄好的书全都推到地上。

    李母被他这动作吓得不敢动弹,站在旁边许久后才敢出声:“我的儿,你怎么了?”

    李修文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忽然笑起来:“娘,我们去宝陵县吧。”

    “什么?”李母有些吃惊。

    “您那不是还存着十两银子吗?够我们在宝陵县租个屋舍了。攒一百两银子要攒到猴年马月去,您知道一块纯金的招牌值几千两银子吗?我知道,她对我还余情未了,只要她再见到我,我说上几句软和的话,那几千两银子,足够我去省城买个官做了。”李修文语气平静地说道。

    李母却觉得他疯了。可这是自己最有指望的儿子,自己的下半辈子都得靠他,李母咬咬牙:“好,收拾收拾,明天就走。我也不在这受你舅母的气了。”

    宝陵县。

    邵仲平亲自去了一趟陇州,和壁山县县令交涉了关于百姓迁徙来宝陵县做佃户的事。不少百姓听说是给宋墨玉做佃户,哪怕是觉得自己要背井离乡了,也争着抢着要报名,原本一百户的名额竟然都还不够分了。

    他们不日便要拖家带口过来,宋墨玉抽空去看了眼赏赐给她的那千亩农田,初步规划出哪些地块种植哪些作物,又嘱咐了修缮农庄,安排屋舍的一应事宜。夏俞则跟在她后头把她说的那些牢牢记着。

    宋墨玉上马车时,夏俞涨红了脸道:“东家,我一定不辜负您的厚望。”

    “我相信你。”宋墨玉点了点头,面上露出笑意。回想起刚认识的时候,夏俞还是个有些怕生的人,时不时地要去找几回他在码头做活的表哥。但现在也可以独当一面了。

    马车内,宋灯已经准备了茶水给她。不知道是不是得了这个姓氏的缘故,如今宋灯私下里叫宋墨玉一声姐姐,不再像以前一般患得患失、畏首畏尾。

    “今天还早,你还没去过酱料坊,我带你去看看。”宋墨玉抿完一口茶后说道。

    “是。”宋灯如何不知道宋墨玉一直在有意培养自己,心里的感激自不必说,只唯恐自己不够努力,做得不够好。

    宋灯知道宋墨玉的脚步永远不会停下,而宝陵县这样的小地方也困不住她。所以她一定要更加努力,才能一直陪在宋墨玉身边,走到更远的地方去。

    罗芷不知道宋墨玉会突然来,一见到她脸都快笑烂了。罗芷拉住宋墨玉就一直说个没完,连带着对宋灯也十分热情。

    等宋墨玉和宋灯回到县城里头,天已经黑了,宋雪名见她回来便递过来一份帖子说是衙门送来的。

    宋墨玉认得上面的字迹,是匡英州的。

    如是公事,匡大人一般都会叫她去衙门商议问话。既然下了帖子,想来是私事。

    宋墨玉翻开帖子,发现果然是私事不假。

    匡大人走马上任宝陵县已经有一年时间,在这里安定下来,他的夫人和两个孩子五天后便会到来与他团聚。

    护送夫人和孩子们过来的,还有匡大人的两个大舅哥。

    他们都是住在南州那样的沿海之地,平素吃惯的都是一些海货,若到了这里饮食上难免会有差异。

    是以匡英州想请宋墨玉上门做一桌接风宴,既做一些宝陵当地的菜色,又能有一些南州的海货。

    “行,这活我接了。”宋墨玉略加思索后说道。

    反正还有五天,正好够时间采买一些海货。

    第144章 绣球干贝

    ◎蒸笼让所有的汁水和香气都锁在这干贝球中◎

    食材一般都是越新鲜越贵。

    沿海一带的海货要运过来, 总要少则几日多则半月,受限于保鲜技艺,一路过来还能活着的海鲜少之又少, 是以价贵。

    但那些海制品做成的干货却要便宜不少。

    宋墨玉想着总归是要采买, 干货又经放,不如多买些。寻几道色香味俱全的, 添到酒楼的菜单中去。

    “东家,货都送过来了。”

    一连几日,都有不少干货送到酒楼里头, 又另外还有一些贵价的鲜货。

    解宜年看着那些食材, 对宋墨玉的厨艺又有了新的看法:“没想到这些东西你也会做。”

    按理说厨子一般都只会做自己地域的菜, 或许因缘际会学会些别地的吃食,再融会贯通创造几道新的,但绝对不可能说什么样的食材和特色都会做。

    哪怕是玉京城里最有名的御厨,他们也是各有专长,不敢说全都会。

    但宋墨玉不一样, 宋墨玉虽生长在这只有山有河的地界, 对这些海货的处理看起来却颇为得心应手。

    解宜年暗想,果然他当初来宝陵县, 选择和宋墨玉比试是对的。哪怕输了他也心甘情愿。留在这打工的三年,他可以在宋墨玉这里学到别的地方十年都学不到的东西。

    宋墨玉也不藏私。

    她见厨房里头大伙都看着她手里拿着的食材,便举高了介绍:“这叫干贝,别名又叫瑶柱,是用沿海产的扇贝风干后做的,味道鲜美, 远超鸡鸭鱼肉, 放些在粥里哪怕神仙真人都爱吃。挑选干贝时要注意形状尽量完整, 饱满的,最好颜色要呈淡黄色且有些光泽感的。处理干贝也很简单,温水直接泡发或者加些许清水、黄酒隔水蒸软即可。”

    大伙都认真听着,有的人不认字也舍不得钱买纸笔,便睁大眼睛仔细听着,像是想把宋墨玉的话刻到脑子里去。

    介绍完后宋墨玉开始准备其他食材。

    “我来帮你。”每次做新菜时,解宜年都会在旁边帮忙,做些砧板切菜的活计。这样可以让她学得更快。

    宋墨玉做的这道菜叫绣球干贝,听名字就知道是一道花团锦簇,美不胜收的菜肴了,不管是颜色还是寓意都适合匡大人的家宴。

    除开干贝外,还需要用到白净的鱼肉、新鲜的虾仁,泡发的香菇切丝,冬笋丝、绿菜叶丝、鸡蛋清这些。

    宋墨玉为了保证干贝的味道,还是选择把干贝加清水上蒸笼蒸到松软,又把蒸过干贝的原汤留下。

    蒸好的干贝剔除边筋后裹进纱布,先揉搓挤压成丝绒状,然后加上香菇丝和绿叶丝搅拌均匀一块放到盘子里。

    “虾仁和鱼肉剁好了。”解宜年帮忙把这两样食材剁成了茸状,又按照宋墨玉的要求往里头加了鸡蛋清、黄酒、葱姜汁水搅打上劲,让鱼茸和虾茸充分混合。

    “好。”宋墨玉伸手把这些茸挤成了一个个差不多大小的肉丸,然后放到之前放着干贝丝的盘子里滚动。

    颜色多样的丝条好似花瓣,裹住肉丸后真成了个绣球的模样,随即放到盘底刷油的盘子里上笼蒸熟。

    “东家,锅烧热了!”有人喊道。

    宋墨玉往锅里撇入一块熟猪油、一碗鸡汤还有之前蒸干贝用的原汤一块煮沸。加了些盐调味,又用生粉勾芡,然后浇到蒸熟的干贝球上。

    干贝球整整齐齐摆在垫了一张绿色菜叶的盘中,犹如绿叶配红花,绚丽多彩,散发着它们独有的香气。

    “行了,别都看着了,都上来尝尝。”宋墨玉摆完盘后擦干净手,把那盘绣球干贝摆到旁边的桌上。

    解宜年率先夹走一个,他只咬了一小口,便觉得这绣球干贝口感嫩滑多汁,鲜而不腻。蒸笼让所有的汁水和香气都锁在这干贝球中,甘美滑润。

    好吃!

    四周其他尝过的人也是赞不绝口。

    解宜年吃完抬头去看时,发现宋墨玉已经在准备做海参了,似乎是要做一道名叫金汤海参的菜。

    到了匡大人说好那日,宋墨玉用过午饭后便带上余庆师傅做帮手。大部分食材已经先让人送了过去,她们两人则带着些调料还有趁手的器具一道往匡大人家里去。

    路上正巧碰到个熟人。宝陵县厨师行会的会长——吴奚松。

    余庆看了眼宋墨玉,说起来他还在后悔上次请厨师行会的人,去观宋墨玉和解宜年的比试。吴奚松显然自视甚高,看不上宋墨玉,又想招揽解宜年,当日明面上虽然一团和气,可暗地里却起了龃龉。

    但余庆见人三分笑,还是朝吴奚松点了个头。他手里提溜着很多东西,这就不怪他不行礼了。

    没想到这回吴奚松见到宋墨玉却显得十分热情,明明还隔得远着呢,还大跨步朝着宋墨玉走过来,先行了个礼:“宋师傅这是要去哪?”

    宋墨玉心里想着等会要做的席面,愣了会神才反应过来这人是谁。

    对方客气,她便也露出个笑脸:“不上哪。不过新买了些东西。”

    吴奚松也没多问,又拱拱手:“那您先忙,我改天再上门讨教。”

    宋墨玉说着“哪里的话”,和余庆一块继续朝前走。她想都不用想吴奚松态度为何变化,必定也是为了那块御赐的招牌。

    她纵使口碑做得千般好,万般好。一万个食客爱吃她做的菜,但是在厨师行会的人眼里,都抵不上官方为她说一句话。

    她们俩是走了,吴奚松却还停在原地目送。他自然知道宋墨玉说的话是忽悠他,带着这么些东西,定是去哪户有钱人家做席面吧。他打量着宋墨玉去的方向,那怎么好像是去县衙的方向?

    县衙里头谁人能请得起宋墨玉做席面,答案也不难猜。

    匡英州来宝陵县一年,除了衙门必有的公事宴席外,从不设私宴。今天可真是头一遭。

    宋墨玉旁的人都没带,就带上了余庆。余庆的手艺比起自己可是差多了。

    吴奚松不由叹了口气。如果比试那日,他能放下成见,招揽宋墨玉加入厨师行会,那金字招牌的荣耀想必也能照耀到他,还有今日上门给县令大人做菜的差事,或许也会有他的一份。

    只是千金难买早知道。

    匡英州的府邸很小,就在宝陵县衙围墙后头。

    宋墨玉叩开门时,正有两个孩子在门廊下玩耍。一个是男孩,略高些,年纪也略长,浓眉大眼的有些像匡大人。另一个是女孩,长得粉粉嫩嫩,脸上还有一对酒窝。

    想来这就是匡大人的一对儿女。

    他们见门房引人进来,都躲到柱子后头好奇地看着。

    “永儿、凝儿,你们做什么呢?”一个妇人的声音响起。

    宋墨玉循声看去,连忙行了个礼。

    妇人穿得比她这个上门厨子还素净些,皮肤有些黝黑,头上也没什么钗环,只在手腕处带着一只银镯子,却有种素雅安然的气韵。

    “夫人,宋姑娘他们来了。”门房引着介绍道,此时匡大人还在县衙里忙公务,要到晚些时候才能回来。

    妇人不开口时看着文静,但一开口却显露出热情来,官话中夹杂些南州的口音:“快进来,夫君都同我说了,说请你们帮忙操持席面,今天且得麻烦你们了。我也是今天才到这,感觉四处都得收拾收拾才好搭住。夫君他一个人住在这,这一年功夫了什么也不知道添置,平素不知道过的什么苦日子……”

    宋墨玉没想到县令夫人这么热情好说话,竟被她拉着说了半晌话,这才进得厨房去。

    在这番说话中,宋墨玉才知道县令夫人姓管名月,娘家在南州有间盐行还有个小渔场,与匡大人成婚七年有余。匡大人平素节俭,不好口腹之欲,今天不止是为了接风,而且还是为了给夫人管月过生辰。

    管月是个闲不住的,没一会还跟着进了厨房:“你知道我家别的没有,鱼总是不缺的。这些海鱼是专程带过来的,路上废了些事,你若会做便料理料理,晚上你再带一条走!”

    说着她还想上手帮着宋墨玉处理这些鱼,宋墨玉本就是上门来做活的,哪里能让她忙这个,连忙把人哄着请了出去。

    “夫人,我这做了些零嘴,想着做给孩子们吃的,您要不现在就给他们拿去吧?”宋墨玉拿过食盒递过去,里头一层是猪肉脯,一层则是蛋黄酥。不管大人孩子们都爱吃。

    南州从未见过这样的吃食,管月眼前一亮,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这才出去了。

    “你先按照我拟好的菜单子,开始准备吧。”宋墨玉可算把人请走,松口气后对余庆说道。

    因为考虑到匡大人家里的灶台不大,一些食材都是在酒楼处理好后才送过来的。是以她们两个人准备便足够了。

    这顿家宴的席面,统共就匡大人一家四口加上两位大舅哥还有邵仲平,七个人吃饭。

    宋墨玉定的菜单里头共有金汤海参、绣球干贝、蒜蓉生蚝粉丝煲、桂花小排、土豆炖鸡块、尖椒炒肉丝、清炒南瓜藤、醋泡花生做菜,腊肠焖饭做主食,炸茄盒做小吃,酒酿圆子做甜品,另外考虑到有两个孩子,才在来之前先做了蜜汁猪肉脯还有蛋黄酥。

    先前匡大人只说是团圆家宴,宋墨玉没想到今日竟然还是管月的生辰。现在她怎么看自己这菜单子,怎么都觉得少了点什么。

    这里过生辰没有生日蛋糕,但讲究的人家总会让寿星吃碗长寿面。

    既然管月是南州人,不如再加碗鱼面做长寿面好了,正好可以用到管月带来的那些鱼。宋墨玉笑了笑。

    第145章 黄鱼面

    ◎被无视的李修文平地一声大吼◎

    两个时辰后, 邵仲平同匡英州结束公务一块来了匡家。他脱了官袍官帽换了一身便装,此刻匡英州不是县令,他不是主簿, 两人只是知交好友。

    跟着他们的长随先站在了门口守着, 他们过会自有去处吃饭,不与主人家同桌。

    余庆见人已到齐, 立即把一道又一道热气腾腾的菜肴端进正厅的大圆桌上,又热了两壶好酒,备了一壶清茶放在一边。

    谁能想到堂堂县令大人家里, 除了一个长随、一个门房外就没有旁的小厮、婢女了。连那个老嬷嬷都是跟着县令夫人一路打南州过来, 专门照顾孩子们的。是以只能厨子亲自上菜。

    “怎么这么多菜, 妹夫你客气了!”管月的两个哥哥看着桌上琳琅满目的菜肴举起酒杯,“妹夫,我们敬你和邵大人一杯。”

    男人们在大桌子上推杯换盏,但管月要和嬷嬷一块照顾两个孩子。

    她先在孩子们碗里夹了菜,然后让嬷嬷带他们去小桌子上吃饭。

    小女儿匡婉凝现在年纪还太小, 不怎么爱吃东西, 比起她哥哥来瘦得像只小猫崽子。而且她每次吃饭都需得管月这个做娘的亲手喂,别人喂是一口都不肯吃的。且每一口都嚼得慢呼呼的, 鼓在腮帮子里。管月等女儿吃完再去吃时,只怕菜都快冷了。

    宋墨玉在厨房里准备最后一道菜——长寿鱼面。

    她捞起一条四斤重的大黄鱼,一把菜刀快如魅影,将鳞片、骨刺等一应去除,只刮下新鲜的鱼肉。

    她把鱼肉剁成泥后,反复捶打出胶质, 另加生粉、盐揉搓成粘稠的面团。然后用擀面杖将面团擀成凉皮那么薄的面皮, 卷成卷后放蒸笼猛火蒸两刻钟。出笼后用刀横切成薄饼再放到柴火灶上文火慢烤。

    烤干后的薄饼开始呈现淡黄色。宋墨玉把烤好的薄饼切成面条似的的形状, 在锅里放入几块肥猪肉炸出猪油,然后加水煮鱼面。

    因鱼面本身就非常鲜美,加多了别的东西反而喧宾夺主,是以宋墨玉只另外加了几片青菜和一个煎好的荷包蛋。

    这样做出来的鱼面面条紧实,咀嚼起来口感弹牙有韧劲,每吃一口都是极其美味。

    一口下去仿佛此刻不是身在宝陵,而是在南州的渔村感受海风。

    这碗面宋墨玉亲自端了过去。

    “夫人,这是匡大人吩咐给您做的长寿面。”她把这碗热气腾腾的面端到管月面前。

    管月听得这话,有些黝黑的脸上露出两抹红晕。

    她的两个哥哥闻言连连夸匡英州会心疼人,想得这样周到。

    匡英州诧异了一瞬,笑了笑:“夫人趁热吃吧。”

    “我还要喂凝儿呢,过会再吃。”管月笑道。

    匡婉凝看着那碗面,忍不住凑近了些:“娘亲吃面面,娘亲吃,我吃。”

    “那好,我们一起吃。”管月摸了摸孩子的头,夹起一根面条自己先试了试热度。这口鱼面下去,风味十足,比她在南州吃过的所有鱼面都要鲜美些,倒让离家不久的她有些想家了。

    旋即她又夹起一根喂给女儿。没想到匡婉凝比她还要喜欢这面,头一次想自己拿起筷子吃面,又用勺子舀着喝了几口汤,开心得像只小馋猫。

    “宋姑娘,你的手艺真是好。这还是凝儿头一回肯自己拿着筷子吃饭。”管月温柔地看着女儿,又忍不住看向宋墨玉,眼里盛着喜悦和感激。

    “夫人喜欢便好。”宋墨玉没有多留,拿着托盘朝屋里诸人行了个礼便走了出去。

    管月的哥哥们不由夸赞:“妹夫,我们原以为这些菜都是那位胖厨子做的,没想到是这位小娘子的手艺?”

    匡英州点点头,脸上微笑:“你们吃着中意便好。”

    大舅哥们以为他只是请的两个寻常厨子,但他们却不知道他这个七品县官请宋墨玉上门做这顿饭,都花了他大半年的俸禄了。

    他自己反正大半的时间都在衙门,吃穿用度过得去便好,但是如今妻儿子女来了,日子肯定不能像往常一般敷衍着过了。

    邵仲平放下酒杯接话:“两位兄弟有所不知,你们打南州来,不知道这位宋掌柜的本事。她是我们宝陵县首屈一指的师傅,各色吃食蒸煮炒炸没有她不会做的。先前办过一次全牛宴,全湖州来了快有几千上万个人,连钦差大人都吃过她做的菜,实在很是热闹。这几个月销往各州的宋氏秘酱也都是她的手笔。因为事务繁杂,宋掌柜平常几乎不接上门的私厨,原先还好说,但自从圣上赐下金字招牌后,要再想吃她做的菜,就得提前一个月约了。”

    三言两语,把这些菜的价值烘托到顶峰。

    两个哥哥闻言不由定定地看着桌上已吃了有一半的菜。

    原本只是觉得味道说不出地好,现在听了邵仲平这番话,他们只觉得这些菜上就像渡了一层金。

    “仲平说笑了。”匡英州哈哈一笑。

    等宋墨玉回到厨房时,手脚麻利的余庆已经把灶台还有锅碗瓢盆都洗刷干净,厨余垃圾全都打包在一块,等着待会带出去倒掉。

    “东家,您刚才让我做的一锅醒酒汤我盛在汤盆里了。”余庆道。

    “好。”

    天色不早了,他们带着东西出了门,陈司悬正站在不远处等着。他估算好了差不多的时辰来接宋墨玉。

    “陈掌柜来接您啦。”余庆这把年纪了也忍不住八卦,“您二位打算什么时候办喜事?”

    酒楼里头但凡眼睛还能看得见的,都能感受到他们东家和掌柜之间独属于恋人的气氛。

    怎么这都能冒出一个催婚的???宋墨玉有些无奈,从钱袋里把早就封好的一块银子拿了出来。

    余庆诧异:“东家,先前您不是给过我一份银子了吗?”

    他知道这次上门做家宴,宋墨玉收了三十六两银子,除去食材器具那些的成本,先前已经给了他五两银子。照理说宋墨玉是主灶,他跟着来差不多算个帮厨的,能得个一两银子便抵得上他平时一个月的工钱了。没想到宋墨玉出手这么大方!

    可现在怎么还有五两银子?

    “你前天不是说下个月你小儿子要娶亲了,要请三天假。下个月我不一定得空能去喝酒,这当是我提前给你的份子钱。”宋墨玉笑笑。

    余庆愣了半晌才接过。

    他说呢,平素宋墨玉出门带人办事都是带宋灯,需要厨子都是带解宜年。但这回是来给县令大老爷做家宴这样的好事,她偏偏带上了自己。原来是知晓他家要办喜事,想着银钱肯定是越多越好的,这才把这样的好差事给了他。

    先给了五两这么多的额外工钱,又给了五两重的礼金。

    他干厨子干了这么多年,哪里遇到过这么好的东家?余庆年纪大了,本来情绪已经很不容易波动,但这会他却觉得眼眶里有东西。

    “那这些东西麻烦你送回酒楼了,我今天就不过去了。”宋墨玉知道余庆家和酒楼的方向顺路,便把东西都给了他。然后头也不回朝着陈司悬走去。

    “累不累?”陈司悬从腰间解下个葫芦来,“新鲜的牛乳,已经煮过晾过了,这会喝刚刚好。”

    宋墨玉接过喝了口,水牛奶还带着些许温度,散发着清甜的奶香味:“好喝。”

    “对了,今天夏俞带了个信来,那些迁过来的老百姓屋舍已经安置妥当,户籍也都已经重新办好了,但是关于土豆种植还有些问题想问你。”陈司悬道。

    宋墨玉之前把种辣椒和种土豆的一些方法还有注意事项都写在册子上,给过夏俞一份了。但或许是纸上有哪里写得不清楚,还是得她本人过去看看。

    “好,正好今天累了明天上午过去吧,反正酒楼有解宜年。到时候我再完善一下那册子上的内容,毕竟现在不止我们宝陵县的农田在种,还有大俞朝所有的官田也在推行。想来他们会遇到同样的问题,得提早解决才行。”宋墨玉又喝了一口牛奶才满足。

    “你那场比试倒是不亏,得了他这么个好帮手。”陈司悬看着她眉开眼笑的模样,也跟着她一起笑。

    “那是,毕竟我哥是福星,他回到我们身边也带了个好帮手给我。”

    陈司悬看了看宋墨玉,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你干嘛吞吞吐吐的?”宋墨玉掐了他一把。

    “你今天不在酒楼也不在家,有人上门找你。”陈司悬脸色不太好看,“我没经过你同意,把他们赶走了。”他可记着呢,他以前问宋墨玉这人是谁,宋墨玉说是她的前男友且不是个好人。

    “谁啊?”宋墨玉忍不住好奇。

    “李修文。”说起这个名字,陈司悬就气不打一出来。这人着实不要脸,让弟妹先出马,一进酒楼就说他们是宋墨玉的弟弟妹妹,惹得酒楼伙计一脸懵。谁不知道宋墨玉只有一个大哥宋雪名,一个弟弟宋之衡。这一对饿得面黄肌瘦的弟妹是从哪冒出来的。

    然后这对弟妹张口又对着别人说宋墨玉是他们的嫂子。

    合着不仅是来攀亲戚的,是来诬赖宋墨玉名声的。

    陈司悬给了这俩小孩一点糖,跟着她们往外走,一把揪住墙边的李修文,连吓带骂把这一伙人都赶跑了。

    宋墨玉骤然听到这个名字有种恍若隔世的荒唐感:“差点想问这货是谁了,你赶了就赶了呗不用跟我说。我看到他都觉得晦气。之前许久没见他们出来蹦跶,还以为已经转世了。”

    她挽着陈司悬:“不说他们了,我那还有些多的海货,晚上煮个海鲜粥喝,走走走回家。”

    暗处,李修文看着这两人笑着离去,感觉自己被陈司悬打了一拳的腮帮子疼得厉害。这个宋墨玉果然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走了狗屎运有了如今这样的富贵,却还是眼皮子浅看上一个只有点皮相的粗使长工。

    不,应当没有看上,或许只是用来气自己的。

    李修文没忘记过宋墨玉以前看自己的眼神,迷恋爱慕,温婉羞涩。一个人的眼神是做不得假的,她爱的人只有我。如今只是找这么个哪都比不上我的人来气我的罢。

    李修文拂袖而去,自有思量。

    十天后远在边关驻军地的陈司靖,收到了宝陵的来信。

    信纸由陈司悬执笔,厚厚几页,开头都是关于土豆种植更详尽的方法,包括如何切块播种,保暖保湿,间苗培土追肥和防治病害等。

    边防未有战乱时,将士们往往会放下武器拿起农具,戍卫与垦耕并顾,是为屯田。将士们训练有素,闲时组织开垦边关荒地,还能安置战俘和流民,好处多多。

    但边关地带土地贫瘠,且气候寒冷,主要种些小米、大豆,产量都不高。如今有了这耐寒好种且产量高的土豆,陈司靖第一时间就安排人种了下去。

    与此同时,在宋家好食酒楼那条街上,李修文摆起了一个书画摊,卖一些自己的字画,还可帮人代笔写家信。

    他本人也打扮一番,穿了当年和宋墨玉初见时的一身白衣,系着白色的发带。

    男要俏,一身孝。

    别说他这么一折腾,还真让别人多看了他几眼。都是看着他,然后捂住嘴同旁边的人说道:“这人是不是家里死了人就出来摆摊了?”“可不是呢,从头白到尾,怪吓人了。”

    李修文懒得理会这些人,他摆的这个摊位,宋墨玉只要来酒楼就一定会看到他。

    可是他坐等右等也没看到宋墨玉出现。

    直到有两个人打旁边路过。

    “宜年兄,你看我找铁匠新给你打造的这把砍骨刀,你觉得怎么样?”宋雪名眉飞色舞地说着,他正和解宜年一同朝酒楼走去。

    李修文定睛一看,好啊,这不就是宋墨玉吗?!

    为了故意躲他,居然还女扮男装,甚至刻意粗了嗓音,还真以为自己认不出来?

    李修文直接把手里的毛笔丢了出去,正好丢在解宜年身上。毛笔蘸着墨水墨迹在解宜年的衣裳上炸开,末点也撒到了宋雪名身上。

    解宜年身上穿的是酒楼统一发的制服,每个人发了四身。他这身还是崭新的,今天第一回穿。解宜年低头看了一眼身上浓厚的墨还有地上的笔,停住了脚步。

    能砸到他腰部的位置,说不是故意的谁信?

    解宜年朝着李修文看去。他也不是个计较的人,就算对方是故意的,道个歉这事也就过去了。

    李修文站在摊前冷冷看着他们,似乎丝毫没有出来道歉的意思。他心中怒火涌起,之前找个长工,现在找个厨子,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算了,他忍,他可以忍。等他把人娶到手,再找她算账。

    宋雪名先气不过了:“哎嘿,我说你这人是不是有病?会使毛笔就好好写纸上,你甩人衣服上作甚?赔钱!”

    解宜年拉住他:“算了,你看他一身素衣,想来是带孝之人,许是心情不好。我现在把衣服换了用热水泡泡说不定还能洗掉。”

    “你说的也是。肯定是伤心过度发疯病了,算了算了我们快去泡衣服。等会酒楼该开工了。”宋雪名道。

    李修文:“……”

    眼看着两人就要走,李修文终于出声了:“阿玉,你到底为何这般对我?”

    解宜年和宋雪名的背影同时一僵,两人默默对视一眼。

    李修文见他们停下继续说道:“阿玉,以前你在我身边时是我不知道珍惜你。与你分开的日日夜夜,我,我每一日都在想你。我知道你找的这些男人都只是为了气我,如果两个人总要有一个人低头,那个人就让我来做。现在我就在这里,我不奢求你今天就能原谅我,但我会让你看到我的诚意。只要你一天不答应回到我身边,我就会天天都在这条长街上摆摊。只要每天都能看到你一眼,我就满足了。”

    他说得情真意切一般,还语露几句哽咽。好在这时候街上还没几个人,不然只怕早就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来听这段感人肺腑的自白了。

    解宜年:“……”

    宋雪名:“我算是听明白了。”他自打回家以后天天和家里人待在一块说话,像要把十几年没说过的话都补回来。是以他也从小弟那里知道了李修文这号人的存在。现在这光景,能说出这番话,还能来骚扰他妹的除了李修文应该没别人了吧。

    为了保险起见,宋雪名还是笑了笑礼貌地问:“阁下,李修文?”

    李修文见“她”回头,以为她回心转意,立即又深情说道:“阿玉,你以前都是叫我修文哥哥的。”

    宋雪名:“……”

    他搓了搓手,才发现他今天为了带送给解宜年的砍骨刀,所以把剑放在家里了。

    “宜年兄,我能不能揍他?”宋雪名咬牙。新账旧账一块算。

    解宜年拍拍他的肩膀:“我最近闲着没事读了两本书,我觉得攻心为上,以理服人。如若不服,打到他服。”

    “你看的什么书?”宋雪名好奇。

    “武林志怪一二卷,最近一卷是神笔书生独上平山剿匪患。”解宜年分享自己的话本读物,“上回找苏姑娘借的,你要看我就先不退回去了。”

    “好啊好啊。”宋雪名想看。

    两人聊得旁若无人。

    被无视的李修文平地一声大吼:“宋墨玉!你到底要怎么样!”

    宋雪名一脸好笑地转头看他:“第一,我是个男的。你当街对我表明心迹还真是勇气可嘉。男女不辨,你也着实可笑。第二,你口口声声挚爱阿玉,但你当街做此行径明为爱慕实为要挟,不过是想败坏阿玉名声,你若得不到好处,便大家玉石俱焚。心思何其歹毒。第三,你是个读书人,我是个武人,按理来说我不应当对你动手,但你意图害我家人,你若不现在就滚,我便即刻捆你走。你知道武林中人,多的是看不见的手段让一个人消失。我有家人,想必你也有家人吧。”

    宋雪名靠近李修文,一掌拍在了那摊着书画的桌上。

    李修文听着那桌板断裂的声音,豆大的汗珠落了下来,屏气凝神不敢再看宋雪名,只觉得眼前的人可怕如阎罗。连宋雪名从他身上拿走碎银子当做衣服的补偿费也顾不得了。

    宋、解两人再不看他,直接走向酒楼。

    解宜年还在赞他:“以前以为你只修剑法,没想到你掌法也了得。”

    宋雪名确信李修文看不到他后,连忙捧着手掌呼气:“什么啊!我装的!疼死我了呜呜!有没有人啊,给我个熟鸡蛋敷敷……”

    此时真正的宋墨玉本尊还有陈司悬两人,却在镖局里头。

    “好端端的,运费为何要涨三成?!”宋墨玉迫使自己语气平静地问道。

    第146章 镖局

    ◎东风夜放花千树◎

    宋家酱料坊从年后开始又扩建了一倍。

    附近县镇村的哪怕数量多比起别的州的来说都是些小单子, 宋墨玉自己招了一批腿脚块的人手,按月给工钱,专门送运到这些近处。在坊中每日做酱料的多是些娘子们, 有了这些跑腿的, 人手众多,也可以起到对酱料坊的保护作用, 算是一举两得。

    但送到其他州还有玉京城的酱料单子往往数量多,每次至少运送三四百罐以上,路途遥远却盈利颇丰。这部分则主要是托给陆云宝他们家的鸿威镖局、漕运, 此外还有蔡家的兴盛镖局。

    陆家虽然和宋墨玉交好, 但他们家作为宝陵县首富, 生意铺得很大,在很多地方都有铺面,自己也需要人手运输。

    是以鸿威镖局平素运送这些远途酱料单子的份额,基本只占了十之二三。

    这回说要涨运费的,自然就是那平时拿着七成大额单子的兴盛镖局。

    镖局一般分为六大镖系, 有信镖、银镖、物镖、票镖、粮镖和人身镖。

    宋墨玉的酱料属于粮镖, 而粮镖最高上限便是百分之十的运费。

    原本的契据上写明,兴盛镖局每为宋家酱料坊运送一批酱料, 可以抽成这批酱料纯利的百分之十。

    现在他们开口就要涨三成,那便是要走了纯利的百分之四十。兴盛镖局骤然提价这么多简直是无理取闹。

    这也不怪乎宋墨玉涌起怒火了。

    堂上坐的是兴盛镖局的副总镖头,号称笑面虎的付达。

    他剃着光头,身上扎着条虎皮腰带,见人却总是三分笑,看着很好相与, 却是最难说话的一个。

    这还是宋墨玉等了半个时辰才等来的人。

    “宋掌柜别见怪啊, 我们总镖头近来实在太忙, 没空过来。您跟我谈是一样的。这年头日子不好过你是知道的。虽说陇州地动是结束了,但我们这粮价涨了一成可是一直没见降下去。我们也是没办法。”付达一脸苦笑,手里则拨弄着一串青黑色的佛珠,“你知道我们手底下上千个弟兄,个个都有家要养,买米买油穿衣盖被,而且走镖废鞋废兵器,这些都得花银子置换。我们眼看着都要揭不开锅了,要不是实在过不下去,怎么会向您张这个口呢?”

    兴盛镖局跟陆家这种偏自家产业用的镖局不同,就靠镖局这一行当发家。

    据说他们祖辈都是杀人不见血的狠角,起家用的银子是从前朝大墓里头倒出来的。祖辈金盆洗手后往当时一穷二白的官府投了不少银子洗白了身份,其后这四个结义的异姓兄弟,蔡、付、刘、金四人合力创办了兴盛镖局,以蔡家这个大哥一脉为尊,承袭总镖头。

    因为有钱有功夫,号称义字当头,是以他们笼络门人上千,如今算得上根深蒂固,分局遍布附近几个州。

    宋墨玉当初会和他们合作,也正是因为看中他们人多路子广,不管多远的地界,只要让他们押送都可以安全按期抵达。

    如今骤然涨价,多半也是知道她得了不少价值不菲的赏赐,名声在外,订单如雪花般涌来。

    这时候他们兴盛要是毁约不运了,那些订单按期完不成,宋墨玉损失钱财事小,折损信誉事大。

    这样的狮子大开口,他们是料定了就算宋墨玉否决掉涨价三成的提议,为了完成那些订单,她也会选择给他们些别的好处。

    付达见宋墨玉脸色难看,挥挥衣袖让手下给她和陈司悬续茶。

    “您看看,以前您来我们这,我们给您上的都是龙井,哎呦现在可喝不起了,只有咱这产的云山小种,勉强对付几口。”付达继续愁眉苦脸。

    陈司悬看向宋墨玉。

    宋墨玉却先他一步开口了,语气比之前更加平静了几分:“三成太多了。”

    “都是老朋友了,可以商量,可以商量的。”付达笑笑。

    他袖子里的契据准备了多份,就等着试探宋墨玉的底线在哪了。

    “这件事我们还要回去商量,三成是绝不可能的。”宋墨玉起身。

    “那我们兴盛镖局静候佳音了。”付达也起身送客,心里暗想,这宋墨玉起先看着气得要命,没想到现在听这语气,是打算让步了。

    想想也是,毕竟据他手下门生来报,酱料坊没日没夜做酱料,最近要运送的起码就有七百坛的货。宋墨玉就算想翻脸也不敢在这个时候翻。

    宋墨玉两人出了兴盛镖局大门,正看到镖局的几个伙计一人抱着一坛子酒迎面有说有笑走来。个个吃得油光满面,膘肥体壮,哪里像是付达口中为了养家揭不开锅的模样。

    坐上马车后,陈司悬道:“他们这般无赖行径,无非是看你骤然暴富却势单力薄,想敲诈一笔。不在咱们这敲到钱,看来是不会善罢甘休了。”

    在兴盛镖局这里押镖的宝陵商户,不止宋墨玉一家。

    但宋墨玉可没有听说别家接到涨价消息的。

    “我知道。无论哪行哪业,谁做到头部,规矩就由谁定。他们在宝陵一家独大,自然胃口也大。我是杀鸡儆猴的那只鸡罢了。”宋墨玉揭开车里的侧帘,又看了兴盛镖局一眼。

    “这事也不难解决……”陈司悬握住她的手。

    匡英州和邵仲平重视商业发展,不会坐视不理,可以请他们从中调停。兴盛镖局势再大也大不过官府去。这是明路。

    兴盛镖局这些年手脚未必完全干净,他让陈平他们查找些证据。有了对方的把柄,自然什么都好谈了。这是暗路。

    宋墨玉阖上眼睛又睁开:“刚好最近钱有点烫手,你说开家镖局如何?”

    “?”

    陈司悬定定看着她。

    这是他没有想到的第三条路。

    “与虎谋皮终不长久,不如自己做。这批单子是最后一次。”宋墨玉笑了笑。

    “好。你想做什么,我便帮你做什么。”陈司悬也跟着笑笑。

    没过两日,宋墨玉那边传来消息,她只同意涨价两成,要求原先的契据作废,以后不按整年签署,只按次数签。

    消息传来时,兴盛镖局的几个当家正凑到一块给总镖头蔡延年过寿。

    蔡延年过五十岁大寿,老来又生了个大胖小子,本就高兴得红光满面,知道这个消息后更是喜笑颜开:“阿达这次事情办得不错!那小娘子还是嫩了点,我们原本想着她总要压一压价,我们能涨个一成就不错了,没想到她这么不经吓,同意了两成哈哈哈。”

    其他几个弟兄自然顺着蔡延年的话说,一同吹捧着付达。

    酒过三巡,弟兄们散尽后,蔡延年又拉着付达再喝了一轮,分明是喝醉了的模样,拍着付达的肩膀说道:“四弟,我们哥几个里你年纪最小,但你是最能干的。我虽然有五个儿子,但蠢的蠢,小的小,成不了大气。等我退下来,我这个位子就是你的!”

    付达喝得面红耳赤,说话都有些结巴了:“不敢不敢,大哥说得哪里话。弟弟我才是个愚钝的,就想死心塌地跟着大哥你干。”

    “哎……”蔡延年本想再说什么,起了个头就趴在桌上睡着了。

    旁边自有家中婢女送付达回去。

    等付达出了门,蔡延年便醒了,他的大儿子蔡峰从帘幕内走出来。

    蔡延年擦了擦嘴:“我早说你四叔没有异心,你却不信。他是个聪明能干的,这些年账目交给他算,就没出过错。以后你坐了你老子这个位子,也要对几个叔叔恭敬些,尤其是你四叔。”

    蔡峰点点头。

    下人们把付达送到门外,一路送上了马车。马车里的付达揉了揉自己的光头,皮笑肉不笑地抖了抖唇。眼里分明没有醉意。

    这时候,一支飞镖不知从何处射了进来,正正好好插在付达身后的车厢上,还扎破了付达肩膀上的衣裳。

    “停车!”付达一声高喝。他即刻掀开帘子,目光阴森,却什么都没看到。末了他回到车厢里拔出那只飞镖。

    并不熟悉的字迹让他松了口气,至少并不是镖局里的人想杀他……那信上的内容却一点一点挑动了他的心思。

    十天后,兴盛镖局将宋家酱料坊和他们签订的最新一批单子运送到位。

    这批他们按照新契据,抽成百分之三十,这一趟便有了五百两银子的利润。

    今年才刚开了个头,这五百银子只是个开胃菜罢了。兴盛镖局几乎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

    但宋家酱料坊却突然宣布,因为要继续扩建加上研制新品酱料,所以两个月的时间里会限制订单数量。暂时只供给周边县城村镇。那要扩建的地方也非常神秘,四面八方都用木板和布围着,旁人几乎看不到里头的情形。

    这样一来,两个月时间里,兴盛镖局都没有再接到宋家的押镖单子。

    以前可是每隔两三天几乎都会找他们啊。

    可想而知这两个月里宋家酱料坊损失多少银子,那就等于他们也损失了多少银子。

    不少伙计一算这账都觉得替宋墨玉心痛。

    可宋墨玉和罗芷好似没事人一样,无论谁找她们打探消息,她们都只笑眯眯说着是为了长远打算,没办法的事。

    蔡延年却不高兴了:“四弟,都这么久了,她们到底什么时候再接别州的单子?”手底下的兄弟这个月分到的银子明显比之前少,人心都有些浮动了。

    付达心想,你问我我问谁,我又不是她们宋家人。可面上他还是笑眯眯的:“大哥别担心,您想想等她们扩建完,说不定一次要押送一千罐呢,等一等,好日子都在后头。”

    蔡延年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毕竟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反正宋家酱料坊就在那又不会跑。

    两人正说着话,手下匆匆忙忙跑了进来:“蔡爷,付爷,大事不好了!”

    蔡延年瞪大眼睛好似一头凶狠的野牛:“你说什么?!哪个王八羔子敢跟我们对着干,招呼都不打就敢开镖局!”

    手下战战兢兢回道:“小的打听了,那新开的东风镖局直属宋家,新任总镖头正是宋墨玉那个相好的!”

    东风镖局正开在宋家酱料坊扩建的地方,这名字宋墨玉解释说取自一句诗词东风夜放花千树,但只有她还有同在这个世界的老乡冉惜玉明白,这是她们那个世界导弹的名字。

    除此之外,连带着还有一家同名东风武馆。武馆馆主也不是别人,没人比宋雪名更能专业对口了。

    这两个月借着要给酱料坊招工的名头,宋墨玉招了不少身强力壮的年轻人来这。

    他们先在武馆包吃包住免费培训,合格的人两个月后直接当镖师拿工钱。不合格的人在训练过程中随时可能被清退,但是至少也能混几顿饱饭吃,无论怎样都不亏。是以招揽的人竟然也有上百之数。为了更加规范,宋墨玉还把之前保她去陇州的韩达等人请过来做了些日子的指导。虽然唯安镖局人少,但是韩达他们个个都身怀本领,一般只走价最高的银镖、票镖和人身镖,遇到的险情多,江湖经验也丰富。

    从今以后宋家的单子都可以通过自家镖局往各地输送,再也不用掣肘。至于原本和陆云宝合作的那十分之二三的单子,宋墨玉则没有动,她们是从朋友做起的生意,她自然不会动。

    纪嫣帮宋墨玉打着算盘:“女儿,这次开镖局花了这个数。”

    她吧嗒吧嗒算完账,把算盘往宋墨玉面前一推。

    整整五千两银子,包括买地,装修,请人,采买装备,路途打点等各项开支。

    宋墨玉看了一眼后连忙拿了一本书盖住脸:“心痛,心痛啊——”

    当然现在比她更心痛的是兴盛镖局的人。

    他们全都傻眼了。

    因为和宋墨玉平素交好的商家,比如莲花斋、如意坊、惜玉楼等,竟然也全都改投了东风镖局。

    亏大了!

    作者有话说:

    快结局了应该

    第147章 进京

    ◎宋家秘酱,瑶柱虾仁,这是新上的酱料口味◎

    蔡延年等人吃了这么大一个亏, 自然不会坐视不管。明里暗里的,都开始派人出去捣乱。

    他们直接叫了群人去宋家好食酒楼大堂里站着。但凡有一个客人进来,他们便凶神恶煞地瞪着眼睛捏拳头, 直到把人吓出去为止。此外他们还叫嚷着要茶水喝, 如若不给就一直大声嚷嚷叫个没完。

    “东家,外头都成那样了, 你不去管管吗?”厨房里头几位师傅纷纷问道。

    酒楼本来客似云来,但这些不要脸的无赖一来,活活少了一大半!这损失可就大了。要知道酒楼的盈利可是和他们的绩效挂钩的。

    “不急, 不急。”宋墨玉抿唇笑笑, 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大家继续雕花,今日魁首我给他涨工钱。”

    反正今天闲来无事,她还叫人搬了两筐瓜果过来,让厨房众人比试雕花。

    听到涨工钱,没一个人再关心前堂的事了, 都专心致志拿起刻刀。

    解宜年手中动作不慢, 转眼就用胡萝卜雕出一朵花来,朝她说道:“看来你是已经有安排了。”

    “有我哥和陈司悬在, 我自然不用操心。”宋墨玉手里的刻刀收放自如,把无用的白菜帮子也雕成了花。

    东西楼一楼大厅里,陈司悬和宋雪名各自带了镖局的一队人,把来捣乱的这些人团团围住。这些都是在东风武馆经受两个月高强度训练才能留下来做镖师的青年壮汉,高耸的人墙围得密不透风极具威慑力,不是这群平时仗着人多势众混吃等死的小混混能比的。

    带头捣乱的人忍不住咽口水:“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你们想干嘛?!”

    东楼处陈司悬只是一笑, 旁边的陈平开口:“外头有人在等你们。”

    “谁啊?”带头的人下意识朝外头看去, 然后他们五六个人便被人墙拥着挤了出去,正挤到门口站定的两个差役面前。

    差役挎着刀居高临下地瞅着他们。

    西楼处也是一样的状况。

    带头的人来之前显然就想到过这种情况,立即大声喊道:“我们好端端来这吃饭,为什么把我们赶出来?!店大欺客是不是!差役大哥你们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酒楼等人还没说话呢,就有路过的人啐了一口:“我呸,你们要不要脸啊,进去了一个铜板都没花就喊着要茶水喝。人家掌柜的心好你们去捣乱也把你们当平常客人对待。可你们偏偏是个不要脸的,上赶着给人找不痛快,现在差役来了你们还想倒打一耙不成?”

    这个“路过的”不是别人,正是从麓山书院回来的陆云宝。

    春试在即,书院里头要参加的人不少,他这种混日子的则可以选择回家待着,只要年中和年底两次考核都能合格,他在麓山书院的学习便算彻底结果了。

    是以陆云宝一从书院回来,就直奔宝陵来找宋墨玉。他作为宋家酱料的最大经销商之一,这群鸟人导致他两个月没接大单,损失不少银子,他小陆爷都要气得七窍生烟了。好在宋墨玉答应事情了结放开单子后,各个品类都先拨一千罐给他,这才让他好受许多。

    陆云宝没想到他一过来又看到这群混账玩意堵在酒楼门前。

    那些人在宝陵县混,自然认得陆云宝是谁,想回嘴呛声也不敢。可他们也怕这样被赶回去后,当家的肯定不会轻饶他们,于是又壮着胆子对着差役道:“差役大哥,他们这些人仗着人多恐吓推搡我们,你们为何拿我们不拿他们!岂不是狼狈为奸!”

    带头的人没读过几天书,就会“狼狈为奸”这一个词。

    差役面无表情,听了这话也不生气,声音放大:“宋掌柜身为圣上钦赐农官和医官,岂容尔等污蔑放肆,带走!”

    周遭的人哗然。

    他们之前光知道宋墨玉去救灾得了很多赏赐,却不知道圣上居然还给一个小娘子赐了官!这才真是天大的荣耀啊。

    这群捣乱的人本身也不清白,随便一查个个都能查出不少事来。

    随后,他们一个没落都被关进了大牢。

    消息传回兴盛镖局,蔡延年差点没气得一头栽倒。当初以为宋墨玉骤然发家势单力薄,可没想到其他商户铁了心跟宋墨玉一条心,更没想到宋墨玉居然大小还是个“官”。

    老二和老三给他出主意:“大哥没事,城里动不了他们,城外我们还动不了吗?他们运镖路上,我们只需……”

    但很快他们就笑不出来了。

    他们派出去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全被打得鼻青脸肿,又被扒了衣服拿绳子捆在树上,虽说白天已经暖和不少,但晚上还是刮风天冷,他们险些没被活活冻死。最后还是路过的老百姓报官后这群人才被放下来,个个都已经冻得说不出来话。

    蔡延年哪肯罢休,眼看着要想别的办法对付宋墨玉,却根本再也抽不出功夫来。

    镖局内部的事让他焦头烂额。

    先是老三和他小妾勾连的事被曝出,蔡延年怒不可遏,直接让人把老三废了双腿丢到山里。接着又是老二私列名目,这些年贪了镖局足有近万两银子。唯一独善其身的,还只有一个忠心耿耿的老四付达。

    蔡延年眼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背叛自己,本来身强体壮的他很快便“病倒了”。

    好在儿子孝顺,尤其是大儿子蔡峰天天侍奉在他床前。

    可蔡延年的身体还是一天天垮了下去,不出半个月竟然两眼一闭魂归西天。

    灵堂上,蔡峰和付达哭得黑天抢地。人后,两人却都没有了一滴眼泪。

    “四叔,谢谢你告诉我我娘是怎么死的。”蔡峰从小就以为自己的娘亲是意外去世,可付达却把证据明明白白摆在他面前,他娘是被他爹活活打死的。知道这件事后他在蔡延年的汤药里加了不少激进的药物……

    付达拍拍蔡峰的肩膀:“大侄子你放心,有四叔我在,咱镖局就在。以后你还是总镖头,我还是副的。宋家是个硬茬子,我们现在元气大伤还是要避其锋芒才好。”

    虽然他不知道那个写匿名信的人,到底是怎么把老二老三的把柄挖出给他的,但他知道那是肯定是站在宋墨玉身边的人。对方很有可能,也掌握着自己的把柄。再跟宋家作对,绝对不是明智之举。

    “我都听四叔的。”蔡峰笑了笑。

    叔侄俩抱了一下,一派和谐,可在彼此看不到的地方,两人眼里都是算计和冷意。

    只有最核心的利益,才能把他们这两个人紧紧绑在一起罢了。

    宋家好食。

    “怪不得他们消停了。”宋墨玉等了许久都没等到兴盛镖局的人卷土重来,却骤然听到了蔡延年身死的消息。如果蔡延年没做得这么绝,作为合作伙伴求到她面前,她说不定还会出手救救。

    “恶人自有天收。”陈司悬垂眸一笑,旋即接过她手里装牛肉的托盘。

    春试已经结束,今天宋墨玉在三楼备了牛肉火锅,请朋友们一块吃饭。明天她和陈司悬可就要要出发进京,去陈司靖和荣嘉公主的大婚观礼。

    火锅沸腾,肥牛卷烫一下就熟。毛肚则要七上八下,蘸上特质的酱料让人欲罢不能。

    苏家三兄妹正在讨论苏如霜最近写的那个话本。宋之衡和陶溯一人捧着一只醒狮包看个没完。陈平和陈幕在比谁酒量大。解宜年则在给宋雪名展示自己刚才切的一盘土豆瀑布丝。

    宋墨玉左边坐着陈司悬,右边坐着陆云宝,而陆云宝一直在和旁边沉默的寡言的陆云礼述说着他的商业版图。

    陆云礼似乎是在认真听着,但好像又没有,只是隔很久的时间才点个头。好在陆云宝这人对别人是没什么耐心,唯独对这个弟弟哪怕是自己口水说尽也不打紧。

    宋墨玉在旁看着,最后低声对陆云宝道:“酒没了,你跟我去楼下一趟。”

    陆云宝愣了半晌,跟着下楼。两人一前一后下楼,宋墨玉回头一看,还能看到陆云宝吹着气吃牛肉的模样:“你知道我会治病吧。”

    陆云宝觉得她莫名其妙:“你这不废话吗,苏如霜都给你写话本子上了,宋神医。”

    “你弟弟这样,其实是一种病。”宋墨玉道,“我应当能治。”

    陆云宝站住脚步紧紧看着她:“你……”

    他知道玩归玩,闹归闹,宋墨玉从不会在这种事上说大话。

    她说应当能治就是一定能治。

    “你知道我家请了多少大夫,都说我弟弟没事。就是性情问题。”陆云宝声音有些干涩。

    “我哥找回来的时,患了失忆症,虽然我用药膳治好了,但是服药的那些天也有不少没想到的副作用。云礼这种病叫做孤独症,和失忆症属于差不多一个大类的病。所以如果我给云礼治病,我不能保证会出现什么问题,只能保证五天时间后他都会恢复。”宋墨玉用自家大哥举了个例子,“我们是朋友,我和云礼也是朋友。但你是云礼的家人,要不要让我治,在你们。明天我去玉京城了,来回怎么也要半个月。正好在我回来前你们一家人可以商量商量。”

    因为口碑值的提升,宋墨玉上回治疫病的药膳便只要五天就能痊愈。现在要治陆云礼的病,即便有副作用也只会影响五天。

    “谢谢,等你回来我再答复你。”陆云宝抱起一坛酒,忽然说道。

    宋墨玉笑了一声:“你倒是会挑,这是我酿的葡萄酒,十两银子不还价啊。”

    第二日宋墨玉便当了甩手掌柜,她和陈司悬两人谁也没带,轻装简行,一人一匹快马朝着玉京城而去。

    因离大婚还有一段时间,两人并不急着赶路,遇到城镇就住客栈,遇不到就荒郊野岭找个山洞凑合一宿。

    一路游山玩水,每过一处就吃吃当地美食,买些当地特产。买多了也无甚要紧,宋墨玉只需找个无人看到的角落,随手就把它们丢进随身空间里头。反正陈司悬知道她是“仙女”,有这种凭空存物取物的本事。

    每回去当地的小摊饭馆,他们时不时就能看到熟悉的酱料坛子。甚至还能在书肆里看到最近卖得正好的话本,其中就有苏如霜写的《武林新话:陇州神医传》。

    这话本将大家伙的名字都改了字,宋墨玉叫宋墨,宋雪名叫宋雪,陈司悬叫陈悬,还有什么韩打、黄醒、陈瓶、陈暮……只有熟悉他们的人才能从这话本上认出来原型。

    哪怕化名,宋墨玉也不大好意思看这话本。

    苏如霜在书里把她描述得极其高大上,名号极其长,医学累世之家悬壶济世翩然出尘仙人之姿佛手慈悲神医娘子宋墨……这就让她不得不想起她那个世界里有个电视剧,里头有个外号“龙妈”的角色,那名头长的:坦格利安家族的风暴降生丹妮莉丝 铁王座的合法继承人……

    实在太Bking了,尬得宋墨玉想挠墙。

    “陈司悬你干嘛!”宋墨玉提着刚买的杏仁露,转头就发现陈司悬进了书肆在那排队买书。

    陈司悬交了银子抬手:“出第三卷了都,支持支持。”

    “……”宋墨玉。还是有点想看怎么办!

    “这就是玉京城?”宋墨玉下了马,和陈司悬牵着马走到验路证的地方。四周人流如织,在城门外头不远处都已经自发形成了一个新的镇子。

    虽然她才只看到高耸入云的城墙和训练有素的巡防军,但这里仅是城门就比她一路行来见过的所有地方都更加巍峨富丽。她本以为湖州省城已经很是繁荣,可跟这里比起来就像玛瑙和翡翠的区别。

    人果然只有走出来,才知道外面的广阔。

    “验好了。”因两人是同行的,差役便把两人的路证一同递过来,或许因为看他们是远地方来的,又和煦地多说了两句,“两天后便是荣嘉长公主的大婚,到时候可去春和长街观礼。说不定运气好还能捡到金瓜子银瓜子呢。”

    宋墨玉连连点头,人家好心,她也好意,从包裹里虚探了一下,实则是从空间里取了手掌那么大小的一罐酱出来:“差役大人,我们从家里带来的一点特产,送您尝尝。”

    差役大哥一愣,笑着接下了。想来穷乡僻壤的一小罐酱也不值什么钱,但多少是人家的一点心意,若是拒绝了万一人家是觉得自己嫌弃他们呢。而且已经是晌午,他刚好到了换班的时候,正好拿着回家和爹娘一块吃午饭。

    出于感谢,差役又遥手一指:“你们是远地方来的,若不是来投奔亲戚,要下榻客栈的话,可去浅画客栈,那家客栈是偏僻了点但是地方宽敞又便宜。”

    宋墨玉笑眯眯道谢,然后和陈司悬一道牵着马走了。

    “陈司悬,你说在玉京城买间铺面得多少银子啊……”宋墨玉的声音渐渐远去。

    来接那差役的人已经过来了,一眼就瞅到同仁手上这罐酱:“喔唷小许!你发达了啊!”

    “我发达什么了?”小许觉得莫名其妙。谁不知道在这当值一个月也就五钱银子的月例,他上哪发达去。

    “还跟哥哥装呢!”差役一边收着过路人的路证察看一边说,“你手里这罐子酱上不是写着吗,宋家秘酱,瑶柱虾仁。这是新上的酱料口味,听说里头还加了灵芝,这么手掌大一小罐就是十两银子!据说还抢不到!黑市上已经炒到二十两银子了。你这不是发达了是什么。”

    小许连忙把手里的罐子举起来细看,果然是宋家秘酱,瑶柱虾仁这几个字。

    二十两银子?!怎么会这么贵,小许心头一跳。

    可这么贵重的东西那姑娘说是她家里的一点特产……他再往人群看去时,早已看不到宋墨玉和陈司悬的身影。

    第148章 知语阁

    ◎银鼠袄和洒金裙则叫人包了起来,打算观礼那天再穿◎

    作为大俞朝的帝都, 这主城大街比宝陵县的街道整整宽阔三倍,四面八方的铺面整齐划一,街道上车水马龙, 除了本朝臣民外, 还可见不少身着异域服饰的外邦人穿行其中,热闹非凡。

    陈司悬护在宋墨玉身边, 提着不少她新买的吃食物件,自信满满地带着她朝一个方向走。

    他们陈家主族虽在镜州,但他父亲作为国公, 在这里有一座国公府, 陈司悬以前也曾在这住过一段时日。现在他们兄姐弟几个都长大了, 他三哥作为将军,圣上赏赐了他将军府。还有他那位马上要过门的公主三嫂,也有一座公主府。

    此时将军府和公主府应当都在筹备喜事,陈司悬打算今天先带宋墨玉去国公府见父亲母亲。

    “我家应当在这……”转过一个路口后,陈司悬默了一瞬。眼前又是一条长街, 热闹得紧, 哪里能看到国公府的模样。

    “哪呢,你家哪呢。”宋墨玉憋着笑补了一刀。

    陈司悬镇定自若地转了个圈, 心里却想,他这几年都没来过玉京城,早知道就带上陈平和陈幕了,以前都是他们俩负责认路的。

    “不如你在这等我会,我去问问路。”陈司悬有些无奈。

    “反正才只正午,来都来了, 我们干脆再去买点东西。”宋墨玉一头奔进旁边名叫知语阁的店。

    这地方从外看去就是这条街最中心的地方, 里头的东西想必都华贵非凡。她来了玉京城, 肯定要给大家带些玉京城的好东西回去,在这里头看看应当不会一无所获。

    看着知语阁的招牌,陈司悬忽然想起这是什么地方。这里既卖绸缎瓷器、古玩字画,又卖金钗玉环、胭脂水粉,珍贵香料等,是一个综合性的大型杂货楼。

    虽说只有三层,但是每一层都几乎占据了半条街那么长。无论何种物件售价都非常昂贵,就算是指甲盖那么大小的一盒香膏都要二十两银子,一般只有王孙贵胄、富豪名流才会来此处。

    知语阁与别处不同的是,进门还需得先交一两银子。有些百姓也会进去,但只为开开眼,几乎都不会舍得买什么。

    不过这里是小舅舅薛容的产业。

    当初这知语阁的选址,还是小舅舅拉着他的手让他亲自挑选的,是以陈司悬忘记玉京城的哪一处地方也不会忘记这里。而他家国公府应该就在知语阁往北再走三条街的地方,这次决计不会找错地了!

    陈司悬顿时胸有成竹起来,跟上宋墨玉的脚步。

    宋墨玉第一回听说要进去买东西还得先交银子。好在她最近富得流油,痛快地把自己和陈司悬的“门票”钱交了。

    门口的伙计一男一女,模样长得都十分赏心悦目,加上穿着打扮,都比他们这两个客人要体面富贵些。

    他们衣裳这做工这绣花着实好看,宋墨玉不免多看了几眼,发现每件衣裳的衣襟处,都用金线绣着名字。比如眼前接待他们两人的这个小哥,衣襟上就绣着徐釉青几个字。真不知道此间的东家是谁,竟然这么大手笔。

    宋墨玉和陈司悬千里迢迢赶路,为了避免麻烦,都穿着最普通不过的衣裳。又因为风尘仆仆未来得及更换,看起来甚至有几分破落。

    好在知语阁的伙计似乎都经过精心挑选和训练,并不会看人下菜碟,只要你交了一两银子,你便是他们尊贵的客人。

    两人从门口进去,马上便有一位口齿伶俐的接引小哥过来,恭敬地向两人发放了一本崭新的折子。

    折子封面上是烫金的“知语阁”几个大字,宋墨玉好奇翻开,发现这就像一本简易的购物指南。开头写明了知语阁三层的分区,想买什么东西去哪层都一目了然,还有几页写着最近新到的货品,似乎都是从海外运来的,只简易彩绘了图案,却没有标明价格。

    “司悬,三楼有卖绸缎成衣的,我们干脆从三楼逛起,刚好去换身行头。”宋墨玉用手指轻轻点了点折子上画着的第三层楼。

    “我们家掌柜的今天这么大方?”陈司悬忍不住笑,“三楼的成衣一件可是百两起步,到时候你别心疼。”

    尤记当初因为他让宋墨玉花了四两银子修复衣裳上的勾线,宋墨玉还撵得他满街跑呢。

    宋墨玉挑眉:“有钱,任性,走!”今天要见陈司悬的爹娘,她可得把陈司悬拾掇得好些,别让两位老人家觉得他跟着自己过的苦日子。暴发户宋墨玉如是想。

    这里每一层往上都有好几处旋转的扶梯,他俩并肩朝着离自己最近的一处往上走去。

    他们刚走不久就有一位掌柜打扮的老者疑惑地走过来,他刚才好像听见有人叫小公子的名字,可等他走过来时已经没看到人影了。

    一到三楼,率先映入宋墨玉眼帘的便是墙上挂着的一件雪青色缂丝银鼠长袄。

    什么叫一见钟情,这就叫一见钟情!

    宋墨玉默默闭上眼睛:“不行不行,我要先给你选。”要知道她买衣服要么不试,要么一试起来就没完了。

    陈司悬问都不用问,光看宋墨玉的表情便知道她相中了。他叫旁边的接引将这件长袄连带着旁边的丁香色洒金裙一并拿下来给宋墨玉试试。

    “那你在这等我。”宋墨玉笑得格外开心,然后便跟着接引往换衣服的小房间走去。

    宋墨玉不在身边,陈司悬脸上又没了什么多余的表情。他闲着也是闲着,干脆在这片逛起来,看还有没有更好看的衣裙等会可以让宋墨玉一起试试。

    他知道宋墨玉喜欢素色,便看中一件青绿色云锦长裙和一件梨花白如意纹长袄。

    他选得认真,并没有注意到有人正在不远处看着他。

    “麻烦帮我把这两件取下来给刚才那位姑娘送过去。”陈司悬说道。

    他刚说完,便见两个衣着华丽,满头珠翠的姑娘正皱着眉头打量着他。

    其中一个说道:“知语阁现在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来了吗?”

    另一个则轻轻用手拉了她一把:“燕儿,你低声些,别被秦公子听到了。”

    “本来就是。你看这人穿得破破烂烂,比我们家小厮还不如,居然也敢在这选衣裳。那件云锦裙可就这么一件,是灵姐姐您先看中的!他也配!”

    破破烂烂陈司悬:“……”

    他神色冷淡地转过头来。

    那被叫做燕儿的姑娘蓦地“呀”了一声,低声道:“没想到这人穿得不堪,长得倒是俊逸。”

    “好了好了别说了,人家都听到了。”祁淑灵又皱了皱眉,这回却是对着董燕皱的。

    董燕似乎是看出来祁淑灵真的生气,不由用手捂住嘴,笑笑:“好了我不说了。我陪灵姐姐再去逛逛别处,反正今天秦公子说了,您看上什么都由他买单。据说这里有一件云雾绡做成的衣裙,虽轻薄如羽却可防刀剑,很是名贵,我们且瞧瞧这个去。”

    两人没再理会陈司悬,朝着另一处走去。

    陈司悬却把两人的话听了进去。

    云雾绡?小舅舅这里现在还有这样的好东西了?陈司悬笑笑,那怎么着也得给他家阿玉来一件吧。

    陈司悬想着又送了几套衣裙给宋墨玉过去试,她定还要一会功夫,便先行下了楼,朝着一处地方走去。常人只知道知语阁有三层,却不知道其实是四层,那多出来的一层在一楼之下。

    宋墨玉开心地试着各种各样柔软华美的裙子,时不时还要问问空间里的药药,这件好看还是那件好看。

    “药药,如果都买那我是不是太奢侈了。”宋墨玉愁眉苦脸。

    她问过那负责做接引的小姑娘,光是这件银鼠长袄就要二百八十八两,都抵得上酒楼半天的流水了!不过这是银鼠的,贵有贵的道理,这质感简直没得说。宋墨玉有一种二百八十八两都是捡漏的错觉!不知道如果买件银狐的得多少钱。

    不行,警惕消费主义!宋墨玉一个激灵。

    药药作为一个不需要花钱的系统,实在不能理解宋墨玉这种抠门人的痛苦,于是它默默搜索了一通后得出结论:“千金散去还复来,有钱难买爷高兴!”

    “我觉得你说的非常对!那可是观礼公主大婚,我怎么能穿得不好一点,你说是吧。买,全都买。”宋墨玉心安理得给自己做完心理建设。

    最后她身上换上,陈司悬后面叫人送来的那套青绿色云锦长裙还有梨花白如意纹长袄。要不说这里贵有贵的道理,她决定要买后,还有梳洗嬷嬷帮她重新梳了一个玉京城中如今时兴的发型。再插上她平素爱戴的玉簪子,戴上玉耳坠,配上这一身衣裙,让她整个人都容光焕发了起来,比不打扮的时候美上不知多少倍。

    至于银鼠袄和洒金裙则叫人包了起来,打算观礼那天再穿。

    知语阁面积太大,是以每层楼不同分区都由不同的账房结算。

    接引笑容满面接过银票,朝着宋墨玉道:“您在这稍坐一会,我去给您结账。”

    宋墨玉点点头,出来却没看到陈司悬。

    “人呢?”宋墨玉在进门处晃悠了一圈都没看到陈司悬,“难道等我等太久,先去男装区了?”她想来想去都觉得只有这一种可能,便朝着男装区走去。

    女装区还能看到许多姑娘或者夫人,但男装区这边却没几个人,一眼看过去并没有陈司悬。但药膳系统的兑换度涨了一下,说明陈司悬现在肯定还和自己在同一空间。宋墨玉不由纳闷。

    如果找不到一个人,那就去两人分开的原地等待。宋墨玉懒得找,决定回到原地去。

    她刚走没几步,就感觉有人靠近自己,说道:“灵姑娘穿这条云锦果然很美,今晚月色想必很美,不知道灵姑娘可愿与我月下共饮?”

    说着那人的手便想顺其自然地放到宋墨玉的肩膀上。

    身体的直觉比大脑的反应更快,宋墨玉直接一个蹲身闪开这只手,然后立即与这人拉开几米远的距离。

    “你有病啊?”宋墨玉警惕地瞪着面前的登徒浪子,忍不住骂出口。

    那人显然没料到自己会认错了人,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姑娘,却发觉她比自己认识的那位还要美。

    “在下秦盛,家父乃是户部侍郎。相逢即是有缘,在下竟然不知京中还有姑娘这般超凡脱俗之人,不知道可否和姑娘交个朋友?姑娘看中什么只管开口,秦某必当……”秦盛笑眯眯向宋墨玉示好,可他话还没说完,就见旋梯上走来一个人。

    眼前的姑娘似乎和这人很相熟,一见他来便立即奔了过去。

    秦盛这人怎么看怎么眼熟。

    “秦六,你方才说,你想和谁交朋友?”陈司悬手里提着打包好的云雾绡,声音平淡,可听在秦盛耳朵里却好似雷霆。

    往日记忆顿时浮现在秦盛脑海里。

    第149章 金叶子

    ◎有人跟踪我们◎

    秦盛的父亲虽然只是当朝官居二品的户部侍郎, 但他祖父是威远侯,外祖母是当今圣上的姑母,大长公主牧华。他的母亲自然就是圣上的亲表妹, 换言之, 秦盛叫当今圣上一声表舅。

    有这几代的富贵荣华,秦盛在玉京城中王孙贵胄中地位超然, 自有一群家世与他相仿或不如他的人追捧他。

    又因秦盛年幼,家中长辈并不寄希望于他,自小以来, 玉京城中的纨绔子弟里他都能占头名, 三天两头就惹得鸡飞狗跳。秦父偶尔苛责, 秦母还要护着他。

    一切都是从他父亲突发奇想,非要把他塞到陈家家塾读书开始变化的。

    陈家作为鼎盛世家,家塾大贤无数,不管你是什么身份,入得此间听课, 便须得规矩严明。功课但有疏漏, 先生们尽可苛责处罚。

    秦盛本以为自己是来混混日子,没想到刚去没几天便被罚站三次, 打手心五次,罚抄文章十次。罚他最多也最狠的,便是陈家家主,那位被圣上尊为老师的陈国公。

    偏秦盛是个口无遮拦的,受罚后暗地里唾骂陈国公,骂完陈国公还不过瘾, 又把陈家上上下下全骂了个遍。

    秦盛骂完那叫一个痛快, 可一回头便看到, 有个与他差不多高的少年站在廊下阴恻恻地看着他。

    那时的陈司悬面容清瘦看着弱不禁风,却已经与师父学了一身非凡的武艺。

    那是秦盛在玉京城里,少数被人按着打的昏暗日子。

    因本就是他没理,他也不敢找人告状(告状了只会再被他爹打一顿)。更何况陈司悬这人看着阴,下手更阴,揍得秦盛龇牙咧嘴痛不欲生,偏偏外表看上去没受一点伤,告状也不会有人信。

    自那以后陈司悬见秦盛一次打一次,秦盛直接被揍自闭,称病在家连门都不敢出,更是与那群狐朋狗友断了来往。

    好在这样的日子没有持续多久,陈司悬不太适应玉京城的气候,待了大半年后便回镜州去了。自此,秦盛才算活过来一般,但是再也不敢像从前那样放肆,对着陈国公尤其恭敬,没事就旁敲侧击地打听陈司悬什么时候回来。

    惹得京中人那时候都以为陈司悬什么时候结交了这么一个好朋友。

    往日的记忆快速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没错,眼前这厮可不就是陈司悬吗,哪怕已有六七年未见,但就算化成灰他都认得!

    秦盛下意识捂住脑袋退后几步,警惕地看着陈司悬。坏了,今天他为了与佳人同游,都没带打手和小厮!

    “你和这个变态认识?”宋墨玉皱眉问。

    陈司悬点了个头:“是我不好,没跟你说一声就下楼了。听说这件衣裙轻薄如羽可防刀剑,你看看喜……”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有人从远处奔了过来。

    “秦公子,灵姐姐同我想去看云雾绡,可掌柜的说刚被人买走了。”董燕面色嗔怒地抱怨着,“更可气地是姐姐看中的云锦裙也……”

    董燕的话哽在嘴里,因为她看到了宋墨玉身上的云锦裙,也看到了陈司悬手上托着的云雾绡。

    那云雾绡远观就能看到泛着像七彩琉璃一样的光辉,十分惹眼,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

    “就是他们!抢了灵姐姐喜欢的东西!”董燕咬牙切齿,抬手指着宋墨玉和陈司悬。

    宋墨玉一脸莫名其妙,对着陈司悬道:“今天不光遇到变态,还遇到疯婆子。”

    “这里确实不比以前了。”陈司悬回应。

    董燕听得这句疯婆子,顿时恼得面红耳赤,上去拉着秦盛就说:“秦公子,他们抢了东西不说还骂人,您忍得下这口恶气吗?!”

    秦盛:“……”他忍得下。

    “燕姑娘,在下忽然想起家中今日失火,我还得回家去救火,不如我们就此别过。这五百两银子你拿着,你和灵姑娘想买什么便买什么,在下先走一步!”秦盛掏钱的速度和说话的速度一样快,但这都比不上他下楼的速度。

    秦盛这人学文怕背,学武怕累,只锻炼出来一身跑路的本事,一个翻身直接从栏杆处跃到二楼,险些没和上楼的大掌柜撞个满怀。

    董燕显然也没想到秦盛寻了个这么拙劣的借口就跑了,可手里的五百两银票却是真的,上面盖着印呢!

    她转头便拿着这银票去寻另一头的祁淑灵了。

    祁淑灵皱眉看着她手里的银票:“你说秦公子走了?”

    “是啊他说他家中失火,灵姐姐,五百两银子,我们能买不少东西了。秦公子果然如传闻中所说出手大方。”董燕兴奋地说道。

    她爹只是一个小小的城门史,祁淑灵家则是从五品的官,是以这五百两银子对她俩来说都是一笔不小的钱财。

    祁淑灵有些不满秦盛不打个招呼就走,她看上的可不止这五百两银子。

    “燕儿,这银票我们不能动。”祁淑灵道。

    董燕“啊”了一声,不情不愿地把银票交到祁淑灵手上。她心里清楚,若不是因为祁淑灵长得这般美,凭自己根本没法和秦盛搭上话。

    祁淑灵收好那银票这才说道:“方才和秦公子说话的那两个人是谁?”

    她虽然一直在这边没有过去,但那边动静不小,她也看到了一些。她依稀觉得秦盛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说起这个,董燕又是气不打一处来:“灵姐姐,说起他们我便生气。那男的就是抢走你云锦裙的那个,且掌柜的说云雾绡被人买走了,就是他买的!不管是云锦裙还是云雾绡都一起送给那姑娘的。”

    董燕说得这样生气,祁淑灵却听得心惊,她问:“你说云雾绡也是他买的?”

    云雾绡据传是海外某个海国的奇宝,一件足足要两千两银子。

    “是啊,你说他穿得破破烂烂的,不知道哪来这么多银子。不过也许他是那姑娘小厮,由那姑娘买单,这样便说得通了。我听她说话的口音不像京中的,或许是其他州来的土富户。”董燕猜测。

    “我们过去看看。”祁淑灵领着董燕过去。

    这两千金的云雾绡不管是他们俩中的谁买的,都值得她结交。如果是刚从外地来的富户那就更好了,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正需要一个知心朋友……

    两人还未走近,就见一群人从楼下上来围在了那两人身侧,他们说了些什么祁淑灵却听不清。

    宋墨玉眼见着之前为她去结账的那位姑娘,把她的银票恭恭敬敬退还到她手上,又笑容满面地说道:“宋姑娘恕罪,之前不知道来的是您。我们东家交待过,若您来知语阁,这就是您自家地方,看上什么只管说一声,我们即刻给您打包送上门去。”

    宋墨玉听得目瞪口呆,她方才买的这两套衣裙加起来可是要六百多两,难道这都白送?头回见到比自己还大方的。

    宋墨玉忍不住问:“你们东家是谁?”

    旁边的陈司悬言简意赅地回答了这个问题:“我舅舅。”

    “牛舅舅?!”宋墨玉心里蹦出一个词来。不怪乎她这么叫了,当初金和牛场送来七十头牛的手笔,让她被全镇人民称呼了许久的“牛王”,至今还让她记忆犹新。

    但陈司悬的舅舅与她素未谋面,没必要待她好到这份上吧!

    旁边的大掌柜从没笑得这么慈祥过,看宋墨玉的目光如同自家晚辈:“宋姑娘,你们在一楼时我便看到小公子了。起初还以为是认错了人,直到方才小公子来找我。知语阁稍后会清场,您是自家人,今天只管随意逛。”

    “这层的先清了吧。”陈司悬淡淡说道。

    他话刚说完,便有人依言去办了。

    “两位姑娘,今天我们知语阁有贵客来,小小礼物还请见谅。”伙计走到董燕和祁淑灵面前,递上两个檀木盒子。

    盒盖打开,里头各有一片脉络分明,做工精美的金叶子。叶柄处镂空着知语两个小字。

    “进店皆是客,你们拿一片金叶子就想打发我们!”虽然这金叶子也值不少钱,董燕也忍不住生气。

    “董燕!”这还是祁淑灵第一次叫董燕的全名,听她的语气已经是很不悦了。

    董燕下意识捂住嘴,一个字也不敢说了。

    祁淑灵朝伙计笑着点了个头,拿上盒子带着董燕离开。

    与她们一起离开了还有十余个其他的客人。

    只不过她们和气呼呼的董燕不同,一个两个都拿着那片金叶子喜笑颜开,小声地不知道在讨论什么。

    董燕忍不住道:“不就是一片金叶子,一个两个跟没见过世面似的。”

    祁淑灵再度皱眉,有些后悔自己带着董燕来这的决定。

    但她还是耐着性子道:“你当真以为她们眼皮子这般浅,只是为一片金叶子开心?这是知语阁的信物。一般只有在这花费过万数的人才能得到一枚。凭借此物,不仅来这再也不用交那一两银子,且以后每季都能收到知语阁的一份礼物。听闻去年的冬礼,是一只无色水晶杯,如雪一般,仅仅送给持有金叶子的主人,有价无市。”

    董燕恍然大悟,连忙把金叶子取出来握在手里细看:“那这金叶子当真贵重,若是卖出去,只怕值不少银子。”

    ‘’

    “……”祁淑灵有些无语,她顿了顿道,“我还有些事,你先回去吧,改日你再来寻我。”

    董燕沉浸在这笔巨大的意外之财中,也没看祁淑灵的表情,笑呵呵地回家去了。

    祁淑灵却未离开,找了个与知语阁相近的茶肆坐下。

    不知等了多久,祁淑灵终于看到那两人从知语阁门口出来。她眼神一动。能让知语阁花这么大手笔的“贵客”,必然就是这两人。她要看看,他们到底是什么来头。

    宋墨玉和陈司悬都换了一身崭新的行头,由知语阁的大掌柜亲自送出了门。

    另外还有伙计将他俩的马牵了过来。

    他俩在里头逛时,伙计们已将这两匹马洗过一遍,配了崭新的马具,又喂足了马草。这两匹马现在看起来神气十足,再没有焉了吧唧的模样。

    “小公子,宋姑娘,我们备了马车送你们过去,这两匹马稍后我们也会一块送到国公府。”大掌柜笑道。

    “于叔,不用这么麻烦。”陈司悬摇摇头谢绝好意,“我正好带阿玉认认路。改天再来找你们玩。”

    “走吧。”陈司悬拉过两匹马的缰绳,朝着宋墨玉说道。

    宋墨玉默默回头一看,发现于叔他们还在门口目送,那笑容丝毫没有因为他们已经离去而变化。见宋墨玉回头,他们笑意还更深了些。

    “好家伙,可算结束了。”宋墨玉赶紧转头回来,长舒了口气。

    这种架势以前只在小说和电视剧里头见过。占据半条街的三层楼直接清场,然后他们俩连路都不用多走几步,只需说想看什么品类,就立即有人把那类物品中最名贵最精美的东西捧过来让他们挑选。这是什么豪门千金霸总才有的快乐生活啊。

    但终归这是陈司悬舅舅的产业,人家大方自己不能不懂事。

    宋墨玉看归看,除了最开始的那些衣裳外,最后只挑了几件文房四宝、茶具还有几盒胭脂。陈司悬则选得比她粗犷得多,直接手指一点,身上穿的手上戴的日常用的一要就是一排。其中不少都是他给宋墨玉选的。

    这些东西知语阁会打包好,到时候等他们俩离开京城时再过来取。

    “你舅舅真好,他还缺外甥女吗?会做饭那种。”宋墨玉真情实感道。

    陈司悬看着她笑:“外甥女是不缺,缺外甥媳妇。”

    两人眼看着离远处的国公府越来越近,宋墨玉的步伐却越来越慢,她试探着问道:“要不,我还是去住客栈吧?”

    “你别怕。”陈司悬安慰道。

    “你哪看出来我会怕?”宋墨玉纳闷。

    “你有本事别朝反方向走!”陈司悬一把拉住她,只觉得拉住了头挣扎的小老虎,“天塌了我顶着。”

    正是这番拉扯,陈司悬忽然凑近宋墨玉道:“有人跟踪我们。”

    他回头看去,之前在主街上人群嘈杂,不容易发觉。但离国公府越近往这里来的人便越少,那人即便隔得再远,也叫陈司悬分辨出来。

    “谁?”宋墨玉偏头看去,远远地看到一抹粉蓝色的衣衫。

    祁淑灵见被发现,也不藏了,大大方方走到他俩面前行了个礼。

    “公子姑娘莫怪,淑灵并非有意跟随,只是一时失神走错了路,辨不清方向了。想着或许你们认识路,不好意思上前叨扰问路,又想着跟着你们或许就能走出去。你们莫要误会才好。”祁淑灵道。

    宋墨玉点点头:“此处确实四通八达,岔路口太多,一不留神便容易走错。”她指了指方才她和陈司悬来的方向,“你沿着这个路口直走,走到底后往左拐,在第三个路口处往右拐,便能回到主街上了。”

    “那多谢姑娘了。”祁淑灵咬唇点点头。她本来是打算开口让陈司悬送她出去的,没想到……算了,反正这个地方,统共就国公府、将军府还有都御史三处府邸,这两人肯定跟这三个地方脱不了关系。日后再寻机会交好。

    陈司悬和宋墨玉见她走了,便继续朝着国公府的方向走。

    陈司悬道:“她明显在扯谎,你何必回答她。若真是迷路,方才我们一路过来至少路过了三户人家,门口都有人,她尽管问路便是,却非要跟着我们。”

    宋墨玉咬了一口之前买的奶糕:“我知道啊,所以我跟她说的方向是乱编的。”

    陈司悬竖起大拇指:“真有你的。”

    “对了,差点忘了,我给你家人带的礼物得先拿出来。”宋墨玉连忙把礼物从空间里取出来,又一次朝陈司悬展露仙女的“仙法”。

    此时的国公府,薛乔的贴身婢女惜泠已经来门房处问了七八回。

    “他俩来了吗”薛乔满脸期盼地问惜泠。

    惜泠摇摇头。

    薛乔一拍旁边的桌子,气恼道:“这臭小子把我儿媳妇拐哪去了!你让依月安排一队人,去城门处守着。”

    依月虽是女子,但和陈平他们一样自小学武,武功不在他们之下。她手下领着二十余号人,只听薛乔的命令,专门守护内宅女眷的安全。

    依月接令后立即点了六个人跟她一道准备出门,就见陈司悬和宋墨玉提着不少东西走了过来。

    第150章 哮喘

    ◎好嘛,待遇升级,都变您了◎

    只不过是瞬息的功夫, 依月已然回到内宅,向薛乔禀告他们回来的消息。禀告完后又像一个影子一般消失。

    一路进来,宋墨玉眼睛都快看不过来了。

    她以前只是听陈司悬说他家是历经几百年的世家, 却对此没有什么真切的概念。

    但进了这国公府, 她才知道何为钟鸣鼎食之家,何为世家的底蕴……

    只见国公府外围都是雪□□墙, 用着千百竿翠竹遮映。入门后便是各种重门深巷,迂回曲折,宛若迷宫。每隔不到二十米都有两人看守。

    一路往内宅去, 雾阁云窗、嘉木树庭、亭台假山等一应俱全。

    刚才路过的外厅全部都由金丝楠木、紫檀等珍贵木料打造。内里所用器具少有金银俗物, 多用玉石琉璃精致瓷器。如此奢华的铺陈装饰, 真可谓世间少有。

    虽然宋墨玉没去过皇宫,但是恍惚觉得皇宫应该也不过如此了。

    进了一道赤红色大门后便是内宅,自此处开始便几乎看不见小厮,全是穿着红缎衣裙,模样出挑的婢女们。

    她们见陈司悬和宋墨玉过来, 纷纷停了停手中的事低头向两人躬身行礼。直到两人走过后才继续忙碌。

    “想来是三哥要成婚, 家里又让大家把这红缎裙穿上了,图个喜庆意头。”陈司悬看着这如出一辙的红缎子道。

    宋墨玉则叹口气说:“这么算来, 我家在镇上还有县城的宅子加起来,只怕还没有你家一个小院大。”

    陈司悬不免笑了:“原来你刚才一直不说话在想这个。”

    宋墨玉心想,我不想这个我想哪个,这活生生展现在眼前的贫富差距啊。此刻她觉得自己像刘姥姥进大观园。宋墨玉意识飘进空间里跟药药咬牙切齿地说。

    药药联网查了下刘姥姥后,谄媚说道,宿主您比刘姥姥年轻多了。

    滚——宋墨玉忍无可忍, 你怎么是药膳系统不是搞钱系统。

    药药无奈回答道:“其实按照您现在五天治愈一种病的效果, 您完全可以靠给达官贵人治病发家致富。但您看病基本就没收过钱啊!”

    宋墨玉想想还真是, 除了治愈包大伯的时候象征性收了些银子外,她确实没收过钱。以前还想过靠卖药膳发家,但后来她还是选择了另一条路。没有什么比自己亲手把家传酒楼在另一个世界继续发扬光大更让她觉得有成就感了。这样赚来的钱,她心底也会踏实许多。

    她这么想着又听陈司悬对她说:“自两年前我家便少在玉京住,此处多是闲置,若非三嫂是长公主,亲事也会去镜州老宅办。大哥大嫂成婚是在冬天,但那时候整个镜州好似一夜化春,热闹极了。虽说镜州天气是寒凉些,但胜在地域广阔,人和景美,你若去了镜州,一定会喜欢那里。”

    虽然陈司悬没有明说,但宋墨玉听得出来,镜州作为陈家繁衍发展几百年的地方,那祖宅绝对比此处还要奢华上百倍。

    鼎盛世家之间几百年的内部通婚,让他们犹如树根一样盘根错节,密不可分,甚至已经发展成了门阀。他们以绝对的武力、才智、财力辅佐皇权,有时甚至超越皇权。而大俞朝的几大世家中又以陈家为尊。陈家的一举一动都会决定其余世家的态度。

    这也是为什么圣上明明已经被拒过一次,不仅不生气,还要二次为陈司靖和长公主赐婚的原因。圣上一面扶持着王氏这样的势力成为新的世家,想以他们略微制衡,一面又在不停以皇室宗亲与世家联姻。做的完全是两手准备,以最小的代价来稳固皇权。

    如果陈司靖不答应这门婚事,那这门婚事很有可能就会落到陈司悬头上。

    想到这里,宋墨玉额头上出了一层薄汗。

    “好好的怎么了?走累了?”陈司悬一眼便发觉她的异样,顿了顿后又说,“其实家中还有侧门,骑马过去从侧门进能省一些功夫。”

    “没事。”宋墨玉笑笑。

    当宋墨玉跟随陈司悬踏入内宅时,薛乔已经站在堂口处等着他们。宋墨玉犹记得与薛乔第一回见面,是在云起书院的接风宴上。那时薛乔为去看儿子乔装改扮,低调朴素,看着只会觉得是普通富商或小官的家眷。

    但今天在这大宅院中,薛乔却穿着一件孔雀花蝶流水云肩袄,配四时花鸟暗花裙,尽显典雅大气的主母风范。她身后那些精致的雕梁画栋在此刻,都不过是薛乔的陪衬。

    “伯母。”宋墨玉唇角上扬笑着行礼。

    “好孩子,行什么礼,快到我身边来。”薛乔一开口就带着笑意,浑然不计较什么规矩,上前轻轻拉住了宋墨玉的手。至于陈司悬,她不过丢了个眼神打量便算完事了。

    陈司悬也不在意,只对着母亲满面笑容地行礼后就率先往内厅里一坐,拿起桌上雕刻双鱼的白玉杯便喝。因这茶水不是经宋墨玉的手泡出来的,对他来说和普通的水没什么区别,简称没味。好在还有止渴这唯一一个用处。

    薛乔拉着宋墨玉的手走进来,一齐坐下。

    若说以前薛乔只是觉得宋墨玉对脾气合眼缘,那自从她知道宋墨玉奔赴陇州救了陈司悬后,宋墨玉在她心里的地位自此便无人可以撼动。

    哪个父母不想要自家孩子有一个愿意与之经历生死,这绝对是她四儿媳妇的唯一人选!

    薛乔越看宋墨玉越觉得喜欢,这一说话便是一个时辰。

    到了晚上,陈国公,陈司时一家,陈司澜一家还有马上就要成亲的陈司靖都到齐了。

    这便是陈家如今主支大房的所有人。每个都到齐了,展示了对宋墨玉的极大尊重。

    世家因男女双方基本都是势均力敌,只有妻,没有妾,妻死方可续弦。是以也没有嫡庶之分,只有主支与分支一说。陈司靖成婚乃是陈姓大事,届时,主支二三四五房还有在其余州扎根的陈姓族人都会赶来观礼。那些人便要待宋墨玉嫁入陈家后,陈家再带她一一见过。

    饭桌上宋墨玉本来还觉得有些紧张,但她发现陈家人仿佛比她还要紧张。陈国公和陈司时平素都比较严肃,但今天一个两个深怕她初来乍到觉得不自在,一直主动开辟话题。

    尤其是二姐陈司澜说了不少他们兄姐弟几个儿时的趣事,引得大家时不时一笑,这桌席面可以说是其乐融融。

    宋墨玉也颇有孩子缘,不管是陈司时的儿子阿斐,还是陈司澜的女儿敏敏,都爱绕在她身边跟她玩。大人们都在时他们都喊宋墨玉姐姐,转过头,只有陈司悬、宋墨玉在时,他们就直接喊小婶婶、小舅母了。

    陈司悬哈哈大笑,直说没白疼他们。

    “舅母舅母,我们去园子里玩吧。那里在挂花灯,可好看啦。”敏敏拉着宋墨玉的手,声音奶奶的,可爱极了。

    阿斐比敏敏要大一岁,一听这话,严峻的神情也破功了,拉住宋墨玉的另一只手:“小婶婶,我也要去。”

    此时陈司澜正陪在薛乔身边,母女俩说着话。

    婆子来请示薛乔时,薛乔发话:“让他们去吧,少两个人跟着,别让他们不自在。”

    “你看阿玉如何?”待屋里没有旁人后薛乔问女儿的意见。

    陈司澜忍不住发笑:“母亲,半个月前您就嘱咐,若是宋姑娘来了咱们家每个人都必须客客气气待她。您这般喜欢她何必还要问我。”

    “你这鬼精鬼精的。”薛乔忍不住笑,“这是识礼的孩子,最重要的是阿悬喜欢,这便是最好的。”

    “我看阿悬的眼睛都恨不得长人家姑娘身上,时时注意着人家的一言一行,不是喜欢,简直是当成命了。”左右四下无人,陈司澜便直说。

    “虽说她家世确实与我们家相差过大,左右阿悬是最小的那个,又不是大哥。以我们陈家今时今日的地位,只要我们自家人喜欢,旁人也说不得什么。更何况,我看这位宋姑娘虽然来自那偏远之地,但看着却性情爽朗,进退有度。

    且说这次她匆匆地来,还为我们全家上下都备了一份礼物。她给敏敏那份我看了,是一只做得极精致的雪花玻璃球。里头做了间小木屋,一个小人还有一只小猫,摇晃摇晃便有飘雪落下。即便是小舅舅那我也未曾见过这样精美的东西。”

    薛乔点点头:“这倒是。不知道她是从何寻来这些东西的,之前她让阿悬带了一面明晰至极的银镜予我。当真是独一无二。”

    宋墨玉若此时在场,只怕都要被夸得不好意思了。

    不管是银镜还是水晶球都是她随身空间里酒楼自带的。

    水晶球和酒楼里的招财猫一样,都是前台的装饰品。

    这些都是属于她那个世界才有的量产工艺品,自然就成了这个世界绝对独一无二的珍贵。

    园子里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彩绘灯笼,旁边还有婢女把各种各样催开的鲜花摆了过来。虽说婚事是在将军府办,但到时候定有宾客会来国公府拜访,这园子才紧赶着要布置起来。

    敏敏却突然伸手想让宋墨玉抱她:“舅母,敏敏喘不上来气了。”

    小孩脸色一下变得煞白,喘不过来气,好像马上就要憋死过去。阿斐本来咯咯地笑着,见状笑容全无,拉住妹妹的手怎么都不肯放。

    陈司悬面色一变,连忙把敏敏抱进怀里。旁边的婆子不用他喊,已经急忙去请常住府里的大夫了。另外还有人则是通报给薛乔还有陈司澜他们。

    “你别怕。”宋墨玉摸了摸敏敏的额头,这话好像是在安慰敏敏又像是在安慰陈司悬。

    在这样鸡飞狗跳忙碌时,宋墨玉却揪住一个婢女问道:“此处可有小厨房?”

    大夫和陈司澜她们几乎是同时赶过来的,躺在床上的敏敏已经口唇发紫。陈司澜红着眼眶守在女儿身边,魏正安则去细细查问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诸位别担心。”大夫几针下去,敏敏的喘息声终于平缓不少,“小姐此为喘鸣之症,容易在受凉后发病,尤其是在冬春交替时节和夜间。当然闻到不适宜的花粉也有可能犯病。发病时会让病人喘不上来气,若不及时医治,恐会危及性命。稍后我会开些药,每日三次煎服,或可缓解。”

    魏正安面色严峻,已然把事情查清楚:“方才确实有婢女捧花摆在一边,敏敏喜欢便让人编了花环套在头上。”

    “缓解?只是缓解?”薛乔忍不住问,“柳大夫,您医术高超,这病不能彻底治好吗?”

    不着凉还好办,但世上花朵千千万,难道此后都叫敏敏不能见花吗?

    柳大夫也是一脸无奈:“国公夫人莫怪,这喘鸣之症一旦发病便要伴随终生。只能说多加注意,再把身体调理好可以减少发病的次数。”

    见柳大夫都这么说了,一屋子的人都看向床上已经醒过来的敏敏。敏敏还在喘息着,丝毫不知道为什么大家这么看着她。可站在屋里的每个人心里都在想,敏敏最是活泼好动,又喜欢花,以后要一直带着这个病,可怎么是好。

    “你们送大夫回去吧。大家累了一天了,早些去歇息。”陈国公发话。

    这时方才不见人影的宋墨玉却突然过来了,身后还有一个婢女端着一碗吃食。

    陈司悬眼前一亮,方才光顾着担心了,他怎么忘了阿玉可是“神医”。

    这碗香喷喷的核桃蜜糖糊经由柳大夫检验后,才被陈司澜一口一口喂给了敏敏。

    起初敏敏还有些吞咽困难,可越到后面她吃得越快,到最后自己拿起瓷勺喝了起来。周遭的人发现,敏敏在吃这核桃糊前还咳喘着,可是吃完却一点异常都没有了。

    一屋的人都惊喜起来,陈司悬出声:“劳烦柳大夫再为敏敏把脉。”

    柳大夫把脉时神情变幻莫测,然后一连喔了好几声,捧着那吃得干干净净的碗走到宋墨玉身边行了个恭恭敬敬的礼:“敏敏小姐的脉象已然平稳,原本喉头气道阻塞的问题也都缓解,敢问姑娘尊姓大名,师从何人?”

    宋墨玉一愣,见所有人都看着她后轻咳一声:“柳大夫言重,恩师不让宣扬他的名讳,我的名姓倒是可以告知,姓宋名墨玉。”

    没想到一听这个名字,柳大夫那老眼昏花的眼睛里头神采更多了,激动万分道:“原来您就是宋神医!”

    宋墨玉心想,好嘛,待遇升级,都变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