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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looooove

    厨房岛台台面偏硬, 冰凉,晏在舒坐在这里跟孟揭接了十分钟吻,亲到锅里的热气消失, 细圆面条在水里泡得涨开?, 厨房的温度降下来, 而?呼吸间的温度却?在上升。

    “还?吃不吃?”

    孟揭拉开?点距离,跟她额抵着额,问完忍不住又偏头?亲一下。

    晏在舒不太说得出话,她的腰都?酸软, 孟揭的进步像是一日千里, 亲起来的花样越来越多,她看着是好好儿地?坐在岛台,可内衣已经掉地?上了,薄薄的吊带湿漉漉, 有点凉,也?有点儿微微的刺疼,疼度不高,被冷风一打就很明?显。

    而?孟揭嘴唇也?红,也?带着湿, 一副尝完餐前甜点觉得蛮可口的样子,又问她。

    “喜欢冷一点的房间还?是温度适中的?”

    是想到要出一场汗,她说冷一点的。

    当?时并没有想太多, 情/欲搅得脑子转动都?变慢, 晏在舒附耳过去,低声问了一句话。

    孟揭说:“买了, 一抽屉,这玩意儿还?分味道, 你自己挑个顺眼的。”

    她又回了一句。

    孟揭就笑出了声:“尺寸是按男生的买,不是按女生的容纳度。”

    晏在舒还?在咬着他耳朵低语。

    孟揭干脆就着这姿势把她托抱起来,转身上楼,说:“我没量,有病吗量那干嘛,不合适……要买小了我就忍着,你别?管这些?。”

    直到后?背挨上凉丝丝的被单,晏在舒才从昏光里辨出是孟揭的房间,他房间的冷色调明?显,灰白黑,单调冷淡,鲜有亮色。

    “你干嘛不住山洞里,这是人睡的地?方吗?”

    “现在不想跟你吵架,我建议你也?留点力气。”

    “留什么力气?我还?得使力吗?”

    “受力也?会累,亲你那会儿你不累?你不累你喘什么。”

    “你好了解,我拜你做师傅得了。”

    好了,晏在舒这语气一出来,孟揭就笑,就自觉往后?退一步,这祖宗好歹知道现在,今晚,是惹不得晏在舒的,姑娘是有点紧张了,才跟刺猬一样非要扎得他也?浑身不痛快。

    晏在舒确实紧张,手心冒汗,因为俩人说话时,孟揭就在她上边脱卫衣,那手臂展开?抬高,撑开?卫衣的时候,腰腹部的肌肉线条也?跟着舒张,台灯光影打在上边,敷一层密密的斜角阴影,晏在舒撑着手肘看半晌,看得整个人跟烧到了38度一样,呼吸又烫头?又晕,就这么看了会儿之后?,忽然?把话题转开?:“今晚在山上那会儿,你说好,是骗我呢吧。”

    她算是反应过来了,孟揭哪有那么好说话,他这人做事从来的准则从来不改,更别?提定义关系这种关乎面子里子的要事,不一条道儿走到黑都?不是孟揭。

    “算不上骗。”

    “那算什么,善意的谎言,一时的退让?”

    “算磨合。”

    孟揭是一语双关,点她今晚说的跟他磨合不了这个事儿,摆一个你说磨合不了,我偏要强求,偏要身体力行地?跟你试试。晏在舒就笑了出来,笑着,明?显感觉到空气中温度变得低了,她伸手,孟揭有默契地?把她拉起来,整个儿抱着坐,又把她头?发拨到背后?,一下下轻轻顺。

    而?此时此刻的孟揭还?不懂,他往前进一步,晏在舒会后?退,进两步,晏在舒就无路可退了,他进入晏在舒的节奏里,仅仅围绕那条底线在打防守,剥掉了进攻的利爪和尖牙,变得貌似无害。

    晏在舒被他面对面地?抱着,静了会儿,认认真真看他眼睛:“那我重新问一遍。”

    “你问。”

    “你愿不愿意对目前的感情状态做出调整?”

    “正向调整。”他强调。

    晏在舒想了会儿:“这样,十秒原则,现在开?始计时十秒,十秒过后?,我们同时说出符合期望值的关系定义,行不行?”

    孟揭点了头?。

    这十秒过得很快,但临到最后?两秒,晏在舒却?突然?陷入犹豫,到最后?一秒时,是孟揭掐点开?口,他的声音很静也?很淡,丝滑无阻,仿佛从来都?是这样想的,他说的是。

    “具有实质性?关系的男女朋友。”

    说完才挑眼看她,满脸都?写着“这点时间你都?想赖”的不爽,晏在舒脸一红,一指戳过去:“闭嘴,我说了啊,我要……”

    “具有阶段性?固定性?行为的,随时能够叫停的,关系存续期间互相具有唯一性?的,男女朋友。”

    “这么复杂?”

    晏在舒反呛:“你怎么不说你自个儿的简单?”

    孟揭冷嘲:“你这精力要是分一点出来,可以多修两门功课。”

    真的很讨厌了,晏在舒搂住他后?颈,再度坐上去:“那你听不听?”

    孟揭被她怼着咬了一口,他能说什么,他只能再退一步:“改一下。”

    “嗯?”

    “掐掉头?。”

    “那就是……”

    被他打断,“是互相具有唯一性的,男女朋友。”

    晏在舒愣了:“那不……”

    又被他打断,晏在舒的平衡支撑点本来就在他身上,这猛不丁突然?被拽偏,整个身体都?晃了一下,天旋地?转间,后?背重压在床面,床垫甚至弹起了一点微小的弧度,但瞬间就被孟揭压回去了,他凑首亲下来,很短促,一下,再一下,亲得晏在舒的骂声都?断续。

    她说孟揭你也?要玩美人计这套了是吗?

    孟揭说:“有没有用?没用我们再磨合一下。”

    ***

    他鼻尖上的第一颗汗砸到她锁骨的时候,晏在舒的反应其实还?好,那痛感还?在可接受的范围内,因为孟揭的吻给?得及时,安抚度给?得够高,事前准备也?做得够足。

    这间房间的空调好像跟整栋房子都?不太一样,温度格外低,所以晏在舒体感很舒适,甚至被他抱着,由他的体温烘着,竟然?还?有点儿相互依偎的意思。

    就是涨,难以言说的感觉,好比小时候练体育拉伸筋骨,仿佛整幅身子骨都?被逐一拓开?了。

    在前一个半小时里,她都?不知道他哪儿来那么多花头?,哪儿来那么多耐心,两个人就挤在这柔软的床上窃窃私语,他们这辈子可能都?没讲过这样多的话。多数还?是晏在舒在主导,她说她小腿好凉,说她刘海是不是湿了,说她鼻腔很热腿发软,问他能不能别?伸舌头?进去,更别?咬那。

    而?孟揭展现出了超乎寻常的耐心。他夸她,嘴里跟灌了糖一样,讲那些?让人面红耳赤的好听话。

    他夸她脸红的时候好乖,讲她核心好稳,说她像果冻变来的,很……他附在她耳边,讲了一个单词。

    特别?不怀好意的一个词儿,但他说得格外正经。

    那时候晏在舒仰头?望着天花板,眼前一阵阵发昏,羞愤又恼怒地?盯着他,可那视线没杀伤力,好像跑过整场马拉松,连眼睫毛都?耷拉了,看起来简直像在勾着孟揭讲得更坏些?,更过分些?。

    但是孟揭没有了。

    接着就听到一阵塑料质地?摩擦声。

    她睁开?眼,一直注视着孟揭,孟揭也?看着她,眼神有距离,但距离很快就消失了。

    原来是这样。

    那一瞬间在对视里拉得特别?长?,双方都?默契地?没有开?口,只用眼神攒成丝,若有似无地?缠连着,这感觉微妙,晏在舒在这时候意识到一件事,她对这事的理?解似乎停留在肢体接触的层面,酣畅淋漓地?滚一遭,再干脆利落地?退场也?就是了,简单又高效。

    但孟揭带给?她的体验截然?不同。

    他要跟她接吻,以眼神,以呼吸促成一场黏腻的情绪交互,他要跟她拥抱,在琐碎轻柔的皮肤接触里营造出那种亲密无间的氛围,他还?要讲sweet talk,很可恶的是,他要她给?反应,如果晏在舒把脑袋偏开?了,他就会追着她卡着她下巴亲回来,接着做各种讲起来匪夷所思偏偏他一做又特合情合理?的事。

    晏在舒轻声叫他名字。

    孟揭应,给?了她足够的时间缓冲,又牵起她的手拢在掌心里,“好乖。”

    晏在舒的注意力都?在别?的地?方,意识细碎,反应也?慢吞吞,孟揭格外喜欢她这样,低头?下去:“吻我。”

    于是晏在舒就亲了他一下。

    他又把自己的手递过去,“你牵我。”

    于是晏在舒翻出手,五指一点点挤到他指缝里,皱着眉看看相衔的地?方,再看看他,又乖又认真的样儿真是前所未见,他扣紧了指头?,把交叠的手摁到枕头?旁,俯首,再送进一分。

    晏在舒是这时候开?始出汗的。

    台灯晃了两下,那昏蒙的光影浮在半空中,要沉沉不下,要叠叠不稳,额头?凝的汗密密一层,随着接吻的程度越深,晏在舒的眉头?也?一点点皱得更紧。

    “收着点儿力。”孟揭没撒谎,他鼻尖的汗一颗颗往下砸,肩臂全是一片润亮,小臂青筋爆起来了,说话都?带着咬牙的劲儿。

    晏在舒就松开?手。

    孟揭说:“不是手。”

    晏在舒脸瞬间红,她说她有点疼了。

    孟揭把她手拉起来,亲了一下,而?后?把拇指卡进她牙齿间:“那你咬吧。”

    晏在舒问那他疼了怎么办。

    孟揭笑:“还?能怎么办,我能把你打一顿吗,忍啊。”

    晏在舒呼吸开?始乱:“孟揭,原来你床上床下是两个人。”

    孟揭伸手过去把台灯扶稳了,免得在跌宕中砸到她,那深深浅浅的柔黄色光影敷在他右侧手臂上,他反应很快:“这样一想,跟我谈是不是不亏了?白天谈一个,夜里睡一个。”

    她愣一下,笑出声:“你有病是不是……”

    而?就在这一秒,孟揭就强横到了顶,那柔亮的光斑一晃,悉数抖落到了晏在舒身上,她瞬间就哑了,整个头?皮发麻,又适时被孟揭吻上,他吻得很轻,没那么强的攻击性?,带她找呼吸的节奏。

    后?来晏在舒说,“我讲错了……你他妈,床上床下就是一个人,都?挺混蛋的。”

    他是挺混蛋的,这点他得认。

    他也?不会让晏在舒知道他花了多少心思在这事儿上,才研究出这么个流程,先让晏在舒彻底舒坦两回,情绪来了,状态到了,才顾得上他自己。

    因为他必须让晏在舒觉得这事儿是有意思的,是可持续发展的,但他忽视了一件事。

    两次下来,晏在舒已经特别?软,特别?腻了,他是刚破闸而?出的狮子,但晏在舒经不住他这样撕咬,这样讨要,第三次来得又急又匆促,让晏在舒完全没来得及反应,埋在枕头?里的眼睛都?渗出了生理?性?泪水。

    她发着抖,这会儿连轻轻碰一下指头?都?能让她起一串酥麻感觉。

    但孟揭。

    他大爷的孟揭,还?在往死里摁她,她想停一会儿,可是节奏完全掌控在孟揭手里,空气稀薄,呼吸滞涩,肺泡仿佛被戳出来一个个小气孔,半句话都?讲不出来,在两三下有气无力的掐挠之后?,又陷入了孟揭的节奏里。

    然?后?意识逐渐被碾碎,碎掉的部分在身体里缓慢重聚,沿着血液循环的方向往脑袋顶汇集,翻过来又抱过去,孟揭把晏在舒略显茫然?羞耻的脸卡正了,注视她,直勾勾地?注视,然?后?在无声的注视里抵达那无人之境,晏在舒很低地?哭一声,整张脸红透了,汗津津的。

    而?她自己觉察不出。在长?达七八分钟的时间里,她甚至记不起今夕何夕,整个人都?处在一种精神上的放空状态里。

    孟揭一直吻她,把她的脸侧过来,吻她脸颊和耳廓。

    恍恍惚惚的。晏在舒的身体仿佛开?始软腻化泥,那一丛丛冷调蔷薇沿着胸腔往外攀出来,在孟揭温柔和缓的亲吻中舒展,把这一刻变得好香。

    床垫陷进去,成为了柔软的盆地?,那土质松软,盛着两个人也?毫不费力,孟揭足足亲了她十几分钟,然?后?才退出来,抱她去浴室。

    洗澡时这混蛋说没帮谁洗过澡,把沐浴露往她身上使劲儿抹开?,揉出来的泡沫团在手心里,朝她脸上弹,她骂,可又实在气短,骂了两句就歇气儿了,孟揭就站边上笑,笑着笑着又抬了头?。

    她摆摆手:“我没力气了。”

    孟揭说:“我抱你。”

    水柱打在他们周身,溅起了一蓬蓬水雾,晏在舒头?发全湿了,一缕缕黏在耳下,黏在手臂上,她的后?背蹭过玻璃门,挤得啵滋啵滋响,手肘也?撞过浴缸边,立马就青了一块。

    孟揭后?来把她手肘脚踝都?护得很仔细,没让她再伤着,也?没让她膝盖挨过浴室地?面,浴室里水雾弥漫,闷,还?潮,分不清哪儿是汗,哪儿是水,最后?她嗓子里都?带了哭腔,说你给?我滚,孟揭说好,但还?是没留情。

    这场闹到凌晨两点。

    回房间时,孟揭看了眼床,潮得不像样子,乱得不成样子,他懒得换,干脆抱着人转到她房间。

    晏在舒房间干干净净,还?和走之前一样,连书的位置都?没变,床单是新铺的,换回了她第一次跟孟揭在这张床上越界的那床。

    这会儿也?没心思跟孟揭计较,晏在舒坐在梳妆台前,孟揭在给?她吹头?发,吹得她三五秒就要点一次脑袋,是真的累,也?是真的困,一根指头?都?抬不起来,浑身是虚的,脱力的,孟揭笑她,笑完拿手掌托住她下巴,最后?顺了两把发尾,确定干了,就抱着她进卧室。

    真就一步路都?没让她走过。

    服了这祖宗一个接一个的鬼心思。

    第42章 末代风冷

    环岛路那家?拌面确实很?好吃。

    临近正?午时分, 阳光从树顶筛下来,白得?近乎透明,但空气是浑浊的, 浮着一层层热浪, 在外头待两分钟都得?出?身汗。

    晏在舒坐在岛台前拆袋子, 孟揭出?门一趟,热着了,撂下打包袋就说先上楼冲个澡,晏在舒慢吞吞拆第二盒面时他就下来了, 可以看出?冲得?很?简单, 发?梢还滴着水,上衣是边下楼梯边套的,晏在舒抬眼,只看到那T恤下摆一晃, 遮住了他腰侧长长短短的抓痕。

    “给我。”

    孟揭一下来就接走了她?手?里的保温袋,把面倒进碗里,倒花生酱,问她?:“吃不吃辣?”

    但问的同时已经把辣酱去掉了,补一句:“算了, 你?这会儿别吃。”

    把面拌好,敲两颗泡好的溏心蛋,对半切开给她?码上去, 又转身把火关了, 盛两碗汤出?来,端出?盘切好的牛肉和鲍鱼片, “咔”一下,又倒上两杯苏打水。

    晏在舒全程没动作, 就支着下巴在岛台边看手?机,孟揭洗了手?,往她?脑门上弹一颗水珠:“吃饭。”

    “你?真……”晏在舒抽张纸胡乱擦着脸,“混账王八蛋!”

    这话昨晚他听多了,这会儿八风不动,尝了汤的咸淡,觉得?挺好,慢条斯理地开始吃饭,晏在舒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尝了两筷子面觉得?真挺好吃,眼睛就去瞄刚刚那包装袋:“是不是陈记的面?”

    “嗯。”

    孟揭吃了两筷子,觉得?身上的热度还没消,又洗了把生蔬菜,抓了点坚果搁里,放几个煎带子,淋上油醋汁,移过去。

    晏在舒一口面一口菜地吃着:“听说那家?花生酱都是自个儿做的,每天只供早午餐,卖完就关店了。”

    “老客会留。”

    “你?是老客吗?”

    “不然你?现在吃的什么?我手?磨的酱,手?扯的面吗?”

    晏在舒横他一眼,孟揭就没再招惹她?,俩人昨晚就没吃上饭,又滚床又泡水地折腾到凌晨四点半,这会儿都饿了,两个人吃掉三份面,连汤带料都吞进了肚子里,圆满了,晏在舒缓出?口气,说:“我下午走吧,明天开学了,东西?都在家?里。”

    “都收好了?”

    晏在舒觉得?他这句话问得?没道理,但还是应了声:“收好了。”

    孟揭嗯一声,没说别的。

    ***

    午后热,晏在舒其实还困,小腹也?一片酸胀,上楼到自己房间看了会儿书又睡过去了,半睡半醒间,依稀听见两道敲门声,懒得?应,翻个身,把脸埋枕头里装没听着,而后又是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身后床垫受力?下沉,像谁把手?撑在床边了,紧跟着脸上一痒,头发?被拨开,呼吸跟着清爽不少,再后就没有意识了。

    一觉睡到傍晚。

    醒来特别恍惚。

    窗帘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拉开了,日暮时分,天蓝得?像釉质的海碗,风很?大,云挤在一块儿赶路,一拨接一拨地往天边奔去,树冠窸窣地摆动,安安静静的。

    直到腰上圈来一只手?,她?吓了一跳,半回身:“你?吓魂呢!在我床上干嘛?”

    孟揭眼都没挣,在她?回身时偷袭式地捞着她?腰身,往自个儿方向拖了一把:“你?房间西?晒太久了,窗帘不够遮光。”

    “那你?还睡。”

    “没地方去了。”

    他说着这话,手?还搭她?小腹上,闭着眼,回着话,揉着那块她?说了一晚上酸胀的地方。

    晏在舒的声音就小了,别扭地翻个身,跟他面对面:“睡你?自己房间。”

    “我房间睡不了,”他那眉眼揉在将晚的天色里,跟吃了毒苹果昏睡过去的公主一样,话更毒,“那被子你?洗?”

    “……”晏在舒知道他说的是那一床狼藉,但还是不服气,“你?的床我洗?”

    他这才慢悠悠睁眼,问一句:“那谁的水?”

    整整沉默十来秒,晏在舒的耳根肉眼可见地涨红,蜷起腿踹了他一脚,“你?就活该孤独终老。”

    然后起身,找裤子穿。

    她?还没有在孟揭跟前穿着内裤晃荡来晃悠去的习惯。

    孟揭应一句:“嗯,反正?我女朋友不承认关系。”

    “你?又来?”

    晏在舒一指头过去,孟揭就揉了把头发?,朝她?抛一件T恤,她?随便找到条瑜伽五分裤,再套上件大T恤,边说,“你?赶紧出?去,以后别在我房间躺。”边把头发?往后绕,随手?拿了只发?夹固定,又把刘海随手?捋捋,勾起耳下的发?往后绕。

    孟揭看着她?的动作,一直看,没作声,眼神沉,然后在晏在舒弯腰拿手?机时一把握住了她?手?腕,迅速把上衣脱了,调低空调,关窗帘,开台灯,一气呵成。

    “你?……”晏在舒没防备,踉跄两下,“你?是不是有病?不是来过了……我腰要?折……孟揭!”

    “我会轻点。”

    他拽着她?脚踝,往下一拖,压肘下去,整个儿捧住她?的脸,“昨晚在浴室里没亲到,还是想从接吻开始来一次。”

    ***

    这一场确实很?温柔,也?很?磨人。

    结束的时候晏在舒趴在他肩头,手?指还在小幅度颤抖,下巴上全是汗,她?的,和他的,但顾不上了,被顺着背喂了两口水之后,总算缓过来一些?,第一句话是:“我不要?做了。”

    不等他回,又说:“就算是出?汗,出?到这个量都脱水了吧,你?不疼吗?不磨得?难受吗?不感觉弹尽粮绝吗?”

    孟揭以再度抽在她手腕的东西回答她?。

    “……你?快去检查检查吧,正?常人没有这样的。”

    说完也?顾不上酸软的腿,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头也?不回地进了浴室,里外落了两道锁。

    下楼时已经把包都拎上了,孟揭也?洗过澡,在玻璃柜旁取酒杯,明明看见她?了,愣是能一句留她?的话都不讲,就在那搅着杯里的方冰,而岛台上摆了四五样菜式,晏在舒打眼一看,全是她?爱吃的,思索片刻,还是把包往沙发?一丢。

    “我吃完就走,”她?先说这一句,“叫车了。”

    孟揭没应这句话,朝她?侧一下脑袋:“坐过来。”

    他发?现自己还是比较喜欢跟她?并排坐。

    晏在舒没拒绝,因为这祖宗在岛台正?前方支了块幕布,投影刚开,放的是一部南法的老电影,左右方窗打开了,暮色和凉风一起扑进来,空气里夹着花香和虫鸣,还有她?喜欢的芒果味冰淇淋,屋里灯全关,只留岛台上空一盏,抬头是南法的春天和少年青涩的感情,转身是半窗星河,气氛特别好。

    所以还是和平地吃完了饭。

    看在这么好的景儿的份上,看在这么用心安排的份上。

    难得?没有吵架。

    出?门时晏在舒一边换鞋,一边想起件事:“上回拿走的车钥匙呢?明天开学,我要?用车。”

    孟揭等她?换完鞋,系好鞋带,才从兜里掏出?个东西?,在她?开门时拉她?手?腕,递她?手?里,晏在舒刚打开门,视线是朝外的,先是感觉到那触感有点儿怪,低头一看。

    一枚很?具年代感的……金属钥匙?

    她?看他,意思是“你?在逗我”,但紧跟着后腰两侧搭上一双手?,孟揭推着她?往外走了一步,从室内灯到室外景,穹顶是浓滴的深蓝色,晚风里仍有蝉鸣,庭院灯开了三盏,花房边的桂花树细细地随风摇,碎花像晨霜一样铺满地。

    而没有树影遮挡的另一边空间,一台上世纪的车停在那里,全黑车身,冷调金属色轮毂。

    保时捷末代风冷993。

    ***

    “去试试。”

    晏在舒动不了,她?第一反应是:“完了我不会开手?动挡。”

    孟揭笑:“我教你?。”

    晏在舒压根儿听不进他讲什么,第二句话冒出?来:“才一天你?就把车弄到了?”

    这是说他俩昨天赛完车在车里的那番对话,他那时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问过一嘴她?车的事儿,那会儿她?漏了点口风,说喜欢老车。

    她?说喜欢老车,孟揭第二天就摆一辆帅得?离谱难买得?离谱的老车在她?跟前。

    这要?不是超能力?,就是孟揭掐她?掐太准了。

    孟揭说是,他昨晚跑了几个老车行,拆了几辆车拼出?来的,说完又让她?坐进去试试,晏在舒捏着车钥匙,把车门两度开关,扭过头问他,眼里全是亮闪闪的光:“像不像子弹上膛?”

    “你?听过?”

    “没见过真枪还没看过电影吗。”

    孟揭摁着她?脑袋往里进:“进去,”没忘提醒一句,“左边点火。”

    993车型算小巧的,她?175的个子坐进去刚刚好,孟揭坐进来就稍显局促,他开了院门,让她?开出?去试试,晏在舒打着火,有点儿紧张:“要?是我把车给蹭了,国内好不好修的?”

    这都是三十多年前的车了,配件难找齐,估计一般车行也?接不了这种?活儿,而孟揭手?架车窗边,说:“你?开,蹭了算我的。”

    肌肉记忆到底还在,一路开得?磕磕绊绊,但还是顺利地绕小区开了一圈儿,绕回老洋房的时候孟揭已经抽掉了三根烟,一停就拉车门下去:“全小区蜗牛都绕圈爬了三十趟。”

    晏在舒忍他一手?,下了车,还在爱不释手?地摸后视镜,摸一下,看一眼孟揭:“这车送我的?”

    “嗯。”

    “哪儿弄来的?”

    “一朋友看中的,整备了两年,我给截了。”

    晏在舒喔一声,拎包的手?晃啊晃:“你?对每任女朋友都这么大方吗?”

    孟揭抽烟的手?顿一下,接着把烟掐了:“是啊。”

    晏在舒由衷地说:“了不起。”

    孟揭学着她?语气,没什么表情地说:“十八个呢。”

    这人!晏在舒转头,盯过去,孟揭也?撂她?一眼,而后问:“你?要?不要??”

    “好开?”

    “比你?那辆好开。”

    晏在舒没说话了,倒是挺犹豫的,她?犹豫要?送什么回礼,找个等额的物件儿不难,但同样花了心思花了精力?的就难了,她?又不是那种?有耐心的。

    桂花的轻语浮在空气中,深蓝色的天际盘了几朵云,灰溶溶的,深浅交叠着,孟揭看着她?,一直看,像傍晚时分在床上那样,但他此?刻没有情/欲,只有一层跟晚风一样淡而柔软的情绪。

    “车不难开,我教你?,两天就上手?,”孟揭转着打火机,但没点烟,接着说,“这里离新校区3.5公里,车程十分钟,跟碧湾比起来,你?花在路上的时间少说能省一小时。下沉庭院我布置了新健身区,有你?喜欢的普拉提床和龙门架,书房隔了一道推拉门,隔音效果好,咱俩吵不着,抽屉里还放了几部你?喜欢的纪录片。”

    晏在舒听出?意思了:“同居?”

    孟揭面不改色:“又不是没同过。”

    “我要?说不呢?”

    孟揭停顿两秒,说:“你?上学常用的东西?,我已经让阿姨收拾完捎过来了。”

    说完侧了下脑袋,车库门缓缓抬高,里边整整齐齐码着四个纸箱。

    “……你?真是,”晏在舒愣了片刻,这就明白过来了。

    大地主这一整天把她?照顾得?周周到到,吹发?,煲汤,电影,老车,还有晚空,都是在为这一刻做铺垫。在晏在舒阐明自己的态度之后,在晏在舒摊开了利害关系之后,他依旧我行我素,按照自己的意愿做事,甚至把她?之后的行程都安排得?明明白白了。

    可以理解这人做戏要?做全套的强迫症,也?能看出?他性格底色中的冒险成分,但这都不妨碍晏在舒给他一句,“混账王八蛋。”

    孟揭一下就懂了,笑,手?往后推开门,往里撇了下脑袋:“电影还有一小节,现在要?不要?进去看完?”

    第43章 抓痕

    晏在舒拒绝了同?居的邀请。

    是?摆明了不吃他这套先斩后奏的玩法, 可她?也没有搬走那四个箱子,只是?取走了近期要用的几?本书,又给孟揭留了意犹未尽的一道暗示。

    对了, 车也没开走, 说?是?还不熟, 刚得手就上路总归是?危险的,孟揭当时没说?什么,一副猜到她?反应了,但是?, 即便早有猜测 ? 他也乐意忙活这么一遭的表情。

    至此, 双方都爽到,也都表达了自己态度,还在对方心里留了或浓墨重彩或隐约晦涩的一笔,较着劲, 也揉着欲,然后适时错开距离,开始新一轮拉锯。

    刚开学这一整周晏在舒都忙得很?,要结实新同?学,要适应新课表, 还有层出不穷的课后活动,也就正式开启了课堂——食堂——体育馆——家?四点一线的日?子。

    没怎么想起?孟揭。

    周日?过后,他也没找她?, 偶尔能从李尚那里听到零零碎碎的消息, 得知他们新的航空相关项目很?顺利。

    他们像两条交叉线,在碰撞过后又各自延伸向不同?方向, 挺好。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几?天?,一打来自西伯利亚的冷空气席卷了北部平原, 正在缓慢地朝南方蔓延,海市好的地方是?四季分明,属于?芒果、椰子、蝉鸣和热汗的季节快过去了,随之而?来的是?干爽清冽的空气。

    还有一架刚刚落地的飞机。

    ***

    最近是?校园迎新季,社团活动和迎新节庆特别多?,走哪儿都能看到新面孔,接到阿嬷电话时,晏在舒还在教室里。

    她?弯腰拾起?自己的水杯,此时是?周五下午4点38分,距离大一迎新会过去不到24小时,距离学校官网、学校官媒、市教育部官媒、国际学联官媒都在等待一支宣传片,晏在舒临危受命,因为宣传片性质特殊,不敢怠慢,熬了个大夜才?把视频赶出来,就等跟校宣传部的学姐捋完细节就提交审核。

    阿嬷那边有点闹,晏在舒没太听清说?了什么,只得先跟她?说?在教室,又给她?发了条消息,随后就锁了屏,回到桌边。

    “那就这版了,”学姐咬着笔,一手在电脑上噼啪地敲,一手拉着视频进度条,“成!我发了。”

    晏在舒坐过去,递瓶水给她?:“辛苦。”

    “学妹辛苦,这一晚上熬的,成片太好了,”成莎看了眼天?色,“哟,第三节都快下课了,等会一块儿吃饭吧。”

    晏在舒看了眼表:“今晚不行呢,有场排练,一会儿就要过去了,明晚我约你。”

    “行,”成莎收拾着电脑,“听唐甘讲你们下个月在国剧院有场话剧演出是?不是??”

    “是?,”晏在舒帮她?卷着设备线,“演出时间还有点问题,等定下来我给你送两张票,学姐带朋友来玩儿。”

    “还让你费神!一早让唐甘留票了,”成莎嗔道,“到时候我也给你送花行不行?”

    “好啊。”晏在舒笑。

    “喜欢什么花儿?”

    “绣球吧。”

    “跟我想一块儿去了。”

    俩人说?着,边往外走,晏在舒站在教学楼前跟成莎告别。

    下午时分,阳光不燥,校道两旁的大树牵起?道连绵不尽的翠色屏障,教学楼前人流不息,有背着包赶着上晚课的,有三两聚着聊天?的,有抱着书侧身避人准备去自习的,还有背着球拍赶场子的,天?光涌动在透明杯子内,晏在舒低着头发定位给唐甘,注意到左侧走近个人,她?只当是?路过的学生?,往侧旁让了一步,而?那人在两秒的停滞后,再次跟上来。

    “你好。”

    关手机,抬头,晏在舒看着这张周正严肃的脸:“你好,池麟?”

    这是?话剧小团队的新男主演,林教授目前在带的学生?,也是?奥新社会与人文?研究所?在本届唯一招纳的在校生?,非科班,但上两辈都是?德艺双馨的老?艺术家?,算是?耳濡目染,也算有这爱好,还有挺丰富的客串演出经验。

    唐甘吸收了上一位男主演的教训,这回就算有林教授的关系,也把人方方面面都考察得很?周到,最后发来俩字:“靠谱。”

    确实靠谱,试戏时能看出功课做得到位,特严谨,还有礼貌,有分寸知进退,还会跟晏在舒一起?抠各种表演细节和台词节奏。

    跟新朋友共事很?舒服。

    今天?林教授也在,所?以双方当场拟了口头协约,唐甘把修改后的完整版合同?也发了给池麟。

    排练结束后,唐甘坐排练室栏杆边上,等晏在舒换衣服:“你能信这也是?裴庭公司的半合约演员?”

    “……”晏在舒缓慢地抬头,“不说是林教授关门弟子吗?”

    “是?啊,”唐甘说?,“也是?裴庭签的那种话剧旺季的短期合约演员,就跟你和你妈的乐团那性质差不多?,每年你妈妈那乐团巡演,你上的那几?场不也是?签的短期合同?吗,裴庭这性质也是?一样的,一场一场签,否则人还要做学问,哪来那么多?时间演出。”

    “裴庭跟奥新有合作?”

    “在海市站得住脚的,都跟奥新有合作,那是?大腿中的大腿,”唐甘接着抖料,“听说之前池麟是没档期的,所?以林教授那里也没讲,但后来公司把行程改了,这才?兜兜转转推到我们这里来。”

    “他还干这好事儿。”

    “就说?怪嘛,”唐甘琢磨着,“裴庭最近别是?有事儿要求你,这么紧着把手头的优质演员推过来,还不露面儿,不争风头,这也太不像他了。”

    晏在舒掸掸手臂上一层鸡皮疙瘩:“最好别。”

    “该说?不说?,抛开这一层,演员很?优秀,”唐甘话锋一转,“这回地主爷总算满意了。”

    “嗯?”晏在舒出了点儿汗,正在说?话间隙里背身脱T恤。

    唐甘朝她?晃晃手机里的聊天?框,晏在舒换了条格子短裙,素色亚麻衬衫,这会儿边套衬衫袖子边往过走,聊天?框对面是?一小幅好久不见的中微子头像,唐甘发了为时三分半的排练视频,附一句特官方特正式的话,乙方的态度摆得没谁了,对方回俩字恭喜。

    “恭喜什么呢,地主爷真客气,”唐甘说?,“恭喜我们找到新男主演,还是?恭喜我们话剧不会开天?窗?合着这不是?他的项目呢。”

    晏在舒说?:“应该是?恭喜我们不用再踩雷了。”

    唐甘一想,觉得挺有道理,跟着跳下栏杆,看了眼时间:“你刚是?不是?没吃饭来的?下午跟成莎一块儿呢吧。”

    “对,跟她?改两处细节,没来得及吃,就在便利店买了个饭团,”晏在舒一手开储物柜,而?后弯腰系鞋带,问唐甘,“一会儿一起?吃点?”

    “算了吧。”

    “嗯?”

    唐甘朝她?努努嘴,示意她?储物柜里频繁震动的手机。

    晏在舒掏出手机,来电提醒——“男朋友。”

    “哦哟,这么正式。”唐甘打着趣儿,抛着车钥匙,说?了句有约,就特别自觉特别地走了。

    “……”晏在舒反手把电话摁掉,她?存的备注是?孟揭,连名带姓的,不显露私人关系的,非常正式且普通的备注。

    除开孟揭没谁了。晏在舒能想起?来的就是?午睡过后做的一场。

    那一场温柔且绵长,晏在舒中途接了个电话,那时孟揭还抱着她?,俩人在那张双人沙发椅上,她?出着汗,回着话,脸上全是?潮红,一半是?慌的,一半是?动情。

    电话对面是?阿嬷那儿的物业管家?,说?是?家?里要做天?然气安全排查,但家?里边没人,阿嬷那里估摸着也受时差影响接不到电话,物业问她?什么时候方便入户,晏在舒说?稍等,得问一下阿姨还在不在市区内,而?后挂掉电话,又打给住家?阿姨确认时间,来来回回打了三通电话,费时五分钟,全程保持着匀速且平稳的语调,因为孟揭这混蛋。

    这混蛋,不知道哪根筋搭错,在那一边把她?发尾绕着结,一边以一种没尝试过的深度缠着她?。

    是?没大动作,是?很?耐心地在等她?讲完正经事,但却在缓慢地挤压式地在往那最窄的关坳去,到晏在舒挂断电话的那一刻,孟揭蓄了五分钟的力开始发作,晏在舒瞬间崩盘,咬着牙,打着颤,不受控制地淌出生?理泪水,指甲一次次划在他耳下和耳廓。

    因此也没看到孟揭束着她?手往沙发按的时候,另一只手也在点着她?没来得及关的通话记录页面,她?问她?手机哪儿去了,他只回在床头柜,而?后又低头吻下来。

    晏在舒没法深究太多?,事后也没有任何印象,因为当时这具躯体的冲击感太强,有痛,还有那种勾着肉蚀着骨的痒麻。

    那应该是?他们离得最近的一次。

    ***

    所?以活该他独守空房。

    晏在舒噼里啪啦按键盘,刚删完备注,手机又震起?来,来电话的是?阿嬷的司机。

    糟,忘了给阿嬷回电。

    “程叔好。”

    “晏晏哪?你们教学楼在东边还是?西面啊?哎哟刚刚问了个学生?,叽里咕噜的不知道在讲什么……”

    晏在舒听着,三四句后才?反应过来:“程叔你过来了?”

    “对对,快到了啊,梅姐说?来接你回家?吃饭,哦我看到你了!你往右边这条路来,我打双闪呢看得到吗?”

    阿嬷回来了。

    竟然比预计的行程提早了两天?。

    上车,落座,刚跟程叔打过招呼,孟揭就拨来第二个电话,她?按掉,他又打,她?再按掉,手机立马收到条消息,干脆利落三个字:【接电话。】

    真会卡时间呢,说?着不认同?每周固定频率的见面,但还是?卡着临近周末的点儿找她?,晏在舒冷笑一声,回:【有事。】-

    孟揭:【晚上十点半,你有什么事?】-

    晏在舒:【正经人,总归要做点正经事的。】

    不正经的人就不见了,不正经的事儿也不做了。话外音明晃晃地摊在了脸上。

    孟揭回的是?个:【行。】

    晏在舒当下没深想,她?正跟程叔你一句我一句地讲起?今天?的事儿,讲阿嬷是?下午三点半到的,因为克罗地亚明后天?预计有暴风雨,所?以提早了两天?回,西檀路的家?里早早就收拾好了,花都换了一茬,做了红粿子,又蒸了糯米糖糕,说?是?跟孩子们有段日?子没见了,就都叫来喝碗汤,吃一块粿子,今晚家?里可热闹。

    五分钟后,车子驶出校门,晏在舒才?后知后觉,想不对劲儿啊,地主爷没那么好说?话,将近一周撂着他,临到周末前又按了他三个电话,堵了他两条消息,他能不杀过来,反而?就回一个“行”?

    那时候晏在舒的心思散,在这反常的回应里越琢磨越古怪,没注意到程叔话里讲的一个怪字眼儿——孩子“们”。更没想过孟揭回了消息,会把手机搁在晏在舒家?的餐桌上,在那老?式的八粿八汤点金茶的阵仗前,一老?太太摇着蒲扇,笑眯眯地问他。

    “环岛路那房子还好住吗?”

    孟揭特别有眼力见儿地斟了茶,那姿势态度都挑不出错:“格局挺好,一应俱全。”

    阿嬷看了他两眼,目光落在他耳下,落在那两三道因为掉了痂,而?显得与周遭皮肤略有色差的纤细抓痕上:“没跟晏晏打架吧?”

    第44章 不踩

    西檀路这一片都?是本地土著居民区, 两三?层的老房子,一水儿的红砖瓦砌白?墙,院里大多支着摇椅茶桌, 有?小孩儿绕着桌椅跑, 老人就眯着眼睛笑, 家家户户望进去就是一幅年画。

    晏在舒是快到?阿嬷家门口时看到?裴庭的。

    那小子烦死,撵在屁股后头频繁闪灯,晏在舒让他晃得眼睛疼,开车窗, 往后瞪了一眼, 裴庭就更来劲儿了,油门轰轰地催着,看着就像要抢道进弯了。

    晏在舒立马拍了把大腿:“程叔!别他!”

    程叔随东家,东家就宠一个独苗外孙女?, 程叔当?然敢一个方向盘拧过去,占住了弯道中间?,拦得后边的车不得不避让,晏在舒朝窗外丢个手势,特幼稚地耍了把威风。

    下车时后边的车也跟着停到?了路边, 晏在舒“砰”地关?上车门,朝那白?一眼,抬起脚踩花圃边, 弯腰系鞋带。裴庭像是毫不在意, 一下车就把钥匙往程叔那一抛:“叔,车技见长啊, 帮忙给停个车呗。”

    程叔笑声,说着多大了还在开叔玩笑, 就接过了车钥匙,问他停里边还是停外边。

    “外边,”裴庭就穿着花衬衫和沙滩裤,在这凉凉的早秋夜里像个不知道冷暖的毛小子,嬉皮笑脸地应,“一会儿还得出?去呢。”

    程叔笑呵呵道:“来看阿嬷是不是,有?心?哦。”

    “那肯定,看下阿嬷,看下妹妹,心?还是要有?的,一家人嘛。”

    晏在舒刚系鞋带,这会儿一起身,听?着这话也懒得给裴庭任何反应,就准备推门进院了,而夜里风也大,小路尽头猝不及防地扫来一卷风,院门本来半掩着,被这风吹得猛磕了一下门框边,亏得晏在舒收得快,否则指头都?得折两根。

    晏在舒惊魂未定,就要转身往大门走了,而裴庭动作更快,跐溜一下往她跟前一站,手一伸,单手撑开了门,朝她别一下下巴,“进呗妹妹。”

    晏在舒往他落一眼,没急着进,淡声说:“谢谢啊。”

    “谢什么,一家人,你记我点儿好就行。”

    “好赖都?记,我不偏心?。”

    “公平一直是咱们家的优良基因?,这点我不如你,”裴庭单手抵着门,就跟晏在舒站在门口讲话,“那话既然讲到?这里,咱们是不是就事论事,把前尘都?撇干净了,公平公开地讲讲正事?”

    来了,就说他没那么闲,晏在舒把墨镜架到?头上,“你说。”

    “也没什么,做哥哥的,虚长你几岁,自个儿妹妹打小没爹妈在身边,我关?心?得少?了,这不突然悬崖勒马,幡然悔悟了么。这样,你大二到?研究生的学费我全包了,成不成?”

    “不说我进去了。”晏在舒的耐心?迅速消耗。

    “真是送钱来的。”

    晏在舒提步走,裴庭这会儿急了,拉她胳膊:“别啊,大好事儿你怎么这反应,不信?”

    “信,”晏在舒头发长长了,发尾被风带得侧扫,她单手拢着衬衫,没什么表情地说,“说吧,准备把我卖上几个钱?”

    “不至于,”裴庭特识相,转过去挡住风口,“我们公司签的都?是合法合规的合同,业内良心?!”

    晏在舒看他。

    裴庭就摊开了讲:“你们学校迎新季的活动办得挺好,宣传视频很出?圈你知道吧?”

    晏在舒还真不知道,她划开手机,屏幕顶端先弹出?一则新闻。

    是A大迎新会的宣传视频,点开后齐刷刷的一排官媒消息,壮观得很。手一滑到?底,果然看到?一条点赞数万的转发状态,这条转发的发起账号由于社交软件特殊算法而占有?相当?高的权重,就明晃晃地跟在官媒后边,评论数破千。

    那傻了吧唧的杜宾头像,不是裴庭是谁。

    “什么意思?”

    “我想跟你签个短期合同,你帮我拍支片子,我们公司要弘扬一点社会正能量。”

    “讲中文?。”

    “……”裴庭一口气迅速地说,“我想跟市电视台搭点关?系,谈几个合作项目,好给公司招牌镶镶金,可人家清高啊,自诩主流啊,说我只专注娱乐内容,格局小眼界低,除了俩个臭钱也没别的了,不跟我谈。”

    怪不得签池麟,怪不得开始跟奥新靠,原来想换条路子走了,听?说他们公司最近还想拍一部基调很正的电视剧,是某位老科学家的生平故事,要讲情怀谈发展,要立楷模树新风,连那位老科学家原型都?已经诚诚恳恳拜访了三?次,可晏在舒自觉掺和不上这事,而且裴庭放着公司里专业的班子不选,找她这种?一没名气二不专业的半吊子,她不信里头没鬼,于是就直说了。

    “这种?事你找我干嘛,我一学生,连你们那些弯弯绕都看不懂,你找阿嬷去啊。”

    “阿嬷刚回来,这种?小事你烦她干嘛。”

    “小事啊,那你自己办呗。”

    “晏在舒!”

    裴庭差点儿急眼,晏在舒也抬起下巴,一副你要吵我也奉陪的架势,风簌簌吹,空气又干又脆,几乎让他俩眼里的火星子一触即燃。

    “咚”的一声!

    某种?球类砸在地上的声音突然响起,几乎是同时,一颗网球就带着股疾冲的力道杀进了眼里,电光火石一样,在地上砸过后再度弹起。

    这一弹来得又快又狠,晏在舒没防备,肩膀都?惊得抖了一下,裴庭跟她吵归吵,真遇到?事儿骨子里的条件反射也是护她的,这会儿把她往过一拽!小腿“咚”地就挨了网球回弹的那一砸。

    挺疼的。

    兄妹俩齐刷刷回头怒视,又齐刷刷惊住,再同时露出?见鬼的表情。

    天杀的,被偷家了。

    ***

    阿姨在厨房盛了汤出?来,按照兄妹俩的口味各自添了小菜和红粿蒸糕,晏在舒主动接,阿姨知道她刚开学,课业忙,又一个劲儿让她趁热喝。

    晏在舒坐下时就问孟揭怎么来了。

    “机场就遇到?啦,”孙阿姨往围裙上擦着手,说,“孟家小哥一路送回来,真的很客气哦,梅姐留他个便饭,他也说不方便,要接一个朋友什么的,叫了两遍才进来,哦哟,实在是不得了,”

    孙阿姨比划着,朝茶室那边撇了一眼,“才两年不见,长得那么高!刚刚在门口,隔壁邻居经过,一直在讲有?个大明星送阿梅回来了。”

    晏在舒笑笑,又跟阿姨讲了几句,就一个人呼啦呼啦地给汤扇风降温,裴庭那小子刚在门口挨了一球,估摸着是要在晏在舒跟前攒点好感度,火速喝完汤,到?茶室去跟阿嬷打了个招呼就走了,这会儿餐厅里安安静静,隔着一个客厅,斜对面茶室门半开,蚊香和药油的味道里揉着股很淡的茶香,里边的谈话声很低,又保持着某种?稳定的频率,像是相谈甚欢。

    确实是相谈甚欢。

    谢听?梅也有?些日子没见孟揭了,下午时在机场遇见确实是巧合,但从“司机程叔临时有?事”,到?“老太婆不会叫网约车”,再到?“你要送我啊,那多不好意思,我还住西檀路,走吧”,这一串话术就是临时起意又连环成套的了,这小辈也确实有?意思,她这么明显的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也能正儿八经地跟她打配合。

    明明不是会哄人的性格,做起这种?事来确实有?点刻意的可爱。

    两人谈了些正经话题,既讲海市新政策,也讲奥新未来几年的发展方向,还讲两嘴国际局势,谢听?梅不比别人,她年轻时恰逢海市经济动荡,一夜之间?金流成沙满门倾覆的新闻不知道听?了多少?,她还顶着那样的名声,在人人可怜的目光里愣是把家撑了起来,她是乱世里杀出?来的英豪,是五十年屹立不倒的定海神?针,也是一个时代的象征。铿锵玫瑰。直到?现在,七十往上了,还没放权,仍旧铁杆儿一把。

    所以孟揭态度摆很正,不但因?为对方是长辈,是跟晏在舒有?亲缘关?系的人,还因?为她本身的人格魅力,和那种?让人不自觉放低态度的气场,在倒茶接话的间?隙里,他也会想,晏在舒其实像她阿嬷更多,到?底是手把手带大的。

    谢听?梅又问起孟老爷子的身体:“人到?这年纪了,就是小病小痛多,老孟是把犟骨头,不肯往医院多走的,做小辈的在这种?事情上要拿得比他准,手腕比他硬,老孟才能多活上几年。”

    孟揭应声好,会注意。

    倒茶接话的间?隙里,他的手机屏幕也亮过,最初震得急,特有?气势地连震三?次,然后频率变缓,震一下,再有?气无力地震一下,从质问式的架势就过度到?了无可奈何的寂静里。

    然后茶室门被推开了,晏在舒先腻阿嬷,然后看孟揭,最后把目光落在桌旁的手机上,重重地落,轻轻收回,再仿佛刚刚注意到?这个人一样,坐他边上,问:“你怎么来了?”

    没有?装不熟,也没有?暴露更深的联结,就给了一句模棱两可的客套话。

    原本以为会得到?像孙阿姨一样的回答,有?起因?经过结果这一连串合情合理的故事线,但这祖宗没有?,这祖宗云淡风轻说:“来接你。”

    晏在舒本质上是喜欢挑战的,所以在遇上这样反套路的说辞之后,反倒缓缓坐正了,撑着下巴,转头看他,“这是我家,你接我上哪?”

    “明天不是有?排练?”

    “明天周六,排练是周五,今天已经排完了。”

    “原来你记得。”

    晏在舒愣一下,紧跟着就反应过来他的意思,但没料到?他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把这种?只有?他们能懂的晦涩密语放到?台面上。

    耳热。

    晏在舒缓缓把撑着下巴那只手收回去,拨掉衬衫扣子,借着凉风缓那一阵热,可好巧不巧,阿嬷偏来一句:“周末干嘛,周末有?约会啊?”

    “……”晏在舒看他,再看阿嬷,像怕他再抖出?什么惊人的料一样,脱口道,“有?啊。”

    顿半秒,随口胡扯,“看电影,看展,再去海边吹吹风咯。”

    “这么无聊,你是还在小学二年级吗,”谢听?梅很嫌弃,“干什么,玩柏拉图啊?”

    “你管好多,”晏在舒嘟囔,“又没叫你一起。”

    “电影起码要看那种?午夜场啊,情侣座啊,乌漆麻黑静悄悄的才有?意思,那些展览有?什么好看的,不如去手牵手跳伞,那也跟殉情差不多刺激了,还不用死,那不是更好玩。”

    “你好有?创意,开个班好了。”

    “好啊,教你那么多,先给两百要的吧,茶水费都?不够哇。”

    祖孙俩互相呛,呛完一起笑,谢听?梅摇着蒲扇,笑着把她一指,眼睛看的还是孟揭:“你看,我就这一个外孙女?,她小时候爸爸妈妈带得少?,都?我老太婆带的,从小就给惯得没王法了,以后你要受点委屈的。”

    这套话夹着几层意思,跟晏在舒如出?一辙的温柔刀,字字句句看着自谦,其实全是亮给孟揭的态度,他倒是很平和,处变不惊的样子,指头下意识抬了点儿,像是要回话,却被晏在舒截走了,她伸手覆住他手背,说:“我最有?王法,整条西檀路找不到?比我更规矩的。”

    就这么把话给断了。

    孟揭觉得挺有?意思,她喜欢掌控节奏,特别是在世俗关?系里面,在血缘至亲面前,喜欢对他俩之间?的关?系拥有?绝对话语权,他俩关?系处在什么程度要由她说,进度怎么样要由她说,以什么模式相处也要由她说,好像只要这样讲了,就能把这段关?系框在一个安全范围内一样,不论事实如何,不论他们已经在碰撞中碾碎了多少?边界线。

    会不会生气。

    讲道理还是得气的。

    但她抓着他手指,那种?强自镇定,又在细节处暴露了些微紧张的样子怪可爱的,有?种?暗渡陈仓的偷情感,好像俩多乖的小辈,明明按照长辈既定的路线在安安分分地走,私下却干尽了坏事,这种?事本身没什么意思,但如果对象是晏在舒,再没意思的事都?会变得格外刺激。

    所以当?谢听?梅的视线转过来时,孟揭也只是带着笑,点个头,给了个让晏在舒不会当?场炸毛的反应。

    然后反客为主,盖住她的手,牵上了。

    这只手也一直没松,直到?走出?院子,上了车,那只手就挤进了晏在舒的手指缝里,车子往环岛路疾驰,进车库后,还没等?下车,那只手就游进了格子裙。

    车没熄火,车内的温度也在上升。

    他们靠在这窄小的空间?里接了十来分钟的吻,分开时晏在舒舌尖都?尝到?了血味儿,她抽了两张纸擦,没看到?血迹脸色才好看点儿,嘴里却没客气,说:“孟揭你是不是属狗的?咬得我好痛。”

    孟揭右手还缠在她腰间?,沿着那截拉链缓慢游走,晏在舒这样说他也没什么意见,分别后再见面的情绪压过了这些细枝末节。

    他很多天没见她了,在几百公里外的实验室调整参数的时候,在连轴转地开项目会的时候,他就会在休息间?隙里想她,设想下一次见面的场景,设想她的微表情和动作,看海市近期的天气状况适不适合出?海,再看看她的课表和排练进度,知道她忙,忙起来就会开始吃冻蔬菜啃三?明治吞燕麦粥,就想着还要带她去吃顿好的。

    可晏在舒多厉害。

    他出?差近一周,直到?飞回海市,来回数百公里,120多个小时没见,她愣是能一句不过问,挂他电话堵他话,这就算了,还要牵他手。

    照理说他擅长用公式解决问题,一个一个步骤看似繁杂,其实都?有?规律,但他摸不清晏在舒的,就在那儿看她嘟嘟囔囔,看她反复翻纸巾,再看她嘴角没拭净的透明液体。

    算了。

    晏在舒重心?猛地一歪,上半身突然撞到?了孟揭肩上,还没作出?反应,又听?到?安全带“咔哒”地解开了,座椅往后移动,在副驾驶腾出?了空间?,而晏在舒前边刚撞上他,半秒过去,后背很快又挨上了倾斜的椅背,她呼吸凌乱,一声不吭地看着他,孟揭跨过来,脱掉了她的德训鞋,让她脚后跟踩在座椅上,低头吻下去,顺着她刚刚那句话说:“我还想咬。”

    格子短裙拦不住他。

    第45章 四人行

    在车库的那一场是急风骤雨, 通常孟揭会先给晏在舒足够的安抚,会帮她顺着呼吸,让她进状态进得快一点, 可这次晏在舒一直找不到呼吸的节奏, 因为?孟揭的吻落在别处, 专注地,不容反抗地,掀翻了她。

    车上到底还是挤了点。

    一进门,晏在舒就攥着他领口亲了上去, 孟揭反应也快, 一手“砰”地摁关门,一手顺着她后腰往下轻巧地把人捞了起来。

    他们?挨得很近,鼻息几乎要把彼此烫化,晏在舒稍稍拉开了距离, 她目光轻轻滑过他山根和眼窝,腕骨搭在他后颈:“下午刚落地?”

    孟揭点头:“刚落地。”

    “不是因为?临到周末才?给我打电话?”

    “我是你吗?”

    “我没打。”

    “你何止没打,你还挂我电话。”

    晏在舒笑了笑,用?额头轻轻把他磕了一下:“你好记仇啊。”

    孟揭抱着她,俩人同时缓出一口气?, 眼睫低垂着,在近距离的鼻尖厮磨中轻声?说话,换了种语气?, 跟两秒前的针锋相对不同, 声?调都柔了点,气?息都乱了点, 是脑子想要继续斗,可偏偏都捱不住来自身?体的本能想念。

    孟揭问她这几天在忙什么。

    “……开学。”晏在舒答得很勉强, 她看着没少半件衣服,可格子短裙被撩起了,暧昧地搭在他腰间,里?边的白色布料更可怜,被往侧边拨开,皱成了川字形,挨着钝刀的来回割凿,很快就湿了一条边。

    “课程满吗?”

    “不满,活动?……多。”

    “讲讲看。”

    “你没上……上过大学吗你问我。”

    “上得少,没印象,现在上别的……嘴硬的,没心肝的……睡完就走的……”他低声?笑,“又?咬?”

    晏在舒本来被逗得有?点气?,但?被他这一笑笑没了,她挨着力,挨着吻,思绪很快就被搅碎了,在他嘴边说着不解其意的胡话,她说一句,孟揭就凶一记,是知?道她故意讲的好听话,出了门全不作数的,但?还是被煽动?了,被蛊惑了,饮鸠止渴一样,上瘾着。

    孟揭又?问她为?什么不给他打电话。

    晏在舒艰难地说:“没存……存号码。”

    “嗯?”孟揭单手抄着她,转个角度,够到玄关柜子上自个儿的手机,拨出个号码,“没存吗?”

    柜子上另一只帆布包里?有?手机震动?,孟揭抵着她额头:“我要看。”

    晏在舒被这一转身?折腾得不行,汗浸透了衬衫,在亚麻色的布料上洇出深浅不一的颜色,手机均匀有?力地贴在她后背震响,让她脊骨一串儿麻。

    “我不看。”

    “我要看。”孟揭重复这一句。

    晏在舒恼了,可她一伸手,他就攥她手腕,托抱着她的左手仍旧稳稳当当不让她跌落半分,也不让他脱离半分,见?招拆招似的,还要伺机猛攻,闹得晏在舒红了眼眶,一句话被撞得四分五裂,孟揭只拣他爱听的复述。

    “……你说好,那就看了。”

    这浑球。

    把手机拿了,却一眼也不看,仿佛手滑似的,让手机顺着衬衫滑落在了格子裙腰处,跟着不怀好意地说:“要不要存?”

    晏在舒也硬气?,“不要。”

    “行。”孟揭忽然变得很好说话。

    晏在舒察觉不妙,随后就听到了一道电话拨通声?,跟着震起来的是腰腹处的手机,她吓一跳,“你拿开!”

    孟揭偏不,他甚至让手机再往下滑,掉到了裙摆里?,和衔接处就隔着一重柔软的裙摆,他慢了,那来电的频率就更明显了,贴着她要命地急催。

    晏在舒没试过,也招架不住,几乎以同频的速度在发?抖,指甲嵌进他肩膀,“王……王八……狗蛋,我不要这个。”

    而孟揭对这称呼欣然接受,他又?拨了一个,接着慢条斯理拿出手机,看一眼来电提醒上的一串数字,笑,笑完忽然划了下屏幕,把听筒部位贴在晏在舒耳边:“谁混蛋?”

    “谁混蛋?”

    两重声?音一前一后地响在晏在 ? 舒耳边,让她有?片刻的迷茫,而后咬着孟揭肩骨,用?力咬,喉咙口闷的全是黏腻的哽音。

    窗外流风梳着薄云,屋里?在低语,原本和风细雨般的亲吻也变得骤烈。晏在舒逐渐挨不住,在这蛮横下漏出了低泣,一两声?,孟揭想听,还想听,他说不存电话可以,乱存电话也没问题,多念几遍用?脑子记就更好,于是他真就一个数一个数地念,一个数一个数地撞。

    晏在舒听着他念,也听着话筒里?的电流声?,还听到了女孩儿凌乱的呼吸,仿佛置身?在四个人的浪潮里?,快乐和羞耻都成倍累加。

    太过契合有?时候真是一件令人害怕的事情。

    ***

    他们?衣衫不整地在厨房吃了点三明治,在楼梯口迅速投入第二场,零零散散的衣服掉了一路,最后推门进房时,孟揭只给她留了一条裙子。

    这一场酣畅淋漓。

    期间他的手机响过两次,他都没理,事后腾出手了直接关机,帮晏在舒整理好裙摆,把浸湿的一小块布料也揣手里?,晏在舒看见?了,但?整个人出了场大汗,疲软,虚弱,只能象征性踹他一脚,孟揭躲都没躲,笑说:“洗干净还你。”

    晏在舒洗澡时,祖宗真就裸着上半身?,在洗手台边琢磨女孩儿内裤洗起来都有?什么讲究,先看了圈柜子上五花八门的清洁用?品,按着使用?说明挤了点儿,把那一小块布料洗得干干净净,又?搁她屋里?那个壁挂的小洗衣机消毒烘干。

    别说,一通操作下来,觉得自个儿挺能的。

    等他洗完澡擦着头发?出来时,一推门,却看见?卧室里?还亮着灯,晏在舒就坐床边发?呆,懵得魂儿都快散了,他看眼时间,凌晨三?点二十,“不睡?”

    晏在舒揉一下眼睛,抬眼一眨不眨地把他望着:“好饿啊。”

    可怜死了。

    大半夜里?,孟揭就下楼给她炸九层塔,做他嫌费太费功夫太油腻的盐酥鸡,还煮了绿豆粥,又?切了盘莲雾和蜜瓜,她说这样不行,每次跟他做都是有?氧跟无氧的结合运动?,搞得她卡路里?消耗太快,总发?昏,总脱力。

    孟揭就来劲儿了:“发?昏是因为?饿吗?”

    “不然?”晏在舒咬一口莲雾,横一眼过去。

    行吧,孟揭识相地收回眼,晃晃指头,摆出投降的架势,他事后的情绪绵延特别久,总是愿意让着她。

    她瞪他,他就笑。

    晏在舒更气?了。

    于是孟揭往她嘴里?递第二块莲雾,她就没脾气?了,扑哧一下笑出来。

    ***

    累趴了。

    睡到第二天下午,晏在舒起床就直奔健身?房,拉伸了肌肉,又?上楼冲了个澡,下楼吃了顿清淡的早午餐,才?觉得活过来一点儿,孟揭一直在书房,晏在舒探头看了一眼,他在跟某个项目组搭档远程校对数据,她站门口没进去,往外指指,比了个口型:我出门了。

    电脑上,蓝绿色调的数据还在跳,孟揭朝她按一下手掌,是等他一会儿的意思,可晏在舒戳着手机:赶时间。

    说完真就走了,走前没忘捎走车钥匙,在车库里?研究了好一会儿,整间车库都断断续续震着车鸣,两分钟后,收到条消息-

    孟揭:【方向盘调过了,还重不重。】

    何止是方向盘,几乎上次试驾时晏在舒提过一嘴的问题,孟揭都给校准了,几个不适合现在用?的配件也给换了,车上甚至放了几盘CD,是晏在舒喜欢的那几款-

    晏在舒:【刚好,调试很耗时间?】-

    孟揭:【两三?天。】

    晏在舒慢慢打着字:[还成……]

    但?孟揭又?堵来一句:【反正女朋友不在,不闻不问不关心,其实也没差。】

    烦死!

    晏在舒打字的力道变得重:【我晚上还回来!】-

    孟揭:【我一会出门。】

    这是几个意思啊?晏在舒又?打字:[那我开回碧湾……]

    孟揭又?堵来一句:【车要开去保养。】

    【……】晏在舒回:【晚上我接你?】

    孟揭这次回得很快:【不耽误你的事吧。】

    晏在舒几乎咬着牙:【耽误啊,我约了朋友吃饭。】

    孟揭就没再回了,晏在舒一路开出小区,风吹着,老式发?动?机的声?音响着,晏在舒余光里?的手机屏幕一直暗着,又?开出了百米远,她一脚刹车,停在了路边,噼里?啪啦打字:【你几点结束?】-

    孟揭:【十点,五湖社区。】

    得寸进尺的王八蛋。

    ***

    晏在舒约的是学姐成莎,顺带喊上了唐甘,三?个姑娘打卡了一家新开的火锅店,成莎一直在说宣传视频的效果特别好,短短几天转发?破十万,登了主媒头条,还引起了一串儿跟拍模仿的联动?反应,说庆功宴那晚她没去真是可惜了,几个活动?策划和宣发?都被点名表扬,没点到晏在舒,让她这个搭档特别不甘心。

    晏在舒听着就笑:“本来就是人是迎新季的节目效果好。”

    “真不是,当场看的节目也就中规中矩,掌声?还没浪高,最后出来那成品还是你做的呀,”成莎下着菜,说,“就是能打,画面节奏都没得讲。”

    唐甘跟着哈哈笑,搂着晏在舒脖颈,说:“完啦完啦,这是瞄上你了,立马就要丢活儿过来了。”

    晏在舒立刻抬手:“我这算临危受命有?奇效,真要上阵就不一定有?这效果。”

    成莎在那长吁短叹:“算了,我也不敢,就拍摄迎新季宣传视频这事儿,你们?系徐教授已经给我们?头儿打了三?个电话,是不是立马要选课题组了?”

    晏在舒点个头,话题又?往各自专业的内容去了。

    吃完饭,成莎跟男友约了看电影,在商场门口跟她们?告别,而唐甘说两天没见?她人了,刚好车上带着球拍,她俩消了食,就找了个夜场网球场地,唐甘是半职业选手,打过国际赛的,俩人打小就是球搭子,两圈儿下来,唐甘就把她看透了:“你怎么那么虚?”

    晏在舒摆摆手,把毛巾敷在额头:“最近作息不好。”

    “作息不好?”唐甘扛着球拍,往她边上一坐,“那是男朋友活儿好咯?”

    晏在舒指她一记,表示不跟她谈这话题,唐甘偏就逗她,一手搂着她脖子一手勾起点儿衣领,“嚯”一声?,“大地主看起来跟个仙儿一样,私底下玩这么开的?”

    晏在舒脖颈到耳下一溜儿涨红,撂了球拍就卡进唐甘肘下,腿一斜,力一上,差点儿把她带过肩翻出去,俩人就这样闹腾了会儿,闹得唐甘不敢再扒拉她衣领子,又?肩挨着肩,脑袋挨着脑袋,坐在这周末晚间的露天网球场上吹凉风。

    唐甘提起吃饭时成莎那话里?话外带的意思:“成莎想带你进校宣传部,不乐意?”

    成莎的意思确实给得挺明显,对唐甘起哄式的附和也没有?反驳,可以理解成对晏在舒的临场发?挥能力挺满意,也可能校宣传部就缺这么个会拍会剪的好手,再加上这次迎新季收官战打得这么漂亮,合情合理邀晏在舒进宣传部。

    可说到这事儿,晏在舒就有?话讲了:“你不觉得离奇吗?往年宣传视频也有?出挑的,但?没爆成这样儿的,班上都说最近学校里?莫名其妙多了几个打卡点,都快成旅游观光地了。”

    “A大本来就自带话题度,没什么不可能的。”

    “隔壁奥新还是国家级科研中心,人家今年百年庆,折腾出这种阵仗没有??”

    “科研圈嘛,毕竟更垂直一点儿,数据投放没高校那么杂,再说,奥新跟这类社交平台都有?合约的,人家自带流量降温器。”

    “……你怎么回事?”晏在舒狐疑地看她。

    “你怎么回事?”唐甘脸不红心不跳地反问,“就算后边有?人在推,那又?怎么了,校方有?了名,平台得了利,普罗大众有?了茶余饭后的谈资,皆大欢喜。”

    皆大欢喜吗?

    晏在舒直到坐上车,还在想唐甘的这番话,可能她真是校方运作下被惠泽利益的池鱼,但?心里?边隐隐有?点儿怪异,连带着想到话剧团队里?的新伙伴,想到风格大变的裴庭,想到唐甘临走时晦涩的眼神。

    唐甘比她懂。

    晏在舒也了解她。

    她没明讲,就意味着这些事情算不上坏事,只是对现在的晏在舒来说还太过严肃。

    她心里?搁着事儿,没注意时间,再看表时,已经10:15了,车子就停在五湖社区边上的露天停车场,跟前是灯火通明的大厦,西装革履的行人匆匆而过,风大,从高楼之间奔啸而来,发?脾气?一般,把满地枯叶卷到半空,咔嚓咔嚓响。

    晏在舒拿手机,往孟揭那发?条定位,再发?条消息:【出来了没?】

    消息没得到回复,晏在舒手把着方向盘,有?那么几个瞬间想走人了,耐心迅速消耗的烦躁感和打小就恪守的诚信礼貌相互掐架,把情绪架在火上烤。在她第三?次拿手机时,侧前方,二十米开外,大楼前走出来四个人,三?男一女,一辆早就候在边上的特殊牌车辆缓慢靠过去,在他们?跟前停。

    孟揭跟为?首的男人还在交谈,以对方说为?主,大多都很简短,孟揭偶尔点个头,没什么表情,讲了两句,那男人也就叹口气?,看着他,两三?秒后,在他手臂上一拍,上了车。

    当下有?犹豫要不要下车打招呼,但?脑子反应也不慢,看到这祖宗在家时明明穿的白T休闲裤,一出门就换了偏正式的衣服,而父子俩的相处模式也挺怪,看起来孟爸爸想谈,而孟揭始终在避,看得出父子间情感交流生疏,所以晏在舒识相地没有?上前。

    前脚那辆车开走,后脚孟揭也动?起来了,风这样疾,他的衬衫衣摆翘起,头发?被吹得凌乱,可那张脸还是帅,甚至在风里?走着,拢着手心点着烟,一丝儿烟雾从指缝里?漫出来,明明一眼都没往她的方向落,又?不疾不徐稳稳当当地朝她走时,晏在舒的呼吸也跟着缓下来了。

    所以在孟揭抽完一支烟上车时,她没说什么,慢慢往停车场外开,孟揭的情绪不高,她的情绪也不高,可能是某种同甘苦共患难的微妙情绪作祟,二十分钟后,车子驶上离开海市的高架桥,孟揭也从密集的手机消息里?抽出注意力来,问一句:“去哪儿?”

    晏在舒没立刻答,她先是开了篷,降下车窗,风立刻四面八方地围过来,又?塞了一张CD,等音乐声?滚动?在阵阵掠过的海风里?,递进耳朵的时候,她才?看他一眼,笑。

    “带你约会。”

    第46章 星海

    晏在舒如果定了心要哄谁开?心, 那没谁受得住。

    一个半小时?的车程,他们?到了周边某个渔村,晏在舒熟门?熟路地在一农家小院儿边上停了车, 车顶上就是人家结满百香果的棚子, 海边起了薄雾, 路灯昏黄,左右都是沉睡在夜色里的鱼鳞灰瓦,孟揭还没动?,她已经合上了篷与窗, 推门?下车, 这?会儿边上小农院门?正好开?,一四十?来岁的女人披着外?衣握着手?电筒走出来,一见她就笑眯眯的。

    “小晏来啦。”

    晏在舒喊了声婶儿,迎上去:“吵着您休息了吧?”

    “没有没有, ”那女人摆手?,跟着从兜里摸出一串钥匙,丁零零地抖落抖落,挑出其中?一把来,递给她说, “在收棚布,明天要晒稻子,这?天啊变来变去的, 你出去玩要注意安全, 风大不敢下水哦。”

    晏在舒接钥匙,说:“我会小心, 谢谢婶儿。”

    俩人说着话?,孟揭也正好下车, 关车门?的声音惊得婶儿捂一把胸口,而后才哭笑不得地说:“没看到车上有人,”说完,面上露点儿促狭,朝晏在舒别个亮晶晶的眼神,“是朋友哇?”

    晏在舒摇摇头:“不是。”

    孟揭没什么?表情,朝她点个头,规规矩矩叫声婶儿,又在夜风里眯了下眼睛,准备拿兜里揣的烟,又听到晏在舒在停顿两秒后带笑的声音。

    “是男朋友哦。”

    摸向烟盒的手?徐徐停下来,孟揭看着晏在舒,看她说这?话?时?嘴边猫着坏的笑,看她跟对方伸手?说拜拜,看她转过头,在薄薄的流雾里递来的眼神。

    明明知道是个安全区域内无关痛痒的示好,出了这?座渔村,换回车水马龙钢铁森林里她都不一定能?开?这?口,但示好这?行?为本身能?体现在晏在舒身上,就算顶良心的了。

    孟揭还能?要求什么?。

    孟揭折回车里,取了点东西。

    ***

    这?渔村特别小,碎石子路领着他们?一路往东,拐过两个弯,就伸向了绵白的沙滩,孟揭懒洋洋地往远边抬一下眼,就看见一条三米长的延向海里的木栈道边漂着一块塑料浮板,而浮板边。

    停着一架……

    摩托艇。

    “你开??”

    晏在舒不应他,手?撑在栈道上,轻轻一跃,跳下了浮板,扶着顶上木板稳住身形后,抬腿伸臂上摩托艇,自个儿稳稳当?当?坐好了,才伸指头,勾起件救生衣抛过去,眼里带着笑,发丝在风里扬,周遭全是涌动?着的细碎光潮,漂亮得像海里攀出来的一只水母,在这?深邃的夜海边,整个人从眼神到动?作都带着再明显不过的钩子:“来不来?”

    孟揭自始至终在岸边看着,哪怕听着这?样直白的引诱,也波澜不惊的样子,晏在舒不知道他这?一两秒内想了些什么?,实际上连他自己也没什么?头绪,就是觉得这?一刻说什么?都多余。

    浪都打?到脚下了,不接,等什么?呢。

    出发前晏在舒只问了他一句,“你买保险了没有?”

    当?时?孟揭看着她这?阵仗,又回想一路过来她开?车的架势,心里觉得挺悬,但嘴上到底给了面子:“你尽管造,伤损我自负。”

    三十?秒后,离岸数百米,孟揭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们?正在涌向星海。

    ***

    身后岸边的建筑物在视线里逐渐变窄,变细,直到微缩成?一行?深灰色的起伏不定的线条,融进飘着薄雾的漆夜里,灯光跟芝麻粒儿似的,都散开?了,揉碎了,晃出晕乎乎的油光,晏在舒只是回头看了一眼就无暇顾及。

    摩托艇跟船不同,缩小的是体积,缩短的是距离,两个人小腿上溅的全是水沫儿,那一重重的浪头迎面打?过来,让晏在舒觉得她就是一条贴着水面狂飙的鱼,真实,刺激,每一秒都有落水的风险,心跳飙到180,明明水凉风也冷,但两人都出了身热汗,孟揭稳稳地把着她的腰,然后在她侧压身甩出一记漂移时?捞住了她半滑落的身体。

    她扭头,后背紧紧贴着他胸口,浪都涌到脸颊边了,还在朝他笑,笑完一个利落地挺身,把倾斜的摩托艇又带了回来,身后水花四溅。

    玩儿得很爽。

    也很累。

    她这?辆摩托艇特别重,晏在舒开?是会开?,但漂着玩儿就特别耗体,所以在半途熄火,跟孟揭换了个位置。

    深夜,海上,前后都看不到灯光人影,晏在舒全身湿透,捋着湿发,低着脑袋,屈膝然后站起来,小心翼翼踩上了他大腿,“你扶稳啊。”

    孟揭发梢也滴着水,一手?撑着她手?掌,一手?虚靠着她小腿,“你踩实了。”

    “我挺沉的,这样踩你不痛?”晏在舒没胡说,她打?小练体育的,看着瘦高条儿,但肌肉量不少,怎么?也得有个一百一二十斤。

    “踩对了不痛。”孟揭这?样回。

    “……”晏在舒瞪他一眼,真就整只脚踩上去了,孟揭练腿的,胸腹肌肉薄,大腿特别结实,踩起来稳稳当?当?,晏在舒两只脚踩他大腿,两只手?扶他肩膀,半弯身,缓慢地向他身后座椅伸一只脚,嘴里还在嘟囔,“我怕你给我撂下去,黑灯瞎火又在海上……”

    说着真就滑了一下!

    浪大,一卷儿拍过来,整架摩托艇都剧烈地晃了一晃。

    晏在舒急吸一口气,整个身子往侧边滑,幸而一直虚靠在她小腿边的手?迅速探出来,孟揭踩着脚踏起身,手?从她腿边往上卡到腰侧,一提,一抱,把她滑跌的身子抱稳了,下巴贴着她湿透的头发,慢条斯理?问出一句。

    “黑灯瞎火又在海上,我能?把你怎么?着?”

    晏在舒心都没落回肚子里,下巴也还垫在他肩上,急喘气:“喂鱼啊……”

    “喂鱼?”孟揭声调立刻就提起来了。

    晏在舒还在皮:“你干不出来吗?你心里边儿就这?样想呢吧。”

    孟揭真就松了点儿力,晏在舒还没站稳,一个浪拍过来,她整个人又晃了晃,这?回她学?聪明了,搂着孟揭脖颈说什么?都不撒手?,一副我要掉也得跟你同归于尽的架势。

    浪头过去,晏在舒手?指还攥着他衣服,眼睛还在左右瞥,就感觉到下巴轻轻震了一下,两三声的笑递进耳里,“我算是知道你嘴硬的毛病打?哪儿来的。”

    全是惯出来的。

    恃宠而骄第一名。

    “谁嘴硬,我不硬。”

    “嗯,你软。”

    “你少耍流氓,”晏在舒伸手?推他,“你让我过后边去。”

    孟揭不帮她,也不扰她,一副由她怎么?弄的样子,晏在舒好在是常年运动?,身手?挺矫健,胆子一冲脑竟然就敢双脚踩在单边脚踏上,再吸取刚刚磨磨蹭蹭的教训,一拧身,一跨腿,在后座稳稳妥妥地坐好了。

    孟揭正好往前挪,戴钥匙手?环,刚握上把手?,肩上又一重,晏在舒撑着他双肩站起来了。

    她看着他后脑勺儿,看着他微微低垂像在研究档位的认真模样,看着他半湿的衣服和带感的线条,喉咙口突然就烧了起来,她低下了头,泄愤式地,不带情/欲地,甚至半点儿不温柔地,在他耳朵边亲了一下。

    “叭!”

    特别响。

    亲完晏在舒自己都愣了,孟揭也没什么?反应,三两秒的安静后,耳边灌满风声,灰云迅速在穹顶聚集,翻腾,凝落,一滴两滴的雨打?在面上,打?断了这?阵诡异的安静,也打?断了孟揭回头的动?作,他重新低下头,系好安全绳,说声,“坐稳。”

    而后就调了档位,一拧油门?,轰地冲了出去。

    她没看到他逐渐红起来的耳朵和脖颈。

    这?一瞬间心跳变快,体温拔升,肾上腺素飙涨,神经紧绷注意力高度集中?,孟揭比她冲得还猛,油门?给到了顶,海风裹挟着雨滴,在耳边呼啸而过,摩托艇的尖端在海面上破开?了一道道白色浪潮,晏在舒把他抱得很紧,也有在浪潮最和缓的时?候把脸往他背后贴,这?个人热乎又稳当?,反应很快,动?作也够利落,心地虽然很不善良,但还是……她轻轻地嗅了嗅。

    “……”这?人!又用?她沐浴露!

    ***

    劳伦斯说过句话?,他说速度是人性中?第二种古老的□□,而海上没有轨道,没有单双向车道,也没有林立的钢铁森林与车马喧嚣,孟揭眼前只有千万重浪,层层叠叠延向天边。

    如果没有尽头,那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

    但深蓝的尽头很快就到了,照着晏在舒给的路线,20分钟左右,他们?就到了近海的一座小岛,这?是一串岛链,连绵相衔有十?几座,这?座小岛处在最边缘,被层淡烟色的薄雾笼罩着,孟揭降速,顺着晏在舒指的方向把摩托艇开?到悬浮板边上。

    熄了火,灭了灯,但俩人都没有要上岸的意思。

    被高速策动?的剧烈心跳逐渐平复了,随之沉淀下来的是更柔软的情绪,孟揭转了个身,他们?在这?薄雾细雨里沉默地接吻,孟揭的手?一直流连在她后脑,顺着发丝,揉着颈后,吻到雨势渐密,交叠的身影被雨脚涂晕。

    ***

    岛上面积小,一栋尖顶的三角形木屋立在中?央平地上,左右都是开?阔的景,三面落地窗,屋前有片小小的方形泳池,孟揭一进来,晏在舒就指一下门?边的拖鞋和浴袍,让他换,别把地毯踩湿了。

    孟揭就真把门?一关,站那儿就换了。

    “这?片岛原来都是做酒店的,这?一栋刚建好,周围的配套还没跟上呢,老板资金链就断了,我低价入手?的,连岛带房子,从小到大攒的赛季奖金一气儿全掏光了。”

    晏在舒也裹着浴袍,忙活着开?电闸,开?热水,泡完冰冷海水的后遗症开?始发作,整个人冷得直哆嗦,想着干脆把壁炉点起来算了。

    孟揭换上浴袍,过来接她手?上的活儿,“给我,你别把整屋点了。”

    他三两下就把壁炉点起来了,而后把左右两面窗帘全拉上,只留沙发前的一扇落地窗,又检查了一遍全屋。子夜时?分,窗外?细雨飘着,寒雾笼罩着,潮浪声清晰可闻,而屋里水刚烧开?,一股股白气儿往上冒,柴火的噼啪声夹在风雨里,把屋内焙得好干爽。

    他俩前后脚洗完澡,晏在舒顶着湿头发,给他丢了件管煜的衣服,唐甘管煜裴庭那几个之前都是这?儿的常客,都有衣服留这?,贴身衣物也有一次性的备着,可孟揭一接一摸就丢回去了,转身到晏在舒那间房里掏了件她的T恤,面无表情从晏在舒跟前过。

    怪脾气。

    公主病。

    她轻踹他一脚。

    等晏在舒吹完头发,到沙发上坐下,孟揭已经研究明白这?屋子的配置了,特熟练地放了幕布,开?了个片子放起来,听着脚步声就朝她撇一下脑袋:“坐过来。”

    晏在舒看到他手?里的药油就懂了,坐下去,把小腿架在他膝盖上,小腿上盘着一块儿不显眼的淤青,是刚刚在摩托艇滑倒那下在座椅上磕的,颜色不深,边上一圈儿青蓝色,她自己都没察觉,但如果不处理?,明天就会扩成?一整片乌漆麻黑。

    孟揭倒了点儿药油在手?心,缓慢搓开?,晏在舒盯着他骨架偏大的手?,嘴里叽里咕噜就想讲点儿话?,把这?一刻过于暧昧的氛围赶跑。

    “刚刚那小院的婶儿,平时?就接打?理?这?片酒店的活儿,还帮我给基地送粮……哦,我初三那年捡了只狗你知道吧,阿嬷没少埋汰,后来送养的那流浪犬收容所也不接,说那种退役犬他们?照顾不了,老跟收容所里的老大哥干架,我就跟唐甘凑了点儿钱,在那渔村边上建了个基地,收那些脾气怪的受过创伤的退役遗弃犬和实验犬,挺大的,下回带你去瞧瞧。”

    孟揭嗯声,用?掌心裹住她小腿,背往后靠,看屏幕。

    “你是不是不喜欢带毛的?”

    “不喜欢,特别是鹅。”

    “那你还是别去了。”

    嗯?孟揭一副“你在玩儿我”的表情,晏在舒痒得笑,整个人往毛毯里缩,“你不是不喜欢吗!”

    孟揭握她脚踝不让退:“你不说看看吗。”

    “几百只毛绒绒在那,不张嘴都能?糊你一脸毛。”

    “那我不去?”

    “去去去……”晏在舒痒筋被掐着,真是特别知进知退了。

    俩人挨在沙发一侧躺着,听着壁炉噼啪的响声,听着雨敲在木屋顶的响声,听着电影里低缓的台词,孟揭问她跟唐甘他们?在这?儿都玩什么?。

    “外?边……就冲浪,帆船,烧烤,唱歌,前边十?几公里还有片海域可以潜水,有唐甘的基本上都是运动?和养生局,特别热闹,屋里边嘛……人多打?打?德州,打?打?桌游,游戏房信号不太好玩儿得少,再就是刺激的了。”

    孟揭应一声,表示在听着。

    “比如说,组队玩儿游戏,哪俩人输了就手?拉手?跳泳池,或者手?拉手?潜水底……接吻。”

    孟揭没什么?反应。

    晏在舒弯一下嘴唇,接着扯:“嘴对嘴喂牌,面对面吃一根薯条之类的。”

    “你输过几次?”孟揭忽然问。

    “你想知道?”

    她翻身坐起来,头发滑下肩头,“试试咯。”

    怎么?试?

    晏在舒摆了几个他们?常玩的桌游,孟揭说:“不会。”

    “扑克牌。”

    “不会。”

    “fk the bus.”

    “不会。”

    “象棋。”

    “你很想输?”

    最后还是最简单的真心话?大冒险,晏在舒从酒柜里掏出裴庭的私藏,五花八门?白的洋的都有,然后给自己倒了一杯特养生的红茶,说规则很简单,石头剪子布,谁赢谁向对方提出一个问题,答出来就继续下一轮,答不出来喝酒。

    “你喝什么??”

    晏在舒指一下红茶。

    也行?,孟揭揉了把脸,接了一杯冰过来,而后倒酒,往桌上一放。

    第一局,晏在舒赢了,她慢慢盯住孟揭,问第一个问题。

    “你是不是很喜欢我?”

    第47章 赢家

    她不问你是不是喜欢我。

    她在喜欢前加了个程度词, 就是明知喜欢,才问。

    问完,没停顿, 晏在舒提醒了一句, “如果你不想答, 可以喝……”

    “喜欢。”

    孟揭打断她的话?,迎着她眼神给了回答,丁点儿拖泥带水的犹豫都没有,干脆的态度反倒弄得晏在舒不知道怎么答, 有一会儿才意识到不需要答的, 游戏而已。

    幸而是个游戏。

    可巧第二局她又赢。

    脑子里有个声音说转话?题吧,问点别?的吧,但嘴巴更快,几乎是以一不做二不休的气势问出口了:“那?你弄明白性和爱的区别?了吗?”

    孟揭全程都盯她眼睛, 晏在舒观察他的同时他也在从她脸上?捕捉细微的神情变化,这?又是游戏之外的另一重?较量,无声,持久,黏稠, 闻言他仍旧立刻回答:“没有,”顿一秒,补充, “但没差。”

    想要你, 和喜欢你,两者没差, 在孟揭这?里是可以混淆的,那?都是指向明确且日渐浓烈的情绪, 这?回,他脑子处理这?类情绪的速度,比在东城跑山那?次更快一点儿,也更清晰一点儿。

    晏在舒连赢三局。

    她问:“你高兴点儿没有?”

    所以她看出他情绪上?的低迷了,然后?耗掉一个游戏机会问他真实感受,孟揭没答,他转头喝了一杯酒,放杯时又抚着晏在舒后?颈,用喝过酒的嘴唇跟她蜻蜓点水似的碰一下。

    这?就是回答了。

    而两局过后?,晏在舒就开始连输,孟揭把?酒杯移开,拉她过来,跟她膝盖抵着膝盖,皮肤贴着皮肤,好像现在才等到游戏的乐趣一样,有种要慢慢地一根根拆她骨头的架势,但在她看来是很怪的,因为孟揭问的问题都偏,比如问晏在舒喜欢甜口的面还是咸口的。

    “咸口。”

    “车开不开得惯?”

    “开得惯。”

    “不同居,又留箱子是不是在逗我?”

    “是钓你。”

    孟揭的表情带点儿兴味。

    晏在舒在喝茶的间隙趁机反问,“那?你给不给我钓?”

    孟揭说:“给。”

    “真给假给?”她问。

    “现在是你在问我?”孟揭侧一下眼神,让她看手上?明显的胜负结果。

    “……”晏在舒忍了,“你问。”

    “跟话?剧新?搭档有没有火花?”

    “平稳。”

    “我问的是有没有火花。”

    “……没有。孟揭,你心眼儿只有针尖大。”

    “喜欢前戏长还是短?”

    “怎么说呢,时间长,次数少这?样。”

    “有说法?”

    “没出拳呢,你再赢我一次我才答。”

    孟揭就问:“你准备出什么?”

    晏在舒想了下:“拳头。”

    而真出手时,晏在舒出的是剪刀,孟揭仍旧是拳头,他这?会儿的表情就有意思了,看得晏在舒脸颊一阵烫,掰着膝盖跟他用力碰一下,听?到他带着笑的一句:“现在可以答了小骗子。”

    晏在舒很不乐意,但愿赌服输:“一次就行了,两次腰特别?软,我在上?边坐不住。”

    接着还是她连输,好像次次都被掐住规律一样,孟揭还在问。

    “喜欢在上?边?”

    “看你表情看得比较清楚……还有你是不是耍什么花招了,为什么石头剪子布也能一直赢的?”

    孟揭没应她,是估摸着再有几局她就该改策略,就没那?么好猜了,于是接着上?题问:“最喜欢什么体?/位?”

    “抱着。”

    “坐着抱,站着抱,还是躺着抱?”

    “这?是下一个问题。”

    可就像开玩笑似的,孟揭的连胜偏偏终结在这?里,晏在舒绕着头发丝儿,认认真真把?他看了半晌,问:“小时候天文台那?次,你为什么走了?”

    孟揭顿了四五秒,然后?转头喝了杯酒。

    晏在舒略微皱眉,在下一次赢的时候再问:“二年级的时候,我们两家?一起吃年夜饭,我从楼梯摔下来,摔掉了一颗牙,摔断了一只手,你就在楼上?看着我,我那?时候喊你,你为什么不来?”

    孟揭又喝一杯酒。

    再赢,她问:“高中……高二暑假,阿嬷过寿,我们吵起来,那?次吵很凶,互相撂狠话?,我说绝交吧你说有过交情吗,但后?来想想也就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坏,搞得我好讨厌你。”

    他终于答:“我有病。”

    答又不像答,晏在舒一时语塞,下一轮又赢了,前一时的语塞导致这?一场的问题迟迟没想出来,孟揭耐心等着,等的过程里看着电影,一口口地,又喝掉了两杯酒,一瓶威士忌就剩底了。

    晏在舒拦了一下,问:“孟爸爸是不是对你很严格?”

    当然察觉得出来 ? ,她又不傻,不论是今晚五湖楼前那一幕,还是各种家?宴场合上?父子间淡薄的相处,亦或者是这几年孟揭父母疑似婚变的传闻,多?多?少少让她有这?方面联想的。

    没意外,孟揭再倒一满杯,仰头喝掉了。

    这?也是回答。

    所以这?么个看起来风光无限前途无量的天之骄子,私底下没有松过弦的时候,没跟朋友扎堆玩闹,没玩过饭局游戏,没跟哪个同伴有过这么个“秘密基地”,他的业余爱好也就是死磕那些高难度的小游戏,怪不得心理那?么扭曲。

    电影播放到激烈的打戏,斑驳的光影闪动在四壁,晏在舒拢了下毛毯,认认真真说:“那?你以后?跟我玩儿呗,攒局我带你。”

    孟揭回她个“你是不是也有病”的眼神。

    操了。晏在舒朝他用力甩个抱枕:“你不是很可怜吗?游戏游戏不会,只会打单人电动,饭局饭局不懂,只会掺和雍小叔那?种中年局。”

    “少过度解读。”

    “你少狗咬吕洞宾。”

    “我得谢谢你?”

    “什么?您大点儿声,听?不见。”

    晏在舒张开手指搭耳边,一个劲儿鼓动他,孟揭就笑,笑着一把?拽她小臂,嘴唇贴紧,跟她接了个又呛又辣的吻,而后?可能是吻热了,也可能是酒熏热了,他们提着两瓶酒和一盏露营灯出了门,走过深夜的白沙滩,来到几百米外的一座露台。

    这?儿支了顶遮阳篷,还有几张桌椅,原先是临时用来放冲浪补给的,雨刚停,椅子上?凝着水迹,孟揭把?自个儿外套脱了,铺椅子上?,晏在舒让他自个儿坐。

    孟揭个高腿长,晏在舒披着毯子,盘了腿也能坐他腿上?,他们迎着海风讲话?,头顶云没散,空气湿度仍旧高,夜雾浓重?,顺着风的路径缓慢流淌,海的鼾息连绵于耳,她穿着短的睡裤,孟揭就把?毯子给她拢紧,手贴着她手臂,把?她拉得近点儿,挨在胸口上?。

    酒就搁在边上?的椅子,孟揭时不时会喝一杯,他酒量挺好的,威士忌和白酒这?么混着喝了两瓶都没倒。

    晏在舒不想他真醉,觉着自个儿照顾不了人,就又问他还想不想玩儿?

    “换种玩法。”

    “那?你说。”

    孟揭就摸出手机,打开了一个单机游戏,叫I Wanna Be The Guy,晏在舒瞄了眼,觉得挺熟悉,没两秒想起来是方歧玩儿过的,一款特别?考验手速和反应力的游戏,唐甘玩这?摔坏了俩键盘。

    晏在舒想了下,轻轻戳他一指头:“你教教我。”

    她把?脸凑过去,看孟揭玩儿了一把?,觉得还成,看起来挺简单,可真上?手却不是那?么回事儿,十秒都不到,她就“噗”地扎上?了尖刺,挂了。

    “啊?”她把?着手机不撒手,难以置信,“就死了?”

    孟揭笑,“不服是不是?”

    “哇,”晏在舒差点儿想跳起来了,可孟揭卡着她没让动,她转头,“新?手福利期你给不给?”

    孟揭笑就更坏:“这?点儿也赖?”

    晏在舒别?他一眼:“你给不给赖?”

    这?都撒娇了,孟揭能怎么办,他说:“你赖着吧,我就不上?手了,你撑够半分钟没死就算我输你。”

    真是很嚣张,可晏在舒也真是游戏黑洞,二十秒刚过,又吧唧地摔死了,她啪一下锁屏,推过去,“我不玩儿了,这?辈子都不玩儿了。”

    孟揭悠哉地倒酒,风把?他额发往后?吹,露出张干干净净的脸,他倒满酒,晏在舒也很干脆,换了个姿势,说,“你问吧。”

    孟揭就问了一句话?。

    咸湿的海风一卷卷袭面而来,不远处夜潮汹涌,左侧棕榈树摇落成片水滴,晏在舒的发丝全往侧旁扫,她伸指头,往后?拨了拨,之后?才看孟揭,“你说什么?”

    十来秒的沉默里,只有夜雾围绕周身?涌动,没人讲话?,直到一滴水啪地在她膝盖上?溅开,孟揭在“逼一把?”和“退一步”之间选择了较为稳妥的后?者,意兴阑珊地开口:“我说亲我。”

    “有这?规则?”

    “刚定的。”

    “你怎么那?么皮。”

    “比不过你。”

    一来一回对过两招儿,晏在舒也没法子,问他:“现在?”

    他点头。

    晏在舒就轻轻靠过去,在他嘴边亲了亲。

    孟揭不紧不慢地纠正?:“不是这?。”

    管你呢,晏在舒朝他丢个白眼,可下一秒孟揭就侧过了脑袋,把?这?个不合标准的吻加深了,晏在舒坐的位置是经不起大动作的,她会晃,会跌下去,可孟揭就抓着这?一点,把?她腰部上?下的位置控得严严实实,半点儿没让她跑得了。

    风很凉,空气里弥漫着寒露的味道,孟揭是亲了个痛快,晏在舒抚着刺痛的嘴角骂一句混蛋,孟揭一只手倒酒,一只手绕着她发尾,“混蛋和骗子,咱俩绝配。”

    晏在舒知道“骗子”是在指什么,难得没回呛,他们在这?待了半小时,就在准备回返时,这?混蛋还是醉了。

    第48章 酒后

    这混蛋还是醉了。

    可他醉了也?不挂脸的, 举止动作看似如常,怎么发现的呢,是两点半, 晏在舒觉得真冷了, 毛毯的每一道?孔隙都被夜雾浸满, 变得又湿又沉,越披越冷,她说回去吧,孟揭就拉着她往房子的相反方向走。

    她费了点儿口舌跟这倔驴子掰扯了几句, 无?果, 冷得脾气?上?来?了,撂下他自己闷头走,他就慢吞吞跟后边,回了房子就杵冰箱跟前, 晏在舒问他:“找什么呢。”

    孟揭也?不搭腔,脸是臭的,眼是虚焦的,把冰箱里?的东西挨个看过去,眉毛都拧得死紧。

    这时候她就有点儿意识了, 开始试探性?地?问他:“你是不是饿了?”

    孟揭把她看了会儿,冷着脸,像是在反应她的身份, 眼神逐渐从带有警觉的探究意味往正常过渡, 过了会儿,说:“九层塔, 炸鸡。”

    那一瞬间是有点儿感动的,觉得这人挺够意思?, 喜欢就喜欢吧,喝醉了还惦记她这点五脏庙,不合时宜的善心?大发作,她开始哄他:“不吃不吃,我不吃哦。”

    “不喜欢?”孟揭的语气?一下就变了,变得冷,变得刻薄,跟往常一样?招人恨。

    “喜欢死了,但我还饱,你摸看看呢。”她带着他的手往肚子按。

    “平的。”皮肤接触好像有让孟揭情绪稳定点,所以他只是很不满地?撂了两个字,没?再提什么九层十层塔。

    “哪平了,立马鼓给你看,”晏在舒拉着他手腕,用肚子当块肉,遛狗一样?把他遛着往房间带,“你再摸摸呢。”

    孟揭的骨架大,手掌也?宽,伸平了覆在她小腹上?,那视觉效果确实很刺激,容易让人联想?到一些昏光里?的纠缠,晏在舒没?看没?想?,孟揭看了也?想?了,还做了。

    晏在舒好不容易把他哄进房间里?,整个推倒了,谁知道?那双手跟铁钳一样?卡着她腰,还要沿着那腰线放肆。

    “……手拿开。”

    孟揭是醉了,但他肢体记忆还在,想?要这个人的欲/望牢牢刻在意识里?,偏偏理?智出?走,被长期压在冰层下的情绪开始松动,逐渐占据高峰,他不想?放她,甚至用上?了点格斗技巧,锁着她的腿不松。

    晏在舒肢体受限,干脆使了坏招儿,说:“我要亲你了啊,你松松手,否则我够不着。”

    孟揭就真松手,她翻过身,攥着他衣领,枕着他手臂,把他扎扎实实地?亲了两口,估摸着也?差不多了,也?该亲晕了,晏在舒小心?翼翼撑着床面起身,可刚拉开一点儿,又被摁着后心?带了回去,视线天旋地?转,整个人陷进被子里?,腰侧发凉。

    孟揭上?车前是吃过抑制药片的,几乎每次见完孟介朴他都要吃,否则胃里?陷进去的那个大洞就会无?休无?止地?蔓延,直到让他心?悸手抖,直到让他控制不住地?想?要通过自虐般的手劲让自己纾解。

    药效很猛,照理?说他此时此刻应该完全进到贤者模式了,不应该对晏在舒起什么歪念头,但可能是情绪压过理?智,被压抑的部分报复性?反弹了,他很渴,很饿,整个胃部到胸腔都被酸性?液体蚀透了,烧心?烧肺,千疮百孔,四围的风呼啦呼啦往里?灌,扯得哪儿都疼。

    手轻微抖。

    很想?她。

    很想?……要。

    晏在舒感觉到了。

    这玩意儿带点翘头的弧度,一下下抽她手,压根忽视不了。

    她以为是男孩子自然的反应,所以愣了一下,拍拍他侧颈,试图跟他讲道?理?:“没?套我不做。”

    但孟揭体温很高,不正常的高,制她的动作招招都是奔着锁死退路来?的,她停了三四秒,顺毛一样?把孟揭的脑袋按在肩头,看了眼手能够到的几样?东西,遥控器,一本书,一瓶复合维生素,一台平板。

    随后夹着孟揭脸颊,平静看着他,再次重复:“没?套不做,听到了吗,我知道?你醉了,也?知道?你能听见我说的话,孟揭,你要脱我一件衣服,我们现在就分手,然后我把你打一顿,你选。”

    脱衣服,分手。

    孟揭花了半分钟反应她这串话,只捕捉到这几个词,虽然很不高兴,但还是松了劲儿。

    “很乖,”晏在舒微笑着,“现在,把手伸出?来?哦。”

    孟揭就抽出?了手,她松口气?,后背一片冷冷热热的汗,觉得这人醉起来?不疯不闹挺好,像个小孩儿似的还能哄哄骗骗,可她刚刚翻过身,手里?又被塞了个什么东西,等摸出?那薄薄的轮廓,晏在舒反倒呆住了:“你随身带着这玩意儿?”

    孟揭从背后把她抱过来?,额头贴着额头,闷声说:“车上?。”

    晏在舒简直都笑了:“你往车上?放套啊?有病吗。”

    这俩字让孟揭陷入沉默,半晌,才懊恼地说:“我有病。”

    “我不是这意思?,”晏在舒把他头发乱揉一通,“哪有人这样?说自己的,你没?病,你就是……有点儿狗。”

    孟揭仿佛没反应过来这意思?,皱着眉毛在努力思?索,这模样?儿看得晏在舒特别心?软,连着在他脑门啵了四五下,亲过瘾了,用舌尖一点点描出他的轮廓,呵气?一样?地?说:“半夜三更,孤男寡女,偏海野岛,谁喝多了,谁就要被扒皮抽骨一口吞掉的,你怕不怕……”

    后几句是咬着他说的,含糊,黏腻。

    孟揭缓慢地?眨了下眼睛,他压根儿听不到她在说什么,心?跳在耳膜上?有力地?砸着,咚咚咚的声音盖过了一切,他胸口都烂得不像样?了,看似正常的皮囊里?,理?智全体下线,只依稀记得脱衣服是件十分严重的事,十分十分严重,会死人的,进退两难的感觉让他倍感烦躁,而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令人烦躁的热度突然就停止了叫嚣,跟被顺了毛一样?,在谁手里?乖乖伏着。

    晏在舒被那温度吓了一跳,躲一下,但紧跟着被逮回去,第二下没?躲,心?惊胆战把着,“你好像发烧了。”

    他闷哼一声,唇舌再一次凶蛮地?堵上?来?。

    等晏在舒洗完手进房间,看见孟揭仍旧坐在床边,听见声儿就抬头,目光幽怨,她想?了想?,过去摸摸他脑袋,很宽容地?说:“没?关系的,十分钟也?挺久了。”

    孟揭呢。

    孟揭都快死了。

    ***

    从小到大,别说颓成这样?儿的孟揭,就连稍微平易近人点的孟揭,晏在舒都没?见过,这会儿竟然在酒后挖到了孟揭的另一面,挺新鲜的,她到厨房倒了杯水,又在杯里?搅了蜂蜜,递给孟揭,在他喝水时往酒柜里?抽出?一瓶酒,拎着进房间。

    “有件事我要告诉你,”晏在舒把酒瓶往床头一搁,哗啦啦倒了一杯,“今晚玩儿的是游戏,但游戏也?有需要遵守的规则,我今晚赖了一次,现在还你。”

    孟揭坐在床边,手肘压着膝盖,耳根的红没?退,看起来?人模人样?,但动作很迟缓了,脑子也?是浑的,一串话打进他耳里?,挤进他脑中,再被酒精撕得稀碎,根本记不住。

    “今晚你在海边问的那一句,我听到了,如果你想?听真话,我可以讲给你。”

    孟揭看向她。

    晏在舒就当他默认了,平静地?说,“是。”

    他下意识地?皱眉,虽然醉了,孟揭仍旧有本能地?想?要和血液里?的酒精浓度打一架,或者启动某种?备用系统来?对这句话作出?反应,但很难,他连语言都组织不出?来?,只能模糊地?感觉到这回答跟他想?要的大相径庭。

    晏在舒在他脑袋上?一顿揉。

    “你喝醉了,跟你讲也?白讲,明天都会忘的,你就当我自私,我讲给自己听。”

    “我知道?你是上?头,也?知道?你多半动了真格儿的,但我不能太喜欢你你知道?吧。老太太特别精的,你以为她不放权是她不想?吗,不,是我妈妈跑得快。所以老太太拿你套住我,第一步是婚姻,第二步就是事业,一步一步,就被她拿住了,她从前驯我外公?就是这样?驯的……可我自己都还没?活明白呢。”

    她说着,看到孟揭手边杯子空了,“我再给你倒杯水。”

    可再进来?时,孟揭已经睡过去了,他的意识也?断在这里?了,晏在舒很轻地?叹口气?,坐床边看着他,手指头沿着他的面部轮廓一点点游走,想?了半天,还是把那杯酒举起来?了,自言自语似的,“算了,我还你一杯。”

    说完一口饮尽了。

    酒是烈酒,滑进喉咙口就跟火线似的一路往胃里?烧,烧得鼻腔喉咙一片辣。

    “什么东西……辣死……”

    晏在舒喝完当下就后悔了,呛得伏在床上?咳半天,头晕脑胀地?翻躺上?去,缓了劲儿,又费力地?扭过头,看孟揭安安静静的睡脸。

    “有时候我也?想?,为什么咱俩之?前明明掐得那么厉害,床上?滚一遭,又特别……特别契合。”

    那些幼稚的赌气?,争强好胜的心?思?,尖锐的对抗欲,都随着那场昏光里?的爱欲交缠被忽视了,他们默契地?摒弃前尘,他们默契地?不谈未来?,把安全线一遍遍撞碎,一遍遍糅散,直到天明又天黑。

    于是,十九年的交情就开始发挥作用了,他们不需要彼此了解的漫长过程,不需要真真假假的讯息交换,只要谁想?,连对方几个月断奶几岁还在尿床都能抖得清清楚楚,这时候他们就会发现,哦,没?了那些锋利尖锐的仇,他们偶尔也?可以像老朋友,像左右手,像唇与齿一样?交往。

    晏在舒拨拨他的嘴唇,掀他衣服摁摁腹肌,然后给他把被子盖得严严实实,又躺下去。

    “小时候的事情你一件也?不说,问一件,喝一杯,问一件,又喝一杯,”酒劲儿冲脑,晏在舒也?困了,打个哈欠,“你看,我都弄不明白你,我怎么爱你?”

    她忽然伸手,扒开孟揭的眼皮,就好像跟孟揭面对面一样?,正儿八经地?说:“我还是非常讨厌你,但你讲题的样?子不错,做饭的样?子不错,床上?的样?子也?很好。我说不想?跟你在一起,是指……不想?一直保持这样?的关系,有没?有可能……我们不要当这样?的男女朋友了,重新认识一下。”

    晏在舒撑不住,砰地?倒床上?了,躺了会儿,把他胳膊从被窝里?捞出?来?,盖自个儿身上?,好像在情景重现一样?,盯着天花板,正腔正调地?比划着说:“同学你好啊,可以认识一下吗?”

    又觉得不对,把他手举到跟前,对他点个头:“学长你好,你喜欢我啊,那跟我交往吧。”

    这就对了,晏在舒眯着眼睛笑:“不行不行,不可以那么早讲喜欢,这种?事情,至少是要过了五次约会才可以讲的……等到第五次约会,你再把这句话问一遍。”

    声音逐渐低下去,那只手落进怀里?,被晏在舒抱住了,她翻个身,响起了细细绵绵的鼾声。

    今晚在夜风里?孟揭问的那句话,晏在舒听到了。

    当然听得到,他们离得这样?近,连他的心?跳都清晰入耳,没?道?理?连那句“你是不是很不想?跟我在一起”都听不见,她没?答,是真话答不了,假话讲不出?,所以宁可装傻,孟揭也?知道?。

    而晏在舒酒后的真情流露,孟揭没?听到,就是真的听不到了。

    第49章 覆巢

    头疼。

    晏在舒降下?车窗, 在一阵阵夹雾带雨的凉风里醒着神。天儿还早,郊区的菜农挑着担子才到这早市,嚷着方言唤着同伴, 热热闹闹地?张罗起来?了, 街边小店里的蒸笼里白雾滚滚, 孟揭站在早餐店前,手指里夹着根烟,不多会儿,老板娘喊“二十二号!”他道声谢, 就掐掉了烟, 拎着一杯热豆浆,两盒越南春卷上了车。

    豆浆递给她暖手,孟揭又把?车窗升回?去了,“还想不想吐?”

    她沉默摇头。

    昨晚简直是场噩梦。

    晏在舒酒量跟猫一样样儿的, 酒局上没人敢撺掇,家里边也不让喝,昨晚那一杯下?去,起初是晕,后半夜就开始烧得?喉咙渴, 摸黑爬起来?喝水,可一口水刚喝下?去,那杯酒连带着早些?时候吃的火锅就全返上来?了, 她两步冲到卫生间, 扶着马桶吐了个?稀里哗啦。

    孟揭是被门撞墙的巨大声响弄醒的,醒时还带点儿醉后的懵, 但酒精代谢得?差不多了,意识也回?来?了, 花了几秒钟回?想断片前的状态,而后又听到一声呕,立刻从头到脚惊醒。

    因此?,后半夜就是孟揭在忙前忙后照顾晏在舒。

    她还醉着,醉得?睡眼朦胧,吐都睁不开眼那种?,孟揭给倒温水,让她一点点儿顺下?去喝,又翻箱倒柜找衣服让她换上,调蜂蜜水哄着给喝下?去,前半小时真没有丁点儿空闲去回?想——开酒的不是他吗,晏在舒不是喝的红茶吗,怎么醉成这德行的是她?

    好不容易止了吐,晏在舒嫌脏,要洗澡,孟揭就帮着她冲了冲,脱衣擦身穿衣漱口,伺候得?跟个?护工似的,有几次他都气笑了,喊晏在舒抬左腿她抬右,喊她伸右手她伸左,语气稍微重?点她就默默把?他盯着,一声不吭,委屈得?要死。

    算了。

    孟揭能?怎么样呢。

    孟揭只求这大祖宗别吐他脚上了。

    好不容易哄进房间,晏在舒又站床边不动了,她醉起来?也是不撒疯不闹腾的,就是话特别密,但十句有九句听不懂,剩下?一句是骂他的。

    孟揭本来?就喝得?多,睡得?少,犯了病,那会儿完全是压着脾气在照顾她,任劳任怨任使唤,最后晏在舒拉着他的手,诚诚恳恳地?鞠了个?躬,总算说?了句整话,但她说?的是:“同学你好,你跟我交往。”

    “……”孟揭揉了下?脸,“我跟你在交往。”

    晏在舒就呆住了,然后镇定地?点点头,又绕床走了一圈,跟巡视领地?一样,走完一圈还没等孟揭开口,自己就掀被上床,从头到脚盖得?严严实实,睡了。

    得?,孟揭当下?就只有一个?心思,下?回?不管什么局,他都得?是清醒到最后的那一个?,因为不知道这姑娘会在哪个?犄角旮旯,会掐哪个?他昏睡的点儿,把?自己灌成这猫样。

    ***

    车子上了城际高?速,八点刚过就到海市,孟揭陪着她吃了早饭,车停时晏在舒晃晃豆浆杯,说?不是吃过了吗。

    孟揭替她挡了一下?车顶:“是让你暖手,不是要虐待女朋友。”

    晏在舒没力气回?嘴,蔫儿的,还困,头还晕,由着孟揭探身进来?,帮她拉上了卫衣帽子,又护了一把?她脑袋喊她下?车。

    这人肯定喜欢养成,保准有这癖好,晏在舒全须全尾活蹦乱跳的时候不让他这么干,她嫌别扭,可但凡有点儿手脚不麻利,孟揭的这一面就会无?缝衔接上来?,特别顺,一看就是老谋深算。

    吃完早饭孟揭一路送她到环岛路,进门时阿姨已经在煮解酒汤了,他洗完澡跟阿姨嘱咐了几句,事事都安排得?妥当了才重?新坐进车里,扯松了领带,打了根烟,徐徐降下?车窗,打个?弯拐出庭院。

    这时天边积云浓染着金光,绸缪了一夜的雨汽被风搅散,一轮日高?悬在身后,这辆车迅速驶离了浮光掠影的小区,碾进寒光锃亮的钢铁森林中?。

    医院里已经有三四人在等了。孟揭到时,护士正?在给病人换输液袋,孟介朴和几个?叔伯坐在沙发边,低声谈最近海市筹备建设的一座跨海大桥,叔伯们见了他都笑,站起来?挪位置,拍拍肩膀比比身量,“好高?了啊”,“真是年轻有为”,“多像二哥啊”,一串客套话此?起彼伏。

    孟揭挨个?叫了人,才看向孟介朴,叫一声,“爸。”

    孟介朴坐着,手里端一杯热茶,看了他一眼:“昨晚不在实验室?”

    “嗯。”

    “电话也不通。”

    “没电了。”

    孟介朴听着,静了片刻,倾身,把茶杯搁桌面上,轻轻一声“咔”,身边几个?叔伯都默契地?噤了声,日色在窗,监测仪器的“滴滴”声匀速而清晰,这一刻空气中?有种?古怪的压力对流,是传统式的家庭权威中心与自我意识日渐强盛的年轻辈的无?声较量,谁都懂,谁也都不想掺和。

    孟揭始终没多大反应,他坐着,手肘压膝上,目不斜视,慢慢喝茶。

    这时,护士换好输液袋,拉开了里间门,周遭的压力锐减,孟介朴笑笑,在孟揭肩上拍了一下?:“去跟爷爷说?两句话。”

    ***

    离家后的孟揭去了哪儿,晏在舒不知道,她一觉睡到中?午,阿姨不在,但厨房里温着汤饭,吃完饭,喝了汤,晏在舒头也不疼了胃也不翻滚了,立马原地?复活,楼上楼下?地?跑了几趟,把?那四个箱子里的东西理出来,又一头埋进了书房里。

    孟揭是晚上回?来?的,她还在书房看文献,没在意,直到看完整份文献,笔记做了,明天课上要用的资料也整理好了,一看手表,已经是夜里八点半,距离孟揭回?来?过了一个?小时。

    人呢?

    她推门出去时,屋里也很静,客厅没开灯,整间屋子都罩在一片灰麻麻的冷色调里。

    又走了?不能?吧。

    这么想着,她走出两步,刚刚踩上楼梯,余光里有道黑影,她凝神看,是一只破破烂烂的拳套,孟揭的,她记得?今早过来?时屋里没这东西,有些?反应后知后觉地?爬到神经末梢,她扭头,用目光巡视整间屋子,果然在窗边沙发椅上看到了孟揭。

    大片的玻璃窗边,窗帘半拉,孟揭一个?人安安静静坐在那,月色凉凉的,从窗子泄到他周身,揉出了一层带着深灰色毛边的昏影。

    看着挺疲的,也挺孤单的。

    下?一刻,晏在舒拧开壁灯,“吓魂呢你。”

    一束昏黄的光线投下?来?,不至大亮,她抬步往那走,这才看见地?主爷头发还半湿着,像刚洗完澡,套了条睡裤,敞着上身就坐那儿了。

    孟揭眯了下?眼,不适应这突然转换的光线,而后就看到个?抱着书走过来?的晏在舒,一两个?呼吸的延迟后,问,“你怎么还没走?”

    这话有意思了。

    晏在舒随手抄起一件衣服丢过去,话也没客气,“那我走了。”

    而手腕毫无?意外地?被攥住了,晏在舒脚下?趔趄两步,跌坐到他腿上,她早有准备,反应也很快,没避,没跑,反而跨坐上去,把?手里的书“砰”一下?砸孟揭胸口。

    张牙舞爪的样儿也是没谁。

    孟揭这才笑,这一笑,那层疲惫和冷漠就结了壳,“哔啵哔啵”地?从他肩臂上掉下?去,原先?那个?有点儿坏,有点儿毒舌,有点儿公主脾气的孟揭又回?来?了。

    他笑着缓慢坐直身,一本本抽走拍在胸口的书,低头落一眼,看见一件眼生的衬衫:“你的?”

    “你的。”

    孟揭边系扣子,听到这俩字才抬头看上那么一眼,但也没领会到那层意思。

    “送你,我没穿过,”晏在舒指一下?沙发靠背披着的几件衣服,“还有那些?,都留给你的。”

    这话有几种?理解方式,可以理解成“送你,礼物来?的”,

    也能?理解成“送你,我穿不了”,

    但这对孟揭来?说?没差,他不要求晏在舒精心挑选什么礼物,这姑娘能?在收拾东西时记着他就算良心了,于是孟揭缓慢地?勾了下?唇,在她后腰臀拍一下?:“起来?。”

    本来?以为地?主爷遇上了什么糟心事,难免要颓两天,可没想到人没两分钟就调节好,慢条斯理地?站起来?,看衣服去了。

    看的时候挺挑剔,有件灰粉色卫衣他不喜欢,晏在舒说?不喜欢还她,孟揭就闭了嘴,给一个?很不情愿、但也勉强接受、总之不可能?还给她的眼神。

    之后,手臂上挂着七八件衣服,若无?其事地?说?,“明天没有早课?”

    “嗯?”晏在舒戳他一下?,“你看我课表了?”

    地?主爷倒是坦坦荡荡,回?她个?“这还用讲,难道等着被你忽悠”的眼神。

    “干嘛?”她又问。

    “明天我送你去学校。”

    “不好吧,前女友撞见怎么办,十八个?呢。”

    “多去几次,见一个?撞一个?,撞完才算完。”

    晏在舒笑起来?:“心真硬……你,在留我过夜啊?”

    孟揭走上楼梯,突兀地?拐了个?话题:“你们是不是快分课题小组了?”

    晏在舒一愣:“是……”

    “帮你看。”

    这混蛋,越来?越知道打蛇打七寸了,讲到正?经念书的事儿,晏在舒从来?不计较他的脾气,她不但答应了,她还带着两本书几道题敲响了他房门。

    这一晚,是难得?的积极向上正?能?量的一晚。

    第二天。

    孟揭说?送她上学,也就真在铃响前十分钟送她到了校停车场,没往教学楼停,她觉得?太张扬,这辆车,这块车牌,还有开车的人,都太张扬,所以孟揭走时都带气,一脚油门轰得?老远。

    气是这么气,可晏在舒上完一天课,又打了场夜场网球,再给他打电话时也接得?挺快的。

    因为她给他打电话了。

    他妈的她连他号码都不存的狗脾气,会主动给他打电话了。

    “忙不忙?”

    “打游戏。”

    “来?接我。”

    “你下?课了?

    “二十分钟,新体育馆西门。”晏在舒讲完就挂,唐甘背着球拍推门出来?,说?她笑得?像只狐狸。

    老校区离新校区多近,孟揭的车速,十分钟就到,接上她回?到环岛路后,俩人在车库里做了一次,车太小,他俩都高?,做得?很不舒服,哪哪都局促,捆手绊脚的,最后孟揭抱着她缓了会儿,走侧门转到下?沉庭院,抱着人就丢进了泳池里,这次很尽兴。

    这时候,他们处在对彼此?最有征服欲的时候,一对视就想撺掇,一触碰就想引诱,连没见面时只要一想到对方就在这栋房子里,就会忍不住要见面,而一挨着对方就会冒火星子,干柴烈火,一发不可收拾。

    也是在这周之后,晏在舒偶尔会到老洋房过夜,他们腻在这栋房子里,从楼上到楼下?,从床上到沙发,不到热汗淋漓不撒手,满满一柜的小伞也见了底,不知道哪来?的体力和精神。

    不过除了周末,不会有连续两晚留宿,因为她说?孟揭的性需求有点儿太高?,她的运动额度要分给网球、游泳、骑马和爬山,还要为即将?到来?的雪季训练核心力量,不能?都耗在他身上。

    孟揭没说?什么,那次做得?特别狠,做到她差点昏,睡到隔天晚上才醒,他才说?这才叫需求高?,以前都收着了,晏在舒气都没处撒,因为这祖宗紧接着就往北城去了,他也在做着一个?课题,带着一个?项目,偶尔要两边飞,但从来?不在那过夜。

    在双双醉酒过后,他们经历了很长时间的相安无?事,似乎回?到了出海前的状态,仍旧是“具有实质关系但不谈感情的男女朋友”,那座象征界限感的薄薄城墙仿佛在一夜之间又砌回?来?了,他们依旧安然地?待在城墙两边,以一种?无?害且安全的方式接触,交碰过后又重?新回?到安全区域。

    但,确实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那些?乘着夜潮来?的情绪,没有卷在浪花里跑走,它们潜伏在城墙里,以安静且无?法阻拦的模式侵蚀着这道城墙。

    孟揭心知肚明地?放任,晏在舒避而不提地?漠视。

    这种?态度差异本质上也是种?矛盾,矛盾栽在城墙某一端,在城墙内部被侵蚀殆尽时总会暴露出来?,孟揭知道。

    他当然知道。

    喝醉那晚,意识彻底下?线之前,他听到了晏在舒清清楚楚的那个?“是”,但他可以不在意“晏在舒很不想跟他在一起”这件事,他会耐心设伏,他会踌躇满志,他会按部就班地?谋划,秋收冬藏,这颗埋了十九年的种?子总该开出花结出果。

    墙会塌,矛盾会 ? 解决,最终的结果必然会遂他所愿——他以为会。

    但随着一波波冷空气南下?,海市的温差逐渐显现,墙下?的湿苔焙干了,一块块剥落,露出了墙下?蛛网般的缝隙。墙确实塌了,但却是以一种?他没想过的方式猝然崩塌,打得?墙里墙外所有人措手不及。

    他和晏在舒会站到悬崖边缘,这段双方都以为安全的关系也会走向非黑即白、不能?有任何模糊地?带的阶段,他将?在熟悉的领域掀起新风浪,晏在舒也会拨云见日找到新方向,他们会在名为成长的剧烈动荡中?尝到爱情的百般味道,他心知肚明放任的,她避而不提漠视的,都将?成为一把?把?酸里带涩的刀,在拥抱时扎向彼此?,激烈对撞,情绪过载。

    谁都不服,谁都不甘。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第50章 难哄

    吵架第三天, 晏在舒还没把孟揭从黑名?单里拉出来。

    十月中旬,周五,正逢钝阴天, 秋老虎躁不动了, 啸了两口热浪之后就偃旗息鼓, 彻底蛰进土里,校气象广播站正在播报大?风降温预警,一股股的冷风抽打教室门窗,就听徐教授喊了声, “许冲!把窗关了!”

    晏在舒手揣在卫衣口袋, 在等老徐开口的间?隙里,默不作声按掉了孟揭的电话。

    第一排那学生麻溜地去了,窗子一关,风吼和广播声就悉数被关在了外边, 教室里霎时?静下来,里边拢共也没几个人,周五下午没课,老徐是挨个留学生下来谈话,轮到晏在舒的时?候, 教室里就剩四五个还在自习的同学了。

    晏在舒板板正正站桌边,仍旧是那句:“老师,我还得想想。”

    老徐看她半晌, 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心?气高, 路走得顺,但是做学问不比别的, 起始基调特别重要,老师建议你选实验方向, 不是质疑你在理论上的天分,而是择其优者选。小晏啊,这?行是很讲资历很讲成绩的,倘若虚耗两年又改赛道,你就无法保证能拿出最?初的状态进到研究中,那是很可惜的事情。”

    晏在舒沉默片刻:“我知道的,谢谢徐教授。”

    “再想想,啊,再想想,别急,年轻人。”

    晏在舒说好,之后徐教授就翻着名?册,摆摆手让她早点?回去,把下一位学生叫过来,等晏在舒提交完作业走出教学楼,才午后两点?,风挺硬,抽得枝条飒响,晏在舒在花圃前站了一小会儿,肩膀就落了薄薄一层桂花。

    好像进到十月之后,各种事儿就堆得特别满。

    三件大?事同时?压在她身上。

    一是经过统筹和协商,《驯悍记》的演出时?间?要向前调整两周,定在十月中旬,国剧院是国家级场地,娱乐性演出为突发性活动让步是正常的事,提早两周通知比临时?改期或取消好多了。

    二是开学第二个月需要选定课题,老徐列了几项前沿的研究方向让她选,一个是凝聚态类的非常规超导,一个是量子通信技术,以?及暗物质粒子实验室,都是实验物理的方向,跟晏在舒的计划有出入,她想选的还是理论物理上的高能物理和宇宙学。

    第三个,是有一项国际性的滑雪赛赛事小组联系上她,想邀请她参加高山滑雪项目,她也在考虑,A大?每个系课程安排不同,物理系么?,大?约十月底期末考,休假三天后,开始进课题小组,进行为期三个月的课题学习,到时?候时?间?倒是很好调整,但是这?项目需要集训,平时?练习的场地还很有限,如?果真?要去,未来每周都得飞一趟北边雪场。

    第一件事不需要反复斟酌,只是往前推了进度,挤压了准备时?间?,幸而他们的排练一直顺利,国剧院的文件下来后,他们重新安排了排练时?间?,把一周两次的频率升到三次,明天演出一结束,活儿也就完了。想到这?件事,晏在舒又发消息催了一下管煜,她托他联系那几个卖专业摄影设备的朋友,要送去给舞美老师选定拍摄角度。

    后两件都是需要仔细考虑的。

    繁忙的课程和压到眉睫的事情占走了晏在舒的精力,也可能是生理期的关系,整个人有点?疲,花圃前的空地聚着一群玩轮滑的学生,浮躁又热烈,大?笑又大?闹,起跳身形漂亮得她跟着鼓掌,空气在掌心?里被拍走,几下之后,心?里有稍微松一点?儿。

    没那么?闷了。

    晏在舒就拿出手机,在小分队群里发了条消息:【芒果还是菠萝。】-

    糖不甜:【菠萝。】-

    方方正正不倒翁:【芒果。】-

    晏在舒:【花生还是瓜子。】-

    糖不甜:【瓜子。】-

    方方正正不倒翁:【花生。】-

    晏在舒:【甜粽还是咸粽?】-

    糖不甜:【甜。】-

    方方正正不倒翁:【咸。】-

    糖不甜:【你跟我唱反调是吧?@方歧。】-

    方方正正不倒翁:【这?不是单选题嘛?选哪个,咱们俩总有一个人是猜对的,我在保证正确性。[恼怒]】

    晏在舒扑哧一声笑,压在胸口的一股闷气随着秋风渐远。

    天真?凉啊。

    ***

    今天周五,话剧表演就在明晚八点?半,晏在舒下午三点?不到就到了奥新,跟搭档们的最?后一次排练相当顺利,结束后大?家盘腿坐在排练室里,玩儿了几个放松心?神的游戏,唐甘把气氛鼓得特别热,确实缓解了那么?点?儿临上台的压力感。

    等到大?家散伙,天也一点?点?擦黑。

    唐甘这?段时?间?都很懂,周二周日的排练都把她接来送去,唯独周五这?场,次次都溜得比谁都快,摆明了给地主爷腾位置,走前问了句:“还晾着地主爷呢?”

    晏在舒用抿着嘴,用力应声嗯。

    唐甘背着球拍包,上手把她脸一掐:“得了,你这?是明晾还是暗勾呢。”

    晏在舒拍她手:“你要走了?”

    “回趟公司,方歧最?近消极怠工,我得给他紧紧弦儿。”

    “手下留点?情。”

    唐甘哼哼着,把排练室钥匙给了她:“我走了啊,明天下午两点?接你,再走遍台就差不多了。”

    晏在舒说好,随后一个人安安静静把排练室里的东西归拢完整,最?后看了眼这?间?屋子,刚锁上门,地主爷也准时地来了电话。

    风啸过长走廊,远天层层叠叠的乌云庞然而踞,翻涌着,滚动着,从这?座城市东面碾压而来,晏在舒慢慢戴着耳机,脚步声在楼梯间?里回响,手机也仍旧在震动,晏在舒按了一个,孟揭锲而不舍打第二个,晏在舒哼声,这?人前俩天跟她吵架时?可没这?耐性。

    孟揭是周三撞到她手上来的。

    那天,孟揭把她接走吃晚饭,晏在舒隔日就要体?能检测,在车上就严肃地告诉过他要修身养性一晚,避免第二天体?力不支,孟揭说好,结果当夜不是打拳打得浑身肌肉充血,就是洗了澡赤着上半身在她跟前晃荡,还要把她亲到喘不上来气儿,一通撩,撩得晏在舒浑身燥气,偏又吃不了!

    俩人当晚就吵了一架,晏在舒让他哄了两句,看着像哄好了,可第二天就自己?拎着包去了检测中心?,后来三天都没搭理他。

    孟揭起先?也硬气。

    觉得惯的吗,他错哪儿了,他就打个拳洗个澡亲个女朋友,他他大?爷的错哪儿了?

    后来发现?微信被拉黑,电话拨一个被挂一个,晏在舒晾得他直接没脾气,第三天就按捺不住,掐着她下课的点?儿给电话了。

    晏在舒走出楼梯间?,耳机戴上了,帽子也扣上了,手机震动还没断,她的手指头悬在屏幕上空四五秒,这?才划屏接。

    “我十分钟后到,一起吃饭。”

    时?隔三天两夜,孟揭再度响在听筒里的声音仍旧从容,云淡风轻,好像这?几天根本?没被晾过,仍旧是以?不带商量的语气包拢她接下来所有安排,以?前晏在舒觉得挺省事儿的,现?在晏在舒平平淡淡回一句,“我有事。”

    “吃完晚饭明天下午我送你去国剧院,你怎么?上我车的,我怎么?原样送你过去,行不行?”

    晏在舒指头慢慢绕着水杯带子:“我不信你。”

    “晏在舒。”那边声音略低。

    “嗯?”晏在舒的声儿就扬起来了,一副随时?能再战三百回合的样子。

    “这?次是我的错。”他秒回。

    “……”

    水杯带子缠死在手指间?,晏在舒听着这?句近乎叹气的话,也有半晌没说话,嘴角缓缓地勾起来。

    “笑什么??”耳机里突然有声音响。

    “嗯?”晏在舒摸摸嘴角,确定自己?没漏声儿,“你怎么?知道?”

    耳机里响起道很浅的气音,是这?混蛋在笑,混蛋说:“往前再走五米。”

    晏在舒懵一下,之后抬头,秋日傍晚,乌云压城,寒风中裹着细小的雨丝和尘埃,身后的社会与人文研究部大?楼灯火通明,无人机在低空巡逻,玻璃旋转门把一个个学者吃进那锃亮的金属内部,又吐到萧索混沌的雨汽里,一辆黑色的车停在卧狮雕像边,晏在舒一眼就看见?了。

    “不是十分钟?”

    “我敢不提早到?”

    晏在舒笑,上了车,安全带刚抽出来,身侧就压过来一道热度,孟揭把她安全带一拽一拉一扣,罩着她脑袋就亲了过来,晏在舒没防备,被亲了个正着,想抽手,却?发现?连手臂带整个上半身都被安全带束紧了,动弹不得,而孟揭太熟手了,知道她喜欢怎么?样的气息交缠,知道什么?样的频率能带跑她呼吸的节奏,也知道晏在舒在接吻的第几秒会软化。

    所以?这?个吻从一开始的半强迫性质逐渐变成了黏腻的较量,孟揭的情绪在脸上看不出来,接吻时?总藏不住的,勾舌吮吻之间?总透着一股被她折腾得烧心?烧肺之后的微妙发泄感,真?的气啊,又不得不顺她的毛,身体?和魂都想她,想得厉害。这?副走哪硬哪的身骨在她手里就跟乐高一样,要随她的心?情组装拿捏。而他偏偏吃这?口。

    那行,那你也别藏。

    孟揭把这?个吻送深了。

    手也握着她的,沿着那截腕骨和手掌指骨缓而有力地游走。

    晏在舒闷哼一声,贴着副驾驶椅背的骨头一瞬间?化成泥,觉得孟揭真?的会,她三天冷落甩给他的冰点?子,在这?场交缠里都化成了成百上千倍的火星,从唇舌的交互里悉数烧向她自己?,她挨着这?种具有强攻性的吻,竟然也有点?儿喜欢,第二分钟开始,就挣脱了他手,揽着他颈部,回送了这?个吻。

    本?质上,在感情中,晏在舒是喜欢对抗多于顺从的。

    她自己?不知道。

    孟揭从前也不知道,或许是有过肌肤之亲的时?间?还短,导致他在主观上特别愿意顺着她,好像这?样才是绅士风度的某种体?现?,他知道自己?嘴皮子不好,性格也差,在自认为的恋爱初期就会下意识隐藏这?部分,把性格中恶劣的部分遮掩起来,动物界的雄性在逐偶时?都这?样。

    但此时?此刻,他从晏在舒的反应里感知到了。

    孟揭脑子转得快,不管尽兴没尽兴,他在晏在舒进状态的时?候拉开了距离,抽出张纸擦掉她嘴边化开的唇膏,而后在看到她那一瞬间?略带迷茫的眼神时?,若无其事地说:“下回吵架,别把阵线拉那么?长,给点?悬崖勒马的机会行不行?”

    晏在舒确实懵,亲没亲过瘾,还隐隐约约觉得孟揭更游刃有余了,顿了三四秒才答:“你不说下回别吵架?标准答案是这?个才对。”

    “没可能,”孟揭降了点?儿车窗,“咱俩吵十九年了,你刚出生就咬我指头。”

    “我牙都没长。”

    “那你没咬?”

    晏在舒是看过照片的,可是她这?会儿不服气,就好像一直以?来掌握在手的主动权在这?场亲吻里就悄悄偏移了,拿捏感骤降,心?理很不舒坦:“我拿你当奶嘴,不行吗?”

    孟揭有半分钟没开口,直到车子驶出奥新,停在红绿灯前,他才缓慢地答:“现?在不也是?”

    “……”晏在舒手机啪地就掉腿上了,“流氓。”

    乌云迅速在天空部署开,一道闪电割裂天穹,这?条长街的红绿灯牌由近及远,灯影漶漫,孟揭说:“你就想看我低头,”

    “那你低不低这?头?”

    “这?不正低着呢吗。”

    “我就事论事而已,你别给我上态度。”

    “我又错?”

    “这?话我说了不算,你说说看呢。”

    孟揭搭着方向盘,真?就服了,笑,“那就我错。”

    他自觉亲到了,哄回来了,这?辈子就没这?么?诚诚恳恳地哄过姑娘,但该撂的态度还是得撂,不能让晏在舒太不拿他当回事,于是脑子转了一下,开始跟她谈一套雪季训练计划,说去北城的时?候实地看过,场真?的挺好,她肯定喜欢。

    “你出差还实地考察去了?”晏在舒问。

    “女朋友要滑雪,我敢不敢不看?”他照着她语气反问。

    晏在舒笑:“行,那我晚上回去就定酒店。”

    “不用。”

    “嗯?”

    “我在山腰酒店定了间?套房,十一月到来年三月,车接车送,包医疗团队,还有两条特别蠢的雪橇犬,你要滑野雪可以?跟酒店预约直升机。”

    “包不包陪练?”

    “你还要陪练?”

    “要啊,顶帅的,技术顶好的,最?好是双板儿的,我滑单。”

    “那没有。”

    “办事不力。”

    孟揭看了眼她:“委屈你。”

    晏在舒眯眼看窗外:“好委屈。”

    孟揭恍若未闻,接着上句说:“委屈你要跟男朋友一起滑。”

    “……”晏在舒不敢信,“项目不要做了?”

    “这?你不用管。”孟揭挺笃定的,他的论文也快完事儿了,到时?候能抽得出时?间?。

    “……”晏在舒胸口有点?儿热,一句两句话在喉咙口打转,可还没开口就扬了嘴角,“你这?就不叫陪练了,谁陪谁呢。”

    “那你陪陪我。”孟揭反应很快。

    晏在舒别过头,嘴角一直是扬着的。

    孟揭一路开着车,讲这?几年去过的雪场,这?些事儿晏在舒还是乐意听他说的,他俩一路讨论到进环岛路的交汇处,手也从各放各的变成十指交扣,孟揭跟她初步定了计划,一边看后视镜里的路况,一边让她看手边的一只苔藓绿包装盒。

    “这?什么??”

    “拆开看看。”

    晏在舒一上车就看到了,那会儿不乐意提,就是不想简简单单被件礼物打发了,这?会儿听着话,才单手抽了绳结,拆开一开,里边是一把同样具有年代感的金属钥匙,跟993那把很像。

    她没懂,朝孟揭看过去。

    雨丝飘扬,一场大?雨积在浓云中,路上车流缓慢,孟揭缓慢地弯了下嘴角,“还去天文台捉迷藏吗?”

    这?是东城那座旧天文台的钥匙,仅此一把,仅属于她。

    心?软了一下。

    晏在舒低着脑袋,用手指轻轻抚过去,那些浮在喉咙几度游转的好听话正要出口,手机震起来了,她接。

    “喂……我没在学校,排练完了,明天没课……嗯,是和孟揭一起。”

    云层里迅速掠过几条电龙,长风削天而去,向晚的阴翳黑沉沉地坠在云边,“啪”,一颗豆大?的雨滴砸在车窗上,雨刮器开始运作,孟揭仍旧握着她的手,空调匀速地吐出冷气,她的手指头忽然僵了一下,问电话那端,“现?在吗?”

    孟揭如?有所感,在缓慢行驶中抽空看她一眼,而她始终看着窗外,眼前是被雨打乱的玻璃面,外边车影灯影相互交叠,折成了几段模糊不清的明暗线条,晏在舒慢慢抽出手:“好,我们现?在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