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62
62
太宰曲起手指, 在我的前额弹了个脑瓜崩。
“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因为——”如果我实话实说,太宰绝对不会承认。
安吾本人作为严苛的考据党,若是不了解一个人, 是不会给予评价的。
他们肯定很熟。
只字不提对方的原因, 应该是发生了很严重的矛盾。
但我想不出来到底是什么程度的矛盾, 才能让太宰走到拒绝承认认识对方的地步。
“因为安吾很了解你,他跟我说过, 只要我假装自杀, 你就一定会救我。”
对不住了安吾, 给你泼脏水了, 一切都是为了试探。
闻言,太宰唇角勾起冷笑,“是吗?”
他抓着我的手突然放开,接着竟将我的头直接按进了海中。
“他可不了解我哦。”他漠然地说。
我拼命挣扎:“疯了吗——”
“既然樱溪酱想自杀, 那我当然要助人为乐。”
“咳咳——”我呛了一口海水, 嘴里又苦又咸, 愤怒地去扇太宰的脸。
就这样两个人在海中打了起来。
不一会儿, 我胜利了,拽着太宰的波洛领结将他拉上了岸。
上了岸觉得不解气, 正准备在他的头上再打几下,回过头却看到他双眼紧闭,原本潮红的脸颊也惨白一片。
哼哼,八成是在报复我先前装自杀的事。
“喂, 太宰,我现在没心情跟你开玩笑。”
我松手之后, 他一下子摔倒在了地上,连扑腾都没扑一下。
“既然你装晕, 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我坐到了他的腰上,双手挠起了他的咯吱窝。
……他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怎么会这样?太宰明明是怕痒的。
“醒醒,你醒醒!”我终于开始慌了,拍了拍他的脸,无意间摸到了他的鼻孔,发觉他竟然没有鼻息了。
“你没这么脆弱吧?不会的!”我赶紧将耳朵贴到了太宰的胸口。
他的心跳也没了。
一瞬间,我的心跳也跟着停止了。
下一秒,我不敢怠慢,双手交迭压着他的肋骨,给他做起了心肺复苏。
一下,两下——
还有人工呼吸。
刚要碰到他的嘴唇,一道裹着红光的黑色身影忽然从天而降,稳稳地落在我们面前。
——是中也。
中也问道:“樱溪,他怎么了?”
“他刚刚溺水,我在给他做心肺复苏。”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太宰的喉结似乎动了动。
很快,我确定了,这不是错觉。
他在拼命忍耐着咳嗽。
“中也,来得正好,你给太宰做个人工呼吸吧。”
“什么?!”
“我是女生,做这种事不太方便,传出去对我名声不好,你和太宰都是男生,比较方便。”
我抬眸看了中也一眼,用眼神示意他配合。
中也意识到太宰是在装死,很配合地说道:“行吧,我就稍微牺牲一点,给这条青花鱼做人、工、呼、吸——”
他的每个字都咬着重音。
在他俯身凑近的那一刻,太宰猛得睁开了眼睛。
“不用了,我活过来了。”他吓得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中也你的初吻还是留给Mafia吧。”
“留、留给Mafia?那种东西也要留给Mafia?”中也微窘,随即大怒,“你果然是在装死!”
他一巴掌将太宰枕在我膝盖上的头打掉了,后者的脸直接撞到了地上。
“不要仗着樱溪好说话就捉弄她!”
说得好,中也真是我的嘴替!
为了表达对他的感激,顺便挑衅太宰,我扯过中也的choker,在他的下巴亲了一口。
中也果然害羞了,一秒脸红。
而脸还贴在地上的太宰与我刚好对上视线。
他的脸上露出天真烂漫的表情,鸢色的眼睛里也涌出浓稠的笑意。
看着他的笑容,莫名的,我有些心虚。
等会儿,我心虚什么?
我和他早就离婚了,这又不是婚内出轨。
“你在看什么?”我问太宰。
他趴在地上,也不爬起来,“在看一个笑话。”
“你说谁是笑话?”中也皱眉,看样子打算上手揍人。
我心想太宰生病又落水,再挨打恐怕身体真的会受不了。
“算了,”我拉住中也,“和他较真你就输了。”
中也撇了撇嘴,脱下了身上的外套,朝我递过来。
“别感冒了。”
挚友的关心永远令人心动,我还没披上,外套就被突然伸出的一只手截获了。
太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扯过它,胡乱擦了擦脸和头发,将原本干净的外□□得一团糟。
“混蛋,我宰了你!”
“中也,冷静,他生病了。”
平常的太宰精神状态是三岁,生病了大概只剩下一岁半了。
而且,发着烧又浑身湿透,他应该很冷。
“太宰,你快点回侦探社找与谢野医生开点药吃。”我好言相劝,“你体质不好,拖下去会很严重。”
“死了也好,一了百了。”
他像是在许愿,也像是在赌气。
我看向中也:“我打个电话叫侦探社的谷崎君和宫泽君来接他吧。”我边说边掏出了手机,还没拨号,手机就被太宰一脚踢飞了。
我:“……”
中也:“!!!”
这次我再也没能拦住中也,他一个飞踢,将太宰踢晕了。
“好了,樱溪,叫侦探社的人来吧。”中也颇为嫌弃地抖了抖手,“这家伙就是欠收拾了。”
“我想把他带去Mafia。”中也来找我是想让我配合调查阿光和茫茫的死因,我顿了顿,“森先生以前是医生,我想请他给太宰治疗一下。”
中也缓缓打出一个问号:“你确定?”
“嗯。”我背起昏过去的太宰,其实我也想知道太宰叛逃Mafia的原因。
“让我来背吧。”中也客气地说。
看得出来他并不情愿,纯粹是出于礼貌。
“不用,他也不重。”
不仅不重,太宰还很轻,已经不在一个成年男性的健康体重范围里了。
整天就是蟹肉罐头和酒,回想起来,他也只有和我共同生活时吃得稍微多一点。
酝酿了片刻,我开口说道:“中也,阿光和茫茫君的事,我很抱歉,如果我没喝酒——”
“不关你的事。”中也打断了我的话,“这是在Mafia的地盘出的事。”
他忽而咬牙切齿:“让老子查出是谁干的,一定要让他被重力碾成粉末!”
我怀疑是费奥多尔干的,但我暂时没有证据。
阿光给我喝的那瓶酒,和费奥多尔当初在酒店点的红酒一模一样,翻译过来都叫七宗罪,会是巧合吗?
到了Mafia大楼,中也的一位下属过来通报,森鸥外叫他去首领办公室。
“首领还说,如果樱溪小姐与您一起回来,让她也过去。”下属如实说道。
“知道了。”中也指了指被我放下的太宰,“那你先照看一下那家伙。”
“是。”下属一看见太宰的脸,顿时大惊失色,像看到了鬼一样。
“中也大人,请给我安排点其他工作吧!您香烟抽完了吧,我去买烟!”说完便一溜烟跑掉了。
中也扶额,无奈地跟我解释道:“这小子和茫茫一样,几年前在太宰手底下出生入死。”
……原来他也曾是太宰的下属。
“有这号人吗?”
“有的。”
中也这才发觉问话的人正是刚醒来的太宰本人,不由得批评道:“跟你出生入死的下属,你多少应该对他们有点印象吧。”
“他又不是美女,我当然不记得了。”
太宰一副满不在乎的语气,眼神缓慢地扫过四周。
“这里和以前一样没什么变化啊。”
落地窗,黯淡的灯光,深红色的地毯,空无一物的长廊,这是太宰曾经走过无数次的路。
现在他躺在了这条路上。
“樱溪,你和我去Boss那里。”中也犹豫了一下,他的下属们没有人愿意照看太宰这个烫手山芋,他只好说道,“太宰,要不然你再昏迷一会儿?”
“你自己听听,说的是人话吗?”太宰懒散地从地毯上坐起来,“也让我见见森先生吧,反正有中也在这里,我也做不了什么手脚。”
“……这个。”
见中也迟疑,太宰故意道:“我就知道中也怕我。”
“谁会怕你啊?!”
中也最受不了激将法,尤其对方是太宰,当即就让人去首领办公室传达请求。
很快,森鸥外同意见太宰。
不过见面的地点从首领办公室改成了Mafia的医务室。
森鸥外本人也没穿黑色的首领西装,而是很随意地套了件白大褂,他的人形异能艾丽斯则坐在沙发上吃着巧克力蛋糕。
“好久不见了,樱溪小姐,太宰君。”
森鸥外背对着门,摇晃着手里的试剂瓶。
“森先生,我们三天前刚见过。”
“抱歉抱歉,这阵子太忙了,我记性不太好,那这句话就当作是对太宰君的单独问候吧。”他慢慢地转过身,嘴角噙着笑,“太宰君,听说你生病了。”
“啊——咳咳咳——”太宰一张嘴,便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他浑身湿透,头发凌乱,唇色惨白,看上去十分狼狈。
“哎呀呀,这种状况还真是令人担忧。”森鸥外的语气像极了慈爱的长辈,“记得我们刚来Mafia的那段时间,你也常常如此。”
对了,他捡到并养过太宰一阵子,但被他养过,太宰的精神状态更糟糕了。
面对森鸥外的热情,太宰的反应很冷淡:“有吗?我不记得了。”
关于Mafia的事,今天是他第二次说不记得了。
我猜他不是不记得,只是不想提。
Mafia带给他的痛苦远多过快乐。
“没关系,我会让你想起来的。”森鸥外朝他递来试管,“喝吧。”
太宰拒绝道:“我可不敢喝森先生的东西。”
“怕含有氰.化物么?”森鸥外微笑,“可是那样岂不是更合你的心意了?”
“我现在的愿望是和美女殉情,”太宰也微笑,“而不是死在森先生您的手上。”
“太宰君应该清楚,这里是Mafia的地盘,既然主动送上门,就意味着失去了主动权。”
“是么?”太宰假装惊讶,“那为什么别人能在Mafia的地盘上,随便地杀害你们的成员呢?”
“喂,太宰!”
这件事无异于踩了中也的雷。
“而且监控里应该也没有拍到任何有用的东西吧,不止——”太宰停顿了一下,幽幽地说,“可能现场也没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恭喜你,太宰君,你是嫌疑人的概率更高了。”
怎么回事?嫌疑人为什么不是我而是太宰?
森鸥外的试管近在眼前,“太宰君,你不妨看看周围。”
左边走出了广津柳浪,身后跟着黑蜥蜴的成员,右边走出了五大干部之一的尾崎红叶。
正前方是双手插兜的中原中也。
在被Mafia高层重重包围的情况下,太宰只有一个人。
“真欺负人啊。”他挑挑眉,伸手去接试管。
然而在他的手触碰到试管的前一秒,我截获了那根试管。
然后,我仰头喝了一大口。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集到了我身上。
我咽了下去,开始数数:“一秒,两秒,三秒。”
氰.化物入口是三秒倒地。
很好,到了四秒我也没有异样。
于是我又把试管塞回太宰手里:“喝吧,不是氰.化物,是退烧药。”
太宰垂眸,与我错开视线。
他的神情隐没在前额刘海的阴影里。
他也仰头,将试管里剩下的药水一饮而尽。
“樱溪小姐。”森鸥外望着我,眼神深沉,“你就不怕那里面是剧毒吗?”
“说实话,怕,但是,”我挡在了太宰身前,直视着森鸥外的眼睛,“我不会再让你欺负他了。”
第63章 63
63
“我可没有欺负太宰君。”森鸥外转眼又变得慈眉善目, “不然也不会亲手给他调制退烧药了。”
好像,也对。
但森老贼经常耍阴招,不得不防。
“森先生, 是我太敏感了。”我也转变了态度, “抱歉, 多有得罪。”
“这点小事不用放在心上。”森鸥外摆了摆手,一副很随和的姿态, “太宰君怎么说以前也是Mafia不可多得的人才, 太遗憾了, 哎。”
这话听得我又想骂人了, 他以为他的Mafia是什么好地方吗?
“不遗憾,他现在也是侦探社不可多得的人才。”
森鸥外轻笑了一下,“樱溪小姐这般维护太宰君,倒让人以为——”
他停了下来, 艾丽斯的声音接了上来:“以为你们还没离婚呢。”
童稚的女声比中年男人尖细, 也更有嘲讽的味道。
仿佛我和太宰的婚姻是一个笑话。
“像太宰君这样的人, 真的能给樱溪小姐带来幸福吗?”森鸥外别有深意地问。
“就是不能, 所以才会离婚。”艾丽斯与他一唱一和。
……幸福?
我回想着关于幸福的含义。
每个人对幸福的理解是不同的,有的人追名, 有的人逐利,有的人想要世界和平。
而我呢?
我想要春天看樱花,夏天吃葡萄,秋天烤红薯喝香茶, 冬天缩在暖和的羽绒被里看窗外的白雪。
还想要打牌永远不输。
而这些,和太宰的婚姻存续期间其实都有。
房子选在了警察学校附近, 这里有一条樱花路,春天时从这里走过, 抬头就能看到一树一树的樱花。
夏天的家里经常出现葡萄,太宰还在庭院里种了葡萄,虽然到今年才结出果实。
秋天和冬天就不知道了,因为半年后我气得离家出走了。
在打牌方面,太宰从未赢过我,从小到大,他一直都在输给我——虽然事实证明,他是故意在逗我玩。
但我每次赢牌时的喜悦却是真实的。
无数次,我在赌场输得身无分文,回家后又能在他身上找回场子。
“森先生,你说错了,我们离婚不是因为不幸福。”
“哦?那是因为什么?”森鸥外饶有兴趣地问。
“因为——”
因为结得太随意,所以注定离得也随意。
因为我和太宰都不明白婚姻真正的含义。
等会儿,我为什么要跟森鸥外说这么多?他是个什么玩意?
“接下来的故事是收费环节,请先付我一亿。”
“……一亿。”森鸥外嘴角一抽,“你还真好意思开口,打个折,五千万行不行?”
“Boss,停一下。”正当森鸥外和我砍价时,中也适时地阻止了这场闹剧,“Mafia的外围监控里也没有出现嫌疑人的身影吗?”
“没有,对方十分狡猾,一点痕迹都没留下。”森鸥外叹气,“况且今天Mafia没有客人到访,除了某些不请自来的异能力者。”
“这个某些你就直说我的名字好了。”我大方地承认了,“我是来找中也的。”
“找中也为什么不从正门走?”尾崎红叶问。
我无话可说。
以前我和中也有过约定,到Mafia找他要从正门走,他的下属一定会让我进来的。
我知道他不只是为了保护Mafia,也是为了防止Mafia出事后,我被列为第一嫌疑人。
“抱歉。”实际上真正的目的是为了看三途春千夜,但这种事更不好解释,毕竟我和三途也不算朋友。
在自家老板面前,中也没法跟我说没事不用放在心上,但他还是想维护我,于是岔开了话题:“先从Mafia的敌对势力开始调查吧。”
闻言,森鸥外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遍地都是Mafia的敌对势力,大家都欺负我这个老实人首领。”
他还老实人!
这句话太不要脸了,连尾崎红叶的眉角都在跳。
现场年纪最大的广津柳浪稳住表情,一本正经地说:“最近Mafia吞并了梵天,而梵天没被吞并的另一派势力,则流向了异能特务科。”
中也微微皱眉:“鹤蝶。”
“梵天的三把手么?”这个男人我有印象,是Mikey最信任的下属,在我和Mikey去往津轻的那两天,也是他和我联系的。
“Mikey君在解散梵天前的最后一条指令很有意思。”森鸥外转头看着我,“他让鹤蝶君要么自杀殉主,要么追随樱溪小姐。”
“……真的假的?”
“九井君和两位灰谷君都能证明。”
“我根本不知道有这条指令。”Mikey是在坑我吧,这么重要的事不跟我本人说?
而且鹤蝶的理解能力是不是有问题,他的王让他追随我,他怎么直接投奔异能特务科了?
难道不应该去我家给我扫地做饭当男妈妈?
“在这种情况下,知道也不会承认知道吧。”森鸥外摸了摸下巴,“对吧,中也君?”
中也没吭声。
他又问了一遍:“中也君?”
中也犹豫了一下,说:“樱溪应该是真不知道,如果她知道,那么鹤蝶现在肯定在她家里做家务。”
不愧是中也,太了解我了。
中也顿了顿,又说:“如果凶手是她,她也不会留在犯罪现场了。”
“有一种犯罪者,会故意留在犯罪现场,伪装成受害人,这和高端的猎人往往以猎物的形式出现一个道理。”
森鸥外眸光微闪,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得力的下属。
中也陷入纠结,但仍然选择相信我:“樱溪不是这种人。”
三秒钟后,森鸥外的声音凉凉地响起:“在Mafia的地下室里,出现了外面商店才有的蛋糕礼盒,经过检查,上面验出了樱溪小姐的指纹。”
……糟了,那是我买给三途的蛋糕,纸盒子忘记带走了。
森鸥外双手交迭撑在下巴处,拇指缓慢地摩挲,“我记得樱溪小姐和暗杀王的关系并不亲近。”
“……”岂止是不亲近,他先前差点杀了我。
“你为什么要给他买蛋糕?”
蛋糕盒是在魏尔伦的房间里发现的,自然被森鸥外当成是送给他的了。
“樱溪,你去见过他?”中也露出了复杂的表情。
面对森鸥外的怀疑,我还能有理有据地编谎话,但面对中也的质问,我实在不想欺骗他。
“我去看三途,刚好碰见魏尔伦,就聊了几句。”
一瞬间,魏尔伦最后的那句忠告在我的脑海里回响起来。
【希望你的运气比我好,能躲过风暴的来袭。】
风暴说的便是这次的突发事件么?
可既然他有所察觉,为什么不干脆直接提醒我呢?
“看三途?”中也皱眉,“你和那家伙很熟吗?”
“不熟,只是有些同情他。”
三途这种烂人,死一万次我都不会去祭拜他。
但只要他活着,我就不可能做到对他的遭遇不闻不问。
“樱溪小姐还真是善良。”森鸥外嘲讽道。
“和你相比确实善良,因为我有我的底线。”
“哦?”森鸥外抬了抬下巴,用猜测的语气说,“密会梵天未被Mafia接收的干部,以及横滨最危险的暗杀王,也有很大概率是在酝酿一个阴谋,我可以这么理解么?”
事实证明,森老贼若想扣帽子,根本防不住。
他瞥了中也一眼,淡淡道:“毕竟暗杀王有前科。”
魏尔伦曾为了带走中也,毫不犹豫地杀掉了中也在Mafia的五位挚友。
而阿光和茫茫是中也目前最看中的下属。
中也的脸色变得相当难看,显然是想起了过去痛苦的回忆。
“森先生,您要是想说是樱溪酱和暗杀王密谋杀了阿光和茫茫,也请拿出证据来。”
这个声音来自许久没说话的太宰。
他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长到倒有些不像他了。
“否则也有很大的概率是您自己在制造一个挑衅异能特务科的借口,毕竟在献祭下属这种事上,您也有前科。”
“注意你的言辞。”尾崎红叶不悦地提醒道。
“无妨。”森鸥外仍然装得很有气度,“你说的没错,但作为一个首领,我必须要以Mafia的利益至上,所以无论做出什么选择,我都不会后悔。”
太宰冷笑道:“呵呵。”
森鸥外回以冷笑,“太宰君,你还没到极限吗?你比我预计的更持久呢。”
持久?这是什么虎狼之词?难道他对太宰伸出过毒手?
身后的人忽然靠在了我的背上。
……他在发抖。
“喂,太宰!”中也的声音有些急。
他会急,一定是太宰出事了。
“太宰,你怎么了?”
我想回头看,但是太宰将脸埋在了我的背上,两手揪着我的衣服。
我转圈,他也跟着转圈,赌气般的不让我看到他的脸。
但我感受到背上更潮湿了。
太宰肯定不可能趴在我背上流泪,那么只可能是……血。
发烧怎么会吐血?
除非——
“刚才的退烧药里有毒?可是我——”我明明试毒了。
“樱溪小姐,世界上不止氰.化物一种毒,还有别的。”森鸥外得意的像只老狐狸,“如果今天只有太宰君一个人,那即便在场的所有干部一起动手,他也绝对不会乖乖喝下去,但是多亏了你也在。”
“因为我喝了没中毒,所以让他放下对你的戒备了么?”
揪着我衣服的手突然松开了。
太宰沿着我的腿缓缓往地上滑去。
我赶紧转过身扶住他,阻止他摔到地上。
然后,我看到他嘴角和衣服上全是血。
“原来樱溪小姐是这么认为的。”森鸥外哈哈大笑,“太宰君,你还真像一条可怜的野犬。”
第64章 64
64
“太宰, 你再坚持一下,我马上带你回侦探社找与谢野医生治疗。”
青年倒在我的怀里,脸色苍白, 唇边和衣领上全是血, 奄奄一息。
“樱溪小姐。”森鸥外叫住了我, “友情提示一下,你和太宰君可能还没走到半路, 他就一命呜呼了。”
我顿住脚步, 扭过头看他, 他表情无辜地说:“到时候可别怪我噢。”
此时此刻, 我也顾不上给中也面子了,当场骂道:“老阴比,你到底想干什么?”
“哎呀,淑女怎么能骂人呢?”老阴比笑了笑, “想要太宰君平安无事, 你可得对我礼貌一点呀。”
“!!!”他妈的!
我在心里将森鸥外按在横滨大街上打了一顿屁股, 表面上却立刻变得恭恭敬敬。
“森先生, 请你小人不记小人过,放太宰一马吧。”
“我好想打你。”森鸥外摸着下巴说。
“作为交换, ”我开出条件,“我可以免费再帮你偷一次东西。”
森鸥外声音愉悦:“种田长官的人头也可以偷过来吗?”
老阴比果然一肚子坏水。
论阴险没人能比得过他,但我可以恶心他。
“只要森先生想要,别说是种田长官的人头, 就算你是馋他的身子,我也能将他偷来送上你的床榻, 让他成为你的枕边人。”
这话属实雷人,Mafia其他成员脸上都不约而同地露出了作呕的表情。
唯独森鸥外只是挑挑眉:“我只对幼女感兴趣, 种田长官不在我的狩猎范围之内。”
“人是会变的,说不定哪天你的狩猎范围就变大了。”
“等变了再说吧。”森鸥外笑起来,“我倒是想知道,如果有一天,必须在异能特务科和太宰君之间做出选择,樱溪小姐会选哪边?”
“那当然选太宰。”毕竟异能特务科只是个工作单位。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原本已经翻起白眼的太宰眼神又恢复了清明。
坏了,该不会是传说中的回光返照吧?
森鸥外继续问:“那在中也君和太宰君之间做出选择呢?”
“那当然选中也。”
太宰又翻起了白眼,刚才果然是回光返照。
“太宰,喂,醒醒!”我赶紧求助森鸥外,“森先生!”
“放心,他暂时不会死。”森鸥外说,“我可以放过他,但樱溪小姐要替Mafia找出真正的凶手。”
顿了顿,他提出了时间限制:“48小时之内。”
48小时,也就是两天,时间太短,但森鸥外拒绝跟我讨价还价。
我低下头揪头发,“要是我能聪明一点就好了。”
“或是像江户川乱步那样有超推理的异能力……”
一只手抚上了我的脸。
轻轻的,摸了一下,像是一个告慰。
我垂下眼眸,看到太宰的脸上浮出了浅浅的笑意。
不是冷笑,不是奸笑,也不是平时那种贱兮兮十分欠揍的笑,而是一个很温柔的笑。
纤长的睫毛在他的颧骨上方落下弧形暗影,宛如蝴蝶破碎的羽翼。
这个光景里的太宰是最脆弱的,也是最温柔的。
他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森鸥外不怀好意地解释:“这种毒的副作用是使人逐渐丧失身体的所有知觉,看来最先丧失的是语言功能,真是幸运,免得太宰君诅咒我。”
太宰无法出声,我只能辨认他的口型。
多亏先前费奥多尔装过哑巴,让我积攒了这方面的经验。
【樱溪酱很聪明哒。】太宰说。
“我要是聪明,就能看穿森先生的诡计了。”
最悲伤的事是我本人由于喝的剂量太少没事,而太宰有事。
“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换作在以前,太宰早就气势汹汹地骂我了,但他这次没骂。
不仅没骂,还开始安慰我:【不怪樱溪酱。】
俗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的心里升起了不详的预感。
“太宰你还是骂我两句吧,要不然打我两下。”我抓住了他的手摇晃,“你这样我反而不踏实。”
【……】太宰吐出一口血,然后缓缓说道,【去找安吾。】
他说的是安吾,而不是坂口君或是坂口安吾。
他直接叫了对方的名字。
我的猜测得到了验证,他们以前是朋友,后来吵架分开了。
“我就知道我猜的是对的。”
【是呀。】太宰微笑,【所以我的樱溪酱一点都不笨。】
他说,我的樱溪酱。
我的。
一瞬间,我们像是穿越过迢迢时光,回到了形影不离的小时候。
那时候我和津岛家附近的小孩打牌输了,被对方骂是大笨蛋,闷闷不乐地回到家。
幼年太宰知道后陪我打了一晚上的牌,也输给我一晚上的牌,然后说,我的樱溪酱才不是笨蛋。
长大后我们结婚,我在赌场输光了工资,又被人嘲笑笨得要死,回家后他没凑过来陪我打牌,举着输掉的牌说,我的樱溪酱是大智若愚。
我的樱溪酱,我的樱溪酱。
我的。
被赋予前缀仿佛有了一种奇妙的归属感。
万家灯火中,也曾有一盏属于我。
“森先生,先前的选择题,我重选一次。”
“哦?”
然后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平静地响起。
视线向下,太宰抿着嘴唇,他的瞳孔没有了焦距,看来视觉也失去了。
“如果真有一天,决定权落我手上,在中也和太宰之间,只能选一个活下去——”我看着太宰说,“那我选中也。”
太宰的手攥住了我的小拇指,他想用力捏,但因为力气太小,所以只能软绵绵地捏了捏。
倒是有些像小孩子撒娇。
我知道他对这个答案相当不满。
“真叫人伤心诶。”森鸥外当起了太宰的嘴替,“在樱溪小姐心里,无论太宰君如何努力,都比不过中也君。”
“但是我会和太宰一起死。”其实我想说殉情,但太肉麻了,说不出口。
况且太宰不会想和我殉情,他想要殉情的对象是美丽可爱的小姐。
那就——
“算是同归于尽吧。”我的小拇指回勾,勾住了太宰的小拇指。
太宰抿紧的嘴唇线条慢慢变得柔和,直到恢复成上翘的弧度。
他含笑纠正:【是殉情哦。】
——不是同归于尽,是殉情。
他闭上眼睛,终于陷入了昏迷,手指也从我的手中滑落,无力地垂了下去,向上露出了掌心。
白皙的手掌上有几道被指甲刮出来的伤痕,血迹还没干。
我看到了,森鸥外也看到了,“原来这就是太宰君能坚持这么久的原因。”
我在太宰的脑门上弹了个脑瓜崩,心想这个笨蛋明明怕疼,却偏偏要用这种方式保持清醒。
“森先生,等我查清真相,带回凶手时,希望你能还给我一个活蹦乱跳的太宰。”
“这个没问题。”森鸥外答应得很痛快,“我也不想与侦探社为敌。”
“中也,虽然有点强人所难,但是太宰就拜托你照看了。”
在港口Mafia里,我唯二信任的人就是中也和芥川。
其实芥川更适合,因为他是太宰忠诚的弟子,但是芥川不在。
中也叹了口气:“行吧。”
“谢谢。”我转身准备离开。
“换上这个。”
中也将他的外套抛了过来,黑色风衣柔柔软软,拂过我的手背。
“不用了。”我将这件外套还给了中也,然后裹紧了身上黏着的驼色风衣。
这是太宰先前在港湾大桥上脱给我的,却因为我们一同入水而变得湿哒哒的,“现在是夏天,衣服很快就会干。”
……
我回到了异能特务科。
推开办公室的门,坂口安吾正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地打字,头也不抬:“樱溪小姐,下次进来请先敲门。”
“太宰快死了。”我说道。
闻言,安吾指尖一顿,“又自杀了?”
“这回是他杀。”
我把在Mafia发生的事告诉了他,最后说道:“他让我来找你。”
“……这家伙还真是会给人添麻烦。”安吾摘下眼镜,缓慢地擦拭着镜片。
我怕他拒绝帮忙,赶紧说道:“其实他也可以去给侦探社和江户川乱步添麻烦,但是他没有。”
安吾抬眸。
由于没有镜片的遮掩,他的眼神里比往日多了一丝孤傲的锋芒。
“他会麻烦你,会把身家性命全押在你身上,是因为安吾你是他很信任的人,是他的朋友。”
朋友。
安吾这次没否认,落寞地说:“太宰君永远不会再承认我这个朋友了。”
“不。”我摇了摇头,“你们是朋友这件事,就是他告诉我的。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但既然他让我来找你,就意味着你是任何人都不可替代的存在。不能和好也没关系,只要记得,大家曾经一起开心过。最后大家都会死,能带走的也只有回忆。”
安吾眼中的锋芒消散了。
他缓缓闭上双眼,捏了捏眉心。
再次睁开时,他重新戴回了那副眼镜,恢复了一贯的冷静。
“没留下任何证据是因为犯罪证据被消除了。”安吾说道,“七号机关的手笔。”
有关七号机关的传闻,坊间版本众多。
“你接触过他们吗?”
安吾犹豫了片刻,说:“太宰君离开Mafia后,我委托过他们一次。”
“效果如何?”
“如你所见,他现在为侦探社工作。”
七号机关成功洗白了太宰。
我的心慢慢沉了下去。
“真好啊。”我喃喃道,“他有一个靠谱的朋友。”
“樱溪小姐,你怎么了?”安吾察觉我的异常, “你认识他们?”
“没有,只是好奇。”我拍了拍自己的脸,岔开话题,“该怎么让他们恢复凶手在Mafia留下的犯罪证据呢?”
“我现在联系他们。”安吾合上笔记本计算机,“两天的时间有点赶,为了防止万一,必须要有B方案,我也会联系侦探社。”
“麻烦你了,我想起来我还有个地方要去一下。”
*
找到费奥多尔的时候,他正在院子里和条野采菊下棋。伊万端着茶壶,毕恭毕敬地站在他身后。
阿光临死前请我喝的那瓶七宗罪,我上网查了,原产国是俄罗斯。
——刚好是费奥多尔的国家。
“樱溪酱,欢迎回家。”费奥多尔最先发现了我,“你怎么穿着太宰君的衣服?”
我径直走过去,用枪抵住了他的头,“毛子,你都干了些什么?”
护主心切的伊万暴跳如雷:“放下你的枪,还有,禁止叫主人毛子!”
“伊万,退下。”费奥多尔不仅没生气,反而认真地回答道,“今天我一整天都在这里和条野君下棋。”
“对哦。”条野帮他作证,“而且我们到现在都没有分出胜负。”
“有没有可能,和你下棋的可能也有伊万?”
虽然这么说很没礼貌,但条野的证词只能听一半,因为他是个盲人。
“假如费奥多尔中途离开过,后面又和伊万换班——”
“不可能。”条野打断我的话,“下棋的风格没变。”
“风格可以模仿,他们本来就一脉相承。”
“费奥多尔在下棋时有在和我聊天。”
“聊天有变声器。”
条野每说一句,我就反驳一句。
最后他眉头皱起:“你不要不可理喻。”
“樱溪酱。”费奥多尔温吞地开口,“你都没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就给我判了死刑?”
“……”
“哪怕是死刑犯也有知情权。”他鼓起包子脸,“不然我不服气。”
我一句话概括:“我和在Mafia的朋友喝酒,酒醒后他们被杀了。”
“难道你怀疑是我杀的?”
“是。”
我和费奥多尔互相望着彼此。
我们长得极为相似。
一样的发色,一样的眸色,一样的唇形,我简直就是性转版的他。
我实在没办法讨厌自己的脸。
“为什么发生好事从来想不到我,发生不好的事就会想到我?”费奥多尔无奈地耸肩,“我今天一步都没有离开过这里,条野君可以证明。”
“我不相信他的证明。”
条野十分不悦:“我是眼睛瞎了,不是心瞎了。”
“伊万也可以证明。”
“他是你的人,更不能证明。”
正在这时,身后的门被打开了。
“条野教官,浴室已经打扫干净了。”
——从门口传来了萩原研二的声音。
不止有他,还有诸伏景光。
“教官,厨房也打扫干净了。”
“二楼的水管修好了。”
“沙发和椅子腿也修好了。”
警察学校的五人组竟然齐聚一堂。
萩原研二一眼看到了我,也看到了我手里的枪,“樱溪小姐,不要冲动。”
太好笑了,降谷零和诸伏景光竟然想从身后包抄我夺枪。
“我合法持.枪。”我问诸伏景光,“你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们晨跑路过,就被你丈夫叫来做家务了,说是特训。”松田阵平没好气地说。
丈夫……?
哦,对了,我在警察学校的身份是条野的妻子。
“我是在培养你们吃苦耐劳的精神。”条野摸了摸下巴,“多亏费奥多尔眼尖,发现了你们。”
“诸伏君,你们一天都没离开这里吗?”
“是的。”
我朝费奥多尔抬了抬下巴:“他也一天都没离开这里吗?”
“对。”其中一人说道,“因为我在二楼修水管,正好能看到一楼的院子。”
警察学校的学生不会说谎,费奥多尔有了不在场证明。
但越是这样,越显得他身上疑点重重。
好巧不巧,是他发现了路过的五人组。好巧不巧,家里的水管马桶凳子腿全坏了,困着五个人干了一天活。
“樱溪酱,你还是怀疑我?”
“没错。”
“你从来都不怀疑太宰吗?”
“因为太宰不会骗我。”
“是吗?”费奥多尔歪了歪头,“骗婚,骗走二楼的房子,骗走十亿,都不叫骗你?”
他妈的,哪壶不开提哪壶?
太宰做的这些事固然可恶,但只要想到他因为我喝下了那支药,弱小无助又可怜地躺在Mafia,我就没有办法讨厌他了。
“我心甘情愿的事,不能叫骗。”
“心甘情愿么?”
费奥多尔忽而流露出十分悲伤的神情。
片刻后,他又说,“我记得樱溪酱有一位很厉害的侦探朋友,听闻他的异能力很有趣。”
“并不有趣。”
绫辻行人的异能力是造成他经历坎坷的主要原因。
“请委托他查出真相吧。”费奥多尔说。
我心情复杂,“他查案的准确率是百分之百,但一旦真相大白,凶手最后都会死于非命,毫无例外。”
“太好了。”青年微笑,笑容里有释然的轻松,“他一定能帮我洗清在樱溪酱心里的嫌疑。”
……他竟然不怕死。
难道他真不是凶手?
第65章 65
65
一旦绫辻行人接下委托, 他的异能力便会开始发动。
迄今为止,从来没有哪个罪犯能从他的异能力之下成功活命。
起初,我不明白这样客观公正, 方便直接处置犯人的异能力为什么会被异能特务科视为洪水猛兽。
他应该被奉为英雄。
直到我接触到七号机关, 一个据说是由政府创立的组织, 他们的存在,是为了消灭不利于政府的罪证和记录。
“樱溪, 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 就算是政府, 为了达成目的有时也必须不择手段。绫辻行人的异能力会危害到政府高层, 所以他永远不可能得到自由。”我的前上司这么对我说。
他和种田长官不同,他暴躁,尖锐,擅用酷刑, 但也会告诉我一些真话。
最后他死于非命, 现场没留下任何犯罪证据, 我看了不下十遍监控, 也没看到任何可疑的人影。
与这次的Mafia事件简直如出一辙。
“费奥多尔,我再给你一次自首的机会。”我叹了口气, “放心,我不会要你给阿光和茫茫偿命。”
“可是不偿命,Mafia会答应吗?”费奥多尔摇了摇头,“听说他们首领的心眼很小。”
“我会想办法让他们答应的。”
他抿着嘴想了一会儿, 还是摇头:“我要绝对的客观公正。”
于是我带着他来到了绫辻侦探事务所。
辻村深月在擦桌子,而绫辻本人正在做饭, 系着围裙,背对着我们。
他养的两只猫正在打架, 一见到我,三花躲了起来,黑猫则摇起了尾巴。
我蹲下身体,黑猫喵呜一声,跳到了我的怀里。
“你要是想留在这里吃饭,就不该带条尾巴过来。”绫辻边说边转过身,视线在触及我身上的风衣时,眉头微皱,“这件衣服难看死了,换了。”
我知道他看出这是太宰的风衣了。
“我没有其他衣服了。”
绫辻挑眉:“我有。”
“太麻烦了。”
“浴室里没有人在用。”
他与我视线交错,谁也不避让。
三秒钟后,我败下阵来,“我不想换。”
“为什么?”他假装不懂,“喜欢这种款式的话,我也有。”
“你的衣服太贵了,弄脏了干洗费我付不起。”我岔开话题,“我不是来蹭晚饭的,我有事想委托你,现在你手上有案子在处理吗?”
“你的委托我当然优先处理,说吧。”绫辻解开围裙,“只要不和你那个令人讨厌的前夫有关,任何忙我都会全力帮助。”
……令人讨厌的前夫。
他一下子就把当事人排除在外了。
绫辻对太宰的厌恶已经到了连他的名字都不愿意提及的程度。
“太宰有性命之忧。”我决定道德绑架,“如果你不救他,他会死。”
“那真是太好了。”绫辻随手将围裙挂到墙上,“他不是一直想死吗?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绫辻,别拿这种事开玩笑。”
虽说太宰平时总闹着要自杀,但这次他是真没自杀。
我把Mafia发生的事和太宰被森鸥外毒害的事讲了一遍,以为能改变绫辻对太宰的看法,但似乎起了反效果。
绫辻嘴角扯起嘲讽的弧度,冷冷地说道:“别太天真了,樱溪,他的城府不在森鸥外之下,不,应该说早就青出于蓝了,森鸥外能想到的,他都能想到,他怎么会猜不出那支药剂有毒?”
“猜得出有毒为什么要喝下去?”
我又说道:“是我喝了没事之后,他才喝的。太宰相信我。”
“不是相信你,”绫辻摇摇头,“他是为了让你……产生愧疚。”
“哈?”我不理解,“为了让我愧疚,连命都不要了?”
“因为他知道你一定会救他。”
“所以——”我摊了摊手,“这不还是出于对我的信任么?”
话题又绕回了“太宰相信我”上。
绫辻沉默下来,捏了捏自己的眉心,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我早晚要被你气死。”
“你不接委托的话,我另找别处。”我看了一眼对黑猫虎视眈眈的费奥多尔,“毛子,我们走。”
毛子不满地抗议:“叫我费佳!”
“我没说不接。”绫辻在餐桌前坐下,双手交迭撑在下巴处,“但起码先陪我吃个晚饭吧。”
他做了两份,应该是他和辻村深月的晚餐。
我点点头:“好,我等你们吃完。”
“你也坐下。”他将其中一份推给我,嫌弃地说,“从河里爬上来,衣服没干,脸也没洗,难看死了。”
“我不饿。”
嘴上说着不饿,肚子却很诚实地咕咕叫了两声。
但如果我吃了,辻村深月吃什么?
“樱溪小姐,他本来也不是做给我吃的。”辻村深月叹了口气,从包里拿出了两个便利店买的饭团,递了一个给费奥多尔,“他事先打了电话,告诉我们,你们会来。”
“原来如此。”我伸手拧住了费奥多尔的耳朵,用力拽了拽,“你又自作主张。”
“好痛!”费奥多尔委屈地垂眸,“我只是想要得到樱溪酱的信任。”
——想要得到我的信任。
心突然软了下去。
太宰信任我,所以把命交到了我手上。
而费奥多尔想要我的信任,不惜找上了绫辻来证明他的清白。
一顿晚餐在相顾无言中结束。
绫辻擦了擦嘴,叼着牙签指挥辻村深月收拾碗筷,然后对我说道:“樱溪,再给你最后一次考虑的机会,我接下的委托无法走回头路。”
我见过绫辻破案,也见过那些罪犯最后离奇的死法。
……是没有回头路。
我看向费奥多尔,他目光炯炯:“我没杀人。”
绫辻提醒道:“会不会是那坨在Mafia躺着等解毒的黑泥干的?”
“绝不可能!”我十分肯定地说。
三秒钟后,我掏出了手机:“稍微等等。”
即使只有万分之一的概率,我也很怕绫辻的预言成真。
万一真是太宰干的……
算了,我还是先打给坂口安吾问问进展吧,毕竟太宰在陷入昏迷前让我找的是安吾而不是绫辻。
然而安吾的电话却打不通。
我打了三遍,每次都是占线中。我又打给了异能特务科的其他同事,结果没人知道安吾去哪里了。
森鸥外给的时间是四十八个小时,目前已经过去了六个小时。
听着手机里传出的忙音,我深吸了一口气,挂断了手机。
“不等了,绫辻,请查出谁是Mafia事件里的杀人凶手。”
“好啊。”
绫辻笑了,费奥多尔也笑了,我转过头去,看到玻璃窗上映出自己忧心忡忡的脸。
只有我没在笑。
*
由于所有的犯罪证据都被消除了,绫辻便决定先从阿光的人际关系入手。
阿光本名山崎光,很早就进了Mafia,家里只有一个在上国中的弟弟山崎荣。
过着普通人生活的山崎荣还不知道哥哥已经过世,他与我在阿光生日时见过一次,见我们登门,赶忙揉着惺忪的睡眼去泡茶。
“哥哥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事了?”他端来茶问。
我想委婉一点回答,费奥多尔却很直接地说:“他被人杀死了。”
哗啦一声。
茶杯碎了一地。
少年的心也碎了一地。
片刻后,他低头说了一声抱歉,“我去拿扫帚……那个,抓到凶手了吗?”
“还没有,我们正在调查,希望你配合。”绫辻说道,“你哥哥有没有什么仇家?”
少年吸了吸鼻子:“混Mafia的,仇家当然有很多,但具体有哪些,我也不清楚,得问茫茫哥。”
“茫茫哥是谁?”
“是哥哥的搭档,他经常来我家辅导我功课。”
“……茫茫君也去世了。”我轻声说道。
“不可能!”少年能接受自家哥哥被杀的事,却难以消化茫茫君被死亡的事,“没有人能打得过茫茫哥!”
“他死于爆炸。”我顿了顿,“汽车被装了定时炸.弹。”
“区区炸.弹而已,他不可能逃不掉。”山崎荣回忆道,“去年在米花医院发生了一起爆炸案,我因为生病住院也在现场,是茫茫哥救了我和其他病床的男生。”
怕我们不相信,他找出了当时的新闻报纸,以及收藏的现场录像。
录像里,茫茫一脸平静地冲进了火海中,抱起少年,利落地从十楼一跃而下。
“这是当时无人机拍的。”山崎解释道。
“这种身手的确不像会死于汽车爆炸。”绫辻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樱溪,尸检结果出来了吗?”
“是。”我说道,“Mafia那边证实了,尸体是阿光和茫茫君的。”
我心想,没逃出来的原因,大概是茫茫担心着阿光,又系了安全带。
绫辻轻轻嗯一声,目光扫过山崎家里的酒柜。
他打开酒柜,从两排昂贵的红酒里,挑出了一瓶——
【Seven Deadly Sins】。
又是七宗罪!
“在过去,人们把傲慢、嫉妒、暴怒、懒惰、贪婪、暴食和色欲总结为七宗罪。”绫辻观察着瓶身,“小弟弟,你哥哥平时喜欢喝酒吗?”
山崎点头:“喜欢,但这里面的酒不是给他喝的,是带出招待客人的。”
“这瓶酒你有印象吗?”
“有,是哥哥上周抽奖抽到的,有两瓶,另一瓶被他带走了。”
“抽奖?有说哪里的奖吗?”
“没有。”山崎想了想,“但应该是和茫茫哥一起抽的,因为他回来时说‘茫茫那家伙手气真差,抽了那么多次都没抽到奖’。”
“谢谢你。”绫辻又问,“这瓶酒可以让我带走吗?”
“可以。”山崎落寞地说,“反正哥哥也用不到了。”
“我会帮你哥哥报仇的。”绫辻保证道,“这瓶酒就当作报酬吧。”他停顿了一下,“一个人也没什么可怕的,你要勇敢一点。”
第66章 66
66
直到我关上门, 才听到从屋内传来少年的哭声。
起初还在隐忍,后来再也抑制不住,变成了放声大哭。
阿光在的时候, 他还有家人。阿光不在了, 以后只剩他一个人了。
“绫辻, 你觉得茫茫君有问题?”这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局面。
茫茫和阿光是搭档,也是彼此唯一的朋友。如果阿光的死和茫茫有关, 那真是太令人遗憾了。
“他以前就在中原手底下?”
“不是。”我否认了, “茫茫君曾是太宰的下属, 在太宰叛逃后, 他才如愿去了中也那边。”
“倒是有点眼光。”绫辻犀利地评价,“只有一点。”
我瞥见费奥多尔神情严肃地盯着手机,问道:“你怎么了?”
“他住在很奇怪的地方,地图上搜不到。”
“嗯?”
费奥多尔将手机举到了我面前。
我只看了一眼, 便愣住了。
……是太宰与我结婚前居住的那片垃圾场。
不愧曾是太宰的下属, 竟然也住在那种地方。
不, 不可能, 茫茫很讨厌太宰,他也知道太宰住过那里, 怎么会选择那种地方居住?
“为什么你会知道茫茫君的家?”我问费奥多尔。
他掏了掏口袋,掏出一张明信片。
“刚才在山崎家找到的。”
明信片是茫茫在新年时寄给阿光的,背面写了地址。
绫辻拿过明信片,皱着眉查看。
“他的性格像是会写明信片的吗?”
现场没人了解茫茫, 因此没法确认。
“先去那里看看吧,说不定会有新的发现。”
由于路不近, 绫辻选择了开车,作为监视人的辻村坐副驾驶, 我和费奥多尔坐后排。
我捏着太宰的风衣,蜷成一团。
车窗没关,风吹得有点冷。
而我最怕冷。
交迭的双手被一只纤瘦的手覆盖了,旁边的青年十分体贴地说:“这样就不冷了。”
“快拿开,我更冷了!”他的手明明比我更冰凉。
“都已经是夏天了。”绫辻吐槽完,缓缓关上了车窗,“你们两个太差劲了。”
辻村深月很难得地说了一句:“这里似乎永远都是冬天。”
我向窗外看去,车子已经驶入了一片荒无人烟的垃圾场。
这里的夜空是雾蒙蒙的,月光很暗。
绫辻生怕撞上集装箱,擦坏他的爱车,因此放慢了速度。
“什么神经病才会住的地方?”他骂骂咧咧,“Mafia工资又不低,有福不享。”
说到有福不享,我一下子就想到了太宰。
在Mafia期间,太宰作为干部,也是有福不享,孤独地生活在这里,呼吸着肮脏的空气,与垃圾为伴。
“是在那里吗?”
顺着费奥多尔手指的方向,我看到了一个摆放得很周正的集装箱。
箱子前方被清扫出了一条路。
我的心咯噔一下,沉了下去。
太宰之.前的集装箱也在这个位置,但那个箱子早就被我炸毁了。门上了锁,但对我来说要进去并不是难事。
我用异能力隐身,然后直接穿透了门。
啪嗒——
我打开了灯。
白光刺得眼睛一瞬间眯起,在适应了亮度之后,我睁开眼睛,环顾四周。
椅子,柜子,床,台灯,冰箱。
这里的陈设很像太宰当年的家。
但主人显然不是太宰。
太宰喜欢的是蟹肉罐头而不是金枪鱼罐头,他也不怎么喝波子汽水——冰箱里摆满了这两种东西。
门锁很快被绫辻打开了,另外两人也跟着走了进来。
“樱溪,你有什么发现吗?”绫辻问。
“茫茫君基本还原了太宰以前的家。”我在枕边捡到了一根头发,“看来他一直住在这里。”
“太宰邀请他来做过客?”
“应该不会,太宰不亲近下属。”这点我还是能确定的,就算是他的弟子芥川,也不会被邀请到家里来喝茶。
况且垃圾场的环境如此糟糕,在别人看来几乎是一种自虐。
不会有人想要来这里。
“那就是偷看。”绫辻虽然不喜欢太宰,但对后者的智商十分肯定,“能在偷看太宰的家之后活下来,这个孩子真的会轻易死于汽车爆炸中吗?”
“难道——”
“不管他是出于什么目的,”绫辻摘下了眼镜,缓缓说出自己的结论,“结果都是死于自杀。”
“那阿光呢?不会也是茫茫君杀掉的吧?”
“不排除有这个可能。”绫辻顿了顿,“但现在还没有找到证据。”
辻村深月忽然说道:“您的异能力对已死之人恐怕没办法使用。”
Another会客观地处死凶手,但如果凶手已经死亡,也不会再进行鞭尸。
“那再好不过了。”绫辻脸上浮现出轻松的微笑,“我就当个普通的侦探了。”
——普通的侦探。
一瞬间,我想起了绫辻的外号,杀人侦探。
政府内部关于杀不杀他的争议从未停止过,一旦他无法破案,便会被杀死。虽然他有能力应付异能特务科出的各种难题,但本质上他并不希望任何人死亡。
只一秒,绫辻迅速收起笑意,“但我更希望凶手是你,费奥多尔。”
“很遗憾。”费奥多尔摆摆手,“我没有杀人哦。”
绫辻视线扫向他,“但我们好像一直在被你牵着鼻子走。”
的确。
无论是来找绫辻行人,还是找到茫茫君的家,都是费奥多尔在一路引导。
但他如果是凶手,也未免太气定神闲了。是看不起绫辻的异能力,还是看不起绫辻的破案水平?
“因为我也在思考呀。”魔一样诡谲神秘的少年歪了歪头,“侦探先生,我比你更想得到樱溪酱的表扬。”
四目相对,绫辻微微敛眸,眼神锐利,费奥多尔则是睁大了眼睛,露出小鹿一般的童稚纯真。
没有蹦出激烈的火花,像是一拳打到了棉花上。
绫辻移开了目光,“你最好祈祷自己不会被我抓到把柄。”
“我每天都有在祈祷。”费奥多尔微笑,说出了毫不相关的话,“祈祷这个世界上的异能力全部消失。”
绫辻怔了怔,随即翻起了柜子,“你还不如祈祷世界毁灭来得现实点。”
“也有此意。”
“呵呵。”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绫辻把费奥多尔的话当成笑话,我却觉得费奥多尔是认真的。
——只是直觉。
“毛子。”
听到我这么叫,费奥多尔鼓起了腮帮子。
“求人要拿出求人的态度。”
“……”他怎么会知道我有事求他?
我凑近他,用只有我们两人的声音说道:“费佳,我到底是什么?你应该知道吧。”
“当然。”他也用很轻的声音说,“你是我的未婚妻。”
又开始扯淡了。
“我都不是人。”我吐槽道,“你恋物癖啊?”
“说反了,是物恋我。”费奥多尔解释道,“樱溪酱原本是一张纸,因为想要成为我的恋人,于是变成了人。”
纸……
我是一张纸……
我低头看了自己的手,很白,像纸一样白。
手背上的经脉很细,像纸张的纤维。
“这也是别人的异能力吗?”我问道。
“不,不对。”没等费奥多尔回答,我想起来太宰的异能力人间失格,如果我是异能力的产物,在碰触到太宰之后,应该就变回一张纸了。
“你是【书】里的一张纸。”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书】一词。
很神奇的,竟产生了一种归属感。
“那是本什么样的【书】?里面讲的是什么?我有其他的兄弟姐妹吗?”我一下子问了好几个问题,声音也不自觉地拔高了。
绫辻朝我们看了过来,“樱溪,你们很闲吗?”
“嘘。”费奥多尔朝我摇摇头,示意我保密。
“不闲。”
“过来帮忙找东西。”
“马上!”
然而这个集装箱里并没有发现异常,只是照搬了太宰以前的布置,且十分还原。
要么茫茫过目不忘,要么他偷看过很多次,无论哪种情况,都说明他是个聪明细心的人。
绫辻找了三遍,一无所获后,他索性拆开了一罐金枪鱼罐头和一瓶波子汽水,坐在椅子上吃起了夜宵。
“距离Mafia首领规定的时间还剩下三十五个小时。”辻村深月提醒道。
“不急。”绫辻神色淡然,“吃饱了才有精力思考。”
费奥多尔也拆了一罐金枪鱼罐头,但他没有开波子汽水,而是打开了那瓶七宗罪。
“破案的关键似乎在此。”绫辻挑了挑眉。
“嗯。”费奥多尔说,“他留下了那么明显的提示,似乎就是为了让我们发现这里。”
他倒了一杯酒,然后将那杯酒倒在了地板上。
“山崎君,茫茫君,愿你们的灵魂得到救赎。”
地板凹凸不平,因此被倒在地上的酒液慢慢地汇聚,流向了一处凹槽,最后形成了一个正方形的图案。
“这个正方形有点眼熟。”我努力回想着。
“正方形不是随处可见吗?”辻村深月说。
正方形……正方形……
正方形的骰子!
我掀起风衣,从自己的衣服口袋里摸出了那枚黑色的命运之石。
绫辻见状没问是哪里来的,而是淡淡地说:“放上去吧。”
命运之石在按进凹槽的那一刻,完美贴合了图案的形状。
但什么都没有发生。
费奥多尔用手指了指:“石头上好像有点数。”
“是的,原来没有,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见到时,都会有一面多出点数。”我介绍道,“按照顺序,依次是4,2,3。”
“最后一次是3么?”绫辻说,“用3的那一面朝下试试。”
我照做了。
忽然之间,连接处发出了强烈的光芒,伴随着光芒消散,地板慢慢打开了。
“可是如果直接炸了这里,不一样也会被发现——”我的声音戛然而止。
地板下面,埋着大量的炸.弹以及很多装了液体的玻璃瓶。
“那些应该是浓硫酸。”
暴力打开的话,这里会直接发生爆炸,什么也不会留下。
炸.弹中间放着一个文件盒。
绫辻拿起文件盒,扬了扬眉,“带密码的,这个茫茫心眼是真多。”
“这种盒子我见过。”我说道,“港口Mafia常常用来装机密文件的,只要输错密码,里面的硫酸就会打开,自动腐蚀文件。”
换而言之,只能输一次密码。
“太宰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6月19日。”我惊了,“你不会要输这个吧?”
“上面写了送给樱溪小姐的礼物。”绫辻的语气里流露出一丝不爽,“他应该在考验你是否记得那家伙的生日。”
只有一次的机会,绫辻选择了太宰的生日。
如他所料,盒子打开了。
辻村深月佩服地说:“不愧是您,推理得完全正确。”
“呵。”绫辻冷笑,“根本没用到推理。”
盒子里除了精妙的硫酸瓶,还有一迭文件。
我拿起一张,好奇地看了起来。
文件的开头,出现了三个人的名字:太宰治,坂口安吾,还有一个我不认识的人,织田作之助。
十五分钟后,文件看完了,我的拳头也硬了。
“森鸥外这个贱人。”我骂道,“怎么会有这样的黑泥?连小孩子的性命都拿来利用。”
绫辻点了一根烟,平静地说:“因为他是信奉最优解的人形AI。”
文件里详细地记录了太宰叛逃Mafia的过程。
……原来他也有过无关利益的友谊。
……原来他也有过温馨快乐的时光。
最后一页,是一张照片。
照片是复印的,因此没有色彩。
——太宰,安吾,以及应该是那个名叫织田的男人,三人的合照。
奇妙的是,虽然只是黑白照片,却能让人感觉到那一刻的温柔。
底下写了一行工整的字迹:
【希望樱溪小姐替我向中也大人转达歉意,我利用了他的信任,所以用这条命偿还了。】
很快,绫辻大致推理出了茫茫君的异能力。
“他应该是拥有暗中窥视或者透视的能力,在太宰的集装箱炸毁之前,偷窥过很多次,所以才能复刻出一模一样的场景。”
“暗中窥视?”我想起了《全职猎人》里的庞姆,“类似于拿一个水晶球做法,然后就能从里面看到想看的场景吗?”
“我觉得不是。”费奥多尔说,“如果有这样的能力,那他也不用潜伏在港口Mafia,花了四年之久才查到太宰君叛逃的原因。”
闻言,绫辻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我也更倾向于他拥有透视的异能力。”
的确。
有透视的能力,只需要站在太宰家不远处,就能看到内里的陈设。
可是,他看这个有什么意义呢?
我凝视着纸张上工整的小字,脑海里浮现出少年最后的眼神。
很平静,也很悲伤,后知后觉,有种视死如归般的坦然。
“他埋伏在新上司的身边,四年里不断找机会接近高层,终于查清了旧主的秘密。因为对新上司万分愧疚,所以选择了自杀。”辻村深月接着问道,“可是他为什么要杀掉同事山崎光?”
“为了那个。”费奥多尔指了指嵌进地板的那块命运之石,“听樱溪酱说,那块石头先前被放在中原君办公室的保险箱里,只有中原君或是山崎君的虹膜能识别解锁。”
阿光对中也忠心耿耿,断然不会同意交出石头。
于是茫茫在趁我喝下酒昏睡后,杀掉了阿光,用他的眼睛取出了保险箱里的命运之石,并联系七号机关的人抹消了所有的证据。
之所以选择我在Mafia做客的时候动手,将我卷进来,是想让我知道太宰叛逃的真相?
“他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要绕这么一大圈?”我喃喃道。
费奥多尔俯身,捡起地上的石头,“他是在证明——”
“这块命运之石代表着你的命运。”
第67章 67
67
我听着费奥多尔神神叨叨地说话。
从出现开始, 他对发生的一切似乎都掌控的分毫不差。
“是芒芒君想证明命运之石代表我的命运,还是你想?”我问道。
面前的少年歪了歪头,反问我:“那么你希望得到什么样的回答?”
“什么样的回答都无所谓了。”
换作在以前, 我肯定会因为这种废话文学似的答案而将他胖揍一顿。
但是现在的我完全没有那个精气神了。
或许在是在知道自己本体是书页的那一刻, 一直悬在我心上的那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我很庆幸地想, 幸好是纸,不是马桶和马桶拔子那种叫人难以启齿的东西。
书页, 薄薄的一张纸, 能像人类一样直立行走, 能感受风雨和阳光, 吃过葡萄,也喝过葡萄酒,还有了一生的挚友和短暂的婚姻,怎么看我都是赚的。
“因为我现在的愿望只有拯救太宰。”
闻言, 费奥多尔不笑了。
“他对你而言很重要么?”
“……也不算。”我想了想, 觉得命运实在是很神奇。
太宰和我算不上朋友, 也不是同事关系, 但我们却有过最亲密的关系。
我被津岛家收留,是他童年唯一的玩伴, 两个人稀里胡涂地结了婚,又吵吵闹闹地离了婚,最终连房产都没能分割明白。
——连房产都没能分割明白……
想到这里,我愣愣地出神。
太宰那样的人, 会在意房产和金钱吗?
小时候的他慷慨地拿出全部的压岁钱给我买零食和玩具,对继承津岛家的家业也无半点兴趣。
在加入港口Mafia之后, 他为这个组织赚取到了巨大的利益,成了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干部, 可他本人却住在被垃圾包围的集装箱里,吃着廉价的蟹肉罐头。
脱离Mafia以后,薪水虽然变少了,但他如果想要钱,依靠他的聪明才智,去赌场转两圈就足够了。另外,他还有一双灵巧的双手,这个世界上没有他开不了的锁,也没有他偷不走的宝物。
但他从不做那些事。
他喝咖啡赊账,任凭钱包被流水冲走,这个男人对金钱完全是一种放任随意的态度。
……那他为什么要和我争抢那处根本不值钱的房产呢?
他还把院子里葡萄照顾的很好,枝繁叶茂,结出了一颗一颗的小葡萄。
葡萄——他种的是葡萄。
后知后觉我意识到,太宰种下的是我最喜欢的水果。
我甚至可以想象出,等到葡萄成熟时,他拒绝给我吃,却依然会被我偷光的场景,然后他会气鼓鼓地瞪着我,低下头和我对骂。
我在楼下,他在楼上。
夏日,傍晚,远离人群,一幢小小的楼房,是我们的家。
这样的场景,光是想想,我就忍不住笑出了声。
……太宰在乎我。
这个答案令我的心头莫名一颤,他俊美轻佻的容颜顿时浮现在了我的眼前。
从幼年,到成年,我身边的人一直在换,只有他始终还在。
我心想,他应该是喜欢我的,如果不喜欢,就不会做这么多事了。之前每次陷入绝境,他都会阴差阳错地出现帮我。
——那绝对不全是巧合。
想到这里,我立刻推翻了自己前一刻对费奥多尔说的话。
“不,太宰对我来说很重要。”
青年紫色的眼眸凝视着我。
“你再说一遍。”明明是威胁的词,他的语气却十分平静。
“太宰是无可取代的人,除了我的朋友,他最重要了。”
费奥多尔的嘴角慢慢往两边扯开,扯出了一个毫不掩饰讥讽的微笑。
“喂,你们两个,与其在那里偷懒说废话,不如过来继续帮忙找线索。”绫辻行人扒开一块木板,满脸冷漠。
“从以前到现在,人类往往会犯下七种罪行。”
费奥多尔无视了绫辻的话,托起我的手,将那枚命运之石放进了我的手心。
冰凉的金属触感令我汗毛竖起。
“按照轻重程度的顺序,依次为傲慢、嫉妒、暴怒、懒惰、贪婪、暴食和欲望。去掉欲望,刚好与石头的六个面对应。”
“为什么要去掉欲望?”我觉得费奥多尔的解释有些过于生硬。
他低声轻语:“因为本来就没给小孩子设定欲望啊。”
“什么?”
“樱溪酱,目前已经出现了,4,懒惰,2,嫉妒,3,暴怒。”费奥多尔顿了顿,“你仔细思考,在你身上有没有发生什么变化?”
经他一提示,我这才发现他所说的前两种特质,我好像已经没有了。
不那么懒惰了,遇到事情会勇往直前,而不会因为怕麻烦而选择逃避。
也不再嫉妒别人的工作和能力了,并且对自身目前所拥有的东西感到满意。
至于暴怒——
抱歉,这个没克服。
我还是没办法抑制心中的怒火,于是在费奥多尔的头上用力打了两下。
“死魔人,你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告诉我!”
“因为你不相信我,我说什么你都觉得我在骗你。”
费奥多尔很委屈,一改往日的温柔,竟然也在我的头上用力打了两下。
“你宁愿相信那些和你毫无羁绊的人,却不愿意相信我!”
好痛!他的手劲还挺大的。
我开始撕扯他的头发,他拽住了我的嘴。
辻村深月看不下去了,试图劝解道:“两位之间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眼角余光扫到绫辻行人走出了屋子,她也注意到了,赶忙跟了出去。
我和费奥多尔折腾够了,累倒在了地板上。
他身上的衣服在厮打中被我弄得乱七八糟,脸上也多了几道带着血色的抓痕,若是他的忠仆伊万在此,估计要嘶吼着跟我拼命了。
此刻万籁俱寂,窗外巨大的垃圾场显得十分静谧,有种低配版克苏鲁的美感。
“你喜欢上太宰君了。”费奥多尔说的是陈述句。
我没吭声,算是默认了。
“什么时候的事?”他又问道。
“刚才发现的。”
可能早就喜欢了,能结婚的对象那么多,我偏偏选了他,他也选了我。
发现他其实很穷,也没有想过离婚,只是离家出走,从菲律宾回来时还想着和他好好过日子。
但自己不够坦诚,总是回避那份情感。
费奥多尔看着天空,片刻后收拢视线,回头说道:“太宰君真有一套,他故意让自己陷入险境,以此激起樱溪酱的同情。”
“这不是同情。”我解释道,“Mikey也陷入过险境,我那时候的心态和现在完全不一样。”
对Mikey是同情和怜惜,但对太宰绝对不是。
“那太宰君呢?”费奥多尔问,“他喜欢樱溪酱吗?”
我不好意思替太宰回答这个问题,委婉地说道:“他应该不讨厌我。”
不讨厌也就约等于喜欢了,我在心里偷偷地想。
“可是我记得太宰君说过,自己最讨厌樱溪酱了。”
“……那是气话。”
“他说自己欣赏美丽的女性。”
“我多少也能和美丽沾边吧。”我指着费奥多尔的脸说,“我和你长得差不多,难道你要承认自己丑吗?”
“女性。”他强调道。
“我不是女人吗?”我反问得有些没有底气。
女性。
太宰喜欢的至少得是个人类。
“书页本来就是没有性别的。”他微笑着抚摸我的头,“樱溪酱,我也可以将你设定为男人,你要不要试试?”
“试你个头!”绫辻再次打断了我们的对话,眼睛里泛出寒光,“如果太宰对她没兴趣,就不会费那么多功夫了。”
费奥多尔轻轻嗤笑一声。
绫辻又看向了我,犹豫了一下,皱起眉头说:“他会选择和你结婚,自然是在意你的,他又不是真缺那半套房子。”
看得出来他是不情不愿说这句话的,毕竟他相当厌恶太宰。
“不要因为别人一两句挑拨离间的话,就陷入自我怀疑中。”他提醒道。
“是。”
“不管你以前是什么,你现在已经是人了……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是异能特务科不可缺少的成员,中原和芥川他们也这么认为。”
绫辻坦荡的话瞬间冲散了笼罩在我四周的阴霾。
他的声音里有种令人安心的清晰。
一切都很平和。
“好了,闲聊到此为止,辻村联系上坂口安吾了,我们马上过去,事情有进展。”
他朝费奥多尔一抬下巴,“等到我找到足够多的证据,就是你的死期。”
费奥多尔站在原地,仰起脸,恍若叹息,“真是让人羡慕的友谊。”
他话锋一转,“樱溪酱,你认为自己有资格一直拥有这样的友谊吗?”
第68章 68
“你神神叨叨的样子像极了被抛弃的怨夫。”绫辻行人毒舌地吐槽, “是在西伯利亚被女人甩了,伤到脑子了吗?”
“不,”费奥多尔望向我, “我是在日本被甩了的。”
“你看她干什么?”绫辻嘲讽道, “她的前夫是在Mafia里等着别人收拾烂摊子的那只麻烦绷带精。要说被甩的也应该是他, 你算哪根葱?”
“哦?”费奥多尔轻声笑了笑,“那你呢?”
绫辻眯起眼睛, 月光下两个智商同样卓群的男人彼此间互相打量, 用不怀好意的目光。
“听闻绫辻君收藏了很多人偶, ”费奥多尔无辜地眨眼, “不知道你最珍视的是哪一只呢?”
绫辻最珍视的人偶自然是他身上的那只,已经到了爱不释手的程度,无论到哪里都带着,那是一个左眼戴着白色眼罩的黑发少女。
我总觉得它看上去像是Mafia时期的太宰治。
当我第一次说出这个感想时, 毫无疑问被绫辻骂得狗血喷头, 他也禁止我触碰它。
“樱溪酱, 你知道吗?”费奥多尔问我, “绫辻君最珍视的人偶。”
“是他身上那只。”我指着少女人偶说。
魔人少年微笑,显然不赞同这个答案。
“最珍视之物, 往往不会暴露在别人的视线里。”费奥多尔竖起一根手指,做了一个别出声的动作,“樱溪酱,你敢和我打赌么?”
“赌什么?”
提到赌, 我一下子精神了。
“说够了没有?”绫辻突然打断了我们的赌局,“破案和打赌, 哪个更重要?”
“对不起!”我暗叫不好,居然一不留神就被费奥多尔绕进了不相关的事情里。
这个魔人的称号还真是名副其实。
见我们停止闲聊, 辻村深月这才打开手机回电话:“坂口先生,请稍等,我们马上过去。”
背对着绫辻,费奥多尔用唇形跟我说:【你敢赌吗?】
【赌什么?】
【赌绫辻君最珍视的人偶。】
……
关于情报,坂口安吾一个字不肯在电话里透露,因此我们只能去往他指示的地点。
驱车来到目的地,是横滨的港湾大桥。
如此招摇,不像是安吾的风格。
但坂口安吾人就站在桥上,平静地望着我们。
车子停下,我打开车门,快步走了出去。
“安吾,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Mafia出现的那两名死者,其中一名去联系过七号机关。”安吾顿了顿,“该组织承认替他抹除了相关的犯罪证据。”
我的心中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不要告诉我,这件事和我有关。”
回应我的,是安吾黑洞洞的枪口。
他眸光微闪,枪声响起,子弹贴着我的脸颊穿过,打在了我的身后——
“啊呀呀呀。”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凭空出现了一个银发的青年。
他穿着古怪的魔术师衣服,手里也拿着一把枪,而枪口瞄准的是我。
安吾的子弹与他的子弹在我的身后相撞,迸出激烈的火花。
空气中飘过一阵硝.烟味,很快被风吹散了。
“枪法不错哟,竟然消除了我的子弹。”银发青年收起枪,原地快速转了个圈,“那么,现在是无奖竞猜环节,你们谁能猜出我的名字~”
没人回答他,作为我们中的武斗派辻村深月也拿出了枪,随时进入战斗状态。
青年脸上的笑容顿时更灿烂了。
“你们都好厉害,猜对了,我是尼古莱!”
名为尼古莱的青年,精神状态甚至比太宰还颠。
压根没人猜他的名字,他就自嗨上了。
“那么尼古莱君,你是来做什么的?”我问道。
“这个问题问的非常好!”青年又转了一个圈,手舞足蹈道,“当然是为了来回收樱溪小姐你呀!”
他用的是“回收”,而不是“杀死”。
他没有把我当成人类,也意味着他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如果我不同意呢?”
即便如他们所说,我的本体是书页,但回收我肯定要满足一定的条件,不然费奥多尔早就动手了,没有必要大费周章地将Mafia和太宰牵扯进来。
“会怎么样呢?”尼古莱摘下礼帽,嘴角扬起,“会把你重要的人都杀死哦!”
“你做得到吗?”
我一个闪身,来到了他的身后,刚要折断他的手,他的披风轻轻一扬,我忽然出现在了汽车的右侧。
——一瞬间,被传送出去了。
这是他的异能力吗?
尼古莱歪了歪头,看着绫辻行人说:“你的人偶看上去很好笑。”
绫辻行人冷笑道:“没有你的脑袋看上去好笑。”
“是嘛,那你能笑到最后吗?”
辻村深月挡在了绫辻的面前,尼古莱见状又斜了坂口安吾一眼。
“少女,你一个人能同时保护两个男人吗?”
这两人都不是战斗型异能力者。
辻村深月决定速战速决,扣下了扳机。
“不要开枪!”
砰——
绫辻行人的提醒还是慢了一拍,子弹射向了尼古莱,他不躲不避,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
“唔——”坂口安吾发出了一声闷哼。
被瞄准的是他,中枪的却是安吾。
他的左肩被打中了,血顿时涌了出来。
“坂口先生!”辻村深月急忙上前去查看自家上司的伤势。
“哇呀呀呀,出现伤者了~”银发青年愉悦地迈开步伐,“伤者很快就会变成死者噢。”
……幸好不是致命伤。
这次被转移的是子弹。确认无误,尼古莱的异能力是传送。
“樱溪。”绫辻行人幽幽地开口,“继续揍他。”
“是。”
无论我从哪个角度攻击,总会被尼古莱传送出去,然后再迅速冲回来。
我完全接触不到他的身体。
“真是难缠的家伙。”
“彼此彼此。”
几次下来,我也发现了,他的异能力有范围限制,无法将我传送的太远。
“樱溪,可以了。”绫辻行人推了推眼镜,这是他想出办法时的标志动作。
“不准在我的眼前搞小动作哦。”
尼古莱的外套在晨曦的微光中上下翻飞,这次他攻击的对象变成了绫辻行人。
没有由来的,绫辻身体往后轻轻一倒,纵身跳下了港湾大桥。
他的行为出乎尼古莱的预料,却没有出乎我的意料。
我们早在以前的各种行动中磨出了默契。
在青年去营救绫辻时,我毫不犹豫地踢向了他的后脑勺。
——绫辻以自己为诱饵,替我争取了攻击的机会。
“真是恩将仇报的家伙。”
还是慢了。
尼古莱抬起右腿,挡下了我的踢击。
他的体术并不弱。
“你为什么相信我会救他?”尼古莱好奇地问,“是觉得我是个善良的人吗?”
“不觉得。”
被传送上来的绫辻双脚落在地面,视线与我交汇。
“但我相信的是我的朋友。”我补充道。
绫辻赌的是尼古莱明明能将辻村的子弹传送进安吾的心脏,却只传送到了肩膀。
没造成安吾的致命伤,也在无形中导致了天平的倾斜。
——尼古莱暂时不能杀死我们。
“朋友么?”银发青年的表情忽而变得落寞,他仰头望着天空,“我也有一位朋友,这个世界上,只有他真正能理解我。”
绫辻理了理自己的衣服,“你那位朋友的名字,是叫费奥多尔吗?”
“呀,被你发现了。”尼古莱脸上的落寞一扫而空,“侦探先生,你果然很聪明。”
“因为你们蠢的一脉相承啊。”绫辻拿出了他的烟杆,点燃,“你的异能力和外套有关,如果——”
“烧掉外套呢?”
他的烟杆没能碰到尼古莱的外套,但辻村深月的枪口抵在了费奥多尔的后脑勺上,并且在我们刚才僵持的时候,已经无声地将他带到了三十米之外的距离。
——必然是绫辻的暗示。
“怎样?”绫辻笑着问尼古莱,“要极限一换一吗?”
第69章 69
69
“那可不行。”尼古莱露出悲伤的笑容, “阿陀是我在世界上唯一的挚友呀,如果他死了,我会很难过的。”
“既然如此, 要不要做个交易。”绫辻淡声问道。
“哦?”
“你把外套给我, 我把他放了。”
这个交易显然不公平, 交出外套的尼古莱无法再使用异能力,而辻村深月随时能将费奥多尔击毙。
——表面上看是这样的局面。
“OK OK~”尼古莱解开扣子, 随风一扬, 白色的风衣像一面旗帜, 勾在他的指尖。
他没有半点犹豫。
难道他的异能力即使没有外套也可以发动吗?
直觉告诉我不太可能。
绫辻行人顿了一下, 慢慢地朝青年走去。
“等一下。”我拦住了绫辻。
……毕竟他体术一般。
“怎么?樱溪小姐是怕我把他传送走吗?”尼古莱问。
我没搭理他,看向绫辻,“这种事情,还是让我来做吧。”
这些年我们在异能科搭档过很多次, 起初遇到需要涉险的事, 他甚至会一脚将我踢入危险区。
后来成为朋友, 他要求得也是理直气壮。
‘我可不是粗鲁的武斗派, 我很脆弱的。’
‘我不管,你比我能打, 你得保护我。’
“为什么?”
“呃。”我一怔,“不是你让我保护你的吗?你以前说过的。”
“以前……”绫辻轻声道,“以前好像是有说过,那么你呢, 你是因此而保护我的吗?”
……这不是废话吗?
我刚想吐槽,忽然瞥见了绫辻的眼神。
这一眼太过正经。
竟像是审视。
剎那间时间仿佛慢了下来。
尼古莱很配合地举着风衣, 绅士地等待着我们结束这个话题。
受伤的坂口安吾捂着肩膀,背靠在石阶上, 面色凝重。
费奥多尔则是气定神闲地注视着周遭的一举一动。
“不全是。”我听到自己平静地开口,“因为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所以我要保护你。”
……不知道为什么绫辻纠结起了这个问题。
但我很快就知道了。
他没有接受我的好意,脚尖一顿,转向了尼古莱的方向。
“如果我死了,你记得帮我报仇。”他笑着说。
“别把我这里描述得跟龙潭虎穴似的,真叫人伤心。”尼古莱歪了歪头,“我可是个相当信守承诺的魔术师啊。”
他果真没作妖,大大方方地将风衣交到了绫辻的手中。
然而在绫辻转身的一瞬间,银发青年的脸上露出了森然可怖的笑容。
他抽掉了绫辻的腰带。
动作太快,以至于绫辻没来得及避开。
啪——
一只人偶从绫辻宽大的袖口里掉了出来。
“果然和阿陀猜的一样。”尼古莱看着地上的人偶说,“最珍视的东西,往往不会轻易让人看见。”
人偶掉在了绫辻的脚边,但他没低头看。
——不是他整天带在身上的戴着眼罩的少女人偶,而是一只黑发紫眸,手里握着赌场筹码的人偶。
人偶长得和我很像。
喜好也和我很像。
“看来不止是友谊。”费奥多尔幽幽道,“但很遗憾,樱溪酱对你只是友谊。”
向来毒舌的绫辻这时却没有反驳。
……他可能喜欢我,可能是超出友情的喜欢。
事实上,很早之前我就有所怀疑了,但也只是怀疑,因为侦探的心思不好猜,比如情人节送我独一份的巧克力,不说是本命巧克力,也不说是义理巧克力。
再比如现在地上的人偶,他可以说是自己的收藏,也可以说是准备送给我的礼物。
嗯,就这么说吧。
“这肯定是绫辻要送给我的。”我自作主张当了他的嘴替。
……其实也是在给他找一个台阶下。
即使真的喜欢我,他这么多年不挑明,大概也是不想说。
“你在做什么梦?”绫辻突然说道,“才不是送给你的。”
我:“……”
好家伙,他竟然不领情。
“……这可是我的宝物。”
他说出宝物一词时,脸上似乎有着无限的哀伤,却又有着释然的神色。
他俯身,捡起了那只人偶。
“……是我的樱溪。”
他的声音很轻,印象里少有的温柔。
——我的宝物。
——我的樱溪。
我终于意识到,费奥多尔在变相逼迫绫辻表明自己的心意。
他要让我们连朋友都没得做。
那句“樱溪酱,你认为自己有资格一直拥有这样的友谊吗”,原来指的是这件事。
未免太小看我们的友谊了。
“绫辻行人,我们永远都是最好的朋友。”
“最好的朋友……”绫辻重复了一遍,挑了挑眉,“当然是朋友了,毕竟和你交往会失去更多的自由,我可不想成为任人宰割的笼中山雀。我这个人一向热爱自由,不会做限制自由的事。”
他的语气十分轻松,像是满不在乎。
“所以樱溪,你就不要想和我在一起了。”他笑了笑,“这件事永远不可能发生。”
“嘁,人家根本没有想过吧。”辻村深月为我打抱不平,“绫辻先生你这种行为是在往自己脸上贴金。”
我却明白了绫辻这么说的原因。
拒绝的话由他来说,便能减轻我内心的负罪感。
这是他包裹在层层毒舌之下的温柔。
“费奥多尔,看吧,你的阴谋没有得逞。”我笑着看向魔人,“我没有失去朋友。”
费奥多尔也笑,“很快就要失去了。”
“你说什么?”
“樱溪酱,不如让那个异能科的专员告诉你,牺牲掉的Mafia成员到底是什么身份吧。”
他说的专员是坂口安吾。
安吾从7号机关处得到了一些情报,他找我们就是为了分享情报。
“茫茫先生的身份,是一张纸页。”
……茫茫君也是纸页?我想起了同为纸页的我本人。
“虽然结果很令人惊讶,”安吾顿了顿,“但这是事实。”
一本书当然不止一张纸,难怪阿光有家人,茫茫却查无此人,原来和我一样是非生命体。
“纸页的一生是人为书写的,所以在什么时候失控,什么时候失忆,也都是提前设定好的,他会死是因为书上是这么写的。”费奥多尔解释道,“樱溪酱,若你想改变这样的局面,只能重新再来。你不信任我也应该信任你的朋友,将你的人生交给朋友书写,如何?”
“闭嘴。”绫辻冷冷道。
“我听说这位侦探先生之所以被称为杀人侦探,是因为他推理出正确的凶手后,凶手百分之百会死亡。”费奥多尔脸上的笑容天真到残忍,“真是公平的异能力。”
“等我掌握足够多的证据,就到你的死期了。”
“如果凶手不是我呢?”费奥多尔问,“如果凶手是你唯一的朋友呢?”
“……”
魔人继续替他回答道:“那就等同于亲手杀死自己的朋友了。”
“我自然相信自己的朋友。”绫辻说,“她不会杀人。”
“但你的朋友没有作为人类的绝对自由。”
我心里咯噔一下,瞬间没了底气。
万一真的是费奥多尔操控我在港口Mafia犯事,就像操控茫茫那样,那绫辻再推理下去,完全掌握我杀人的证据,那么最后我会因为他的异能力发动而死亡。
——百分之百的死亡。
绫辻也必然会带着杀死唯一挚友的罪恶感活下去。
“或者你们也可以选择停止查案,”费奥多尔微笑,“但面对的将是整个港口Mafia的追杀。”
“被樱溪酱视为挚友的另外两人,中原君和芥川君,也许会被他们的首领委派,亲自来追杀你们。”
尼古莱发出哇哦一声的感慨:“要么杀死挚友,要么被挚友杀死,真是妙不可言。”
“……”可恶。
我和绫辻被费奥多尔设计,完全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地步。
“樱溪酱,怎样,你要不要选择重新开始?”魔人低声呢喃,“你的挚友们会因此得到解放,太宰君也不用死了。”
选择重新开始,就意味着我会死,从“樱溪”变成“樱溪2号”。
樱溪2号会有和我不同的人生,她会代替我活下去,而真正的我,就不存在了……
“谁都不会死,除了你,费奥多尔。”
绫辻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考,他将尼古莱的风衣盖在了我的头上,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樱溪,无论接下来发生什么事,你都要相信我。”
“好。”
绫辻选择继续查下去。
见他意志坚定,我也有了底气。心中暗想,若我真是凶手,那我就在绫辻推理出结果的那一刻自杀。
查案的过程如同抽丝剥茧,根据一条条的线索追踪分析。
有些线索是事件产生的,有些是费奥多尔故意留下混淆视听的。
绫辻告诉我,费奥多尔越是这样做,越能证明他心里有鬼,让我逐渐放下心来。
在调查完车祸现场后,绫辻支开其他人,又带着我回到了横滨港湾大桥。
“我知道凶手是谁了。”
“是费奥多尔吗?”
绫辻不说话,只是用很温柔的眼神注视着我。
如果是费奥多尔,他恐怕直接趾高气昂地说出来了。
难道——
“……是我吗?”
“樱溪,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说过的话吗?”绫辻突然开始回忆过去。
“……我不记得了。”时间过去的太久,我早就已经忘了。
“我也不记得了,实际上以前的很多事我都不记得了。”绫辻伸出手,摸了摸我的头发,“所以你要记得,最初是什么样子,过去是什么人,并不重要。”
“你生来是什么,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你选择的路,你想活出怎样的未来。”
“……我还会有未来吗?”
“会。”
“那凶手到底是——”
“拿着这个。”绫辻摊开手心,是那颗出现了多面点数的命运之石,“费奥多尔一直试图让你自杀,一旦你自杀,那我们就全输了。”
“凶手到底是谁,是不是我?我可以接受这个结果。”
“唔——”
回答我的,是绫辻吐出的一大口血。
“喂,绫辻!你怎么了?”
他吐出了更多的血,随即陷入了昏迷,呼吸微弱。
背后有脚步声渐近。
费奥多尔的声音响起。
“他服毒了。”
“什么?”
“这位侦探先生害怕在推理出凶手后,他的异能力会无法控制地杀死你,所以他选择了服毒自杀,药是我提供给他的,他把你看的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费奥多尔叹气,“太遗憾了,其实凶手并不是你。”
“樱溪酱,你所拥有的友谊固然可贵,却也只能到这里了。”
第70章 70
70
费奥多尔的嘴里没有一句真话。
他利用我和绫辻行人的友情, 将我们玩弄于股掌之间。
人到底是他杀的,还是我杀的,已经不重要了。
我看着因为服毒而陷入昏迷的绫辻行人, 内心一片迷茫。
先是阿光, 然后是太宰, 现在又是绫辻,我到底还要失去多少?
“吶, 如果我变回书页, 你真的会改写这一切吗?”我问费奥多尔。
“当然。”他点头, “我是为了修正世间的秩序而生的。”顿了顿, 他补充道,“樱溪酱,你也是。”
“我不是。”
我举起从坂口安吾那里拿来的枪,只要扣下扳机, 费奥多尔的白色帽子就会被染红。
问题是……他会死的这么容易吗?
直到现在, 也无人知道他真正的异能力。
他微笑着看着我, 没有任何防御的动作。
“你的手在发抖。”费奥多尔歪了歪头, 脸上流淌着残忍的天真,“需要我帮你吗?”
“开枪啊。”
“去Mafia换回太宰君。”
“也能为你的朋友们报仇。”
一秒。
两秒。
三秒……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我犹豫了很久,最终也没能下手。
或许扣下扳机真的能将他杀死,但绫辻行人的毒可能将无人能解。
费奥多尔擅长玩弄人的心态,而我最不擅长的就是这个。
【樱溪酱不想做的事就不要做好啦。】耳边忽然回响起太宰的声音。
在他出事前, 我向他抱怨过自己身为书页,却没有被持有者设定的聪明一点, 太宰很难得地没有嘲笑我。
【聪明也未必是好事,会失去很多东西, 常常与幸福擦肩而过。】
【樱溪酱你只要选择自己认为正确的路就可以了。】
——选自己认为正确的路。
嗯。
“费奥多尔,我不杀你。”我放下了枪,“更不会自杀。”
闻言,费奥多尔脸上露出了一丝不快。
“你不在乎你的朋友了吗?”他意有所指。
“永远在乎。”我看向坂口安吾和辻村深月,“要麻烦你们保护绫辻了。”
我捡起绫辻行人的玩偶,小心地放回了他的怀里。
“我们永远都会是最好的朋友。”我轻声说道。
昏迷中的绫辻行人闭着眼睛,但我觉得他一定能听到。
像心中只有大义的费奥多尔那种人,是没办法体会到友情的分量的。
毁灭世界后再创造一个没有异能力的新世界,即使新世界真的没有杀戮和战争,那没有了我珍视的那些异能力者,对我而言也是毫无意义。
……
在约定时间的最后十分钟,我回到了港口Mafia,直接去找了森鸥外。
一路畅通无阻,他的下属们默默替我开门,似乎都知道我会过来,应该是他提前吩咐过。
办公室里,除了森鸥外和他的人形异能力艾丽斯,没有第三个人。
“森先生,请您放了太宰。”
听到我用了敬语,森鸥外脸上露出了些许欣慰。
“樱溪小姐这是已经抓到犯案的凶手了吗?”
“没有,甚至不知道凶手是谁。”我摇了摇头,“绫辻发动了Another,但他担心凶手是我,所以提前服毒,让自己陷入了假死状态。”
森鸥外大概没想到我会如此坦诚,半天没说话。
事实上按照他多疑的性格,他肯定派了人监视我的行动,我说不说谎都没区别。
“那你还敢回来?”
“因为太宰还在您手上。”我苦笑道,“我不可能不管他的死活。”
“我不记得你和太宰君的关系如此亲密。”森鸥外嘲讽道,“难道是因为那段财产分割不完全的婚姻?”
一针见血。
明明没什么财产需要分割,却几年都断不干净。
我和太宰的婚姻像一段游戏,一个笑话,就是不像婚姻。
婚姻建立在利益的基础之上,但我们之间却缺少利益。
“森先生,我不想和您讨论那些。”
比起费奥多尔,森鸥外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们压抑了人类对于情感的追求,他们都不会理解选择为他人而不是更大的利益牺牲的那种英雄。
我忽然想起了太宰的朋友织田作之助。
那个收养了五个孤儿努力又写小说的男人,他虽然过得很贫苦,却心怀两种梦想,他为他人而活,也为自己而活。
多么幸运又伟大的家伙,他简直整个港口Mafia最富有的人。
我过去不知道他的事,太宰也从未跟我提起过,这是在今天查案时偶然得知的——不,这样或许是必然。
“您执意杀掉太宰的话,我无法阻拦,但是恐怕关于您的秘密,也要公之于众了。不,”
顿了顿,我在森鸥外意味深长的目光中,继续说道,“更糟糕的是,关于Mafia不可告人的事,就要让异能特务科知道了。”
光威胁森鸥外本人没用,还得影响到他的港口Mafia。
“嗯?”森鸥外打算装死,“Mafia有你们异能特务科颁发的营业许可证,也一直合法纳税,我不知道什么不可告人的事哦。”
“这个呢?”我拿出了一枚银币。
这是太宰在出事前给我的,具体用法没说,但我猜就是为了此刻。
森鸥外果然不笑了。
“太宰君还真是一个大麻烦。”
“除掉一个麻烦会带来更多的麻烦,就像说一个谎要用无数个谎来圆它。”我提醒道,“森先生,请您慎重。”
“放太宰一条生路,不用和武装侦探社结怨,也不会得罪异能特务科,你知道的,我的同事坂口安吾也是太宰的友人。他很有希望成为种田长官的接班人。”
“杀了太宰,您将到处树敌,其他人我不知道,但我会和你同归于尽。”
“那Mafia的损失谁来承担呢?中也君也不会答应的。”
中也连续失去两名下属,自然内心悲伤。
“很抱歉,这件事……我会自己跟他解释。”我朝森鸥外鞠了一躬,“我欠您一个人情。”
他终于松了口。
“太宰君现在人在地下室。”
“谢谢您。”
不久之前,我刚光顾过Mafia的地下室,这回再下去时,已经是两种光景。
一阶一阶,直到我听到了太宰爽朗的笑声。
“魏尔伦先生,你又输了。”
偌大的单人房间里,两名同样俊美的青年正在下将棋。
他们相处的倒是很愉快。
不出意料,森鸥外根本不会杀死太宰。
魏尔伦发现了我,朝太宰抬了抬下巴。
“有人来接你了。”
太宰的手指顿了一下,然后缓缓抬起头。
时间像是被无限延长。
一如幼年时期的初次见面,隔着一扇玻璃窗,他朝我投来平静如水的目光。
等等。
五岁的津岛修治为什么能那么平静,他那时眼中竟然没有丝毫惊讶。
像是早就知道我会出现。
“太宰。”我叫他。
“哇哦,是樱溪酱啊。”
这一秒的惊讶太假了。
“你知道我会来。”
“是呀。”他点头,“因为你说过会来救我嘛,我才和森先生打了赌。”
“我说的不是这次,是我们第一次见面那次。”
我说的很直白,他多半要装疯卖傻的否认。
“是呀。”
出乎我的意料,他竟然承认了。
“因为樱溪酱,你是我创造的呀。”
如同一枚炸弹扔进了海中,顷刻间掀起惊涛骇浪。
吃瓜的魏尔伦都放下了手里的将棋,正襟危坐。
“你说什么?我不是费奥多尔创造的吗?”
“之前的是,但你不是。”太宰轻轻地叹气,“所以你才会在日本诞生,而不是俄罗斯。”
之前的是,之前的……
我果然被重复再生过很多次。
“为什么你不早点告诉我?”
太宰没回答,瞥了一眼魏尔伦。
——魏尔伦和我一样,也不是人类。
“这种事对少女而言太沉重了。”魏尔伦淡淡地说道。
他神情怅然,一副沉浸在回忆里的样子。
我听说关于魏尔伦的一些坊间传言。
他曾因为无法接受自己的身份,闹出过很大的风波。
他一个成年男性都无法接受,更不用提我了。
我会觉得自己和咒灵无异。
……难道太宰是怕我无法接受现实,才一直没有告诉我?
话到嘴边,我又将疑惑咽了下去。
算了。
他不会老实回答的。
他今天交代的已经足够多了。
……太好了。
我不是费奥多尔创造的。
我是太宰创造的。
我的故乡也不是西伯利亚,而是青森。
“就算我不是人,也比森鸥外费奥多尔那些利益至上的货色有人味多了。”我看向魏尔伦,决定鼓励他一下,“现在很流行非人类,你,我,中也都是非人类,还有咒灵也不是人类。”
“最后一句话可以不说。”魏尔伦皱眉。
他对咒灵还是嫌弃的。
“我以后会以女性的身份活下去,我不会再变回书页了。”我想了想,又问道,“魏尔伦先生有生育能力吗?”
魏尔伦:“干嘛?”
他怎么一脸戒备?
“不要妄想和我结合。”他先发制人地拒绝了,“你不是我欣赏的类型。身为非人,我也不是来者不拒。”
“……”我一口老血差点吐出来。
谁又欣赏他了?
一根冰凉的手指戳向了我的额头,我回过头,看到太宰不满的大脸。
“我肚子饿了,我要回家吃饭。”
他说,回家。
“Mafia没有好好招待你吗?”
“没有哦,森先生说要节约成本。”
我们离开了Mafia的中心大楼,外面已经是晚上了。
今晚是满月,月色很亮。
“月色真美啊。”我感慨道。
“是不错。”太宰表示赞同。
“你的脸上有脏东西。”
“是吗?”听到我这么说,他挑了挑眉,“帮我擦一下。”
“你把头低下来。”
他顺从地低下头。
我踮起脚尖,吻上了他的嘴角。
此刻,我看到他的眼中也并无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