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第一百零五十七课 礼物的分量有时候也代表心里的分量

    安洛洛小朋友最终还是没能搞懂。

    但小孩子?的好奇心总是很旺盛的, 七岁可没到能掌握“装聋作哑”的年纪。

    安洛洛小朋友怀着求索心盯着妈妈红红的嘴盯了很久,在这道纯真又好奇的视线下,妈妈的脸也逐渐变红, 眼看就要绷不住……

    而爸爸赶在她伸手指出疑点、开?口提问之前及时抱走了她。

    安洛洛小朋友最终得?到的解释是这样的:“别看妈妈了, 妈妈我, 咳,我只是换了新口红。”

    ……妈妈换了新口红吗, 可是妈妈她明明已经很久不用化妆品了啊,她什么时候背着我偷偷买了新口红。

    妈妈上次买口红还是因为她喜欢的那个明星, 代言了号称“魅力之星”的新色号,然后妈妈为了应援对方直接买了一大箱回来……

    那款颜色还蛮好看的,深红的玫瑰色中泛着一点点棕,妈妈分了几?支给她画画, 剩下的全收藏了起来,还跟她炫耀说什么“据说涂这个能提升桃花运呢洛洛,说不定妈咪下个月就能遇到一堆小帅哥啦”。

    小帅哥什么的安洛洛不知道, 她只知道,妈妈看见爸爸后, 马不停蹄奔去?地下车库里毁尸灭迹,那一箱子?口红全部锁起来埋进?坑里了, 妈妈近几?个月还一直在寻找爸爸不在家的机会, 想要一把火全部烧光……

    然而?爸爸在家时长远超常人, 妈妈找不到机会, 只能跑到她卧室里诉苦。

    “洛洛宝贝啊, ”妈妈蠢蠢欲动, “你想个办法把爸爸支出?去?好不好……”

    安洛洛诚恳建议:“爸爸每天早上送我上学时都不在家。妈妈你可以趁那个时间出?动。”

    妈妈:“……我要是每天早晨七点多能起床还来拜托你干嘛!”

    哦,安洛洛想, 你要是之前没有沉迷追星买那一箱子?贴着明星照片的限定色口红,现在也?不需要焦灼地找机会毁尸灭迹。

    “洛洛,”爸爸的声音唤回了她飘远的神思,“闭眼睛,别乱动,小心水进?到耳朵里。”

    在安洛洛沉思“妈妈的嘴与?妈妈的口红”时,她已经被爸爸带回家了。

    爸爸领着她进?了浴室,用温水仔仔细细把她的脸和?手重新洗了一遍,甚至还帮她洗了头。

    安洛洛小朋友被引入那间厢房里时,安家老宅飘起了细密的雨,而?安各闯入厢房把她带出?来后,那雨又停了,只留下地面有些腥味的水坑,与?空气里的湿意。

    安各可能只觉得?这是时节变化,虽然如今已步入初夏,一场突然降下、含着寒意的春雨在本就气候偏凉的首都也?不是很稀奇的事。

    但在洛安眼中,那些全是碎絮般漂浮的死?气。

    有葬礼的地方,必有死?气——

    这其实就是安洛洛嗅到的厢房中的“臭味”,她虽然不知具体原因,也?无法以鬼魂的视角去?感知那些污浊,但身上的天赋令她直觉排斥那片地方。

    之前安各带着她去?和?临死?的安老太太等?人告别,安洛洛就表示“房间里臭臭的”,后来被那红影封闭在厢房里,她更是差点被那“臭味”熏死?。

    如果不是小鬼抢了她看重的玩具,安洛洛根本不可能靠近那片地方。

    ……可洛安从女儿口中问出?这些细节后,只是心里发沉。

    昨夜他明明已经把笼罩安家老宅的那些死?气吸取完毕,第二?天那么多安家活人聚在一起,按理来说,不可能再衍生出?新的死?气。

    更何?况,说得?难听些,安老太太,和?他那对岳父岳母……也?不是什么死?后冤屈不绝,心智强韧到能形成执念,产生那么多死?气的人。

    害人不成被反噬,他们死?于因果报应,哪里来的怨恨不屈呢。

    所以,今天把安洛洛困在厢房里,又在外?围专门弄出?了煞气阻隔他赶来,哪怕狼狈退去?也?要将那些死?气化作?雨滴降下、试图浸湿妻女制造后遗症的家伙……

    【爸爸,那个小鬼好讨厌,她打不过我,就冲着一个又高又大的红影喊娘亲,让它把我关在房间里打】

    啧。

    女儿在他手中挣了挣脑袋:“爸爸……”

    “抱歉,洛洛头发被抓疼了?”

    洛安压下心里阴郁的杀意,他放松了手上的力度,撩起一捧温水:“爸爸刚才在想事情,有点走神……”

    安洛洛其实没被抓疼,她就是有点无聊。

    回家后爸爸就把她扯进?了浴室,一通洗洗刷刷已经过了十几?分钟了,仿佛她刚才在外?面淋的不是雨,是什么臭不可闻的脏东西。

    “爸爸走神在想什么呢,也?和?我想得?一样吗?”

    她忍不住嘟哝道:“我觉得?妈妈刚才在骗人,她才没有涂口红呢,她嘴巴红红的肯定是干了坏事。”

    爸爸:“……”

    爸爸:“咳。”

    “洛洛,头再低一些,”爸爸的语气有些飘忽,“我们先专注洗头发吧,现在最重要的是把你的头发洗干净些,妈妈是不是在骗人并不重要。”

    倒也?是,妈妈和?诚实守信的爸爸不一样,妈妈成天说瞎话。

    安洛洛动了动腿,有些郁闷。

    她正踩着小板凳,抻着脑袋闭着眼睛扒在水池边,弯腰让爸爸帮自己洗头。

    这个姿势保持久了是有点难受的,尤其是活泼爱动的小孩子?,让她低着头闭着眼安安静静保持五分钟不动,比让她背书?还难受。

    可洛安只能采用这个方法,清洗女儿可能接触到死?气的脸、手、和?头发。

    安洛洛毕竟是个七岁的小姑娘了,洛安虽然想把她浑身上下都洗洗刷刷、杜绝沾染死?气的最后一丝可能性,但到底顾忌着要培养女儿的性别意识,不能直接把她剥光了扔浴缸里冲。

    他们家情况特殊,同性别的妈妈不可能24小时全天围着安洛洛,贴身带她洗澡洗头上厕所……所以这些事情女儿最好早点学会独立自理,越早越好。

    其实也?不算问题,小孩子?是潜力无限的,有的小孩七岁了也?不会自己穿衣服,但有的小孩一岁半就能上山砍柴做饭吃——

    洛·一岁半就会做饭·安将心比心,实在不觉得?让女儿在三岁前学会自己洗头洗澡是很艰巨的任务。

    安洛洛小朋友也?的确机灵,虽然她做不到上山砍柴,但两岁时已经不用爸爸帮忙洗澡了,一般会自己裹好小浴袍然后等?着爸爸给自己放热水,扎进?浴缸里和?老虎玩具橡胶小船玩个半小时,半小时后再出?浴缸洗洗刷刷,把自己擦干后换上睡衣戴着毛巾帽子?找爸爸,让爸爸帮她洗头。

    ——唯独洗头,洛安逐渐发现,“让女儿自己学会洗头”真的是个艰巨的任务。

    他很想教会女儿在洗澡的时候自己洗头,但没办法,他的性别不方便,安洛洛小朋友的手指也?不争气。

    ……不知道是不是继承了妈咪那“系鞋带只会打死?结”“冲个奶粉能结块”的手残基因,安洛洛小朋友每次自己洗头,要么洗发水进?眼睛了,要么护发素吃进?嘴里了,要么泡泡沾到脖子?上、弄脏了刚换好的新睡衣……

    紧接着就是哇哇开?哭,喊爸爸来救场。

    但爸爸帮她洗头总勒令她弯腰闭眼扒在水池边保持不动,久而?久之,安洛洛觉得?“洗头”真是太受折磨了。

    爸爸:“那你自己学会洗。要么就不洗了,明天顶着油头上学去?。”

    安洛洛:“爸爸——”

    爸爸:“别嚎了,再嚎你又要把泡泡吃嘴里。”

    安洛洛:“……妈妈说这是她公?司开?发的新款儿童洗发水,草莓味,可食用。”

    爸爸:“那下次别跟爸爸吵着要餐后草莓慕斯吃,爸爸直接给你挤两大碗草莓味洗发水吃。”

    安洛洛:“……”

    安洛洛小朋友再次明确了,我跟爸爸这种人是真的玩不到一起去?。

    说话语气温温柔柔的,冷不丁就喷出?阴阳怪气的无形毒液来。

    她恹恹道:“爸爸对不起嗷。”

    爸爸叹息一声,第N次阻止她挣扎的动作?:“没关系,别乱动,安静洗头。”

    ——话是这么说,安洛洛小朋友每次洗头依旧很闹腾。

    这一次洛安洗得?尤为仔细,她便尤为难熬。

    安洛洛第N次挣扎:“其实不用再洗头的,爸爸,只是淋了一点点小雨……”

    “一点点小雨也?可能会导致湿头发,一点点湿头发就可能导致感冒……”

    洛安一边挤过洗发水一边在手心描画了一道符咒摁紧,再次涂抹上去?:“洛洛一定要注意,春夏换季期间,也?是感冒高发期……”

    “嗯嗯,知道啦知道啦。”

    爸爸在这种问题上总是很啰嗦,念了多少遍还要继续念。

    洛安把叠加了驱逐咒的洗发精一点点抹在女儿细软的头发上,又分股冲洗了一遍,直到阴阳眼也?找不到发丝上残留的死?气,这才放心。

    他示意安洛洛抬头下板凳:“洗好了,接下来用毛巾擦一擦再吹干……”

    安洛洛小朋友如蒙大赦:“好啊好啊没问题!”

    ——然后她把毛巾随手一甩,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就蹦了出?去?。

    洛安:“……”

    答应得?挺好,转头就忘光……这点怎么也?这么像豹豹。

    女儿就不能学点好的吗。

    他原本一抬手就能把这只小老虎揪回来,但瞥见女儿微肿的眼眶,还是没忍心,只能拿着干毛巾和?吹风机追了出?去?。

    安洛洛也?没往别处跑,她扑在沙发上,特别麻利地抓过遥控器打开?了电视机,换台找老虎动画片频道。

    要是她洗头能有抓遥控器这么敏捷就好了。

    洛安坐过去?给女儿吹头发,没再说话。

    虽然沙发这里连接插座很困难,但吹风机后贴个雷符就好了,还能速干。

    “今天取消播放……什么啊。”

    安洛洛最爱看的动画片停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则黑白相间的插播讣告。

    是这个电视台的台长,昨夜开?车经过从慧大厦时被什么东西撞击发生车祸,就在半小时前宣布抢救无效,彻底去?世了。

    从慧大厦……半小时前……

    半小时前,正是妻子?闯进?厢房,驱散那东西的时候吧。

    洛安扫了一眼那讣告的照片,死?气浓重,额头青黑泛红……不对,这个人大前夜就失去?生气了。

    只是刚才,半小时前,才“咽气”。

    他没说什么,低头继续给女儿吹头发。

    安洛洛浑然不觉,只感叹道:“最近举办葬礼的人真多,爸爸,清明不是已经过了吗?”

    人又不能选择自己死?去?的时节。

    “春夏换季时容易感冒也?容易发生事故,”洛安淡淡地说,“爸爸也?差不多死?在这时候。”

    安洛洛恍然大悟:“对哦,爸爸你的祭日好像是在……是在……呃?”

    洛安吹好了头发,他关闭吹风机,绕了绕电线:“想不起来就直说,洛洛。”

    “……嘿嘿,因为是爸爸的祭日嘛。”

    爸爸的祭日在他们家一向没什么存在感。

    一个原因是爸爸本人不在乎这个,当天依旧买菜烧饭拖地板,该怎么过怎么过;

    一个原因是安洛洛看着爸爸本尊在那里买菜烧饭拖地板,也?很难产生“这是爸爸离开?我们的日子?”之类的感伤;

    再有一个原因就是……

    妈妈会在这一天去?外?面玩,喝酒唱歌玩骰子?,能怎么浪怎么浪。

    安洛洛就记得?爸爸一边散发漆黑怨气一边咚咚咚切菜给妈妈炖醒酒汤的背影了……四舍五入,和?她以前的每一天也?没区别。

    哦,对了,妈妈会在爸爸祭日的第二?天捂着宿醉的脑袋从床上爬下来,带她去?墓地里给爸爸的坟堆种树,这个算不算“重视”啊。

    不过妈妈一边挥舞铁锹种树一边对墓碑炫耀“嘻嘻嘻嘻你不知道我昨天晚上在俱乐部遇见了多好看的小帅哥”,安洛洛怎么看也?看不出?“重视”。

    “爸爸今年打算怎么过祭日呢?”

    安洛洛宽慰地拍拍爸爸的胳膊:“爸爸告诉我吧,我可以送给你蛋糕吃!圆圆的草莓奶油小蛋糕怎么样?我送你三颗!”

    不怎么样,你想直接把妈妈今天打包带回来的蛋糕送给爸爸吗,借花献佛真有一套。

    “不用了,”洛安拿过梳子?梳理女儿的头发,很平静地回复,“爸爸打算今年祭日直接变成活人,所以不用过了。活人过祭日不吉利。”

    变成活人?

    安洛洛当然知道“复活”是什么意思,但爸爸正坐在她旁边陪着她看电视,生生死?死?的状态她实在搞不清。

    “爸爸”这个存在呢,和?课本上生活上我认识过的所有人都不同,爸爸可以说是死?的,也?可以说是活的,也?可以说半死?不活……爸爸的状态太深奥了,魔法眼睛也?看不穿的。

    不过爸爸说“打算直接变成活人”的语气就好像在说“打算明天整理一下衣柜”,安洛洛委实没感觉到“这是个很重要的信息”,也?没得?到“应该重视起来”的觉悟。

    “好啊好啊,”安洛洛小朋友只是含混地点点头,拍拍手,“那爸爸变成活人后要带我去?吃披萨,那家新开?业的花园儿童餐厅,有个阳光特别特别强烈的小阳台,我有个同学去?过那里了,说上面有鲜花缠着的秋千,中午吃饭的时候还能看到小猫睡觉……爸爸变成活人后就可以带我去?吃了吧?”

    “没问题,”爸爸把梳子?放在茶几?上,拿过皮筋帮她重新扎辫子?,“祭日过了爸爸就带你去?。”

    “不过爸爸你祭日具体在哪一天啊?”安洛洛扭头问,“最好是周六周日,我们能和?妈妈一起去?。”

    洛安下意识就想说“你妈妈工作?忙,中午不可能有空去?什么儿童餐厅,就算能陪你吃饭也?只能是晚餐”,但对上女儿期待的视线,还是咽了回去?。

    妻子?对女儿有求必应,说不准她就为了女儿推掉中午的公?务呢。

    “不清楚,”他说,“爸爸会去?问问妈妈的。”

    也?是,爸爸也?没办法把自己的祭日特别安排在周六周日前。

    安洛洛有些遗憾:“没关系,爸爸,在家里吃也?是一样的,再过几?天鱼缸里的莲花就要开?了,家里也?可以有花有秋千。”

    洛安动作?一顿。

    ……莲花吗。

    这么想来,竟然有些黑色幽默。

    他曾经挺过多少场死?劫,从每一次委托、每一次出?行到每一次清晨睁眼……

    尤其是冬天。

    纯阴之体,八字极轻,一身阴气还从事和?脏东西打交道的行业……不夸张的说,洛安生命中的每个冬天都是一场比鬼怪更可怖的死?劫。

    因为面对鬼怪总有反击的咒术,但温度,那种极致的、浸透骨髓的冷,哪怕把拳头打出?血、哪怕把舌头咬断也?无法缓和?。

    ……但他每个冬天都挺过去?了,因为太憎恨冬天,所以无论如何?也?不想死?在自己最讨厌的季节。

    终于遇到命定的人,能够抱着妻子?取暖后,才度过了三个有些温度的冬天。

    ……可谁能想到呢,令他真正死?去?的那场劫,其实在热烈的夏天,是莲花盛放的季节。

    有诗人说“生如夏花”,他倒是在夏花最灿烂的时候……呵。

    也?不知道天道怎么想的,觉得?夏天实在灿烂得?过了头,故意派他去?扫兴吗。

    可他既不想死?在最讨厌的季节,也?不想死?在最喜欢的季节。

    凭什么非要死?呢?

    洛安望了一眼身后。

    他在墙上挂了一本日历,去?绿海前就仔细掐算着,时间一点点过去?,也?一点点迎来倒计时。

    他的祭日……

    也?是最适合他回归肉身的日子?。

    随着这日期接近,那些东西的躁动也?快到极点了,今天,估计是真的想夺走安洛洛吧……

    洛安收回指尖,两条俏皮的马尾辫摆在安洛洛耳后。

    女儿最爱扎两条麻花小辫子?,其他人顶着这个发型可能有些土气,换在她身上却正正好好,明艳张扬的五官衬得?又俏皮又甜美,蹦蹦跳跳时就像两条小尾巴。

    每一次给她编好两条小麻花辫,女儿都会露出?大大的笑脸。

    可这一次安洛洛却嫌弃地撇了撇嘴。

    “那个讨厌的小女鬼也?是两条麻花小辫子?,我还记得?,它想用小辫子?勒我脖子?呢。”

    ……是吗。

    果然如此。

    “爸爸,你帮我换个扎法吧,盘头发或者扎一条……”

    洛安笑意不达眼底,只慢慢解下女儿的麻花辫,重新梳顺,盘在手心。

    “当然可以。给洛洛编一条鱼骨辫怎么样?鱼骨辫还可以插很多小发饰。”

    安洛洛忙不迭点头:“好啊好啊,就要那个——”

    一想到能多戴小发饰,她就没了继续看电视的心思,想蹦下沙发,去?找自己的首饰盒子?。

    可就在这时,一直播放讣告的电视机闪了闪,露出?了满屏的雪花片。

    洛安迅速伸手拉过女儿护紧,冷冷地注视电视机。

    家里的电视是妻子?旗下的最新款智能电视,不存在信号不好,更不存在雪花片这种老式电视机损坏才会出?现的症状。

    待在这栋房子?里,是绝对安全的,也?不可能被脏东西侵入——不提那些妻子?矫枉过正般加高的安保措施,他自己曾以阴煞的身份驻守在此地,长达七年,近乎成了一个地缚灵……

    正如从慧大厦的顶层、季家旧宅的结界、清明曾开?车驶入的红色地狱……这栋房子?,就是名?为“洛安”的阴煞异化后的鬼域。

    寻常鬼魂会尽一切力量构建出?自己生前渴慕的、令自己身死?的东西,再长久留在那些东西中心,以此蓄养怨气与?煞气……

    但洛安构建出?的鬼域,却能驱除所有的污浊秽物,最大程度镇压怨气煞气——这也?包括他自己。

    除非身为主人的妻女开?门邀请某人,否则,没有任何?东西能经过他的允许踏足此处。

    当然……

    侵入这里的网络信号,在手机电视上搞点吓人的小手段,还是可能的。

    鬼魂总能轻易侵入网络。

    不过,哪怕从这么边缘的渠道里探进?这里,对方也?必须使用极其高深的怨气,起码,要与?他平级……

    谁会耗尽怨气费那个功夫,只为了在他家的电视里做个小恶作?剧?

    洛安已经知道那是谁了。

    “咔咔、咔。”

    闪了一段雪花片的电视机卡顿片刻,终于又闪现出?了画面。

    一道狭长、窄小、近乎望不到头的青石甬道。

    红色的鬼影沉默地站在最远处。

    红盖头,红嫁衣,手指上抹着鲜红的蔻丹——如果安各在就能认清,这就是绿山之行时曾出?现在自己梦里,扮作?白斗笠静坐在床上等?她,又险些掐死?她的东西。

    但洛安的脸上没有表露出?任何?意外?。他早就知道自己会对上谁——他早就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他镇定地看着那身红衣,而?护在怀里的女儿,早就在红影现身时被一张符定住。

    不听,不看,不能开?口。

    符纸猝不及防就盖在安洛洛的脸上,她有些茫然,但知道正被爸爸抱着,这是爸爸盖来的符,便放松地抓着爸爸的手。

    ——哪怕是隔着屏幕、无法造成伤害的画面,他也?不能让安洛洛再接触了。

    洛安和?那红影沉默相对,没有任何?人抢先开?口。

    其实不需要开?口,这两只鬼对彼此在想什么、打算说什么,心知肚明。

    毕竟……他们曾是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关系。

    被害人,与?凶手。

    洛安握紧女儿的手,驱散眼底快浮现的煞气,也?摁下了作?为阴煞本能浮出?的,死?亡重现的记忆。

    他明明已经完好无损。

    可身上,那些记忆里的伤口,没有一处不疼。

    红影动了动,缓缓抬手,袖子?滑下,冲他露出?了那截手臂。

    ——烧焦的、遍布黑斑的手臂。

    在心脏碎裂的疼痛中,洛安忍不住笑了笑。他知道这是妻子?的杰作?。

    红影冲他抖了抖那条伤重不治的手臂,仿佛在说,看,她竟敢这样对我,她一定会付出?代价,让她等?着吧。

    洛安沉默地微笑,也?冲它扬起手臂。

    ——“轰!!!”

    漆黑的煞气冲过屏幕,直直砸上了那条皮肉翻卷的手臂。

    红影倒退数米,它重重撞在青石墙上,赤红的煞气愤怒腾起,可漆黑的煞气不依不饶,它们互相撕咬、扯烂彼此,黑色煞气转瞬便被红色煞气腐蚀了大半——

    可即便只有一缕,它依旧蛇一般滑过皮肤、缠过骨血、然后再绞断——

    不,剪断。

    像一把巨大的铜剪刀,一声清脆的“咔嚓”。

    红影彻底没了那条手臂。

    它跌在墙边,煞气高高扬起,又颓败落下,红盖头下漫出?深深的血。

    【你……】

    嘶哑的、隔着屏幕与?电流的咆哮,它终于开?口了:【你……】

    【你该死?。该死?……该死?!!】

    画面抖动起来,洛安清楚它已伤重,再也?没有维持住这段通讯的怨气。

    他伸手去?摸遥控器。

    【你……我……】红影低低吼着,它似乎无时无刻不在愤怒,【还给我……还给我……你该死?!!】

    还给你?

    我只有一条命,怎么还给你。

    洛安摁了遥控器的换台键,漆黑的煞气侵入信号,红色主导的画面正越来越模糊,越来越窄小。

    【你……我……】红影嘶鸣着、怒吼着,【我……】

    【我能杀你一次,就能杀你两次!!】

    洛安一直没有开?口,听见这话,他想了想,最终回复道:“真巧,我也?是。”

    ——电视机关闭,再开?启,正常的新闻频道弹出?来,主持人快速又准确的播报声驱散了客厅里的杀气。

    安洛洛头顶的符纸被揭下,爸爸轻轻摸了摸她的小脑袋:“你看电视吧,我去?拿发饰。”

    安洛洛眨眨眼。

    她看看电视,又看看爸爸。

    “刚才来这里说话的阿姨,”她茶色的眼睛闪动着野兽般的敏锐,“爸爸你认识吗?”

    认识吗?

    “当然。”洛安转身去?拿她的首饰盒子?,避开?了女儿的直视,“是爸爸的老熟人。”

    “……就是她刚才把我关起来欺负我吗?”

    不准确,它应该不会“欺负你”,更会直接杀了你。

    洛安笑:“是的。所以爸爸打算过几?天就去?打它,放心,洛洛,它再也?不会欺负你了。”

    哦……

    安洛洛点点头,爸爸从不说谎,那肯定就是很快要解决那个阿姨了。

    但不知怎的,她总觉得?,爸爸的笑容下还隐藏着别的东西。他刚才把她视觉听觉关闭,绝不想让她接触的东西。

    不像是“你欺负我孩子?所以我打回去?”那么简单……还有着比那更复杂的东西。

    可是我看不懂啊,安洛洛小朋友有点沮丧,我哪能搞得?懂爸爸不想说的东西呢,我连妈妈的嘴为什么突然变红还有点肿都没搞懂。

    虽然侦探很酷,但果然我还是更适合当挥拳的老大……

    “接下来插播一条新闻。知名?慈善家安世敏女士于昨日一点零十七分故去?,其葬礼在首都郊区举办……”

    安世敏是安老太太的全名?。

    ——是,当然,一个活了一百多岁、钱权两手抓多得?花不光的老东西,总是很会做面子?工程的。

    安老太太第一看重寿命,第二?看重名?声,她是个迂腐守旧的安家人,但也?足够奸猾精明,对外?形象极为慈和?——起码,如果安各在她活着时公?然宣言和?她断绝关系,舆论就能压死?她。

    所以安各才选择“不理人不理事不理规矩”的三不理无视政策,虽然我不能在大众面前和?你断绝关系,一整年下来还是要回几?次老宅表示,但私底下我拿你说的话当空气,随你怎么逼逼。

    新闻里闪出?了安各的镜头,后者正在各种闪光灯中回应安家遗产的划分,黑色西装穿得?笔挺,脸上还戴着一副茶色墨镜。

    即便戴着墨镜,也?能看清她眼睛红肿得?厉害,明显是沉浸在悲痛中不能自已。

    中州的新闻播报是有弹幕讨论的,可以自行选择关闭或开?启,此时弹幕默认开?启,安各出?镜时一大片半透明弹幕呼啦啦滑过——

    [这个年代还有这么孝顺的有钱人,真是不多见了]

    [真哭啊,她眼睛肿得?也?太厉害了吧,这是哭了多少眼泪]

    [啧啧啧,你看旁边那些安家人,一个个光抹眼角没有泪,你再看安老板,哭得?形象也?不顾了]

    [安老板实在是大孝女]

    [大孝女加一]

    [大孝女]

    洛安:“……”

    不是,这单纯是她看着女儿哭急哭的,和?孝顺没有半点关系。

    这人还计划晚上喝酒吃烤肉庆祝爹妈死?光呢。

    安各经常登上电视屏幕,各大新闻常客,安洛洛小朋友见妈妈上镜了也?不是很惊讶,只是凑过去?仔细瞧了瞧:“哦,妈妈现在抹口红了,是深红偏棕的。”

    “……不对,既然妈妈抹了深红偏棕的口红,她刚才绝对没有抹口红啊,爸爸!”

    爸爸没有回复,爸爸觉得?小孩子?的好奇心实在太难缠了。

    他拿了发饰盒子?过来转移话题:“洛洛,我帮你继续编辫子?吧。”

    “好的……啊爸爸你看!弹幕里有好多人在和?妈妈说‘爸爸给一点’!为什么弹幕里的人要喊妈妈爸爸?”

    好绕。

    洛安看了一眼新闻,原来正播到安家遗产在律师手中公?证。

    那个报出?来的数字……嗯……

    “因为妈妈本来就超级有钱,现在更加有钱了,”洛安梳着女儿的头发,“大家看到有钱人都会想叫爸爸的,这是网友表示崇拜的一种方式。”

    “可是,”安洛洛小朋友有些嫌弃:“那个律师哥哥报出?来的钱也?不是很多啊。”

    也?就是妈妈过年给我包的红包里的数字再乘以几?百吧。

    如果算上妈妈本身的产业……安洛洛数学好,她一下就算出?来了:“安家那点钱只是小钱,妈妈看不上的,随便投资几?个项目就烧光了。”

    爸爸:“……哈哈,是吗。”

    只有这种时候,他才会鲜明意识到,自己的女儿是首富的女儿啊。

    跟他这种吃糠咽菜长大的不一样……不一样……

    “不过平白无故得?了这笔钱,妈妈应该也?挺开?心的,肯定会给我买礼物。”安洛洛扳着手指算了算,“新款玩具我都有了,春装小裙子?也?全有……爸爸,你说妈妈会给我买什么礼物呀?”

    爸爸:我怎么知道你们有钱人之间是怎么送礼的。

    ……怎么回事,他明明在这个家里忙碌,却总跟这个家格格不入。

    鱼骨辫扎好了,爸爸颇为辛酸地收了梳子?和?发饰盒,总觉得?自己不能再坐这儿看电视和?女儿闲聊天了,要去?干干活创造劳动价值。

    否则他总是在这时候脑补“因一文不值被扫地出?门”。

    安洛洛却不想停止聊天:“爸爸,爸爸你说呢,妈妈会买什么礼物?”

    洛安当然说不出?什么“xx品牌全系列夏装”,“超级有钱人的礼物”属实是知识盲区,他随口道:“洛洛喜欢什么妈妈就会给你买什么吧。因为洛洛今天受了欺负,所以妈妈肯定会给你买很多很多礼物。”

    哦。

    安洛洛细想了一下,立刻开?心了:“那爸爸你想要什么?我能收好多好多礼物的话,就跟妈妈点名?一部分礼物,然后把那些转送给爸爸,这样我和?爸爸都有礼物……”

    怎么这么会搞中间商赚差价呢,你妈知道要气死?。

    洛安如今对妻子?的心意也?有些了解:“不用了,妈妈如果买礼物,应该也?会顺带着给爸爸买几?件礼物的。”

    应该能有几?件吧。全系列打包后的赠品,之类的。

    ……应该有吧?

    安洛洛:“可妈妈以前从来没送过爸爸礼物啊。妈妈只给明星买过应援礼物……”

    说到一半她捂住了嘴,后知后觉地看向爸爸。

    爸爸挺平和?:“没事,妈妈扛着那些应援礼物回家时爸爸和?你都看着呢,不是什么秘密,爸爸也?早就不在意了。”

    安洛洛:“……那就好哦。爸爸,爸爸,我现在洗好了也?换好衣服了,我们去?找妈妈吧……”

    这是心情彻底好转,开?始期待礼物了。

    洛安便递出?外?套让女儿重新准备出?门,然后打算给妻子?拨一通电话,和?她说说礼物的事,以免洛洛到了期待落空,又开?始哭。

    女儿今天受了大委屈,总是要多哄哄的。

    “接下来本台记者采访安女士,请问安女士——”

    哦,她正在做记者采访啊,那还是算了吧。

    电视里好多人围在她身边,看上去?还要忙很久啊。

    ……要不我直接带女儿去?商场里买礼物吧,就说“妈妈托付爸爸带你去?挑礼物”,然后等?妻子?忙完了再去?接她一起吃饭?

    虽然不算超级有钱人,但几?件礼物的钱他还是有的……

    想到这里,洛安调出?手机,看了看自己的账户。

    “爸爸好了吗?爸爸我们出?门吧!”

    “嗯,走吧,爸爸先带洛洛去?商场买礼物好吗,妈妈还要忙一会儿才能结束。”

    安洛洛的笑脸僵住了。

    “爸爸给我买吗?”

    “嗯。”

    “……爸爸要上街去?要饭吗?”

    “……”

    爸爸沉默半晌,冷酷地把一顶帽子?扣在了她的鱼骨辫上。

    “爸爸没那么穷。”

    ——爸爸真的没那么穷,只是自己的生活作?风比较节俭。

    再怎么说也?是行业top1,一份委托百万上下的天师,给女儿买几?件礼物是不会倾家荡产的。

    安洛洛小朋友被爸爸直接拽去?了商场买礼物,终于终于意识到了——

    爸爸没有那么穷,怎么也?不至于流落街头。

    傍晚七点,安各忙完所有事项,打发了缠人的亲戚,忙不迭地跑向老婆来接自己的车。

    一开?车门她就险些被淹没在闪光的海洋里——全是包装布灵布灵的礼物。

    女儿坐在礼物堆里,阳光灿烂地冲她招手:“妈妈快看,爸爸给我买了好多好多礼物!!”

    安各:“……啊?他哪来的钱?去?抢劫了吗?”

    洛安:“……”

    洛安:“上车,关门。”

    懒得?理睬,这对脑回路都一模一样的母女。

    可安各没动,她摸了几?件礼物标牌,确认那还真不是什么网购来的廉价货,便完全傻住了。

    她知道老婆手上有点钱。

    但她不知道老婆手上有这么多钱。

    “老婆……”

    安各结结巴巴道:“你怎么……”

    反正就是“你怎么没上街要饭”这种离谱问题吧。

    洛安敲敲方向盘:“上车,豹豹,我们在餐厅订了位置,你快一点。”

    “……哦。”

    安各蔫头耷脑地上了车,继续扭头望着车后座的那堆礼物,失魂落魄。

    安洛洛正开?开?心心地拆礼物,洛安……沉默半晌,没发动车子?。

    “到底怎么了?”他有点无奈,“豹豹,如果我有钱让你这么难受,以后我的卡都给你……”

    “不是的。”

    妻子?盯着那堆礼物,突然吸吸鼻子?:“你给女儿买这么多礼物,那我的呢?”

    “?”洛安茫然道,“你不是从来禁止我给你买礼物吗?如果我给你买东西你还要吵架发火?以前我想送你东西只能自己找自己做……”

    ——那是因为我觉得?你穷得?叮当响,不好意思开?口让你花钱!!

    安各把墨镜一扔,抹了抹肿得?不像话的眼睛:“我今天也?受委屈了!我也?要礼物!!”

    “……”

    “我也?要我也?要!凭什么凭什么!”

    “……”

    “就我没有礼物呜哇哇——”

    洛安赶紧出?手制止了这人又一轮的嚎哭。

    “买了,给你买了。”他抿抿嘴,凑过去?耳语道,“你的礼物比洛洛的贵,我买过之后寄去?家里了,怕让她看见了又要哭。”

    安各:“……真的吗?”

    “真的。”

    安各:“我不是严令禁止你给我买礼物吗?你干嘛给我买?”

    洛安:“……”

    洛安:她到底想干嘛。

    他无语片刻,见状安各再次嗷出?声:“你骗我——”

    “以前给你买过很多次,见到了合适的就想买下来留给你……但因为你不允许我买礼物,所以都存下了没送出?去?。”

    洛安揉揉眉心:“存了有一个仓库吧,你如果想要,改天我带你去?拿。”

    安各:“……”

    安各:“这样哦。”

    “……没事了吧?”

    “没事了。”

    “那我开?车了……”

    “你开?你开?。”

    洛安发动车子?,开?了一会儿,又忍不住瞥妻子?脸色。

    却发现安各早就坐直了,不哭了,抹抹眼泪,冲着正前方露出?了特别傻缺的笑容。

    脑袋左一晃,右一晃,对着手指搅搅搅,还伴着“嘿嘿嘿”的动静,像极了车上那个摇头晃脑的招财豹摆件。

    洛安:“……”

    洛安是第一次看见她这个“纯天然智障”状态,他愣了愣,按捺片刻,却实在按不住心里的蠢蠢欲动。

    他轻咳一声,故意使坏:“其实,豹豹……我说给你买了礼物是骗你的?”

    “嘿嘿嘿,嘿嘿嘿……”

    完了,这也?没清醒,人是货真价实的傻乐,彻底乐没了。

    第162章 第一百零五十八课 小孩子可以宠爱但切记不能多惯

    因为今天女儿险些出了事, 安各取消了原定的“喝酒烤肉”计划,也没心思在外多作逗留。

    老东西去世什么时候都?可以庆祝,改天她约几个朋友单独喝喝酒吹吹牛就行了……宝贝女儿被欺负得那?么惨, 她哪有优哉游哉到处游玩的心情。

    只是?安家老宅年代太久, 老东西常年把持着, 她过去也从未在里面安置过高科技设备……出了事之后,连调个监控都?艰难。

    安各下午忙昏了头, 一边处理了遗产分配,一边处理那些吵闹的安家人, 还要在应付记者?的同时给下属布置命令去调查之前袭击女儿的不明人士。

    还有厚厚一叠遗产目录要过目,安各还惦记着安老太太的那?些旧资料,她直觉女儿遭袭的事与?安老太太的秘密相关联——洛洛宝贝被关在安老太太咽气的厢房里,鬼知道这里面有什么联系。

    当然, 安各也明白,这件事或许也有些玄学因素,之前?老婆他是?突然出现她们?面前?的, 就像预测到什么似的赶了过来……洛洛遭袭,他肯定知道不少内幕。

    但能多一点信息就是?好?的, 不管是?科学角度还是?玄学角度。

    老婆不可能从安家遗产的角度下手,她查清楚了再?交换情报, 事半功倍嘛。

    ……女儿出了事, 她怎么可能什么也不做, 一整个下午的宝贵时间全浪费在跟亲戚扯皮上啊。

    只是?, 这么一通忙碌后, 安各忘了跟丈夫发消息说取消烤肉的计划了。

    没心情喝酒吃饭, 晚上就带着洛洛吃点她想吃的东西吧,等见了面就跟他打声招呼——

    “我记得, 你曾经点名夸过这家的烤肉做得最好?吃?”丈夫拉开车门,“我订的是?包厢,你先上去点菜吧,我停好?车就带洛洛过去。”

    安各:“……”

    安各:嗯?她是?怎么上车的?又是?怎么到这里来的?想好?的一见面就告诉他取消计划不吃烤肉呢?

    ……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洛安对上妻子写满问号的眼神?,不禁顿住了。

    他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

    看上去很?正常,很?清醒,也没有发出蜡笔小新式的“嘿嘿嘿”动静。

    “魂回来了?”丈夫问话?的语气还有些狐疑,说不清是?嘲讽还是?真?心好?奇,“不会?真?有人过分开心时表现的症状是?失忆吧?不会?吧?刚才那?十几分钟真?的失智又失忆了?”

    安各:“……”

    安各:“你可住嘴吧。”

    看来这下是?真?清醒了。

    洛安温顺地点点头表示自己肯定住嘴,然后颇为遗憾地收起了一直在摄制的留影盘。

    安各:“……你刚刚在口袋里放了什么东西?你没拿手机拍我刚才那?副丢脸又智障的样子吧?老婆,我警告你……”

    没拿手机拍,煞气操控留影盘全方位录影留念罢了。

    老婆扭头打开车后座:“洛洛,下车吃饭了,剩下的礼物回家再?拆……”

    安各:没有正面回答,好?可疑。

    “可是?爸爸,我能不能拿着这盘积木去餐厅——”

    “不行。回家再?拆。”

    “可是?爸爸——”

    “不行。”

    “……妈咪妈咪,我能不能带着这盘积木吃烤肉呀?”

    女儿的闹腾声把安各拉了回来。

    她回头望了一眼车后排那?些琳琅满目的礼物盒,看看满眼期待的安洛洛,除了点头说好?以外,似乎也做不出别?的反应了。

    有了妈妈的首肯,爸爸没再?阻止,安洛洛欢呼一声便抱起自己的新积木下了车。

    安各弯腰去抱她,老婆却出手挡了挡,把她的手放进?洛洛手里。

    “洛洛可以和妈妈牵着手上楼点菜吗,爸爸要停车。”

    这话?说完后老婆向自己递了一个略显无奈的眼神?,大概意思是?“你又惯孩子”。

    允许她带着玩具去吃饭就算了,还想弯腰抱女儿上楼……洛洛又不是?不会?自己走路。

    妻子之前?主?动开口他不好?驳斥,但这一次悄悄挡开她的动作,她总能明白吧。

    安各也知道自己有点夸张了,讪笑一声,用另一只手摸摸鼻子。

    安洛洛小朋友对父母之间的眼神?交流毫无概念:“走吧走吧,妈咪我们?快上去,吃烤肉吃烤肉!”

    “哦,好?……”

    这么可爱的宝贝女儿多惯惯怎么啦……她之前?没能及时哄好?女儿只能和她一起哭,总有点愧疚的。

    愧疚了就想补偿,想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全塞给我的洛洛宝贝嘛。

    ——安洛洛小朋友还真?没猜错,安各听到遗产公?证后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就这点小钱啊,那?也干不了什么,正好?拿来给洛洛宝贝买点礼物。

    她这个人惯常用来安抚人的方法其实挺俗,闺蜜闹别?扭就给她买衣服,下属加班辛苦就发奖金,女儿不开心了就买礼物……俗但实际嘛,有用就是?好?方法,还有什么问题是?金钱解决不了的吗。

    ……唔,哄老婆虽然不能直接用金钱解决,她要送他死活不收……但她一般会?跑去买各式内衣把自己包装成礼物……咳,也算是?给老婆买礼物了。

    不过没想到,这次,老婆已经给女儿买过礼物了。

    她跟老婆是?一家人,四舍五入就是?他们?一起给女儿买的礼物。

    不愧是?老婆,总和我心意相通,给我也买了礼物,而且还有一整个仓库的礼物等着我去拆,嘿嘿嘿嘿……

    安各想着想着又差点变回招财豹摆件,她赶紧掐了掐手心,告诉自己要理智,要冷静,人类的脑子是?用来思考的,不是?用来嘿嘿嘿的。

    其实礼物多少、价值高低并不重?要,“送礼”这行为不过是?最基本的社交内容,她不觉得那?些礼物本身有多么无可替代的价值,同样是?“有钱就能搞定的东西”。

    但老婆不经意说出的那?句“见到了合适的就想买下来留给你”……

    那?份心意,就足够她开心到理智清空了。

    他买下那?些东西并不是?为了“送礼”讨好?她,甚至清楚真?正送出去的机会?极其渺茫,但是?看到了合适的东西,想到她了,自然就买下了。

    哪怕存在仓库中落灰数十年,也是?一份闪闪发光的心意啊。

    谁不喜欢“老婆时时刻刻想着我呢”……嘿嘿嘿好?开心哦……不对!理智!冷静!再?这样真?的要创造“开心过头时失了智又失忆”的新病例了!

    “今晚就喝点酒吧?”洛安停了车上来,就见妻子欢快提议,“反正是?你开车,让我喝点酒配烤肉吧?”

    她已经完全把“取消喝酒烤肉计划”抛之脑后了。

    女儿哭的时候当然没心情,但女儿和自己都?超级开心的时候,吃吃喝喝压压惊也好?。

    ……说起来老婆真?厉害,才几小时不见,洛洛宝贝就被他哄得笑逐颜开,没有一点难过的意思了。

    安各一时兴起:“老婆我想喝高浓度的烧酒——”

    安洛洛小朋友啥也不懂但热情加入:“我要和妈妈一样——”

    爸爸斩钉截铁:“不行。洛洛只能喝果汁。”

    妈妈:“那?我——”

    爸爸:“不行,你也喝果汁。”

    “……老婆,我是?成年人了,我有点单的自由。”

    爸爸很?严肃:“你刚才在车上疑似喝了假酒,情况特殊,我怕你喝真?酒后掉了理智就恢复不了。你要是?真?的傻成了陶瓷玩偶摆件,豹豹,就再?也没有成年人的人权,也没有成年人的自由。”

    “……”

    爸爸又转头过来教育她:“知道吗,洛洛,人长大之后如果喝多了酒,就会?变成只会?嘿嘿嘿的玩偶摆件,丢掉脑子。所以不要轻易喝酒。”

    安洛洛小朋友:“……我知道了,爸爸。”

    “爸爸没有骗你,最近才发现有一个姐姐,她喝了假酒后还嚷嚷着要喝真?酒,结果人彻底傻了,被搓脸也只会?说‘阿巴阿巴’,最后以招财豹摆件的身份被司机卖了五十块钱。”

    爸爸神?情好?认真?,这肯定是?真?事吧。

    安洛洛小朋友认真?点头:“知道了爸爸,我以后一定不喝酒。”

    妈妈:“……”

    妈妈表情空白地愣了好?一会?儿后,开口追问:“就卖五十块钱吗老婆?真?的只值五十块吗?”

    爸爸:“再?喝就不卖钱了,直接拉进?后备箱里做食材。所以人要少喝酒。”

    安洛洛小朋友不明觉厉:“哇,人真?的要少喝酒啊,喝酒好?危险。”

    妈妈:“……”

    他!到底!从哪里学会?的!面不改色编瞎话?!

    妈妈无语凝噎,好?半晌后,默默收回了点单的手,拿着铅笔在“果汁”上打了个勾。

    行行行,看在礼物的份上,算她怕了他……

    可是?等到食物上来,果汁盒子摆在自己面前?,他又挡住了她要插吸管的手。

    “这是?刚从冰箱里拿出来……”洛安很?自然地用手背试了试温度,纸盒上那?层薄霜令他忍不住皱了皱眉,“太凉了,放一会?儿你再?喝。”

    安各:“……哦。”

    她慢吞吞地缩回了手,语气又变迟钝了。

    不高兴吗?

    他以前?和她吃饭时习惯了,总下意识去管这些小事,其实她应该更崇尚自由吧……

    洛安犹豫了一下便撤回手:“对不起,你自己的饮料随便你喝……”

    安各眨巴着眼睛,却飞快地摇了摇头。

    “别?啊。”她小声道,“你不管我谁管我啊,老婆你继续管我嘛。”

    “……那?饮料我帮你放这边晾着了?”

    安各飞快点头,就像旁边的安洛洛小朋友极其开心地盯着自己的积木玩具,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老婆老婆,”她说,“你好?久没这么管过我了。”

    “……我管你你很?开心吗?”不是?窒息?

    安各再?次点头。唰唰唰地点头。越来越接近车上的摇头招财豹摆件了。

    明明一口东西还没喝呢,她怎么又像是?灌了假酒。

    洛安……不得不伸手制止了她摇脑袋的动作,他托着她的脸颊,和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对视了几十秒钟。

    专注的,直白的,盈满喜爱的,明亮的热情几乎能把人心烫化……就是?这种眼神?骗得他英年早婚,又到了如今这一步。

    时隔多年后再?看……怎么还是?没有抵抗力呢。

    实在可爱,看得想亲。

    “爸爸爸爸,快来帮帮我!”另一边的胳膊却被拽走了,“这个积木要怎么拆才能组装在一起——”

    唉,他是?爸爸了,不能和当年一样了。

    洛安颇为遗憾地收回眼神?,又收回了手,背在身后轻轻搓了搓指腹。

    “洛洛哪里不会?拼,爸爸帮你看……”

    安洛洛:“这块!这块玩具!”

    ——可就在她要举起的时候,妈妈劈手过来,夺走了她的积木。

    妈妈的脸色黑沉沉的。

    “安洛洛,以后吃饭养成好?习惯,不准玩玩具!”

    第163章 第一百零五十九课 喝多了酒之后可能会幻视一些可怕的东西

    烤肉配酒是最佳选项, 不接受任何?反驳意见。

    什?么酸奶、果?汁、气泡饮料……只有还没断奶的小娃娃才会那么喝呢……她16岁就会喝酒了,“成年人不可?饮酒”只不过是大人编出来骗小孩的谎话?,哼哼……

    反正也?没人会过来对?她说“饮酒不能过量”“晚八点前必须回家”。

    没人管教的野孩子就是快活啊, 想?怎么喝怎么喝, 想?怎么玩怎么玩……

    一个人去吃烤肉的话?点菜不用顾虑别人、可?以全部选成自?己想?吃东西……一个人吃完烤肉后也?可?以独坐着吨吨吨续喝两小时啤酒, 反正家里只有一个人,没人规定门禁也?没人会打电话?来催早点回去……

    安各摇摇晃晃地扶住电线杆, 打了个酒嗝。

    喝太多了。有点想?吐。

    餐巾纸餐巾纸……我记得自?己随手揣在哪里了……哦,这里啊。

    她迟钝地摸索着身上的校服, 手指胡乱抓开拉链又闭拢,像每个喝懵的酒鬼那样吃吃发?笑。

    嘿嘿……嘻嘻……呕……

    她一手揪着拉链,一手扶着电线杆,就那样弯下腰开始吐。

    胃里翻滚一片, 异常难受,但脑子被酒精完全麻痹,还沉浸在某种?奇异的快乐中。

    我可?擅长喝酒了, 她骄傲地想?道,和别人喝酒时从?来没喝懵过, 前几天第一次去和别人谈生意拉酒局,那帮中年男欺负她初出茅庐又过分年轻, 一个劲地给她灌酒, 劝酒敬酒时交换的眼神里, 那些想?把她弄晕然后拉拉扯扯带去酒店的小心思, 哪怕近视眼也?能看清楚……

    嘿嘿, 但没人喝得过我, 想?灌我酒的全被我灌倒了。

    什?么大老爷们儿,喝多了也?不过是一群任我宰割的菜鸡。

    趁着他?们意识不清谈成了不少划算的合同?, 字也?签了章也?盖了,还特意留出了点能够商榷的余地,哪怕他?们酒醒后也?只能认了这个闷亏……谁让你们就那点酒量还敢抱着色心灌女?高中生酒啊,傻逼活该。

    我把你们彻底灌醉前还要撑着一张和气的笑脸应付那些淫邪目光呢,忍耐着不挥拳揍扁你们已经很辛苦了,那点钱就当我精神损失费呗。

    嘿嘿、嘿嘿,结果?好就是全都好,有几个恶心的家伙醉后还留了把柄给我,黄赌毒全沾啧啧啧,过段时间就能拿到证据把他?们搞下台了,那帮人倒台之后到我手里的利润应该有……

    人生第一次谈酒桌生意,大获全胜嘛。

    ……虽然第二?天早晨,她是从?自?己的呕吐物里醒来的,险些错过了去学校报到拿高考成绩单的时间……

    但结果?好就是全都好,哼哼。

    而且高考成绩也?不是很重要,全市第一也?好全省第一也?好,拿不拿成绩单又如何?呢,她身边也?没有关心成绩的父母或亲戚,分数再?高照样无人问津……考完后就要飞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上大学,大概以后也?见不到多少高中同?学了。

    啊,所以几天前刚喝完生意上的酒,拿了成绩单后又参加毕业酒局陪高中同?学喝了好一顿,杨兰兰那小姑娘不知道为什?么,拼命灌她酒似乎也?想?把她拉拉扯扯带进酒店似的……小姑娘太不知天高地厚,啧啧。

    我想?想?,几天前喝倒了一堆中年男,前天喝倒了高中全班同?学和老师,昨天和几个最亲密的朋友又喝了一场通宵局……今天……

    因为这几天都在陪别人喝酒,今天决定一个人出来喝酒了。配烤肉。

    只有一个人喝酒才能这么开心、放松喝醉啊。

    想?傻笑就傻笑,想?……呕……

    安各拄着电线杆,半跪在角落里,几乎吐空了自?己的胃袋。

    再?无敌的人,连着喝四天的酒局也?是吃不消的。

    ……嘴里吐出来的东西只剩酸水时,安各被酒精麻痹的脑子突然清醒了些。

    她摸到了校服口袋里的餐巾纸。

    不对?啊……不对?。

    校服口袋?……校服?

    高考成绩单……毕业酒局……第一次谈生意……还没上大学……?

    我怎么……

    【不行,你也?喝果?汁。】

    刚才那家烤肉店……我好像不是一个人去的吧?

    咦,等等啊,我应该没喝酒……而且也?不是独自?吃烤肉……我……

    【太凉了,放一会儿你再?喝。】

    好像,有人会管我喝酒的次数,哪怕换成喝饮料也?要检测温度高低吧?

    我好像没喝酒啊……而且我有门禁的……不能一个人在外面喝这么久的酒,喝到天都黑……

    “嘭!!嘭嘭嘭——”

    安各那迷蒙、片断的思绪突然顿了顿。

    高考结束后的夏天很灿烂,不远处正举办着某个祭典,烟花大捧大捧地飞上天空,又落下来,显得夜更深了。

    那点清醒的意识便被烟花声沉下去了。

    安各呆呆地抬头望了一会儿天空,想?,现在过去那边,应该能见到很多同?学和朋友吧。

    因为考试结束了,大家都在玩……我也?有朋友可?以一起玩的……只不过唯独今天想?一个人喝酒而已。

    ……是啊,只不过。

    朋友再?多,也?不会有谁给她设下门禁,不会有谁管着她不准喝酒的。

    朋友做不到那种?事啊……我的父母也?等同?于没有……至于帅哥男朋友……

    算了吧,我只是想?找一个长相优越的帅哥谈场恋爱玩,他?只提供浪漫约会、浪漫情话?和入住浪漫酒店大床房的功能就行啦,我可?不觉得哪个男人有资格跨出界线干涉我的生活。

    没人能管教我。

    谁让我是个习惯不良的野孩子……

    刚才,是喝太多了产生了幻听吗,竟然会觉得有人管着自?己把酒换成了果?汁。

    吃烤肉配果?汁也?太怂了,呸,没断奶的娃娃吗……

    安各随手扯出几张纸巾揩了揩嘴丢进垃圾桶,便重新扶着电线杆站直了,敲敲刚才长久下蹲呕吐时发?麻的双腿。

    胃都吐空了,怪难受的。

    她没有亏待自?己的习惯,正好那边有庆典和漂亮的烟花,就晃过去看看吧,买份炒面或者可?丽饼之类的垫垫,说不定还能遇到朋友或同?学一起玩……

    然后再?一起去喝酒。喝酒……嘿嘿……不醉不归……反正她几点回去都无所谓……

    安各软着腿往外走?。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烤肉店晃到这个僻静小巷里了,醉鬼通常不记得任何?事情——等到明早醒来,她说不定连今晚吃了什?么都忘光。

    高高的电线杆支起小巷上方那道天空,太细长太狭窄,大捧大捧的烟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看,无端有种?拥挤的逼仄感。

    安各扶着墙慢慢地往外走?,慢慢地喘不上气了。

    ……酒喝太多了吗?

    她晃晃脑子,胃里又翻滚一阵,便再?次弯下腰干呕。

    依旧只是些酸水。

    吐空了就应该舒服了啊。

    好难受……怎么回事,喉咙中有种?窒息感,仿佛被某种?沉重的气体堵住了……天空狭窄得望一眼就忍不住低头避开视线……鼻子里除了酸酸的酒臭味,呕吐后特有的酸涩感,还有一股极其浓重的……

    铁锈般的腥味。

    “嚓。”

    “嚓。”

    “嚓。”

    安各悚然一惊。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不是这巷子里唯一的活物。

    有什?么东西……从?后方的黑暗里一点点发?出摩擦声……是鞋底与地面的摩擦声吗……又一个晃晃悠悠的醉鬼?还是说,尾随喝醉的她跟来的某个流浪汉……

    现在几点了?我究竟在外面喝酒喝到了多晚?身上有没有尖锐的防身道具?

    安各酒醒了一半,她手脚发?软,急忙在身上摸索起来,反复掏着那两层薄薄的校服口袋。

    身上却只有那一包餐巾纸而已。

    不对?……不对?。

    我很久没穿过这样的校服了。

    我穿的衣服不应该是这样的!我身上的东西也?绝对?不可?能只有一包餐巾纸!我早就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学生——哪怕是做学生的时候,口袋里肯定也?有一把指虎,钥匙扣里有一把小刀,书包里还背着一部能防御能攻击的字典,防备任何?不良少年约架或被谁谁绑架袭击——

    我究竟在哪里?

    我发?生了什?么?

    “嚓。”

    “嚓。”

    “嚓。”

    那诡异的摩擦声接近了,安各喉咙中的窒息感也?越发?浓郁。

    无法反抗,她便想?跑,但根本迈不动脚,脖子上就像有一双透明的手,阻隔了她呼吸的可?能,将她死死掐住脖子定在了原地。

    安各只能眼睁睁看着黑暗里的那东西接近自?己。

    流浪汉……尾随者……杀人狂……

    不对?。

    那根本不是脚步声。

    狭窄的天空又绽开一大捧烟花。

    烟花的碎末就像一片漂泊的莲瓣,轻轻飘下来,照亮了那东西。

    ——没有高大的个头,没有恐怖的背影,没有满怀恶意的眼神与手里闪光的武器。

    那东西,只是一团血肉模糊的……人形。

    它在地上缓缓地、缓缓地爬行,手掌、膝盖与地上的砖砾接触,才发?出了“嚓”的声音。

    安各觉得只能用“它”来形容这东西,因为伤口太多,血肉太模糊,她完全认不出对?方是男是女?,是人是鬼。

    她胆战心惊地看着它一点点爬近。速度比蜗牛还慢些,留下的却不是黏液,而是极为刺鼻的血迹。

    很久、很久之后,它才真正地爬进了安各的视野,让她看清了、确认了——

    这似乎是个人。活人。

    有很微弱的喘息声……用来爬动的是手臂……属于人类的手臂。

    “你……”勇气似乎暂时战胜了恐惧,她颤抖着开口,“你没事吧……我帮你叫救护车吧?”

    那东西顿了顿。

    它……不,他?做了一个类似抬头的动作?,安各在模糊的光线中看见了对?方的喉结。

    “活人……”那声音也?似乎是在确认什?么似的,沙哑又疲惫:“快跑……不……”

    喉结动了动,艰难地吞咽着血沫,或器官的碎肉。

    然后安各听见他?低低地、低低地恳求:“救救我……”

    救救我。

    一个和这场景再?适配不过的常用语。

    可?是,不知为何?,安各觉得……

    对?方怎么也?不是,会轻易低头,说出这种?恳求的人。

    他?一定是没办法了……他?一定很绝望。

    安各的酒已经彻底醒了——不,说到底她喝了酒吗,这根本就不是那个高考结束后的夏天——

    手和脚都动不了,喉咙里的窒息感越来越强,安各拼命想?扑过去帮助对?方,把他?扶起来带着他?去医院或者大叫着吸引巷外行人注意——

    可?是,动不了。

    她的意识在嘶吼,她的躯壳却和每个麻痹的醉鬼一样没用。

    “嗒。”

    “嗒。”

    “嗒。”

    不远处,传来了不紧不慢的第二?声动静。

    这次的确是脚步声,哪怕刻意放慢,也?比这个在地上爬行的人快很多。

    ……可?安各不觉得那是帮手,深夜小巷中这样不紧不慢地跟在一具血肉模糊的人形后……对?方不会是什?么普通的过路人。

    地上的人也?听见了逼近的脚步声。他?动了动,停止了求救,只是忽然伸出了撑在地上爬行的手。

    那是一只很好看的手,即便血肉模糊。

    “跑……你……快跑……!”

    安各的脚腕被他?一把握住。重重地握住。

    她瞪大了眼,想?不出一个这样虚弱的人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也?不明白,为什?么就在他?的手碰到她的那一瞬,窒息感、堵塞感、喉咙上的压迫,完全消失不见。

    “跑……跑得越远越好……”

    那个人握着她的脚腕,将她整个人高高抛远——

    安各却奋力扭身想?回去帮他?,现在我有行动能力了,现在我能把你扶到医院里了,所以我带你一起跑吧——

    可?是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吞没了地上那个人。

    可?是那整条狭窄的小巷在她眼中飞快远去。

    她……不能……她要回去……救那个人……一起逃跑啊!!

    “咳咳咳!!”

    “没事吧,豹豹?”

    安各从?枕头里飞快弹起,对?上丈夫关怀的眼神。

    “你之前吃过烤肉后就在回来的车上睡着了……好像睡得不太安稳。你没事吧?”

    安各摸了摸自?己的喉咙,愣了很久。

    “……我没事。没事……”

    那只是个梦啊。

    ……幸好,幸好。

    第164章 第一百零六十课 死亡重现不代表难堪过往或许只是某人故意

    死亡重?现。

    顾名思义, 对自己死去的过程进?行复盘,重新还原出场景、时间、凶手、伤痕、濒死感等元素……

    通俗的说,就是把“曾经死去”这个事件本身当作一盘可重?复播放的录像带, 然后凭借怨气, 在自己的鬼域内构建出极为详实的“模拟现实放映机”, 然后把那盘标有“死亡回忆”的录像带塞进?去,反复观看。

    “啊, 不是。”

    周四下午,两点整。

    裴岑今正靠在自家客厅那把看球赛专用的躺椅上, 咯吱咯吱地搓着花生米的皮往嘴里扔,年代略久远的躺椅也在地板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他一边勤奋搓着花生米,一边有些无奈地耷拉着眉毛。

    “师弟,我对你私生活中的变态爱好?没?有兴趣。不论你是喜欢回味自己惨死的过程还是喜欢被?凌虐的感觉, 我不打?算发表意见。”

    洛安:“……”

    客厅里,正守在师兄那台破旧电视机前的洛安回过头来,幽幽看他一眼。

    “我真的不打?算对你的私生活爱好?发表任何?意见——”

    裴岑今急忙举手表示清白:“但是, 那什么,你要是爱体验反复死亡, 你自己在家自己体验嘛!这种小众爱好?拿到师兄家里欣赏是不是有点……夸张?”

    洛安根本不用细问。

    虽然他在阅读人类潜台词、融入社会经营人际交往方面远不如师兄,但只?要看见师兄那似乎完全耷拉却又时不时耸动一下的眉毛, 他就知道对方脑子里正转着什么猥琐东西。

    毕竟是七八岁开始就一起混大的家伙。

    “你以为我想用怨气一遍遍构建自己的死亡过程吗, ”洛安很没?好?气道, “再怎么说我也是有痛觉的。”

    哇, 真的吗, 师弟你反复借用我家电视机投身自己的死亡回想里, 已经一遍遍死了几十?次了……我还以为你是什么无痛无感的超级赛亚人呢。

    ——裴师兄依旧没?把自己的潜台词讲出口,但洛安又一次懂了。

    “怨鬼最?大的弱点就是它们自身曾经的死亡。”

    洛安再一次摁下了老电视机的播放键, 看着满屏幕的雪花片在自己怨气的作用下逐渐转变为一条极为僻静狭窄的小巷:“这是八岁起就反复背过的基础知识……师兄,你是把自己的脑子也当成花生皮剥光滑了?”

    师兄:“……好?好?说话,不准嘲讽师兄。”

    师弟:“把那袋子我买的花生米还给我,待会拿出去喂狗。”

    师兄:“……师兄跟你道歉,刚才是师兄说话声音太?大了,师兄听你解释。”

    呵。

    “人与鬼是不同的,师兄……”

    的确,怨鬼最?恐惧的,最?厌恨的,就是自己的死亡。

    那些曾切实杀死他们的凶器,曾直接毁灭他们的凶手……有时,找出他们曾经的死因?、致他们于死地的凶器,就是制伏他们的关?键。

    再厉害的法器,有时也及不上一把生锈的小水果?刀——如果?那把小刀就是令那只?鬼直接死亡的“凶器”。

    洛安曾亲眼见过资历丰厚的天师拿着千年前罗汉传下的佛珠却被?怨鬼凌虐致死,也见过撞了大运的无知小孩,意外发现了一把装在小木盒里的麻绳,幸运活到了最?后。

    因?为那把麻绳就是曾绞死那厉鬼的凶器,后者怨恨滔天,法力惊人,堕落后失去为人的理智,却依旧不敢靠近那把麻绳,会潜意识避开它的存在。

    可天师捉鬼,总不能?一直指望运气。

    人类死亡的方式千千万万,鬼域中的任何?东西都可能?是真正的凶器,大到斧子长刀,小到锅碗瓢盆,哪怕是路边垃圾桶旁一块不起眼的板砖——

    如果?只?盲目地想着“拿到凶器直接成功”,就别施术捉鬼了,直接在鬼域里收破烂更有效率些。

    年幼的洛安刚步入正统天师修行时功力尚浅,他曾多少次在恶鬼的鬼域中九死一生,最?终险象环生、令他挣扎存活的,不是那双阴阳眼,而是怨鬼的死亡重?现。

    凡鬼域内,必有那只?鬼的死亡重?现。

    只?要勘破鬼域内那反复放映死亡重?现的位置,镜子、电视、画本或手机屏幕……然后想办法参与探查里面的每一个重?要环节,避开危险……那只?鬼的由来、因?缘、执念与弱点,便?尽在自己手心。

    是何?人,来自何?处,要往何?处去。

    死亡重?现就是天师驱鬼的最?佳攻略书。

    当然,这只?是洛安初出茅庐时惯用的手法。

    怨鬼当然会把自己的弱点藏在最?重?要最?危险的位置,要想勘破鬼域内死亡重?现的位置,再想办法进?去、调查、搜索、存活……难度绝不比正面驱鬼小,拼死拼活也不过一线生机,远远隔开距离丢符纸要安全多了。

    只?要不差钱,一口气砸几个法宝下去,普通的厉鬼也就搞定了。

    但那时洛安没?钱没?名没?靠山,便?只?能?剑走偏锋。

    后期他实力变强,便?返璞归真,捉鬼风格改为力大砖飞……管你死于何?物来自何?处,没?有一扇扇不死的,如果?有,那就再补两脚,然后拆迁你全家。

    ——不过,为人时,洛安一直在研究怨鬼的死亡重?现,觉得这东西含有许多疑点。

    既然死亡重?现能?暴露最?大的弱点,怨鬼为什么还偏偏把它放在自己的领域里,浪费自己的怨气构建、又反复播放呢?不能?直接舍弃,或者完全掩埋起来吗?还是说,“死亡重?现”是组成一只?怨鬼的核心内容?但一个人的死因?又怎么会和?一个人堕落后的三魂七魄产生联系……

    如果?不是怨鬼无形,洛安只?能?抓到就杀死,顶多只?能?收集遗体碎片……他早就抓回去挨个活体解剖,片成一丝丝的再拿高倍显微镜做实验。

    哦,普通的高倍显微镜还看不见,他有尝试做过专门研究怨鬼的显微镜,具体做法是想办法割下自己那双阴阳眼的角膜……

    ……四师妹曾介绍到一半又改口的“二师兄主要研究散播恐怖”,属实很客观。

    花季的少女蹦蹦跳跳地去找师兄们炫耀自己刚卜出来的超准卦相,推开大师兄门,大师兄在烟雾渺渺的丹炉旁抓着一把水灵灵的青草,推开二师兄门,二师兄……

    16岁的二师兄正在森冷的鬼火里抓着骨头削成的小刀,一边对着人皮书比划一边研究该怎么挖自己眼珠子,脸上还挂着兴致勃勃的笑。

    开门的四师妹:一些失去san值的尖啸.jpg

    ……所以,罗氏师门中被?二师兄照看长大的师妹们,真心敬仰二师兄,真心没?人仰慕二师兄。全是纯真的尊敬之情。

    恐怖程度远超美丽程度了,进?他房间不会有粉色泡泡,只?会有鬼火。

    ……二师兄自小就爱好?研究这个,没?人逼他,没?人迫害他,真是纯天然长成了一位优秀的破烂呢。

    这样沉迷研究鬼的洛安,等到自己真正成了鬼——

    太?好?了,终于到手了,这可是纯天然永续无成本的实验样本啊!

    安洛洛小朋友上幼儿园后,终于从奶孩子中腾出空闲与理智的爸爸兴高采烈,用来庆祝“终于不用24小时看护那个能?哭能?闹能?翻天覆地的小鬼”的方式是……

    摩拳擦掌,拿自己做实验。

    ……嗯。

    这样别开生面的“耶神兽去上学了”庆祝仪式持续了整整一周,洛安把家务与照顾孩子以外的所有时间都投在了切自己片上。

    ……一周后,终于,洛安搞清楚了曾经的自己最?疑惑的问题。

    怨鬼为何?总要构建死亡重?现?

    “这是它们的基础食粮,也是提升能?力最?快捷的方式。”

    画面里的自己又死了一遍,洛安再次摁下重?播键,重?新倒回那个僻静的小巷。

    “天师借由死亡重?现能?发现怨鬼最?大的弱点,怨鬼却也能?借由死亡重?现最?大化提升自己的能?力。一遍遍重?温最?恐怖的回忆,一遍遍激化自己的怨气又转化成更浓重?的……话又说回来,怨鬼提升能?力的途径也就那些……”

    吃活人,吃鬼胎,吃姻亲,吃贡品。

    天师变强靠学习、冥想、不停的历练,怨鬼变强,要么去犯杀孽,要么就一遍遍死亡重?现……

    不过大多数厉鬼即便?构建死亡重?现,也不敢真正投身进?去磨练体验。对凶手的恐惧刻在他们的骨子里,况且,直接杀戮得到的力量更加鲜美——

    正如当年初出茅庐,他没?有选项,只?能?剑走偏锋。

    现在,摆在洛安面前的路,也只?有一条了。

    “懂了懂了,刷作战记录芯片攒经验啊。”

    裴岑今恍然大悟,咔吧捏了一把花生米往嘴里塞:“所以你是要精二还是开模组?可我觉得你已经是最?高配置了……哦,要准备下噩梦副本吗?”

    洛安:“……”

    洛安:“师兄,你少陪师妹打?那些游戏。脑子会打?坏。”

    “不会不会,”裴岑今摇头晃脑,“师弟你太?落伍了唉,游戏这种东西是越玩脑子越灵活的,拿‘玩物丧志’一并概括所有游戏的人是偏见,我和?我女朋友也是网游认识的……”

    他最?近三句话不离女朋友,逮住机会就要炫耀“我在热恋期”这种话题。

    正如之前蹲点时他反复拿“你知道别的天师谈凡人女朋友被?如何?如何?撒娇吗”刺激师弟,大师兄真的很懂如何?戳中师弟会令他产生应激反应。

    自他初识二师弟、忍不住拿树杈子去戳他斗笠的那一刻,某种手贱习惯就刻在了裴岑今的骨子里。

    但洛安这次很平静:“师兄,我不是指责那些游戏会把你脑子打?坏。我是说我会把你脑子打?坏。就像你在用你的手指头剥花生皮,我会尽力剥开你脑子上的每一道褶皱,反正它们没?有用武之地。”

    裴岑今:“……”

    师弟好?凶啊。杀气和?煞气要溢过来了。

    明明这还是初夏阳光充沛的午后……裴岑今打?了个哆嗦,忍不住捏碎了手里的花生米。

    “好?吧好?吧,随你,都随你,哪怕你突然跑来我家打?扰我的周四下午,哪怕你非要用我扔在仓库的老电视机构建这么恐怖的东西,我也……”

    他小声地嘟嘟哝哝又过了好?一会儿,剥了半袋子花生米吃——师弟孝敬他的零嘴,这个破烂虽然不爱社交,但好?歹知道上门拜访要带礼物。

    如果?不是看在花生米、爆米花和?厨房那边备好?的饭菜份上……他才不想把自己快乐的周四游戏日?分给师弟搞破烂研究咧。

    洛安在他嘟哝时又看了十?五遍自己的死亡重?现。

    “录像带”不过是个比喻,老电视机也只?不过是构建重?现的媒介——实际哪里是坐在电视机前看录像那么轻松呢,一遍遍操控怨气重?复的,是他本人通过冥想投身进?去,反复体验的死亡。

    修炼哪有容易的,他又怎么可能?不畏惧自己的死亡。

    他如今在生死两端的最?中间,心跳微弱,痛觉鲜明,所以经历死亡重?现……便?比寻常怨鬼更难捱些。

    后方的师兄一直跟他没?话找话、插科打?诨,不过也是想趁他分神,偷偷瞧瞧他的死亡重?现。

    电视机上重?复播放的“画面”在裴岑今眼中不过是雪花片,除非洛安控制失察,否则没?人能?看见他真实的死亡过程。

    狼狈又虚弱的自己,那个下手杀了自己的……

    死亡重?现,同样是他最?大的弱点。

    洛安从不愿让任何?人发现。

    “我算是明白了,”裴岑今突然长长叹息一声,看来他也意识到自己绝对窥探不到师弟的死亡真相了,“你就是看我最?近恋爱顺利,特意来给我添堵的。”

    洛安面无表情地睁开眼,重?现第五十?九次死亡。

    大师兄咂咂嘴,那根专门用来戳师弟雷点的树杈子又蠢蠢欲动伸出来:“你有家不回,非要跑我这里来借电视修炼,肯定又是和?弟媳吵架闹矛盾,不想面对她……”

    “不是。”

    洛安突然回头,带着点反常的笑意:“我只?是怕她再做噩梦。”

    “昨天,我试着在家里修炼时,她的魂魄意外闯进?了我的死亡重?现里。”

    鬼域内的死亡重?现防备最?重?,危险性最?高。

    妻子忙碌一天,见她在回程的车上睡着后,他就没?舍得叫醒她,直接帮她洗了澡换了睡衣,抱回卧室里睡觉了。

    女儿也一样,不管是大哭大惊还是大笑,她一天下来情绪跌宕起伏个没?完,精力条也完全耗尽,他才开头念了第一页的睡前故事就见她打?哈欠。

    妻女都是睡眠质量很好?的类型,她们睡下后,只?剩下他这个不需要睡眠的鬼在家里保持清醒,便?想找点事做。

    女儿遇险的事同样令洛安没?了轻松的好?心情,他决定多给洛洛做点护身符。

    可正要重?新编织加固安洛洛的那条串珠手链时,洛安突然想到,如果?自己本身没?有提升,做再高级的护身符,下次遇到那道赤红煞气,照样会断开。

    ——怨鬼最?怕自己的凶器,红影是杀他的凶手,它赤红的煞气就是令他最?终死去的凶器。

    虽然面对面对阵红影时他能?操控自己的煞气攻击它,但附着在物品上的法力、煞气,不由他的意志力决定,只?会跟随潜意识……

    潜意识中,他这个阴煞依旧恐惧着自己的死亡,他的力量便?无法在红影面前为女儿提供安全的庇护。

    这样不行。

    洛安是一位天师,他明白,再强大的怨鬼暴露弱点就意味着死,再强也没?有真正无敌的存在——但如果?尽量做到没?有弱点,就能?近乎无限地接近“无敌强大”。

    所以他当即去了地下室,构建自己的死亡重?现,一遍遍投身其中,希望削除这份致命的弱点。

    腿伤不治就切断半身,力量不够就在鬼窟中多待几天,恐惧凶器就把自己一遍遍扔回死亡现场——

    简单,高效,最?快解决问题。

    洛安看不出这些方案中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而伴随着这些方案产生的痛苦,那不在他考虑范围内。

    况且这和?治伤不同——违背怨鬼的本性去克服自己对那场死亡的恐惧,任何?外物都帮不了自己,只?能?拿出意志力一遍遍磨练自己。

    红影打?算第二次杀死他,他也打?算第二次杀死它——面对面交锋之前,他绝不能?保有怨鬼这种“畏惧凶器”的特性。

    要尽快解决……死亡重?现的程度可以加深、加深、再加深,一遍遍地重?构一遍遍地死出更惨的——

    嗯,当然。

    洛安当年真正死亡的状态并没?有那么“模糊”,虽然失去了行走能?力,但逃离地宫后他一口吃光了师兄给自己备上的所有丹药,用尽全力快速远离——虽然实际上他是伤重?濒死时被?红影补了一刀,但玄学手段遮掩后,洛安死的时候身上没?有明显伤口,只?是脸色苍白些,无限接近于“心脏病发”“意外死亡”。

    ——如果?呈一团血泥被?路人发现,那妻子当年就不会被?通知去医院太?平间认尸了,妻子应该会直接被?当成受害人家属叫去警察局,然后警察同志问她要头发之类的东西验DNA……再然后,妻子可能?就会挂出高额悬赏千里缉凶,撞上那道红影……

    嘶。

    综上所述,洛安在自己的鬼域——自己家里,自己的死亡重?现里,变成那个鬼样子……

    纯粹是他自己作。

    真·作死。

    一遍不够再死一遍,再死,再死,不能?浪费怨气恢复肢体复原伤口,再来……还没?有克服那种战栗感,可恶,再死……死得还不够破,恐惧心也没?完全破,煞气也不够强大,再再来……

    破烂的实验精神,可能?就是这样吧。

    于是,正如少年时一个人关?在屋子里琢磨自切眼珠子做观察镜,被?师妹开门撞见,然后把师妹吓出惨叫……

    一片混沌中辨认出那个闯入死亡重?现的魂魄是自家豹豹后,沉迷研究的破烂突然就下头了。

    他捡起了被?抛下的那点“自知之明”。

    譬如,“我这样很吓人。”

    又譬如,“这个修炼法本身就很吓人。”

    叒譬如,安各历尽千辛万苦才终于让老婆意识到、有点自觉的——

    “她看见我这样迫害我自己,可能?会很难受”。

    ——于是洛安立刻采取行动,他奋力把自己的意识与精神从死亡重?现中拔出来,驱赶闯入这里的安各——活人绝对不能?进?入这里,太?危险了,稍有差池她也会被?拉进?充满痛苦的回忆,然后反复轮回——

    万幸的是,他赶人赶得很及时。

    妻子轻易地相信了“那是个噩梦”,也没?有发现那个丑陋又血腥的吓人东西是他本尊。

    ……呼。

    她惊醒后,他就再也不敢在家里构建死亡重?现了……那是自己的鬼域,万一她再不经意闯进?去……

    洛安昨夜便?决定彻底放弃,他用“在给洛洛编手链”的理由应对了妻子问出的“你怎么还不睡”,然后他便?老实躺下,装出“现在我要睡觉休息”的模样。

    可妻子突然向他伸出手。

    “牵手。”

    “……还在害怕那个噩梦吗?梦都是假的,豹豹,别担心……”

    “要牵手。”

    “……”

    洛安只?好?把手递过去,妻子抱着那只?手端详许久,然后直接抱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口旁,闭上眼。

    “……豹豹?如果?你是要量尺寸,我去拿卷尺……但你是不会突然长大的,我很清楚,用手碰一碰就知道了,依旧是B……”

    “闭嘴,睡觉。”

    “……”

    开始凶他了。

    好?吧,睡觉。

    洛安有点别扭地调整了一下手臂的角度——他从没?跟她体验过这种纯洁的手拉手式睡觉,自他回来后,豹豹在夜晚总是很像大型肉食动物,牵手之后肯定是对睡衣下方虎视眈眈,反正手不可能?单纯放在他的手上……

    可昨晚什么也发生,她抱着他的手睡着了,睡得很香甜,眉毛也一点点舒展。

    洛安便?也静下心来,等她完全睡熟。

    后半夜,她终于睡熟了,鼻腔和?嘴唇间发出很细微的小呼噜,仿佛大猫在咕噜喉咙。

    他本打?算起身外出修炼——深更半夜会不会打?扰师兄睡眠不在他考虑范围内——可睡在床另一边的妻子又动了动,咕噜噜卷着被?子滚进?了他的怀里。

    洛安:“……”

    一方面他因?失去了几小时的修炼时间感到苦恼,一方面他因?“妻子在熟睡后主动黏着我”而可耻地心动了。

    豹豹当年明明连他本人离开也察觉不到,他走之前她睡得四仰八叉,他回来后她依旧大大咧咧地躺在那儿,他以前还会为此感到沮丧,“深更半夜枕头旁边换个人躺她也察觉不到吧”……现在竟然会主动滚过来黏着他睡觉!!

    洛安如今对妻子嘴上的情话信赖度只?有0.5,哪怕她重?复“最?喜欢你”重?复到嘴皮子破开他也将?信将?疑,但熟睡后主动滚过来让他抱了个满怀,这种行为,实在是……

    【被?她的潜意识依赖着】,或许传达着这点吧?

    这也……太?能?满足破烂人的心理需求了。

    洛安便?安安静静、分外满足地度过了没?有忙碌任何?事情的几小时。

    完全放空,脑子里除了“豹豹抱起来好?暖和?”就是“谢谢豹豹今天真幸福”。

    ……近乎智障般在脑内把“谢谢豹豹”“豹豹很好?抱”这两条弹幕刷屏,一直捱到了早晨,他颇为遗憾地放开了手,心想,要去准备早饭了,因?为今天很幸福,所以去菜市场买新鲜的鸡爪做豹豹爱吃的鹌鹑蛋虎皮凤爪吧……

    可更幸福的还在后面。

    就在他抽身起床的那一刻,惯爱赖床的安女士奇迹般睁开了眼。

    睡眼惺忪,说话含混不清,一个劲地扑过来揪他衣角,又顺着衣角牵他手。

    “……怎么了,要喝水吗,豹豹?”

    “不……”

    安各拉过他的手,闭着眼,在那有些微凉的掌心里搓了搓脸,仿佛把他的手掌当成了冷毛巾。

    “我……我跟你一起去。清早的菜市场。你要去买早晨的菜吧……”

    “……你说什么?”

    “一起去。”

    “……”

    于是,结婚第十?年。

    洛安第一次带着自己的妻子走进?自己清晨常逛的菜市场。

    他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为什么以前常逛的平凡市集今早却在皮卡皮卡地散发出闪光?是哪里开了特效吗?

    ——不,只?是整个人的心情开了特效,看什么都觉得皮卡皮卡在闪光。

    而旁边的妻子握着他的闪光特效开关?,却没?表现出很了不起的样子,只?是双手紧紧搂着他的胳膊,困困地半靠在他身上往前挪。

    仿若一滩需要人捏着爪子往前拖的豹豹饼。

    于是就这么逛完了一整个菜市场。

    买完菜回家做早饭。

    然后被?这么挂在胳膊上做完了所有早饭。

    送洛洛去上学。

    然后被?这么挂在胳膊上一起站在校门口对女儿说再见。

    送她去上班……

    “今天不想上班了。”

    豹豹困困地、黏黏糊糊地挂在他的胳膊上说:“我昨晚的噩梦太?恐怖了,老婆,我要压压惊……今天能?不能?黏你一整天啊。”

    洛安不知道。

    洛安的阴阳眼正开着奇怪的闪光特效,洛安的思维能?力近乎被?放在海盗船上乱摇。

    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

    ……今天究竟发生了什么?是能?把阴煞的意识完全绞碎的一百遍死亡重?现吗?

    整个世界都在皮卡皮卡闪光……

    第165章 第一百零六十一课 写作陪同读作保护但内涵或许只是怕寂寞

    洛安一直认为自己的妻子是全世界最厉害的商人, 可正如师兄所说,在人情世故上?,他实在懂得太少。

    死了一遍后他才深刻认识到, 一个?优秀的商人, 肯定?也有成为优秀骗子的才能。

    曾经喝了点果酒就醉得往他这边倒, 实际酒量如饕餮能喝倒一片人;

    曾经吃了点肉就低落地抱怨“长胖了怎么?办”,实际凌晨三点也能面不改色塞炸鸡汉堡;

    曾经说自己从小就是乖乖淑女, 绝没?染发打架当过混混,她还?说她不玩游戏不爱追星, 其他异性全是垃圾她只爱他一个?人……

    实际呢。

    洛安迟早要把170刻在自己的墓志铭上?,以此?表示自己会惦记终身。

    然而,就算他稍微从“初恋滤镜”中清醒了些?,也依旧会被她的热情所打动。

    哪怕看不见他, 碰不到他,嗷呜嗷呜摇旗呐喊应援的是电视机里?的男明星……

    捧着脸尖叫,激动地踢腿, 张口闭口就能吹出花式彩虹屁,这样……生动鲜活的激情, 炽烈的温度似乎洋溢在她每一根头?发丝里?。

    触碰不到也没?关系,光是看着她, 就觉得身体暖和起来了。

    ……即便追捧爱慕的对象是其他男人, 他也能在妻子追星的过程中觉得她很可爱啊……真?是没?救了。

    哪怕如今稍微清醒了些?, 能够在“两个?人一起去旅游吧”这种大饼下保持冷静, 分析出“啊她肯定?是想趁着长假带着孩子出去玩才会邀请我旅行”……

    但真?正直面一个?热情的拥抱, 一次亮晶晶的注视时。

    洛安还?是会陷回初恋情结里?, 无法清醒。

    直白又热情地被喜欢,被关注, 被黏着被依赖着——

    他无法拒绝。

    她根本不需要行动,只需要一份亮晶晶的注视,就能令他忍不住给出自己的联系号码,给出交往的决定?,给出结婚戒指和一生的承诺……

    可如果是直白、热情、黏黏糊糊的行动呢?

    不仅仅是一句说出来哄他的“不想工作想陪你”,周四早晨拒绝上?班的安各……

    她真?的直接回到家里?,甩了鞋和包,迷迷糊糊脱了自己的衣服滚去被窝里?,然后抓着他的手不动了。

    是这样啊,在闪光特效中艰难思考的洛安想,她今天起床太早实在吃不消,所以打算回家补个?觉,晚点去上?班,或许会在十点半出门?吧。

    他挣了挣自己的手,想要去厨房给她准备工作便当。

    因为今天的幸福感扑面而来,所以他也不确定?自己会为她准备多隆重?的工作午餐,提前几小时开始揉面雕花总是没?错的,嗯。

    “豹……”

    可豹豹死死抓着他的手,用?的力气格外大,感觉到他即将挣脱,她还?猛地睁开了眼。

    洛安一时幻视了断奶时期的安洛洛,后者当时也是用?这个?神情抓着奶瓶不放手的。

    他一想拿走,她就张嘴哭。

    ……他便不敢再?抽手了。

    “豹豹?我只是想去给你准备要带去公司的午餐便当……”

    安各皱皱鼻子,脸色臭臭的,几乎把“困得要死不想理你”写在脸上?。

    寻常九点钟才起床的人今天五点半就陪着他出门?去了菜市场,刚才陪女儿吃早饭又送女儿上?学也不好闹情绪,现在终于单独对着他了,她肯定?要发泄一点起床气的。

    洛安不敢再?撤身,也不忍再?叫醒她说话,只能默默地搬了把凳子守在床边,任由她抓着自己的手睡回笼觉。

    反正只是个?回笼觉,她闭着眼眯一会儿就要再?起床去上?班了吧?

    等她睡熟了,我就悄悄挣脱离开……

    然后豹豹再?次在睡熟时自动滚了过来。

    然后他不得不被半拉上?床成为了抱枕。

    然后她紧紧黏着他睡到了上?午十点半。

    然后手机响了,她的秘书在那边提问——

    “今天我不去公司,”豹豹陷在枕头?里?闭着眼说,“在外面有事?要办。行程全部推后一天。”

    然后她就把手机扔了出去,后者在房间角落的地板上?发出一声呆愣的“咚”,仿佛被主人的行径傻住了。

    洛安……洛安也傻住了。

    “豹豹,不去上?班吗?”

    催人上?班和催人上?学一样很不受待见,安各再?次凶巴巴地睁开眼。

    虽然她今天总体呈现出一滩软乎乎的不明粘稠物状,具体可类比烤化的棉花糖,抹了猪油被糖炒在一起的年糕——反正黏住了对象的手就要黏住他的胳膊肩膀脖子——

    但她的脸色很臭,特别凶。

    洛安恍惚看见了她嘴里?徐徐张开的獠牙,与威势惊人的豹爪。

    “上?什么?班?我为什么?非要去上?班?我兢兢业业上?了这么?久的班请假一天不行吗?”

    “可上?班赚钱……”

    你以前不是最喜欢、最看重?、哪怕生病发烧也要坚持工作吗。

    因为你非常非常看重?工作,所以我想帮忙提醒你……

    黏在他胳膊上?的妻子给他兜头?糊来一串豹击。

    “不赚钱,赚什么?钱!赚了钱又没?地方花,这么?大一个?老婆偏偏不肯给我养,那我不赚钱了!反正你也能赚钱,你不能养我吗!”

    “……”

    “不上?班,上?什么?班!去上?班之后老婆就可能背着我跑到奇奇怪怪的地方做各种危险的破事?自己作死,那我不上?班了!”

    “……”

    “别想着劝我走!别想劝我离开!”

    豹豹对着他摇摇欲坠的神智持续输出豹击:“我从今天开始再?也不上?班了,我就要在这里?,挂在你的胳膊上?,24小时全程黏着黏死你!”

    “……”

    不,怎么?可能真?的不去上?班赚钱啊,你那么?大一堆公司呢。

    而且人类不可能因为“胳膊上?紧紧黏着另一个?人”死亡的。

    虽然,但是……

    这些?宣言仅停留在随口说说的程度,也真?的好可爱啊。

    而且24小时全程被黏着……那是什么?可怕的大满足法……总结毕生成就后神明奖励的临终关怀吗……

    阴煞眨眼,再?眨眼,非常勉强地挣脱满天花板的闪光特效。

    他现在看卧室的天花板都觉得后者是阳光下的大钻石,怎么?办。

    不行,如果真?的被死死黏着度过24小时后,24小时后他也会成为一个?阿巴阿巴满脑子黏着妻子不放手的傻子。

    ……又不是新?婚蜜月期了,人类的天性可不是退化啊!

    “听到了没?有?听明白了吧你?所以接下来不准再?催我去上?班,我今天要和你一起——”

    妻子顿了顿:“你待会的日程是什么??准备午饭吗?那我也要去厨房跟在你旁边!你切菜我就负责在旁边打下手,我也要穿着围裙一起准备午饭——”

    ……嘶。

    洛安沉稳地咬破了自己的舌头?。

    “可是……我……你……”

    万幸,他还?没?暴露出自己已被豹击得摇摇欲坠,来通知她的电话铃声就捋平了一切。

    他飞一般奔过去捡起了振铃的工作手机。

    妻子本想再?次扔开,但里?面人通知的似乎是个?很重?要的会议,她的脸色越来越臭,挂断后不情不愿地从床上?坐了起来,穿衣服穿袜子。

    洛安松了口气。

    这并非失落,更类似于“刚才所发生的一切竟然真?的来自现实不是我在做梦”的感叹。

    “必须去公司一趟……好烦……”

    可豹豹依旧没?有放过他,她穿着袜子穿到一半就把脚一蹬:“老婆!陪我去上?班!”

    “豹豹,别……”

    “唉。”

    妻子撇撇嘴,又瘫了下去,在床上?躺平。

    洛安实在看不过她穿了一半的袜子衣服,拿过东西帮她继续穿。

    ——单手操作,因为豹豹依旧黏在他胳膊上?。

    “不想上?班……不想和老婆分开……老婆你今天没?别的事?吧?”

    不,有的,还?打算去找师兄借东西修炼,还?打算继续去地下室研究红影的破绽,还?打算克服死亡重?现的弱点……

    可对着她,洛安只是道:“你知道的,我很闲,只是在家里?做做家务,准备一日三餐。”

    妻子又叹了口气。现在的她估计是接到重?要工作后清醒了些?,起床气散去,口吻软了不少。

    “真?好啊……我也想在家里?陪你做家务。”

    “豹豹,别添乱,你又不会做家务。”

    “……陪,陪,听清楚了没?,我说陪你!重?点是陪!”

    “人是可以独立做家务的,豹豹,不需要另一个?人陪。”

    安各瞥他一眼:“你这语重?心?长的教?导感是怎么?回事?,真?把我当小傻子哄啊?你以为我是洛洛宝贝?”

    洛洛也不是傻子,她就是继承了妈妈的傻劲。

    洛安替她扣好最后一颗扣子,心?想,而且洛洛不会在要上?学时耍脾气不穿衣服,也早就不用?我帮忙穿衣服了。

    不过洛洛是洛洛,豹豹是豹豹……咳,这样挺好。

    “走吧,豹豹。既然是重?要会议,你可能要开到下午没?办法午休吧,我去给你做两个?热三明治垫垫肚子。”

    “老婆……不想上?班……老婆……”

    穿好衣服的豹豹依旧通过抓他手的方式黏了过来:“老婆我陪你做家务啊,你给我发工资好不好,四舍五入这就是在家办公了。”

    “可以给你发工资,但不用?陪做家务。”

    ……那不就是白给钱吗。

    安各眼看着他就要挣脱自己离开,又赶紧扒了过去,搂紧胳膊,脑袋搭上?肩膀。

    洛安……不得不再?次被一路黏去厨房。

    既然是重?要会议,那抓紧时间,也不能做太复杂的三明治,没?法从面包发酵做起。

    他直接单手拿出零食柜里?的吐司——另一只手上?挂着的豹豹突然伸爪,打开了吐司袋子上?的包扎带。

    单手洗蔬菜——豹豹伸爪提前旋开了水龙头?。

    煎鸡蛋——豹豹伸爪去拿了重?量过大的炒锅,结果砸了锅和自己手——

    洛安赶在那之前制止了她。

    他单手接住了那口大炒锅,放回原位,拿出更适合煎蛋的平底小煎锅。

    安各:“……咳。我就是想帮你打打下手。”

    “是打下手,豹豹,不是让你自己险些?打了自己手。”

    “……”

    “你乖乖去上?班吧,我在家等你。”

    可是我要陪老婆啊。

    安安老婆总是会出现在吓人的地方做吓人的事?情,只有紧紧黏着紧紧抱住,才能安全健康地出现在家里?,做我的老婆。

    虽然那只是个?噩梦……但她做了这么?多,还?五点半起床,明明就是为了奋力保护老婆!

    实在是被赶被劝去上?班太多次了,安各委屈巴巴地黏着他胳膊嘟哝,“安安老婆很怕寂寞,所以我要陪着你……我就是不要上?班要在家陪老婆!老婆老婆老婆——”

    不,不管怎么?看,更怕寂寞的明明是胳膊上?黏糊糊的豹豹饼吧。

    洛安单手煎好蛋,单手做好两个?热三明治给她打包完毕,然后听见胳膊上?的豹豹饼传来抽泣声。

    ……和昨天那真?实的嚎哭一比,这抽泣声假得不行,一听就知道是装的,说它是“烤棉花糖流下来的糖丝”都比“抽泣声”更靠谱。

    但委屈或许是真?的。

    洛安很想做出“实在拿你没?办法”的无奈模样发出一声叹息,但整个?世界的闪光特效依旧污染着他的阴阳眼,分出压平嘴角不要飞上?天的精力,便很艰难了。

    “好吧……”

    他只能用?轻咳掩饰:“那,要不,我陪你去上?班?”

    反正豹豹的本性是工作狂,也不好意思在下属面前表露这种撒娇打滚的一面,等陪她到了公司,他就能顺利脱身了。

    ——果然也如他所料,到了公司后,安各很勉强地从“只能被捏着爪子往前拖的豹豹饼”重?新?振作成一头?独立的豹豹,停止了黏他胳膊当他挂件的行为,改为挽他胳膊。

    接着,在接到秘书递来的文件后,总裁立刻切换出工作状态,自动松开了他的胳膊。

    洛安转了转有些?发麻的手,放下便当,随便找了个?借口就离开了她的公司,改道去找师兄修炼死亡重?现。

    他知道,沉迷工作的妻子不会再?黏过来了。

    ……虽然真?正回归正事?后他有点遗憾,但这几个?小时的黏糊状态真?的有点幸福过头?了,洛安很知足,明白过分幸福的事?情不可能持续发生,就像师妹抽卡时池子里?的限定?六星卡不可能连环抽中。

    上?午的那几个?小时,我要仔细珍藏,放进毕生的回忆录里?……仅仅靠那几个?小时的能量我就能继续再?死几百遍……

    下午三点半,洛安算着女儿放学的时间,暂时中止了修炼,告别师兄去菜市场。

    今早逛菜市场时他被豹豹黏着,状态也不算很清醒,买回来的菜只有早饭的份,晚饭的材料还?要重?新?去挑选。

    因为一个?人行动,他没?有开车遮掩自己,迅速开传送去了菜市场,买完菜就算着时间去接洛洛……

    终于,在下午三点五十,拎着菜准时抵达了小学门?口。

    洛洛应该还?在上?课,他低头?看了看表,离放学时间还?有十分钟左右。

    要不要顺便再?拐去旁边的小巷构建死亡重?现修炼……

    “老婆!”

    肩膀却被“啪”地拍了一下,一只热乎乎的豹豹欢天喜地的从他背后探出头?:“老婆老婆!下午好老婆!我开完会啦!”

    洛安:“……”

    好险,他刚才差点就要拐去那边的小巷做死亡重?现了。

    洛安轻咳一声,转过头?去:“下午好,你下班了啊。那怎么?不在家休息,我来接洛洛就可……”

    安各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猛地抓过了他的手——洛安没?拎菜的那只手,她紧紧地攥在自己手心?。

    手心?,手臂,半身,里?面连接的血管,乃至心?脏。

    她一定?要攥紧,抱住,不留缝隙地贴近——护好才行。

    “……豹豹?做什么?,怎……”

    “我说我下班了,接下来的时间我可以继续陪老婆了。”安各很快就扒着他的胳膊慢慢化回早晨那块豹豹饼:“老婆我们晚上?吃什么?啊……老婆我陪你做饭呗。”

    洛安:“……”

    什么?,竟然只是工作时中断一下吗,真?的还?有24小时的后续吗?

    洛安不禁舔了舔自己的舌尖,上?午咬破的地方依旧传来刺痛感。

    ……是现实啊,这里?绝对是现实啊?不是什么?其他鬼的幻境吧?

    第166章 第一百零六十二课 加班地狱这种东西有一阶段就有二阶段

    人生有时真的很不公平, 很难碰上正确的时机。

    安各在不懂事时初次陷入恋爱,但凡初恋对?象的性格差一点、缺点多一些、对她的付出少亿点点……

    她就能懂得“感情需要悉心经营,恋爱不能肆意任性”吧。

    可惜遇到的是全世界最温柔最贤惠的美?丽老婆, 记忆里反复想念、叠上几百个早死白月光滤镜, 也不会在见到本人时产生落差, 反而生出“原来我记忆里的那个人还是?比他本尊褪色了许多”的遗憾感。

    ……年少时的确不能遇见太惊艳的人。

    因为她早就被那份温柔宠成了能放心?把老婆丢在一边、独自?在外拼搏的傻子,想着“反正他永远会在家等我?”, 结果终于等到自?己?抽空回头,只剩下一块冷冰冰的墓碑伫在那里。

    后来?呢, 懂事了,聪明了点,知?道再贤惠的人也不能总让他等,知?道说出来?的“没?关系”不代表真的没?关系……也十分、百分、万分幸运地, 发现那块墓碑下还埋着转机。

    能见到他重新回到她身边,继续纵容地表示,没?关系, 我?们之间没?问题,我?依旧很开心?成为你的老婆, 我?依旧喜欢你。

    可骨子里还是?被他惯坏了。

    “你在说什么呢,豹豹?我?从没?怪过你, 专注自?己?的事业是?你灿烂的优点之一啊, 妻子通过努力拼搏夺得了首富的地位, 这是?最值得骄傲开心?的事, 豹豹真是?太厉害了——对?了, 晚饭想吃什么?明天的午餐便当呢?”

    曾经念念不忘自?我?反省多遍的错误, 就这么被轻易原谅了。

    ……不,甚至谈不上“原谅”, 那家伙完全是?在夸奖鼓励。

    “豹豹真厉害”“豹豹很帅气”“豹豹说得对?”——态度除了赞同就是?赞叹——不是?,她以前做的任性蠢事绝对?有一半责任在这个人自?己?身上!这么会惯人的高手谁扛得住啊!

    就算你性格温顺,也不至于这么惯我?!多多发表一下反对?意见嘛!

    在绿山听见我?说“如果你真的死了,我?就绝对?会忘了你快乐开启新生活”的时候,脸色能不能像电视机里的吃醋男主角那样变阴沉,来?一句恨恨的“女人你休想死了也是?我?的鬼”,然后狠狠地亲过来?啊!

    一脸阳光灿烂地点头赞同“豹豹说得对?”是?什么鬼!知?道你性格好?……性格这么好?又社恐,肯定会很容易被别?人欺负的!

    裴岑今:“所以弟媳你打电话过来?就是?为了问我?师弟有没?有被欺负过……”

    “因为他性格太温顺了,又不怎么爱和人打交道。”

    书房的办公桌前,安各扶着额头,眉心?深深皱紧,“他昨天下午是?去了裴先生那里吧?真的没?被谁欺负吗?回来?时路上有没?有遇见坏人?我?最近很担心?他独自?出门,总觉得太危险了……”

    裴岑今:啊对?对?对?。

    破烂哪怕凌晨三点出门游荡也会很安全的,因为不可能有比师弟更破烂的坏人了。

    ……倒是?他,因为性格太好?总被破烂师弟欺负。

    “我?还以为你如今多少明白了一点真相?呢……”

    裴岑今听出对?方是?真情实感在担忧师弟“容易受欺负”,他只觉头疼,不得不再次委婉暗示:“弟媳啊,前段时间,绿山之行后,你不是?发现了很多……”

    譬如他这人很会算计,很会演戏,脑回路奇异,认定了什么事情后绝不仅仅是?钻牛角尖的程度,是?钻百慕大三角完全断联不听人话的程度……

    “那不一样。”

    安各翻过一页文件,敲了敲手里的签字笔:“我?的丈夫的确性格上有些缺点,但人无完人,谁都有缺点。他的小缺点和他性格温顺容易受欺负并不冲突。”

    裴岑今:“……”

    裴岑今:那家伙原来?每天跨进家门后都会给?自?己?施展人格改造术吗。还是?失传已久的大型幻术啊。

    “弟媳啊,你是?不是?觉得他的破烂只体?现在算计这方面上……”除了智谋明明还有很多!

    拿着惊人的武力值到处拆迁办、拿着异常狭窄的心?胸到处记仇报复人,最破烂的就是?拿着奇异的脑回路肆意作死啊!

    爱算计人只是?他破烂内核的冰山一角而已!

    “你说的那些我?都明白,也不用再强调一遍。我?已经大概认识到他在行业里是?顶尖水平,能力很强……”

    安各不懂对?方怎么就揪着这点不放了,还质疑她的担忧——“知?道他很强很厉害”与“很担心?想要保护他”完全不冲突吧?

    她记得媛媛美?女介绍过,裴岑今是?排名最前的大师兄,洛安的辈分比他还小些,两个人应该是?兄弟相?称的。

    按照老婆对?传统规矩的执着程度,“长兄如父”,他应该礼数周全地尊敬着裴岑今,两个人经常搭档,那关系也应该不错……

    可这位裴师兄怎么总一副“你有没?有搞错啊师弟很烂你快和我?一起骂他”的样子,完全不担心?他会不会受欺负……如果是?真心?关注他的亲友,总应该多多保护他吧?

    “工作能力和性格好?坏是?两回事。况且,我?虽然还不了解你们天师这行的种?种?,但肯定很危险吧?类比一下,消防员的妻子再明白丈夫业务能力纯熟,也依旧担心?他会在火灾现场遇难吧?”

    裴岑今:不担心?。那家伙不救火,他只会是?制造火灾现场的那个。

    “总之,旧事不提,我?现在真心?担忧他的安全。”

    安各颇为烦躁地又敲了敲手里的签字笔:“他昨天出门去裴先生那里,真的没?有受欺负吗?”

    裴岑今:“……真的没?有,一个成年人下午出趟门能受什么欺负。他就是?去我?家里看个电视……和我?一起看球赛。”

    总不能直接说“借我?的电视机反复体?验死亡吧”,他没?胆子,也有脑子。

    安各愈发狐疑:“他喜欢看球赛?我?怎么不知?道?他独自?在家时明明连电视都不会开。”

    裴岑今:“……陪我?看,陪我?看,昨天不是?那什么xx联赛,我?的鸡翅买多了吃不完所以……顺便他还给?我?带了花生米和爆米花,帮我?做了晚饭。”

    这也是?实话。

    安各:“……”

    哦,他还会跑到别?人家里做晚饭啊。

    昨天也没?告诉她具体?在裴岑今家里做了什么。

    “别?放在心?上嘛,”察觉到什么,裴岑今大大咧咧补充,“师弟没?结婚之前都是?和我?合租的,他经常包办我?的一日三餐……见到我?的冰箱空了肯定看不过去要填满,只是?顺手的事。”

    安各心?里更怪了。

    他去给?他师兄做晚饭就做啊,为什么昨天回来?后一个字也没?跟她提?

    这种?“偷偷去青梅竹马的前女友家里拜访、顺路把饭做了、再回来?找现女友时却一声不吭”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

    ……话说,裴岑今的确从小和老婆一起长大……见过许许多多我?没?见过的老婆……各方面都比我?更了解我?老婆……以前工作在一起生活也在一起……老婆这人也没?什么朋友,估计就裴岑今一个人能和他聊天谈心?……

    不,不能再细想。

    ……我?可不能沦落到吃一个疤头肌肉壮汉的醋啊!

    “我?知?道了,裴先生这么了解他,你说他没?受欺负就好?。”安各用几声咳嗽调整了自?己?有些阴阳的语气,“主要是?我?前几天做了一个太真实的梦,可能多想了些……裴先生,你对?那种?很偏僻的、狭窄的小巷有什么特别?印象吗?”

    “小巷?哪里都有吧,狭窄的小巷。”

    这次话里的疑惑很真实,看来?裴岑今的确不知?道那个场景。

    ……说白了也不过是?个噩梦,只是?太过真实,她不能再自?己?吓自?己?了。

    “那就好?,谢谢裴先生帮忙了,下次我?请你吃饭。”安各翻了翻记事本,“一直说要正式和裴先生吃点东西聊聊天,却也一直没?时间……下个周四怎么样,我?会让秘书预约好?餐厅。”

    裴岑今连忙摆手——意识到通话界面看不见动作后又赶紧道:“不用这么客气,几句话而已。”

    “我?会叮嘱童童秘书预约她最喜欢的餐厅,然后送你几张充值会员卡。”

    “老板想什么时候和我?吃饭就什么时候叫我?一声,我?随叫随到。”

    不叫弟媳了啊。

    简短说了几句,记上行程,安各便挂断了通话。

    如果可以,她也很想尽早腾出空和裴岑今本人单独见面……调查不调查的倒是?次要,最重要的是?搞好?关系然后套出幼年老婆的猫耳头箍视频……咳咳。

    而且这次通话还佐证了几点,一,老婆昨天下午背着她做了必须要隐瞒她的事情,二,梦里的一切未必真实发生过,不用过度担心?。

    ……其实他抽几个小时单独见见朋友也是?很正常的事吧,她为什么总是?怀疑老婆那几个小时的行程呢?

    嘴上说着“老婆你也要有自?己?的个人生活”,可他只是?去朋友家里烧顿饭菜没?告诉她而已,心?里就越想越不是?滋味……

    果然是?被老婆惯坏了。

    明明已经顺利得到原谅,却还想要夸奖,得到了夸奖后想要更深一步的了解,他便主动带她去参与工作……但这样也不够,她甚至开始想要知?道他的所有行程,“回到蜜月期”,黏黏糊糊在一起……

    这样可不行啊,花了七年才学会的“经营感情”,可不能在他回来?后抛到一边,重归任性。

    而且,就算她超级想继续黏着老婆,哪怕真的花上24小时也完全不够,黏老婆黏久了就开始想念曾经的蜜月期……不,不是?想念,而是?幻想。

    长达七年多的空窗期,虽然她没?找别?人,但的确看了不少东西打发单身需求。

    ……要是?能像最近的小黄文里那样,切断一切通讯停止一切工作把女儿托付给?别?人,然后关在异国的酒店房间里度过衣服穿了就撕穿了就撕的数星期……吸溜。

    得寸进尺就是?她这种?家伙了吧,几个月前还在望着墓碑想“如果他能原谅我?曾经的疏忽就如何如何”,现在已经开始期盼“如果他能满足我?这七年来?每个奇怪的深夜成人幻想”了!

    可是?、可是?、不管脑子怎么想,不管嘴上怎么说——

    “豹豹?在开会吗?……我?进来?了。”

    门被敲响,老婆轻手轻脚地走?进来?,端着托盘。

    他把热茶和饼干放在安各手边,很小心?地推了推桌边摇摇欲坠的文件。

    “我?能帮你整理一下吗?如果你现在方便……”

    安各把手里敲打的签字笔往旁边一抛,拿起饼干往嘴里塞,点点头:“昂。”

    老婆便弯腰帮她整理好?办公桌上这一大堆——真·大山堆般——庞杂、繁琐、几乎淹没?安各发顶的文件们。

    他知?道安各审阅文件的习惯,很快就把“批阅过”与“未批阅”分开,摇摇欲坠即将雪崩的文件堆们逐渐变成两叠整齐且高耸的山峰。

    安各恨恨地看着它们,嘴巴都快把饼干嚼出橡皮糖的劲来?。

    ——偏偏、偏偏在她超级想黏糊老婆的时候,多出了这么多的工作!这·么·多!

    昨天刚黏着老婆吃完饭、还没?等女儿上床呢就被下属数通电话叫走?,对?安家那三个人的调查取得了大进展,又成功联系到了玄学界内部的监管局,而且绿山那边收集的人脉也传来?消息——

    多方面多角度突破,当然是?好?事。

    坏事是?她骤然多了一堆必须立刻推进、亲自?紧盯的紧急工作,最后直接在外通宵工作了一整晚,根本没?空回家和老婆继续黏糊了。

    ……被突然叫走?的时候洛洛还没?上床,所以她出门前连一个吻都没?有!没?有!

    然后呢,好?不容易忙完,回家才睡了个囫囵觉,又被数通叮铃叮铃的电话叫起来?。

    洛安给?了她钥匙,又用搜魂的方式找到了安老太太转移走?的东西下落后,便把线索交给?了妻子,安各安排的人在昨天凌晨四点查到了具体?地点。

    那是?个保管在私人银行里的仓库,仓库里面……是?成山成堆的不动产交易记录。

    土地,房子,湖泊……来?历不明,署名杂乱,年代从泛黄的盖着大拇指血印的宣纸到崭新且锋利的A4纸合同,每一份记录都有密密麻麻的附录。

    安各粗粗扫了几眼就明白,全部是?属于安家近百年来?的灰色交易,甚至也有黑色交易。

    这东西不能交给?下属分类代看,假如曝光,她即使完全没?参与过这些交易,手头的生意也会受影响……只能她亲自?过目,最好?看完就销毁。

    于是?,第一个文件山堆√

    再然后,监管局向她递来?合作邀请,她和对?面视频会议扯皮了三个多小时后,成功达成了利益交换,得到了监管局内部可公开的所有玄学界世家派系资料。

    于是?,第二个文件山堆√

    再再然后,女儿遇袭之前安家祖宅外围有行人目击到异常的红色雾气,说法不一的口供……绿山拍卖中由16号提及的地宫,与季家旧宅……再加上自?己?产业的日常事务,最新的一批投资项目报告,尤其是?紫海开发项目的相?关人员,突然遇上几起车祸……

    第三个文件山堆√

    第四个文件山堆√

    第五个文件山堆√

    第……

    工作它突然就浩浩荡荡地列方阵过来?了,开运动会般兴高采烈地围拢了豹豹,完全没?管安老板近乎崩溃的心?,也不管她有没?有亲到老婆,想不想和对?方继续黏糊。

    工作、工作、工作……

    在最不想工作的时候,偏偏被成山成海的工作淹没?了!!

    没?关系,安·工作狂·各撸起袖子,告诉自?己?,今天是?星期五,早点做完工作就能早点继续黏糊,这和暑假作业花一天做完然后整个暑假疯玩是?一个道理,爆发吧,我?的小宇宙!

    然后,星期五早上六点,被下属叫醒的她才睡了几个小时,就立刻钻进书房里,闷头工作到现在。

    没?理女儿,也没?理老婆,进入了堪称忘我?的工作状态,直到现在。

    现在。

    星期五晚上十一点半。

    期间老婆端着托盘小心?翼翼进来?,给?她送了饭菜、零食和饮料,不发出任何声音,茶杯还时不时自?动续热水……仿佛老母亲在伺候准备高考的学生……

    所以她饿倒是?没?饿到,待的环境也算舒服。

    因为有一个贤惠的老婆啊。

    但她要处理的几乎全是?决策性工作,没?办法一味地放空脑子机械劳动,脑子嗡嗡地放在正经事上高速续转数十个小时后——

    安各开始狂躁敲笔狂躁嚼饼干,满脑子都是?:“老婆!!我?要老婆!!”

    正帮她整理已批阅文件的老婆:“……豹豹乖,清醒点,我?在这里。”

    是?啊是?啊,老婆就在这里,我?明明有一个贤惠又美?丽的老婆可以黏糊,可我?为什么要在星期五晚上坐在这工作!!

    呜呜……不想工作……呜呜……但是?不继续工作的话周六周日全天也要继续耗在书房里工作……呜呜呜……再见了,原本可以发生在周六周日的亲热约会,你好?啊,必将发生在周六周日的加班地狱……

    安各原本还能勉强绷住。

    可是?老婆整理好?文件,腾出手来?摸了摸她的头,说:“辛苦你了,豹豹真厉害。”

    “呜呜呜老婆我?不要工作了哇——”

    洛安:“……”

    洛安:完了,之前被她黏糊得太上头,直接把这人“越哄越委屈”的道理忘得一干二净。

    他搂住扑过来?哇哇打滚的豹豹,把整理好?的文件堆再次往桌里推了推,以免她大声撒泼时弄乱。

    然后洛安开始规律地轻拍妻子的后背:“休息一下吧,工作不用全做完也没?关系,我?们分段慢慢来?,慢慢看。”

    妻子在断续的哽咽中拼出的完整话是?这样的:“可是?周六周日继续工作,我?们就没?办法约会——”

    “什么约会?”洛安一愣,“我?们什么时候说好?周六周日要约会?”

    安各立刻放声大嚎:“老婆不愿意跟我?约会——”

    “……”

    哦,竟然已经直接进入这个崩溃阶段了啊,这个阶段基本是?无理智状态,讲道理完全没?用。

    刚结婚时她的事业远没?有今天成功,手下的管理体?系也远没?有今天成熟,忙的事情更多更乱,所以心?态也常常到崩溃极限。

    他虽然稍微有那么一丢丢地不满“被沉迷工作的妻子无数次忽视”这事,但真的去给?她送饭,看到她工作的状态时,也只剩心?疼了。

    站在商场上的安老板,似乎和曾经那个跑进地下拳馆的不良少女没?区别?,仿佛依旧孤零零站在台上,每一次决策,都像赌上明天般挥舞拳头。

    快、狠、准的作风,也意味着堪称繁杂的调查准备工作。比竞争对?手更了解他们的部署,比下属更了解他们的工作。

    于是?这经常导致独自?一人的加班地狱,和连轴转动、忘记回家也忘记吃饭的状态。

    不过,每当洛安亲自?过去,试着挑一个合适的时机开口哄她去休息一下,她就会盯着他愣住几秒,然后……

    然后逐渐破防,开始大哭。

    洛安甚至捋出了一套“豹豹工作崩溃一阶段二阶段三阶段”的规律总结,安抚她的过程异常丝滑,如同用手指抚摸主动趴到膝盖上的猫猫头。

    ……虽然,他本人如果一开始不出现在她眼前开口安抚,她似乎就不会崩溃……有一次她的加班地狱撞上他的高难委托,洛安一去就是?半个月,回来?后发现妻子已经稳定上下班,该吃吃该喝喝,心?态比他在时好?得不止一星半点……

    但如果他在她身边看着,怎么舍得不去照顾她呢。

    这次也一样。

    洛安异常自?然地——甚至堪称麻利地——伸出手直接勾着安各的腿弯抱了起来?。

    这个动作并非公主抱,一只手臂托着她的腿,一只手臂搂着她的腰,比起搂抱……这更像是?一个舒适版本的“举高高”。

    不用感受咯吱窝被掐住的难受感,可以堂堂正正地坐直,一低头就能数清他的眼睫毛。

    安各眨了眨眼:虽然老婆这时候抱她哄是?常规流程,但这个姿势是?她完全没?见过的新招。

    “老婆……你又在把我?幻视成女儿哄了?”

    亲额头后跟她说什么“因为亲洛洛习惯了”、拍后背也表示“因为这样能避免洛洛吐奶”……

    肯定又是?什么安抚洛洛小技巧,直接用在了她身上吧。

    洛安却托起她一个劲往自?己?衣服上蹭眼泪的脸蛋,很认真地捏了捏。

    “没?有幻视。我?只是?在想,这时候觉得你很可爱想亲你是?不是?不太合适,毕竟你正在工作崩溃二阶段。”

    “……”

    “果然不太合适吧?因为你正专注工作,我?不能打扰……”

    “……”

    第167章 第一百零六十三课 解释就是掩饰所以还不如不解释

    “……妈……”

    “爸……要老虎……”

    有点吵。

    她像是待在一口封闭的井里, 外界的声音传过来,仿佛是井外被切断的水滴。

    不够形成连续的水流,咚, 咚, 咚地, 滴在?很?远的石板上。

    “紫和粉……”

    “唔,金耳环的样式也……”

    “……脑袋上……还要有一副黑色的小墨镜!”

    究竟是谁在?大声嚷嚷呢, 吵死?了。

    咚咚乱跳的,她的胸口似乎也微震起来, 眼皮下的黑暗也越来越薄。

    “嘘。”

    第二段断续的响声插了进来。

    很?轻,也很?稳,像是一条柔和的水流,裹住了吵闹的小水滴。

    水流低低道:“妈妈在?补觉, 小声点,出?去说……”

    遥远的地方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咔嚓声,或许是有人从卧室里离开, 又轻轻带上了门。

    重归安静。

    安各的意识便再次沉下去。

    下沉、下沉、在?一片宁静祥和的井底……

    安各缓缓睁开眼睛。

    看向天花板。

    天花板一片黑暗。

    但这是自己卧室的天花板,不管是黑暗还是闪出?雷电狰狞的影子, 安各也不会感到?恐惧。

    【这是个安全的环境】,确认过之后?, 她便慢慢转头, 在?枕头里迟钝地挪动着视线……

    卧室内窗帘紧闭, 光线昏暗, 只床头点了一杯不大不小的蜡烛, 蜡烛旁摆着一只半开盖的藤编箱子, 看不清箱子里具体的内容。

    床头的箱子和蜡烛旁,还摆着一把椅子, 椅子被拉开一半,斜斜地放着,角度有些微妙,似乎某人刚刚才起身离开。

    安安老婆在?家,家里一般不会出?现乱放、歪斜的东西,除非是安洛洛小朋友的卧室——可?这里是主卧室,她床边出?现被拉开一半的椅子,只意味着老婆人刚走,而且很?快就?会回来。

    老婆在?家啊。

    安各彻底松散下去,眼底那?因为独自一人醒来的戒备完全消散。

    她打了个哈欠,从床上坐了起来,又揉揉眼睛,吸吸鼻子。

    “好香……”

    卧室里唯一的光源就?是那?杯蜡烛,是香氛蜡烛吗,和老婆做的按摩精油有点类似,香味又淡又自然。

    闻着并不会熏鼻子,只会感到?……

    “肚子好饿。”

    我睡了多久啊。

    好像忙完工作?后?就?直接倒去床上了,也没?仔细看时间……

    “醒了?正好,你赶上我第一遍热菜。”

    卧室门打开,老婆端着托盘走进来,安各注意到?他身上穿了一件薄绒的卫衣。

    “明明已经到?夏天了,你怎么还穿秋衣。是衣服不够了吗?”

    老婆只是笑?笑?:“刚才出?了一趟门,虽然首都已经入夏了,但深夜十一点多还是有点冷。况且,你知道我的……我本来就?有些怕冷。”

    ……深夜十一点多?难道我才睡了半个多小时?不会吧……

    安各抓抓头发,看着老婆在?床边支起小茶几,摆好饭菜。

    砂锅里盛着的是一碗鲜虾云吞面?,一半云吞一半面?,她能从薄薄的皮里看出?里面?蜷缩的虾仁,面?上除了那?些必备的菜色,还铺着切得细碎的蛋皮。

    唔……

    一看就?是老婆手工制作?。

    这碗云吞肯定要花不少时间……可?在?我还有模糊印象时,老婆正在?我身边整理文件,没?在?厨房里忙碌……

    安各沉迷工作?到?深层阶段时,连老婆开门关门进出?房间也意识不到?,嘴巴里也是老婆喂什么就?吃什么,几乎能化身一台毫无感情的工作?机器。

    她费力又抓了抓乱翘的头毛,还是想不起来那?之后?老婆的行为,只记得密密麻麻的文件了。

    也就?是说……

    “我直接睡到?了周六晚上十一点多吗?”

    她还记得,自己是处理完所有工作?后?晃回卧室睡觉的,那?时间线应该是:周五晚上补充了能量后?完全沉浸在?工作?中→周六唰唰唰完成了所有工作?→上床一觉睡到?晚十一点多。

    太好了,努力果然是有回报的,周日被完全空出?来啦,明天就?可?以和老婆黏黏糊糊约会咯!

    老婆却摇摇头,拉回那?把椅子,重新坐在?了床边。

    “先吃饭吧,等你填饱肚子后?我还要去洗碗。”

    忙完了工作?后?睡了一个大觉起来总是心情不错的,尤其是知道自己还能度过一个无忧无虑的周日。

    顶着一头乱发的豹豹一边应着“好啊好啊”一边捏起筷子,啊呜啊呜开始干饭,吃得很?香。

    洛安默默看着她吃,直到?碗里的云吞和面?条被全部消灭,直到?她连汤水也喝了个干干净净,直到?她满足地放下筷子……

    他才开口说:“今天是周日。周日晚十一点。”

    安各:“……”

    “再过一个小时就?是周一了。你从星期五早上一直工作?到?星期日清晨四?点多,然后?一觉睡到?现在?。”

    安各:“……”

    安各手里那?只还在?扒汤底葱花的勺子“当啷”一声掉回碗里,不错的心情烟消云散。

    没?有周日约会了……没?有整个周末了……时间全部消失了!!

    她呆了好半晌,老婆弯腰过来拿走了吃空的砂锅,收拾好筷子和勺子,出?去洗碗。

    动作?镇定又和谐,仿佛有个傻子在?床上一脸“阿巴阿巴”地瞪着他是如空气般自然的事,可?以忽略不计。

    安各:“……”

    安·傻子·各瞪着他出?门洗碗的背影,又呆滞地瞪到?他回来。

    老婆预言般安抚道:“乖。”

    安各:“……我不!我不!凭什么!凭什么我的整个周末还是——我的约会也——我现在?没?心情吃饭了!!”

    洛安:“嗯,幸好你已经吃完饭了。连碗底也吃得很?干净,豹豹,不浪费食物,做得真棒。”

    安各:“……”

    他故意的是不是!他故意默默等到?她吃完饭才通知她这个消息!亏她刚才还想“老婆含情脉脉地看我吃饭好感动哦”,其实?他就?是在?算计——

    “是,是,我故意,我不好,全是我做的坏事。”

    洛安一边说一边伸手拉过那?只藤编的箱子,又从里面?拿了几件东西放在?膝盖上:“所以别?生气了,豹豹……”

    “好敷衍!你现在?连哄我都这么敷衍了!随口丢出?来几句话就?做自己手头上的事啊?那?个小破箱子里的东西比生气的我还重要吗啊?”

    “重要。”

    洛安低头,拿起穿好线的缝纫针:“洛洛明早拿不到?这只老虎会真心难过开始大哭,你现在?却没?有多生气,只是趁机跟我无理取闹,想要到?‘下次约会’的承诺。”

    安各:“……”

    安各:“老婆,有没?有人告诉你,这么直白地戳穿对象的小心思是不礼貌的。”

    “没?有。现在?懂了,对不起豹豹,以后?我不会戳穿你的。”

    安各:“……”

    道歉速度可?真快啊,神情语气也真诚恳啊,可?惜你眼睛还盯着手上的活呢,这要是还看不出?你心不在?焉,我还是趁早破产回家摆烂吧。

    不过……算了。

    “洛洛来找过我吗?”

    安各有点懊恼地揉揉额角:“这几天一直在?工作?,也没?抽空陪洛洛,明明周末在?家,我又把她忽视了……”

    现在?想想,之前迷糊中听到?的“小水滴”,应该就?是女?儿跑进房间,想把她叫醒一起玩的动静吧。

    老婆莫名看了她一眼:“你工作?那?么辛苦吃力,连自己吃饭都忘了,顾不上洛洛也正常。她能理解的,周六我带她出?门看了场电影,周日在?家里玩玩具也玩得挺好,我觉得她很?开心……”

    安各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所以昨天你带她看了什么电影?女?儿喜欢吗?”

    “……大概吧,我不是很?清楚,当时心思不在?电影上,我惦记着家里的你。”

    安各点头:“知道了,那?等我明天去问问洛洛,看能不能给她买点电影周边补偿。”

    “……”

    老婆又莫名看了她一眼。

    他突然说:“我以前从来没?见你这么渴望补偿。”

    你以前沉迷工作?忽视我的时候,没?一次流露出?这么懊恼的神情吧。

    “你们当然不一样,”安各不假思索:“你跟女?儿能比吗。”

    老婆和女?儿,是完全不同的定位啊。

    “……”

    老婆慢慢收回了视线,重新缝起手里的老虎布偶:“的确……是不能比的。”

    房间里沉默了好一阵,烛火倒映在?那?只即将完成的老虎布偶上,也分了一点光芒给老婆的侧脸,却莫名照出?冷冷的感觉。

    安各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话了。

    “我刚才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说,女?儿还小,才七岁多一点,肯定更需要妈妈陪……而老婆你是个独立的成年人了,你们两个完全不能放在?一起比较……所以老婆你别?误会,也别?生气哈。”

    “放心。没?有。”

    “那?就?好那?就?好……”

    老婆冷冷地咬断了线头:“等到?这只老虎布偶缝完,我就?去收拾东西准备出?去租房。”

    “……”

    这是哪个次元的“没?生气”啊。

    “……老婆你不要瞎生气。我刚才说错话了,对不起,我真不是那?个意思……”

    老婆很?冷静:“我没?有生气。我只是不想再和你待在?一间卧室里。夫妻为什么非要睡一张床呢?明明也可?以独立自由地睡在?一个城市两端的公寓里吧。”

    “……”

    这到?底是哪个次元的“没?生气”!!

    不过,咳,老婆能这么明显地、直白地跟她讲出?来,比起“我真的打算这么做”,更多的是随口胡说发脾气吧?

    他要是真往心里去了,肯定会闷声不吭,保持安静的。

    现在?却直截了当地宣称“我要离家出?走”……噗嗤。

    安各想扑过去亲亲他:“老婆别?生气,我最喜欢的还是你啦——”

    老婆放下针线抬手推她,未果,被她顺利地拱进了怀里。

    ……现在?安各知道“想推拒却没?推动”的推拉动作?有多大水分了,但她是个聪明的好对象,她才不会戳破老婆的小心思。

    戳破了他直接把她掀开怎么办,他还在?气头上呢。

    她坐在?他膝盖上,仰头,抬手,“啪”一声拍向老婆的脸。

    老婆抬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制止了这个动作?。

    “你拱过来就?是为了扇我耳光玩?”他茶色的眼睛里有点暗,一边看着她一边把针线箱子推到?远处,似乎是真的生气了:“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新时代兴趣?别?人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扇人耳光?”

    “……没?,没?啊,”安各讪笑?:“我想直接勾住你脖子把你拉下来亲一口的……”

    可?是刚睡醒没?什么力气,手挥错地方了,只能打到?脸颊。

    老婆闻言默默地看了她好一会儿,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

    安各叫苦不迭:“老婆你听我解释……”

    老婆冷嗤一声,猛地站起,一把掀开了她。

    安各被摔回枕头上,心知不好,急忙爬起去拉他:“老婆——”

    老婆站在?床边,在?昏暗的光线中,他脸上似乎交错着愤怒与冷漠的负面?阴影。

    然后?,低头,伸手,他直接扯开了她的睡衣。

    再抓过她的脚腕往下猛地一拉:“别?解释。给我补偿。”

    仿佛被抓住后?腿拖进深不见底的洞窟。

    安各瞪大了眼睛,她再次被对方一把摔回被子里。

    第168章 第一百零六十四课 嘴上说着不要但实际真的没有还是会很沮

    索求更高的温度, 似乎是人类的本能。

    学会生火,学会烤肉,学会煮饭, 学会布置温暖的山洞, 学会避开寒冷又可怕的冬天, 深深蜷缩在燃着篝火的洞穴深处……

    再?然后,交|配繁衍, 一代代人一代代文明,从冷酷的地方迁移去温暖的土地, 耕种,征战,立国,修建四季如春的都城。

    人类的确是高级的生命, 他们总能掌握最聪明的方法?,去获取自己想要的温度,甚至能够制造工具, 将火焰变成炉灶、暖气、空调与各式取暖装置。

    相比较起来,蛇实在原始许多。

    这种曾令人类闻风丧胆的丛林怪物, 天生就与温度无缘,它的鳞片只会溅上猎物死去后冰冷的血, 哪怕对方几秒钟前还发出温热的吐息。

    它没有汗腺, 没有调整体温的能力, 冷到?无法?忍受时也无法?靠近火堆, 只是静静钻入地底, 盘成一团, 用近似于死亡的姿态节省能量,等待温度重新降临。

    这样家伙有什么好夸耀的呢, 它的毒牙明明可以刺入温热的心脏,却偏偏学不会占有那?份温度,只是沉默地等在原地。

    等待溪水解冻,等待雪水融化?,等待神明施舍给自己足够温暖的天气……再?从濒死的状态里缓缓苏醒。

    它明明比任何人类更渴求温度,却偏偏比任何人类更温吞、愚钝。

    【失去你的温度我便无法?维持生命】,为什么不能直接告诉天上的太阳,偏要蜷缩在自己阴冷的蛇窟里呢?

    为什么非要祈求施舍……

    而不是把那?太阳也当作一颗温热的心脏,深深刺入,盘进身体。

    没人能夺走这份温度。

    攥紧它、钉穿它、撕碎它、将它完整吞入自己冰冷的血管里,混为一体的话,就再?也再?也不会觉得冷了吧——

    人类总爱索求温度。

    可它早已丧失野兽本能的占有欲,只能收敛毒牙,放低头颅,低到?最冷最冷的、只有死者才?能前往的地底,再?轻声向太阳祈求……

    “豹豹,再?来一次好不好?”

    太阳攥着哭湿的枕头,肿着眼睛回头瞧他。

    很难说那?是“瞧”还是“瞪”,可惜她既丧失了装凶的气势也耗干了开口?回答的力气了,最终,只是沙哑地哽咽了一声。

    蛇是愚钝又原始的落后生物,它并不能读懂人类哽咽或瞪眼的潜台词,话又说回来,它和“人类情商”“人类语言”有什么关系呢,它只是一头破烂的动?物而已。

    蛇便理所当然地将太阳的答复认定为“好”。

    于是便慢条斯理地重新盘上去,覆下之?前还礼貌且卑微地行了个礼——

    他吻了吻她汗津津的脚背:“谢谢你。”

    安各:“……”

    我豹豹的谢谢你大爷啊!!!

    安各直接伸脚踹他,可立刻就被?钳住了,脚踝往上再?到?膝盖,全是被?蛇盘踞绞紧过的痕迹——

    本性破烂又腿控的男人是这个世界上最无耻的玩意,安各今晚深刻地明白了这一点。

    ……男人就该庸俗地喜欢喝啵啵奶茶啊!为什么!为什么他不是嘬几口?啵啵奶茶就傻乎乎沉浸下去的正常男人呢!为什么非要沉迷腿呢!沉迷腿也就算了——

    从脚掌一路盘上去再?重新盘一遍下来,反复一遍遍盘——他拿她当年终审核的账本吗啊?

    那?倒是去抓算盘慢慢盘账,别抓着我一遍遍盘,我豹豹的既不是账本也不是算盘!!

    之?前跪得有些发红的膝盖被?摁住又打开,安各闷哼一声,彻底没了呵斥怒骂的力气。

    哪怕仅止于心理活动?,她也没力气了。

    “轻……轻点……求……”

    闻言对方温柔地撩开她汗湿的刘海,亲了亲她的额头:“好的。”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安各完全失去了意识。

    ……他豹豹的!!豹豹的!!

    再?醒来时窗外已经天光大亮,窗帘高高拉起束在一边,床头那?杯香氛蜡烛已经熄灭,只留着一块小小的蜡坑。

    安各睁着眼,躺在床上,默默凝望了很久天花板。

    卧室里的天花板没有丝毫变化?,甚至阳光还将其照得很灿烂,但比起昨晚刚醒来时望天花板,现在她的心境完全变了。

    那?时只懵懵地想着“老婆应该在家吧老婆会给我喂饭的老婆真好”,现在她只想“呸”。

    “呸”。

    她的腰和腿和胳膊和灵魂要一起对他发出“呸”。

    ……安各在一种沉默的暴躁中瞪了很久天花板,然后她吸吸鼻子,再?次察觉到?了一股香味。

    他常用的洗衣液的香味。

    她……想到?什么,默默低头,掀开了自己的被?子。

    穿着干净整洁包裹严实的全套睡衣,脚上套着家居袜子。

    ……把糖果全部嚼完之?后再?欲盖弥彰地把糖纸重新包起来吗,呸!!

    被?子是新的,枕头是新的,床上四件套都换了一套……呸!!!

    再?勤勉居家也不能掩盖你就是罪魁祸首的事实,我绝对绝对不会再?产生“啊又弄脏了被?单要麻烦他半夜重新换洗四件套”的愧疚了!

    全是鬼话……全是套路……骗子……他才?是骗子……

    虽然第一次第二次的时候自己万分?惊喜、也主动?勾上去了。

    ……但第三次第四次的时候明明喊了停吧!不止一次大哭乱抓着喊了停吧!人破烂了之?后还有耳聋的附加属性吗!

    虽然久违地疯了一把她也不是不喜欢……对象难得这么热情这么主动?,自他性冷淡之?后就没体验过这种刺激了……而且一开始的粗暴风格还挺令人心动?的,直接扯衣服什么的……她偷偷幻想过好多次了,真的体验到?之?后实在是……说没爽到?是骗人的……话说就是因?为前两次她太激动?了叫过头了所以嗓子才?变哑……因?为没体验过这种“一把摔上床扯衣服”的感觉,比想象中还刺激哦……

    豹豹不禁拉上被?子,翻过身,悄咪咪地踢了踢脚。

    ……意识到?腰和膝盖承受不住这次翻身后,又默默翻回来,继续平躺。

    好吧。

    其实也没什么好气的嘛,我虽然累了点,但总体是非常愉快的,因?为羞恼迁怒老婆不好不好,难得他这么主动?地跟她玩刺激,应该用夸奖鼓励老婆,然后下次继续玩……

    再?暗示他控制一下时长次数,一周四次就完全ok了,一晚上四次往上跑就太过分?了……

    不能生老婆气啊,平常心平常心,自己不是一直想要刺激的夫妻生活吗,绝不能半途而废,冲老婆失智砸东西吼着表示“再?也没下次”是万万不行的。

    安各细细地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说到?底她的确在昨晚尝到?了许多的乐趣,胸口?中那?股沉默的暴躁感,也只是出自于本能的恼羞成怒罢了。

    因?为老婆本应该是被?自己攻陷的存在,突如其来的下克上,让她产生了被?摁在自己办公桌上的狼狈感。

    不气不气……没什么好气的……要多鼓励多夸奖,这样以后才?能有更多的刺激,幻想中那?些比直接扯衣服等级更高的……

    啊,不对。

    扯衣服?

    态度逐渐软化?下去的豹豹,望着天花板,眨巴了一下眼睛。

    衣服……?

    老婆,昨晚,突然袭击她……之?后……再?之?后……

    被?晕眩和泪水共同模糊的记忆画面再?次闯进脑子。

    老婆低头安抚她的神情依旧平静而温柔,身上穿的薄绒卫衣也没有任何褶皱……

    嗯???

    安各瞪大了眼,她猛地从床上坐起。

    ——然后扶着腰噗通一声跌倒在地。

    扑倒在地毯上的安各:“……”

    等等啊!!那?家伙全程没脱衣服啊!!

    搞什么,他搞什么,跟妻子玩刺激夜生活的时候却连衣服都不脱,根本没沉浸吗,还是说我豹豹的根本没让他爽到?啊,凭什么只有我被?扒光了只有我昏头昏脑的可恶可恶可恶——

    “豹豹?”

    估计是她跌倒在地的动?静太响,房门再?次被?打开:“怎么……”

    安各抄起枕头就砸过去:“滚滚滚!!!”

    ……这只是她在自己脑子中期望做出的回应,实际上,丧失了体力与嗓音的豹豹只是发出一声凄厉的“昂”,揪过枕头把自己的脸埋了进去。

    洛安:“……”

    大概能明白,这是不想和他说话的意思?。

    也大概能明白,她气成这样的原因?。

    读懂人类潜台词的能力很自然就回到?了破烂手里,他走过去,捡起地上的枕头拍了拍,又把死死埋在枕头里不撒手的豹豹抱回床上。

    安各:“……”

    安各无法?反抗,被?抱回被?子里的她只能愤怒地翻了个身。

    ……又因?为腰疼膝盖疼,愤怒地翻了回来。

    老婆在床边坐下,神情温柔又平和,手里拿着一盒药膏。

    “豹豹,谢谢你,昨晚真的很棒。现在我能帮你上点药吗?”

    安各:“……”

    安各立刻更生气了,因?为她不想承认自己被?他一句话就轻易哄好。

    ……现在倒是能读懂人类的潜台词啊!昨天晚上在他耳边上哭着喊也听?不见?啊他?

    安各默默地踹出了脚。

    离开了夜晚的老婆似乎褪去了所有的攻击性,他坐在阳光里,温温柔柔地冲她微笑,双手没有做出任何抵抗。

    明明是能瞬间钳住她脚腕反向下压的家伙。

    ……安各默默收回了踹击,只是轻缓地放在了他的膝盖上。

    “疼,揉揉。”

    “好。”

    他旋开盖子,手指挖过一块药膏,托过她的脚,慢慢往她脚腕上的红痕涂抹着。

    是托,不是抓,安各再?次感到?了属于“安安老婆”的无害感。

    她悄悄松了口?气,觉得夜晚彻底过去了。

    阳光下的老婆帮她抹着药膏,手法?轻缓,她没有痛感。

    ……其实昨晚也没有啦,就是太突然了,刺激过头才?有点害怕……

    老婆却突然轻声说:“对不起,以后我不会这么粗暴了。”

    安各:“……”

    别啊!!!

    第169章 第一百零六十五课 对不起之后总跟着的没关系的确发自真心

    如果心情可以拟人化, 听见“以后不会”这种句式时?,豹豹的心脏里仿佛蹦出了一个哐哐把墙往头上砸、眼泪堪比宽面条的小人。

    后悔哇。

    心里塞满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可她却错过了当面反驳、解释清楚的时机。

    脸皮厚如安老板, 要下定决心说清“老婆其实我有幻想过粗暴点的夜生活”“老婆其实我不介意你更粗暴点”“老婆我已经不是那个蜜月期时?纯洁青涩的我了现?在我熟得不能再熟”“老婆其实只要对象是你, 你想要什么玩法我都可以我都会觉得很刺激”……等内容, 还是有些破廉耻的。

    她花了十分钟才给自己铺设好了心理准备,见老婆旋紧了药膏盖子, 便轻咳一声,双手伸出去, 握紧了他的手掌。

    洛安知道这是她要郑重地告诉他某件事的意思,他没有躲避,只是轻轻抽动了一下掌心。

    那件薄绒卫衣的袖口?随着?这个动作往下滑了些,巧妙地盖住了腕骨。

    安各只以为这代表老婆又?在瑟缩, 她的安抚脱口?而出:“老婆你别怕,我只是想和你说说话。”

    老婆:“……”

    老婆:“我不怕,你说。”

    他习惯了, 哪怕数小时?前被翻来覆去各种过分对待逼干了最?后一滴眼泪,这人清醒后对他的态度永远还是“你好柔弱好可怜好天真我要保护你”。

    大概永远也?无法在豹豹眼里成为一个“富有男人魅力的帅气明星”了, 唉。

    “老婆我……”

    可骤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了安各,老婆瞟了一眼, 立刻就抽去手掌, 递给她摆在茶几边的手机。

    他简短道:“标注的颜色, 二等紧急工作。”

    安各:“……哦, 那我先接个电话。”

    洛安却没有安静等待的意思, 他只稍候了三十秒, 就从妻子逐渐严肃的表情中读懂了什么。

    他提前站了起来,打开衣柜, 在安各开始一边夹着?电话一边起床摸索东西时?,把她熨烫好的工作套装一件件拿出来,挨个帮她穿上。

    妻子有点窘迫地拿开了手机:“我、我也?不是非要立刻动身?去公司的……只是小事……”

    二等紧急工作颜色,怎么可能是小事。

    洛安替她拉上套裙拉链,拍拍西装上的褶皱,直接送她去门口?。

    几乎是一瞬间?就被丈夫从卧室半推半扶到玄关,安各抓着?手机,数次欲言又?止。

    抹完全?部药膏再揉开化瘀已经来不及了,洛安摸摸口?袋,直接拍了几张高级的回元符过去。

    ……安各身?上那些不适的酸痛与疲惫完全?消失了,精力莫名充沛起来,似乎踩上高跟鞋就能去上班。

    而且下属在那边通报的事情的确紧急,她既不适合再赖在床上索求温存,也?不适合和他谈论什么“夫妻生活xp多样性”。

    正事要紧。

    可……

    老婆很平静地问:“二等紧急工作颜色,待会有重要会议吗?”

    “唔……”

    那就是有了。

    洛安便摘下玄关墙边那些悬挂起来的领带,一圈圈帮妻子仔细系好。

    他们家的西装和领带,全?是首富的专用裁缝订制款,方便她出席各式场合——

    洛安本?人从未穿过西服领带,但这不妨碍他在婚后迅速掌握了领带的数百种系法、不同颜色袖扣的搭配方式,甚至知道怎么整理折叠西装会让人在镜头前更帅。

    窗明几净的大楼里谈生意的那帮人,洛安御剑而行匆匆掠过时?,觉得都?是一帮油头粉面斤斤计较的万恶有钱人。

    可豹豹不一样,她是最?威猛最?厉害的领地主人,会议长桌永远的主位,酒局中永恒的主导中心,哪怕是清一色的黑西装,她也?最?漂亮。

    这么美丽的领主大猫猫出门谈事,可不能不注意形象。

    “老婆……”

    洛安打好了领带。

    很久没帮她做这种事了,出来的成品还不错,看来他还未完全?生疏手艺,洛安颇为满意地点点头。

    “走吧,早点回来,如果晚饭没空吃记得和我打电话,我会去送的。”

    安各张张嘴,又?徒劳地闭上。

    这个人送她离开去工作已经形成了一套流程,堪比哄崩溃的她停止大哭——

    从她接起电话的那一刻,他就默认,她不会再留在家里了。

    于?是直接起身?帮她做好所有出门准备,也?不管他们之前度过了多亲密的夜晚,刚才的气氛有多暧昧,她之前是郑重地想对他说什么话……

    他就像个稳定冷静的机器人那样得出自动判定,【夫妻感情】,远没有【她的工作】重要。

    这太令人恼火。

    可不得不动身?离开去工作的她完全?没立场去训斥他、矫正他。

    安各只能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

    “我……忙完了就回来。我保证。”

    老婆冲她微笑,那个微笑差点令她变回了七年前那个愚蠢任性的自己。

    “我……”安各挺挺胸脯,脖子上漂亮系好的领带让她这次发声有底气得多:“忙完要紧的事之后,我一定立刻赶回来!!”

    这比开重大会议艰难多了,但她给自己鼓着?劲,还是坚定地看着?他眼睛喊了出来。

    洛·突然被一声大喊吓到·安:……她又?脑补了什么“老婆好柔弱好委屈”的东西了吗?

    他不明所以,但还是微笑着?送走了离开去工作的妻子。

    直到她和她的跑车一起变成小区门口?远去的小红点,他才收回手,若有所思地关紧家门。

    为什么……刚才她看他的眼神……会流露出愧疚?

    他其实更放松了些。

    洛安和那个“电话一来就必须接起然后奔赴工作”的豹豹共同生活过三年,对那位雷厉风行铁面无私的总裁豹的了解,远超过现?在这个“老婆老婆我不要上班老婆我们去约会吧”的神奇豹豹。

    前者令他更自然、更熟悉,后者固然黏糊可爱,但美妙得过了头,太像小孩塑料瓶里飘出来的肥皂泡。

    洛安更喜欢脚踏实地的真实生活,再来几次黏糊挂胳膊宣言“我就要陪老婆”,实在是太危险了……他总不可能抓着?肥皂泡活下去吧?

    如果可以,他不想带给她任何波动的情绪,只想一直维持着?平静、温和、无害的安安老婆。

    她的工作来了,就帮助她完成准备,目送她离开——这才是“安安老婆”的日常啊。

    首富其实更换过无数个智能手机,她旗下的黑科技能令她随意传输转载手机的信息网——唯一不变的是手机里面那套她专属的讯息系统,不论短信电话视频邀请,一切的通讯手段在安各的手机上都?会率先显示出“颜色”——

    最?高紧急紫色,二等紧急红色,三等紧急橙色,四等……

    依次按颜色深浅排下去,也?是“接到电话后必须直升机离开”“接到电话后飙着?车离开”“接到电话后磨磨蹭蹭还能揣过他赶制的午餐便当再离开”……

    颜色的深浅,就意味着?她离开的快慢。

    嗯,永远没有“不离开”的选项,毕竟他的妻子深深、深深地热爱着?她的事业,并为此不断奋斗着?,她强大的控制欲与领地意识不允许事业发展的过程中出现?任何一丁点纰漏。

    洛安到现?在还记得,婚后第一年过情人节的时?候,仅仅是查出了一个报表里模糊不清的数字,她就直接丢下约会返回公司查账,独自一人加班到凌晨一点零二十分。

    甚至忘了要发短信通知一声他。

    不过他也?不是很在乎废弃的电影票、餐厅位置的空缺、打电话过去被关机的手机忙音……

    他的妻子在商场上是位不折不扣的超级战士、国王、领导家,他喜欢她冲锋陷阵的背影、孤注一掷的冲劲、嚣张霸道的作风……他喜欢她,再多的复杂心绪,归根结底,不过都?是因为喜欢她。

    陪在喜欢的人身?边近距离注视她这样拼命的姿态,也?只剩心疼了。

    然后,发自内心地,他便想帮助她。

    如果他是“擅长社交的搭档”或者“财力丰厚的总裁”就好了。

    再不济,一个“头脑灵活熟知金融知识的专业人士”,也?远远比“在家里做做饭拖拖地的家务工具人”有用吧?

    可洛安不是。

    他沮丧过,失落过,愧疚过……最?终还是平静了下来,掩埋了那些混乱的心绪。

    无法在她专业的领域内帮到她,那么,做到“不添麻烦”,是最?基本?的。

    做一个情绪稳定的人,把爱嫉妒爱脑补的破烂内里掖实,就是他能给她的最?大帮助了。

    洛安把那个情人节记到现?在,也?只是因为那天太冷太冷了,他等在打烊的电影院门口?蹭不到暖气,独自吹了很久冷风,实在冻得脑子不清醒,生出了“要打电话骂她一顿”的冲动。

    想吵架,想发火,想不管不顾地转身?离开,接上最?远最?困难的委托拖着?行李箱消失大半年,反正你这么忙这么没空经营和我的关系,那从一开始就不要提什么约会补偿。

    明明是“抱歉上次让你空等了两小时?的补偿约会”,结果又?把他晾着?了,还是四小时?。

    可亲眼看见妻子脚步飘忽地在雪地里跑过来,看见他时?眼圈一下变红,低着?头连连道歉说忙忘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洛安不想看她这样低着?头说对不起,更不想见到热热的液体吧嗒吧嗒融化了她脚下那片小雪花。

    是低着?头捂着?脸的豹豹吧嗒吧嗒往下掉泪滴。

    洛安还能说什么呢,那几滴泪能融化的远不止小雪花,纯阴之体在最?冷的季节里冻了四个多小时?后生出的阴暗怨气,也?就轻飘飘地被融散了。

    他说:“没关系”。

    他又?说:“别哭了,是我该说对不起。”

    不能因为冷得难受就想对你发火,不能酝酿出不稳定的情绪伤害你,不能不体谅你有除我以外更看重的东西……

    因为我真的很喜欢你,也?真的很愿意等待你。

    而且,哪怕加班到凌晨一点零二十分忘光了所有事情,反应过来之后也?会深一脚浅一脚跑到这里找我,不是吗。

    ——“我已经等到你了,”洛安轻声说,“所以没关系。”

    哪怕是七年后,十七年后,七十年后,也?一样的。

    我已经等到你回来了……

    洛安合上房门,拉紧窗帘,静静地进了浴室里。

    他脱下自己昨晚一直没脱下的薄绒卫衣,扔进不远处那盆浸满换洗绷带的血水里。

    采阳补阴紧急填补后,赤红煞气终于?消失,疼痛也?一点点褪去。

    洛安摸了摸那条自手臂一路贯穿胸腹的长长刀口?,又?摸了摸腕骨尚未痊愈的黑红色抓痕,一点点撕下了外层有些溃烂坏死?的皮肉,扔进盆里。

    他站在这间?屠宰场般的浴室里,心情却很轻盈。

    没关系。

    女儿总会放学,妻子总会下班,不管付出多少?代价,他总能等到自己最?想要的东西。

    没关系……

    第170章 第一百零六十六课 参观奇妙的机构时要防备奇妙弹出的家伙

    安各开完会时, 天已经黑了。

    前几天她集中处理完的那一波工作结果在各方面推进了很多,监管局那方甚至给她发来了当面洽谈投资的邀请,这也是她必须来公司主持大局的原因之一……

    虽然但是, 天已经黑了啊!!

    这可是夏天了啊, 天黑之后绝对是傍晚七八点……

    打发走所?有来汇报工作的下属, 安老板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打开手机, 干巴巴地瞪着?上面的时间。

    手机显示,19:40分。

    呃。

    呃呃。

    她记得最后一场员工会开完时是18:30, 那之后她又视频连线主持了几个私密会议,秘书也下班了……

    怎么回?事,不知不觉中又出现了,“沉迷工作时遗忘时间”症状!

    她又成?了全公司最后一个离开的工作狂, 而且……

    安各颓丧地点开消息界面。

    【安安老婆:晚饭我?给你送过来放在前台了,趁热吃。】

    呜呜。

    【安安老婆:我?登记身份后前台让我?直接上去。豹豹,你跟员工说了什么东西, 她看我?的眼神很奇怪。】

    还能怎么说啊,我?自己对象来我?地盘, 当然是三令五申跟她们说“老板娘来了就抓进我?办公室里”,再也不能让你像曾经那样在大厅等候区默默坐着?啊。

    ……曾经的我?是傻叉!!

    【安安老婆:在会议室里看见你了。饭我?放在你办公室里。】

    来都来了还要走, 在我?办公室里等我?开完会不行吗, 露个面跟我?说说话不行吗……

    【安安老婆:李秘书不肯放我?走, 送了茶水后非让我?去你办公室里等着?。她带着?另一个秘书共同堵住了电梯和楼梯口。】

    ……童童美女!谢谢你!童童大美女!!我?要给你发个大红包!!

    【安安老婆:热气几乎跑光了, 借了一次你茶水间的微波炉。李秘书说你会开完了已经回?了办公室。可是你的魂好像丢在文件里没回?去。叫不回?来。】

    ……老婆明明被她们生拉硬拽留在了我?面前, 但我?偏偏因为?工作狂状态完全没看见他?!呃嗷嗷嗷……老婆本尊在我?面前我?竟然彻底忽视了他?……

    【安安老婆:看来吃东西还是会的。喂完你晚饭了。喂完你我?还要回?去喂女儿?。走了, 拜拜。】

    安各:“……”

    安各抹了抹嘴角。

    明显是被仔细揩干净了,她绕嘴角抹了一圈也抹不到食物残渣, 只是维持这个“抓着?手机趴桌子?上颓丧抑郁抓头发”姿势久了,被压迫的胃突然打了个饱嗝。

    番茄鸡蛋汤味的嗝。

    安各:“……”

    安各:“哈、哈哈,难怪肚子?不饿……”

    晚饭有番茄鸡蛋汤哦。老婆拿了个汤桶过来给我?喂进去了哦。真有他?的。

    ……不,重点是被老婆拿着?勺子?一口口喂饭了啊!!在双眼无神沉迷工作忽视附近所?有活物的情况下被老婆一口口喂饭了!一直吃到连汤带菜全部进了肚子?也没反应过来……不记得自己吃了什么也不记得老婆在旁边喂饭……呜呜……

    老婆真的好好哦。

    可是老婆绝对要生气了吧!辛辛苦苦送饭过来,终于被下属们生拉硬拽离开了等候区,本来可以见她一面交流感情的,结果办公室里只有一个阿巴阿巴的喂饭机器……一口口全吃光了也没看见他?本人在旁边喂饭,估计眼睛一直盯着?文件……

    老婆,呜呜,我?怎么又这样忽视老婆了,老婆肯定很伤心?很难过。

    安各几乎颓成?了一滩抑郁味的豹豹饼,她往下滑着?屏幕,却见下方的消息还有自己没读完的部分。

    【走了,拜拜】之后,还有一个表情包。

    几只以不同姿势咧开大嘴的金钱豹挤在一张图里,就仿佛鬼畜视频的封面,下方还配字,“好笑到豹炸”。

    安各:“……”

    安各:“?”

    这是什么意思?这是他?从哪里搞来的表情包?老婆是用?这种表情包的人吗?难道老婆他?……

    他?手机被偷了吗??

    颓丧的豹豹饼立刻切换成?了猎豹状态,她猛地坐直。

    正?襟危坐,全神贯注。

    哪个小偷敢欺负我?老婆,这就调出定位来报警抓你——

    “叮咚。叮咚。”

    又多出了几条新消息。

    【安安老婆:[撤回?]】

    【安安老婆:不用?报警。不用?定位抓人。手机是我?的。】

    安各:“……”

    【安安老婆:刚才只是发错对象了。不好意思。】

    安各:“……”

    发错对象?发错什么对象?他?除了她还有别的对象吗?!老婆这种通讯录里联系人凑不满一页的深度社恐竟然还有除她以外手机聊天的对象?!还互发这么轻松搞怪的表情包?!

    她瞪着?屏幕,解除了正?儿?八经的警戒状态,却也没有重新瘫下去,之前被抓乱的短发逐渐分成?一股股翘起。

    老婆的聊天对象……谁啊……竟然会发给那家伙表情包,我?都没见过老婆给我?发这么亲密的表情包!!

    好笑到豹炸图并不明白自己哪里表示“亲密”了。

    而【安安老婆】的头像后显示了一会儿?“正?在输入中”,似乎开始犹豫,久久发不出消息。

    肯定是在思索如何?跟我?解释吧?没、没关系,老婆有我?不知道的好朋友,和好朋友发发我?从来不知道的他?会发的表情包,我?能接受,能理解,能……

    “咚”一声?,是安老板手里的签字笔在桌上摁折的动静。

    折断的签字笔明显表示出很不理解的意思。

    安各:“……”

    要包容!要冷静!要——

    “叮咚。”

    【安安老婆:[视频]】

    【安安老婆:传视频太费流量了,也费时间,我?现在没空玩手机。剩下的等你回?家直接给你看吧。】

    【安安老婆:工作加油,回?家晚一点也没关系,别给自己太大压力。我?和洛洛玩得很开心?。】

    安各:“……”

    紧接着?就是一只小黄脸表情包,矜持又含蓄地比了一个“OK”。

    安各:“……”

    安各默默点开了视频。

    视频里没有老婆的温声?安抚,也没有老婆的美丽脸蛋,只有挥舞着?水枪的女儿?“哈哈哈哈”地冲镜头跑来,身上那条小黑裙绣上了一只绿色的小老虎,小老虎正?随着?她奔跑的动作不断探出布有粉色毛线的爪子?,背景里巨大的摩天轮正?闪着?彩光,是首都那家新开的主题游乐园。

    “爸爸爸爸,我?们去坐那个轮——”

    水枪与大笑逼近,镜头猛地晃动了几秒钟,端着?手机拍摄的人被拉拽着?奔跑起来——然后视频戛然而止。

    安各:“……”

    哦。

    所?以他?正?带女儿?在游乐园玩啊,还准备去坐摩天轮呢。

    所?以他?们两个真的玩得很好,老婆女儿?没一个因为?我?不在旁边感到失落。

    所?以他?真的没有失落没有难过,完全不在意我?这次工作有没有忽视他?,甚至还让她好好工作晚点回?家……因为?这次家里没人等她啊。

    老婆没心?思和她多发消息,“正?在输入中”只是因为?传送视频,但却还能在女儿?的拉扯中腾出空和不明对象高兴聊天。

    老婆……

    安老板把手机往桌上猛地一摔。

    凭什么!!老婆竟然不管我?了!老婆竟然一点也不在乎我?了!老婆凭什么撇下我?一个人带女儿?去摩天轮!我?也要和老婆坐摩天轮和女儿?一起玩!!我?上一次和老婆一起坐摩天轮可是结婚之前的事了啊!!

    她气狠了,把桌上的文件往旁边一呼,抄起西装外套,蹬掉脚上的高跟鞋就往外冲,记得车上还有一双备用?球鞋,反正?全公司都走光了,我?光着?脚上电梯也没关——

    “咚咚。”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有人在门外说:“老板,监管局来人接您了,他?们那边说现在可以接受之前约定的现场访问?。您现在有空吗?”

    玄学界的监管局已经和她开过数场合作会议了,的确订下了现场访问?的日?期,但她记得监管局的预约安排在明天。

    是瞥见她行程空隙就提前了安排的秘书吗。

    安各心?情很差,她有些不耐烦地应道:“没有事前预约,让他?们回?去,明天再——”

    “咚咚。”

    又是两声?敲门。

    门外继续道:“老板,监管局来人接您了,您现在有空吗……”

    “您现在有空吗?”

    门外咚咚咚地响起敲打声?。

    越来越暴躁的敲打声?,仿佛钝器摩擦地面,又仿佛骨头撞击门板。

    “您有空吗?有空吗?您——有空吗?”

    啧。

    安各一把扯开领带,拎起自己的高跟鞋系上,甩着?寒光凛凛的鞋跟,猛地拉开了办公室的门。

    “滚蛋!!”

    心?情糟糕的安老板皱起眉毛,把自己凶器般的高跟鞋掷旋风摆锤般投出去:“我?心?情不好,别在这装神弄鬼!!”

    ——“嘭”地一声?响,堵在门口的脏东西被那对高达12cm的尖头高跟鞋划了个皮开肉绽,它顶着?一脸血,在女人胸口盛放的金光下凄厉地嚎起来。

    可安各听不见也看不见,她只是凭直觉在门附近挥舞着?“领带加鞋大摆锤”砸了一圈,犹觉不够,又丢开领带把鞋抄在自己手里,“嘭嘭嘭”地往地上怒怼。

    她之前用?领带把鞋系起来挥舞并不是为?了创造“帅气的大摆锤”,只是考虑到丈夫曾经的叮嘱,“如果碰到了你看不见的不明危险物,最好不要轻易用?手去碰”……

    可如果说之前的举动主要是“在不触碰不明物的前提下自卫式攻击”,现在她直接抓着?鞋底将鞋跟往地上砸,就是纯纯的泄愤了。

    安各净身高一米64,虽然不算矮,但也不算很高,作为?一个总倾向于“俯视别人”“掌控全场”“构建压迫感”的控制狂,这个身高是远远不够用?的。

    尤其是她在接吻时抓着?对象脖子?往下摁的特性,哪怕把脚尖踮到最高,也很难执行……

    所?以对象一般会顺从地弯下腰,又或者?直接坐下,把她抱到自己腿上。

    “被你摁下”和“让你乱挠”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前者?的确是上位者?掌控自己的猎物,后者?不过出自于爱人的偏宠。

    可惜接吻时的豹豹思考能力近乎为?零,她永远也想不到这茬,只是兴奋于“我?能抓着?老婆亲”的感觉。

    也因此,高跟鞋是安各除运动鞋外最常用?的装备,她去公司上班往往会换上一对10cm以上的高跟鞋,身高直逼一米八,气场直逼三米六,俯视全场的感觉真的很爽。

    而且,对象是个腿控,高跟鞋加丝袜的组合绝对是能击中腿控好球区的最佳选项……咳咳咳……

    撇开这样那样的小情趣,疑心?病极重的安老板认为?,高跟鞋也比运动鞋更?能藏匿武器,是更?优秀的自卫武器。

    她的高跟鞋全是私人订制,那些尖细的鞋跟里,真的藏着?能当匕首用?的钢片,用?上八成?的劲猛怼,就是实打实的凶器。

    ——堵门喊她的脏东西已经被这几下捅成?了血窟窿,再没有开口呼唤、散发怨气的力气。

    其实普通人鞋跟里藏着?炸弹也伤不到怨鬼,可惜挥舞它的人,是安各。

    哪怕查出了玄学界内所?有的派系门阀,面对怨鬼也依旧看不见、听不到、不受任何?影响的安各。

    “不信”的坚定之心?本身,便能给人类带来力量。

    “不叫了……是驱散了吗?”

    又砸了几下鞋跟,安各怒气稍缓,站直身,甩了甩有些发麻的手,重新把鞋穿上。

    门口空空荡荡,只有那片被特制鞋跟砸得坑坑洼洼的地板。

    ……呃,明早就要立刻通知人来维修。

    这也说明顶层的地板材料还是不够结实……安各扫视了一圈门外的场景,再看不出什么端倪,又退回?自己的办公室,查了一遍监控。

    各个出口没人入侵,外面是安全的。

    其实她也不觉得刚才那些呼唤是有脏东西堵门,只认为?是玄学界内部又出现了类似16号那样的垃圾人,使了点手段想远程谋害自己。

    如果是正?儿?八经的“鬼”堵在外面,怎么可能拿鞋跟砸几下就没声?啦……

    那也太弱了,还当什么鬼,不如转行去当绑匪。

    瘫在门口逐渐化成?粉的怨鬼:呵呵.jpg

    唔,丈夫和她说过,某些玄之又玄的东西是必须借助特殊手段才能“看见”的,所?以她无法确认那把自己叫手段是否被彻底驱散了,也无法亲眼确认那东西是否存在。

    “总之,你依旧可以当作它们不存在,”老婆当时表情有点微妙,“对你来说,它们是否存在没区别,也没任何?威胁。”

    那就应该是没事了吧。

    安各想了想,很快就决定将其抛在脑后,收拾东西下楼回?家。

    这种自己也看不见的玄学手段,与其把时间花费在调查取证上,还不如保存那双可能沾到对方的鞋子?,带回?家给老婆检查。

    以防万一,她穿着?那双堪比凶器的高跟鞋,又从休息室里扒了一双更?凶器的——15cm的高跟鞋抓在手里。

    回?家回?家咯,不对,是去游乐园抓老婆……

    “咚。咚咚。”

    电梯门关紧,轿厢上方传来隐隐的敲击声?。

    是什么东西贴在上面,似乎想要撕开一道口子?,再次“开门”进来。

    它不敢再用?怨气呼唤里面的人,也不敢再发出巨大的动静引诱她,只想着?偷偷入侵——

    “哦,对了,按电梯按电梯。”

    不能轻易用?手接触肉眼看不见的案发现场,想到这里,安各便“嘭”一声?用?手里的鞋跟怼上按钮。

    轿厢上方的东西“嘭”一声?被爆发的金光掀飞了。

    安·万鬼不侵·各:“电梯下降不够流畅啊,明天叫人和地板一起修理更?新一下吧。”

    发火、锤空气、怒气上头怼地板也是耗体?力的,她打了声?哈欠,低头玩手机。

    视频里出现的摩天轮,应该是我?旗下新开的游乐园吧,和紫海的旅游项目归在一起的,让我?查查,地点在……

    “嘭!嘭嘭——哐!”

    电梯却再次摇动起来,这一次,是安各切实听见的,有东西坠落在轿厢上,然后拼了命地撕开铁皮,想要进来。

    ……靠,到底是什么东西?

    她迅速收回?手机,一鞋跟锤上了紧急制动按钮,弯腰,伏地,飞快翻滚出去,回?到楼层地板上。

    下一秒,电梯轿厢的天花板“轰”地一声?被破开,一把裹挟着?霜雪的白色长剑瞬间插进电梯里,人影随之一跃而下——

    “不要动。”

    15cm的尖细钢片却抵上持剑人影的后背:“放下武器,举起双手,慢慢转手。我?要报警了。”

    既然是能够用?肉眼看见的袭击者?,安各冷漠地想,要么是绑匪,要么是杀手吧。

    前者?我?能对付,后者?有些危险……但这是我?的总公司大楼,也不算大问?题。

    总之,必须抢占先机。

    被抵住后背的持剑人沉默半晌,似乎是惊住了。

    安各又握着?鞋跟往对方背心?处抵了抵,低声?威胁:“我?下一秒就能捅穿你心?脏。别想趁机偷袭。”

    ——这话当然是吓唬对方,安各长这么大连只鸡也没杀过,鞋跟再厉害她也不可能握着?它捅人。

    会打架和会杀人是完完全全的两码事,她心?跳得飞快。

    可一片烟尘火花中,持剑人收起那把能捅穿电梯轿厢的剑,举起双手,慢慢转身。

    “我?感应到了怨鬼,还以为?你遭遇危险……抱歉。是我?多事了。”

    她转过脸。

    雪白的运动服,雪白的长剑,漂亮冷艳的美女束着?高马尾,五官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是我?。别报警。”

    安各:“……琪琪美女?”

    洛梓琪点点头,一向冷淡的表情里流露出一丝窘迫。

    她原本来这附近办事,感应到安各公司大楼里的怨气,便急忙奔来助阵——没想到对方完好无损,而自己过来是画蛇添足……还拆了她一个好端端的电梯。

    安各:“……害,吓死我?了,是你就早说嘛。”

    洛梓琪再次开口:“对不……”电梯多少,我?可以赔你。

    安老板却直接挥挥手表示没关系,直接从口袋里掏出了几个按钮摆弄了一下,又拍开了墙上某处开关。

    “喂喂,是我?……一级警报解除……对,指纹传过去了,验证过身份……警卫队和保镖都不用?来,对,报警电话也帮我?取消,还有上方的定位点和……”

    然后窗外嗡嗡嗡飘过几架全副武装的无人机,红外线扫了一圈,验证过危险解除后,又嗡嗡嗡飞回?大楼顶层的基站里。

    洛梓琪:“……”

    洛梓琪:“你这里安保措施做得可真好。”

    刚才几个来回?时,她根本就没意识到安各启动了这么多措施。

    对面是与自己相熟的美女闺蜜,安各嘿嘿笑起来,一伸手搂住了她的肩膀:“我?毕竟是首富嘛,想杀我?的人很多啊。怎么样怎么样,哪怕是你们玄学界里的人,这些防卫手段也能起到效果吧?”

    当然,哪怕是天师,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装着?机关枪的无人机突突突,也是扛不住的。

    ——不过得撇开她弟,据说古家的大小姐曾经出钱买了一堆非法雇佣兵组队用?武装战斗机他?……然后反被杀回?来……嗯,那是个破烂,不能以常理讨论。

    洛梓琪歪歪头:“所?以你没事吧?刚才遇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吗?我?感应到你这里有脏东西,情急之下就直接过来了。”

    “待在办公室里听到了奇奇怪怪的声?音……不过对着?门口锤了一通后就消失了。”

    安各给她看了看自己寒光凛凛的高跟鞋:“应该没事吧,脏东西不可能用?鞋跟锤几下就锤死啊。我?觉得可能只是个类似传声?筒的小花招……既然你来了,要不要跟我?去现场看看?”

    洛梓琪:“……其实我?也没办法用?肉眼看见那些痕迹。还是改天让他?帮你看看吧。”

    她当然不用?明说这个“他?”具体?指谁,安各谅解地点点头。

    她原本以为?洛安和洛梓琪比起来只是“稍强一点”,毕竟是同族的嫡系两姐弟……现在看来,他?们之间的实力差距应该挺大的。

    洛梓琪尴尬地避开她探寻的目光,她轻咳一声?:“总之,你没事就好,把你电梯弄坏了不好意思,赔偿账单列出来给我?……”

    “哎呀,不用?不用?,它之前关门时就老化出毛病了,我?原本就打算明早换新的。”

    安各爽朗地笑笑,直白道:“而且让你破费多见外啊,你们天师也赚不到几个钱。”

    洛梓琪:“……不,我?还是很有钱的,修个电梯而已,这点小钱你别介意……”

    是啊,无归境洛家,千年?底蕴的大族,玄学界第一的豪门。

    安各再次嘿嘿笑着?搂过琪琪美女揉了一顿,敛去眼底那点精光。

    在监管局给出的资料上,无归境洛家的现任家主与嫡系家谱,都只有一个人。

    洛梓琪。

    看来,洛家的财富、资源,从明面上来说,的确和洛安毫无干系……

    正?如资料里所?说,洛安是真正?被【逐出家门】了,洛家不庇护他?,他?也不代表洛家。

    落魄少爷吗?不,老婆身上也没有半点“豪门子?弟”的作风,或许16号所?说的“身份上不得台面”“幼时被逐出无归境”,是真实的情报……

    可洛梓琪,就与他?完全不同。

    哪怕是她尚未确认玄学界存在的时候,也能从洛梓琪的言行作风中看出,她出身优渥,是常年?掌权的上位者?。

    安各瞄了一眼那把霜雪般发光的长剑,心?底突然生出了一点淡淡的不平。

    这是她第一次切实见到符合那些玄幻小说描述的“法器”。

    “哇,琪琪美女,这是你的法器吗?好闪啊。”

    “嗯,是……”洛梓琪含糊道:“其中一把……”

    懂了。

    就和她车库里那些跑车一样,是收藏品“之一”。

    可老婆要么赤手空拳,要么就是用?纸折的朴素扇子?,一把没装饰的素面黑伞……估计还是他?拿普通雨伞改装的……相比较起来寒酸极了……

    嘁。

    玄学界内部肯定不止一个绿山拍卖场,改天我?也要给老婆买一堆闪闪发光的高级法器回?来,让他?囤上一仓库随便用?……不就是钱吗。

    老婆也应该用?这种闪闪发光、洁白无瑕的法器啊。

    安各奋力压下了那点酸气:“好了好了,琪琪美女,既然没事,那我?就先走咯,要不要派车送你回?……”

    “等等,正?好你在这,我?想和你谈谈。”

    “……天都黑啦琪琪美女,改天再聊……”

    “是关于他?的事。”

    洛梓琪犹豫了一下:“你知道昨夜发生在紫海开发区的爆炸案吗?”

    安各不得不收回?脚步。

    她今天是真的归心?似箭,但“爆炸案”和“安安老婆”联系在一起,也的确是不能不理睬的正?经事啊。

    ……可恶!就不能让她腾出半天空闲,和老婆久违地一起进行摩天轮约会吗!!

    【数分钟后,总公司大楼楼底,咖啡馆】

    “这份、这份和这份……”安各随手划了菜单上几块甜品,“我?晚上吃过了,琪琪美女吃这些够不够啊?不够我?再带你去菜馆。”

    和保守传统的洛安不同,洛梓琪是很能接受新鲜事物的,安各带着?她见识过脱衣舞俱乐部也见识过各个西餐厅,她懂琪琪美女的口味——西式的、新潮的、外表可爱漂亮的食物,琪琪美女都会想尝试。

    这家咖啡馆的甜品很有水平,琪琪美女也没吃过,这几道是她办公室下属叫下午茶的首选,应该不错。

    ……呃,这好像就是她旗下某个品牌的咖啡馆?记不清了。

    洛梓琪的眼睛已经黏在了那些花花绿绿的甜品照片上:“可以的,这些就够了,我?晚饭也吃过了,几块蛋糕足够……”

    安各随口接道:“那就好,琪琪美女晚饭吃的什么?”

    被甜品卸下防备的洛梓琪下意识就开始报菜名:“大蒜炒牛肉,虾仁烩豆腐,番茄鸡蛋汤……”

    安各瞬间联系到什么。

    是老婆做的晚饭吗……?

    “咳,我?之前和他?意外见了一面……”洛梓琪眼神游移起来,“单纯是意外碰见的,然后他?就说……”

    【正?好,豹豹沉迷工作没吃完这些饭菜。我?用?这两个空保鲜盒分你一半吧,家主。】

    安各:“……”

    那是我?的晚饭便当!!是从我?的份里分走的!虽然她的确吃的时候毫无所?觉没有意识——但那可是老婆特意为?她留的爱心?便当,就算饭菜吃不完也不能分给别人啊!!

    安各捏皱了桌布,瞬间升起一种“丢下菜单嗷嗷乱叫”的冲动。

    干嘛啊!老婆凭什么把她的便当送给别人吃!虽然是老婆做的菜老婆送过来的饭她也的确没心?思吃完,好像分走一点也没什么——但、但是——可恶啊!!

    这就和“要忙工作没时间陪老婆只能暂时晾着?他?”“但晾在旁边的老婆也不能分给别的女人陪”一样!!

    ……不,不,好像不一样,区区一份没吃完的晚餐便当也不至于上升到出轨的道德困境……但好气哦……就是好气哦!!

    “这样啊……”安老板努力挤出商业假笑,“你们姐弟俩关系真好……”

    洛梓琪:“咳。”

    其实,不是意外遇见的。

    是她主动追踪了他?的行动,好不容易才拦截住他?开口逼问?,威胁他?停手。

    她差一点就在小巷里拔剑跟他?打了起来,贯彻“哪怕打断腿我?也要把你带回?无归境停止搞事”的决心?。

    ……可是提着?保温袋的洛安变魔术般分出了两盒子?晚饭,又祭出了等着?爸爸带自己去游乐园玩的安洛洛小朋友。

    【家主还没吃晚饭吧,打之前先填填肚子?】,他?瞒着?安洛洛的视线把那两盒饭菜交到她手里,还用?耳语嘱咐【别让她们发现,否则豹豹会很生气】,仿佛他?们正?站在罪恶都市的街头,黑bang打手偷偷给警官递交贿赂……

    而她,也的确,咳,被饭香菜香引诱过去,放下了“等我?吃完再来收拾你”的狠话。

    结果吃完后,他?已经牵着?女儿?远远远地溜走了。

    ……啊是啦是啦,她就是有点容易被弟弟的手作美食引诱啊,谁让她不会做饭,常年?泡面加外卖,碰上弟弟无偿给自己开小灶的机会太难得,堪比超市抽奖碰上一等奖……

    他?这次祭出饭菜,是为?了干扰她把他?带回?无归境的决心?。

    他?上次祭出饭菜,是为?了交换到无归境的资源偷偷搞事……

    唉。

    反正?都用?心?险恶。

    可时机已经错过,总不能当着?一边蹦跳一边喊“游乐园游乐园”的小侄女的面,再追上去拔剑打断弟弟的腿……洛梓琪只好默默咽了这个闷亏,也咽下了最后一口番茄鸡蛋汤。

    吃完后还要去忙监管局交给她的探访委托,换了以前还能随意推掉,可她最近正?致力于和监管局搞好关系,以免他?们真的出动驱魔小组镇压到处搞事的破烂弟弟……

    “监管局的委托?”

    安各心?里又升起不详的预感:“不会是让你来护送一位平民商人去监管局内部访问?吧?”

    洛梓琪:“你怎么知道……哦。是你啊。”

    安各:“是我?。”

    “那既然你有空,不如待会我?就带你去……”

    “可我?想回?家。”

    “弟弟说他?打算带洛洛在游乐园玩到晚上九点,看完园区固定九点放映的烟花、拍完照才回?去。你现在回?家应该见不到人。”

    “……”

    面面相觑,两人沉默许久。

    安各的眼神悲愤交加,洛梓琪的眼神尴尬又局促。

    就仿佛跨进厢房来通知一脸幽怨的弟媳“他?今晚带着?孩子?出去浪了不打算回?来找你”,好怪哦。

    ……这种假想发生在弟弟这个人本身上就很怪!很怪!

    许久,直到亮晶晶的苹果派和芝士蛋糕摆上了桌,洛梓琪的眼神再次飘向盘里,而安各用?喝苦酒的架势一口闷完了杯里的奶茶。

    “我?知道了,”她沉痛道,“那待会儿?就动身吧,反正?我?回?家也没人理睬。”

    “啊……嗯。”

    洛梓琪捏起叉子?往嘴里送了一大口苹果派:“既然你也在接触监管局,接下来我?要说的事就更?方便了……前几天,从某个电视台的台长开始,有一批人死相很奇怪……”

    安各立刻想到什么,自己前几夜疯狂处理的文件中,那个名字也高频率地出现过——她拿出手机调出文件:“是这个人吗?”

    安家葬礼举行的当天,电视台播放了很久讣告,她也很快收到了消息。

    ——如果安洛洛小朋友在场,就能第一时间认出来,这正?是自己在家里洗完头后,爸爸给她梳头发时,电视机上弹出的讣告。

    爸爸评价他?“其实大前夜就咽气,并非死于昨天”之后,电视机里就闯入了一个红衣服的讨厌阿姨,爸爸还蒙住了她的眼睛。

    安家葬礼的大前夜,正?好是绿山旅行的最后一天,洛安消灭了一批与山精合作的杀手,安家几个人遭遇诅咒的反噬陷入重病……

    当然,此时安洛洛小朋友不在场,洛安也用?了些手段,诱导女儿?不向妈妈提起“电视机里曾出现讨厌的红衣阿姨”这件事。

    安各会调查这个人,只是因为?……

    “好详细的资料,比监管局和我?掌握的资料更?加全面。”

    连近三个月的账面流水都有。

    洛梓琪有些讶异:“你为?什么要把这个人查得这么细?”

    安各说:“这个人和我?紫海开发的项目有关。如果没出意外,他?即将就任那个项目下宣传部第一小组的负责人。”

    ——首都旁的紫海于今年?惊蛰彻底净化,褪去所?有毒素,安各当时抢到了第一开发权,她所?操持的紫海开发项目几乎囊括首都郊区沿海一带的整片地皮。

    安各为?了女儿?把工作重心?放回?首都后,这就成?了她今年?最关注的项目。

    倒不是挣不挣钱的问?题,做生意前期赔本很正?常,她也不差这点钱烧——紫海因为?高污染拖累了太多太久,一旦能开发好,就能带动周边一整圈的产业链,后期经济效益或许能远超绿海高铁……

    然后她就能理所?当然地减少出差频率,在家里躺着?赚钱了。本地经济嘛。

    原本呢,这项目各方面推进得很不错,如果没出意外,今年?年?底就可以公布部分小项目,宣传试营业了。

    可前几天,她接到紧急通知,涉及紫海项目的几个关键下属——纷纷死于非命。

    这正?是安各周末在家爆肝处理的重要文件堆之一。

    她把那些受害者?的遗体?报告、事故现场全看了一遍,没看出任何?违和点,却依旧怀疑背后有人操纵,所?以又调出了他?们的账面流水,查遍了他?们亲人朋友近日?的动向。

    这么一看,她发现,这几个人家里……在数月前某个时间点,不约而同地出了些“单纯用?钱解决不了的问?题”。

    被查出癌症晚期的母亲,意外车祸后下半身瘫痪的孩子?,从小相依为?命却突然脑溢血变成?植物人的妻子?……

    然而,在这几个人发生意外事故、猝然死去后,他?们家中这些人奇迹般康复了,纷纷出现在葬礼上,完好无损地哀悼逝者?。

    没人发出疑问?,因为?植物人苏醒的确存在可能,查出癌症晚期的母亲原来是医院误诊,下半身瘫痪的孩子?经历了一段相当漫长的复健努力,众人有目共睹,他?是一点点站起的……

    如果不是安各彻查时细致入微,那些疑点不可能被发现。

    多疑如安各也不得不承认,这一切做得天衣无缝,她派去的人即使把垃圾桶里的票据单翻出来也拿不到直接证据,她只能按照自己怀疑的方向猜测其中的联系。

    可如果,这些人的死亡由洛梓琪提出可疑……

    “果然是玄学界里的人,用?了些非科学手段?”安各问?道,“类似以命换命的交易吗?”

    洛梓琪几乎被她的敏锐吓到了。

    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能凭借一大叠医院诊疗单猜到这个结果……

    “是的,”她抿抿嘴,“这也是我?近日?留在首都的原因。这是一桩与玄学界监管局牵扯的连环杀人案,他?们委托我?追查到底。”

    安各立刻沉下声?:“我?的丈夫不会涉足任何?杀人事件,不管他?是否具有犯案的能力。”

    洛梓琪:“……”

    洛梓琪:“我?知道,你别急,他?当然不是这桩案子?的凶手。”

    再怎么破烂,弟弟还是很有“天师”职业操守的。

    虽然但是,他?也不能算是没涉足过凶案啊……你结婚后这些年?之所?以这么安全,是因为?所?有试图来绑架谋杀你的家伙们,下场基本……咳。

    “这也是我?必须找你谈一谈的原因,”洛梓琪轻咳,“我?相信他?多多少少是个守秩序的人,但他?在监管局那边……前科较多,所?以,已经被列为?了第一嫌疑人。再加上昨夜发生在开发区的爆炸案……”

    安各斩钉截铁:“他?一定是被人陷害的。”

    ……不,昨晚发生的爆炸案,就是他?干的。

    几个德高望重的天师纷纷到监管局指控他?,表示昨晚亲眼看见他?跟一只血红色的厉鬼在钢铁厂撕咬了一大架,双方掉进燃炉里完全怨鬼化——红衣女鬼几乎用?长指甲把他?捅成?破洞筛子?,而他?撕了对方一只胳膊一只腿,打到最后两只鬼都残缺不全、鲜血淋漓。

    最后那只鬼要逃,他?却还不松手,追上去撕碎了红衣鬼身后跟随的、一只编着?两条麻花辫的小女孩。

    ——问?题就在这里。

    那个小女鬼身上很诡异,是几乎没含任何?怨气的魂魄,几位老天师便纷纷咬死说“那是无辜幼童的魂魄”……如果说他?和红衣女鬼互撕的行为?能解释为?“打斗”,不依不饶撕了那只小女鬼,就与“虐|杀”沾边了。

    起码,在监管局看来,一只阴煞撕碎了一只没有任何?反抗能力的无辜幼童魂魄,是妥妥的犯罪行为?,证明洛安“正?逐渐失去理智,滑向堕落的边缘”。

    在这样的前提下,那帮老天师又开始给他?泼黑水,说近日?的连环杀人案是他?一手主导的交易。

    毕竟洛安同样有违背玄学界规矩、进行人鬼交易的先例——张阿姨的女儿?张梦还在监管局病院里接受治疗呢,后者?一直发出疯言疯语,唯一有点逻辑的话是“他?害死了我?全家”。

    反正?,按照那帮人的说法,“洛安=一切邪恶事件幕后黑手”,这结论板上钉钉。

    所?以事情变得很麻烦……洛梓琪今天追踪洛安在巷子?里堵他?,也是想把他?带回?无归境避避风头。

    说到底那帮人只是欺负他?独身一人没靠山,可无归境洛家出手庇护,就意义不同了。

    然而洛安的态度很微妙。

    “等到我?的祭日?就能解决一切”,他?只透露了这个,就优哉游哉地带着?女儿?去游乐园了。

    ……信他?的鬼话还不如去信佛,破烂弟弟要“解决一切”的方案绝对比昨晚的战况更?加鲜血淋漓!!

    望向对面的安各,洛梓琪含糊地把这些事说了一遍。

    她挺心?疼弟媳这个不幸嫁给破烂弟弟的好人,所?以洛梓琪不会主动透露洛安鬼魂的身份,也不会详细描述“他?昨晚被谁谁谁捅成?筛子?”的战斗细节。

    但安各还是捕捉到了一点违和感:“等等,昨夜在钢铁厂和凶犯打斗?还掉进了燃炉?那他?不可能没受伤啊,可昨晚——?”

    她脸一红。

    昨晚……咳,昨晚她极近距离接触过他?,不像是受了伤的样子?嘛。

    ……等等。

    他?昨晚一直没脱衣服,难道是因为?这个,衣服下有不能让她看见的……

    洛梓琪咳嗽:“总之,你能立刻明白现在的情况就好。事不宜迟,我?们动身去监管局吧?越快脱罪越好,如果你能出面作证,又出资和监管局建立友好关系的话……”

    安各转移了注意力:“好,走。”

    ——监管局,正?如其名,这是一个主要用?来监察、管理玄学界内不良现象的政|府机构。

    监管局本身是中立且公正?的,以洛安为?例:

    即便一堆“德高望重”的天师共同指控他?,监管局没找到实际证据之前,也不会动手抓他?,而是另外委托立场不同的洛梓琪调查;

    即便这个顶级阴煞极端危险位列头号通缉犯,在他?没有主动做出危害普通人的实际行为?之前,监管局不会把他?真正?看作罪犯,成?立专案组驱逐消灭。

    ——当然,如果监管局成?员在外活动时意外碰到了洛安,那肯定还是要意思意思出手抓捕的,这只阴煞存在本身就违反监管局数百条条例了。

    也正?因为?此,曾经和监管局关系不错的裴岑今,近几年?跟他?们关系一直恶化,见面就吵架……

    类似“你那个师弟是通缉犯”“你全家才是通缉犯”“你什么时候动手为?民除害”“你有本事就先去干掉他?啊”的无营养吵架。

    因为?裴师兄以前和监管局的人真的玩得很好。是过年?时能勾肩搭背一起去澡堂搓澡的铁哥们关系。

    至于洛安……他?活着?的时候和监管局的关系也不好,无他?,武力值太超纲,任何?起监察作用?的中立机构都不会喜欢“找不到反制措施的不可控存在”。

    监管局唯一一段对他?升起好感的时期就是他?结婚后的蜜月期,收到这个杀器登记结婚的消息后,他?们差点没感动得给安各发锦旗。

    有家室的人,永远不会不可控。

    可有家室的鬼……那只阴煞会在什么时候吃掉他?的孩子?和妻子??啊?还没动嘴吗?可恶,谁来拯救那对可怜的母女俩于水火之中……

    洛安很能理解监管局对一只阴煞的怀疑与防备,所?以七年?来,他?一直避着?他?们绕道走,尽可能不产生任何?冲突。

    也正?因为?他?七年?来的隐隐退让,当安各被洛梓琪带去监管局内部访问?、试着?解决“被列为?爆炸案头号嫌疑人”的事件时——

    “这张、这张、还有这张。安女士您把这些表格填完,再录个笔录就可以走了,”接待员摆着?亲和的笑脸,“别紧张,事件我?们还在调查中,目前一切证据都来自于那些天师的口供,这件案子?还有许多嫌疑人在同步调查中。”

    安各不禁松了口气。

    “我?能提供一些资料和线索吗?其实我?个人最近也在调查,因为?这桩案子?伤害了我?的产业利润……”

    “好的,安女士,我?为?您引荐相关调查员。”

    安各便很顺利地进了接待室,还有人给她送了茶水和点心?。

    她经过走廊时注意到,几个情绪很激烈的老头正?在房间里遭受讯问?,而且没人给他?们倒水送吃的。

    嗯……态度一目了然嘛。

    不管监管局的态度是因为?洛安这些年?的避让,还是因为?她很快要和他?们谈合作,如果合作顺利就会投资给他?们上百亿的活动经费……

    总之,结果好就行。

    安各喝了口茶,看向陪在自己身边的洛梓琪。

    情况比她设想中好许多,她有了闲聊的心?情:“我?还以为?玄学界的监管局建在仙山里呢。”

    结果,到这里的过程就是开车,开车,绕过一栋大楼,再绕过一栋大楼,进入一片很像钢铁开发厂的产业园,坐电梯嗡嗡嗡片刻,开门就是办公楼内了。

    问?询台、小格间、来去匆匆抱着?文件的职员——这里和税务大厅似乎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唯一具有玄幻感的地方,就是乘坐电梯之前,洛梓琪拔出那把霜雪长剑捅开了一面涂着?“安全第一,人人有责”白字标语的混凝土墙,这才弹出了灰蓝色的电梯入口。

    “如果有小孩在上面插匕首,电梯也会打开吗?”

    洛梓琪道:“有身份验证程序,必须是登记人操作登记过的法器才能打开。”

    ……哦,听上去有点像是参加绿山拍卖时、在电梯间内扫邀请函的原理。

    安各又和洛梓琪闲聊了几句,她们很快就等到了调查员——来人是个粗莽大汉,光头上缀着?细细密密的汗,一边擦着?手绢一边忙不迭地伸手跟她握手,一连串“你好你好”。

    安各这下有了数:“你好你好,我?这边的调查资料先交给你,之后我?们就去监管局内逛逛吧?案件的事以我?的身份也不好插手,那就先着?重合作……多考察考察,我?们才能共同商榷下一步投资的细节,对吧。”

    光头大汉:“是是是您说得对……”

    几乎把“经费很短缺所?以球球了多投点钱”写在脸上了。

    安各笑着?应和,态度模棱两可。

    来接待她的这位调查员办事效率很高,没一会儿?就确认了她手头资料的重要性,然后带她离开了接待室去逛监管局,话里话外只谈合作访问?的事。

    安各没意外也没多问?,她现在是“第一嫌疑人的妻子?”,再怎么也不可能深入案件调查的细节。

    洛梓琪一直在她身边陪着?,冷着?脸没怎么开口,调查员虽然紧张,但也没显露出“如临大敌”的意思。

    安各猜她可能对外一直是这种“高贵冷艳”风吧,就像自己在公司会切换出霸总状态。

    安各一边和调查员说着?话,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注意洛梓琪的反应。

    她知道,监管局的接待员只会带领自己看一些最基础的办公设施,自己一个外行人要想判断其中是否有价值高的信息,只能借助洛梓琪的反应——

    终于,他?们穿过办事大厅,在前往会议室的途中经过一段幽静长廊时,洛梓琪的嘴角轻轻抽动了一下。

    是往下撇、表示不太愉快的态度。

    安各立刻顿住脚步,装出好奇的模样往那段长廊里瞅。

    “那里面有什么?”她问?道,“从这边看,两边的墙壁上挂着?不少方框……是展览画作的走廊吗?”

    调查员露出有些尴尬的笑脸。

    “那个……不是很主要的办公地点……”

    安各:“可以给我?介绍一下吗,看上去很有趣。”

    她一边说,一边迈步,已经走近了那段长廊。

    “等等,安女士,等——”

    的确是悬挂着?画作的长廊,一张张用?卷轴制成?的水墨画,分别用?防护玻璃封着?,列在长廊两侧的墙壁上。

    下方分别插着?列有小字的打印卡片,仿佛植物园内插在盆栽前的介绍卡,上面写着?出生年?月,性别年?龄,还有……

    【死亡原因:天师斩杀】

    【死亡时间:一千七百年?前】

    安各挑起眉:“嚯,这是什么,你们监管局收藏的活化石吗?”

    她再次抬头,看向那张画作里的人影——在本应黑白两色的水墨画中,那人影无比醒目。

    红盖头,红嫁衣,红色的长指甲。

    铺天盖地的、几欲冲出卷轴、带着?铁锈味呛人口鼻的红。

    安各明明隔着?卷轴、装裱框、防护罩站在这一头,却几乎嗅到了无比真实的血腥气——兜头浇来,裹着?尖叫、怒喊与嚎啕,几乎要令她窒息。

    安各的胸口莫名发出闷痛感,她不禁倒退一步,拉开了距离。

    窒息感与血腥气潮水般褪去。

    “……您,您最好还是不要多看,”调查员结结巴巴地说,“这段长廊也没什么好看的,只是用?来记录历史上一些凶厉的大鬼……”

    安各挑高了眉:“大鬼?这世上还真有鬼?”

    调查员明显是被交代过“合作方虽然打算投资我?们,但依旧神奇地保持坚定的唯物主义,你介绍时尽量避开太玄的东西,以免踩她雷点”等内容,闻言他?很尴尬地笑了笑。

    “信则有不信则无,”调查员说,“您不信鬼就没鬼,所?以这段走廊您不看也没影响。”

    安各却摇头:“我?可以不信,但我?不能不知道。所?以这只‘鬼’被列在最前头,有什么排列位置的意义吗?说明它是你们这儿?最凶的大鬼?”

    “不是他?们‘这儿?’的大鬼,这些鬼仅存于历史。”

    一直沉默的洛梓琪却突然开口了:“这段走廊的确没什么好看的,只是监管局通过常年?累月的监测,收集情报后画出的厉鬼肖像,放在这里只是为?了警醒天师后辈。类似于学校图书馆的名人名言图……走吧,安各。”

    “我?懂了,‘十大最凶厉鬼’之类的,对吧?”

    安各却没有退避,她转转眼睛,饶有兴致地往里走:“那就是按时间顺序从前往后排,这个红衣家伙是可追溯年?代最久远的大鬼,往后的大鬼越来越年?轻……哦,吊死鬼,这里出现绞刑架了,再往后……身上有插着?精良铁器的……还真是按时间顺序……”

    调查员和洛梓琪心?里同时一突。

    监管局的每个人、玄学界的每个年?轻天师,都熟悉这段长廊里挂着?的厉鬼。

    最前面的红衣鬼,是一只极为?凶厉的顶级阴煞。

    她出现在一千七百年?前的玄灭时期,据说被玄灭时期的最后一位天师剿灭。

    而走廊尽头挂着?的卷轴上,画着?的,是如今玄学界内最后一只顶级阴煞——

    死亡原因未知,死亡时间未知,尚未被剿灭,监管局通缉犯第一名。

    可他?的眉眼,却由水墨描绘得清清楚楚。

    任何?一个执起画笔描绘他?的人,都会忍不住将他?的眉眼细细描摹,尽一切功底凸显那份美丽吧?

    洛梓琪咬了咬牙。

    其实她一直不赞成?弟弟隐瞒自己身份的行为?,觉得既然是夫妻,早晚要说清楚。

    可如果要揭穿,她更?希望弟弟能做好准备,亲口告诉她,而不是通过这种方式,猝不及防地——

    眼看安各就要走到走廊尽头,洛梓琪还是快步追了上去,试图拉扯她的袖子?。

    “安各,走吧,已经快九点了,前面还有很多东西没看完——”

    安各愈发怀疑这条走廊里藏着?重要的东西了,她装出不管不顾格外好奇的样子?,大大咧咧往走廊尽头跑:“别急嘛别急嘛,琪琪美女,让我?再看看呗——”

    “啊哈哈哈!!!!”

    走廊尽头,突然爆发出的一声?尖笑,打断了安各逼近的脚步。

    那声?尖笑格外刺耳、凄厉,听上去令人毛骨悚然,安各不禁往后倒退了数步。

    即便是她,也生出了一些恐惧。

    那尖叫……不像正?常人发出的,更?像是一个精神病人坐上电击治疗椅后发出的惨笑。

    她退得很快,但还是慢了一步,走廊尽头的黑暗里,伴随着?尖笑,骤然扑出一个白影。

    白影一把抱住了安各的腿:“啊哈哈哈——嘻嘻!”

    安各寒毛直竖,这玩意绝对是实体?,她能感觉到腿上的黏腻感——

    她不怕那些玄之又玄的妖魔鬼怪,但却怕极了会在现实中发生的东西。

    譬如血腥的马赛克,惨无人道的生物实验,以及精神失常的疯子?。

    “滚!滚滚滚!”

    安各吓得大脑一片空白,什么算计什么怀疑,再也没有了。

    她拼命踢腿踹那东西,一边踹它一边连滚带爬地往后跑:“滚!滚开!离我?远点!!”

    好可怕!好吓人!要跑,立刻要逃跑!

    如同惊怒交加的猎豹,她踹出去的脚力度极大,那东西——不,那个穿着?蓝白条纹的人被“嘭”地一声?踢远。

    而安各又拿出了堪比猎豹的奔跑速度,她眨眼间就逃回?了办事大厅。

    “滚!”她声?嘶力竭地抖着?手,攥紧拳头:“离我?远远远点!!退散退散快快退散!!我?——再靠近我?我?就要叫我?老婆来打你!”

    只感到“呼”地一阵风刮过就不见她人影的洛梓琪:“……”

    还以为?弟媳她天不怕地不怕是个超级猛人,原来她怕这个啊。

    逃跑速度真快,跟一流天师比起来也不算慢吧。

    她摇摇头,有些好笑,又松了口气。

    吓成?这样,肯定再也不敢靠近了……洛梓琪一把伸手,揪住了地上那个被重重踢了一脚的可怜家伙。

    “是从病院里跑出来的吧?”这条走廊往深处走的确连着?监管局内部设立的病院,“你们自己收治的病人,应该看好才对。手铐呢?”

    被千叮咛万嘱咐要讨好的大老板逃走了,调查员也吓得冷汗涔涔,闻言他?忙不迭地道谢,揪过了那个病人。

    ——那是一个裹着?蓝白色条纹冰服的瘦弱女人,她头发蓬乱,淌着?口水,眼睛咕噜噜乱转。

    因为?被安各踢了一脚,她的手臂正?紧紧捂着?肚子?,喃喃着?:“好痛,好痛,好痛……”

    刚才直接弹射起飞的豹豹惊魂未定,她大口大口地深呼吸缓了一会儿?,这才踩着?小碎步一点点挪回?来,向这段走廊探出脑袋。

    “是个疯女人啊?”立刻联想到十余部精神病杀人狂恐怖片的豹豹拽紧了洛梓琪的衣角,说话依旧不太利索,“你你你们监管局内部为?什么会有疯女人扑出来?”

    调查员只能手忙脚乱地跟她解释“病院”这个机构——专为?撞鬼后精神彻底失常、无法依靠丹药符箓救回?的普通人无偿开设,做委托的天师们遇到这种受害者?就会送进病院里,他?们只有通过监管局的精神评估才能回?归社会。

    安各:“那那那还不赶紧把她送回?病房,好好治疗啊……”

    疯女人捂着?肚子?喃喃,眼珠子?咕噜噜转得像玩具娃娃眼眶里的透明玻璃球。

    她的病号服上沾着?泛黄的不明秽迹,像是呕吐物……安各试图越过那些秽物细细打量,却只能勉强看清她胸前的标牌,写着?“张梦”两个小字。

    或许是她盯着?看太久了,疑似张梦的疯女人突然看向安各的脸,又发出一声?可怕的尖笑。

    安各“唰”一下缩回?洛梓琪背后,紧紧搂住了琪琪美女的胳膊。

    “一定要好好治疗才能放回?来!”她声?嘶力竭,“一定一定要好好治疗啊,这种人真的很危险!”

    调查员:“好的好的,这边走,我?这就带您去喝点茶压压惊……”

    安各:“我?我?我?没有受惊!我?我?我?只是希望她能好好治疗早日?回?归社会!”

    衣角被攥皱,胳膊也被攥疼的洛梓琪:“好好好你没受惊。要不要我?打电话给弟弟,让他?来接你回?家?”

    安各:“好好好好的!”

    ……咳,就这还没受惊呢。

    洛梓琪有点想摸摸这姑娘的脑袋,但她忍住了,弟媳的脑袋就是破烂弟弟的雷点,一摸他?就炸,还是少摸吧。

    她一边摸出手机一边带着?安各往外走:“我?这就给他?打电话……”

    疯女人却突然在她们背后爆发出狂笑声?。

    “嘻嘻嘻嘻——哈哈哈哈——还给我?!!还给我?!!”

    即便戴着?手铐摔在地上,她依旧奋力地挣扎起来:“还给我?——还给我?——嘻嘻嘻哈!!”

    安各抖了一下,调查员急忙挥手示意旁边的同事控制住那疯子?。

    真不知道她是怎么跑出来的……

    监管局的天师们一拥而上,被摁紧的疯子?却还在扭动,冲着?安各的背影尖笑。

    “还给我?!!还给我?!我?要你——偿命——还给我?——嘻嘻嘻哈哈哈!!”

    凭什么啊。

    凭什么啊?

    张梦疯狂转动的眼球血丝越来越多,疯子?的视野里浇下越来越多的红色。

    走廊上那张被封存的卷轴,嫁衣上的红色也滴血般往下涌。

    凭什么……他?凭什么……凭什么不还给我??!

    【娘子?。今天的花开得很好。】

    【娘子?。下雨了,记得打伞。】

    【娘子?。囡囡想扎两条小辫子?。】

    【娘子?……】

    啊。

    他?的话语曾那么温柔,他?们的家曾那么幸福。

    她明明只想、只想好端端地待在那个家里,伴着?窗外的花朵、吱呀作响的摇篮、他?轻声?细语的——

    【不。】

    【阴煞,你该死。】

    那张脸出现在眼前,伴着?一把霜雪般洁白无瑕的长剑。

    她哪怕忘了一切,也会记得,记进坟墓里,记入骨灰里。

    那个人,那张美丽的脸,恨不得用?指甲抠烂他?碾碎他?把他?碎尸万段的——

    天师向红色的阴煞提起长剑。他?冷漠寡言。

    【你该死。】

    他?斩下一切——斩杀了一切——她漂亮的嫁衣,她紧紧护住的襁褓,和她温柔体?贴的夫君——

    一切的一切,灰飞烟灭,仿佛从一开始就是骨灰组成?的幻境。

    天师粉碎了她的一切。

    他?的法器钉入她的棺材,镇下她所?有的嚎啕呐喊。

    【你该死。】

    【生生世世,永眠于此。】

    凭什么。

    凭什么啊??

    她不甘心?、她不甘心?、她不甘心?——这个人害死了我?的孩子?——这个人害死了我?的夫君——他?凭什么、凭什么——还回?来,还回?来——

    给·她·还·回?·来!!

    她镇在棺材下,镇在地宫下,镇在整个中州最深最深的地底里。

    她的眼眶里似乎爬出了蛆虫,她的指甲上似乎出现坑洞。

    但这不要紧。

    她的怨气——她的憎恨——生生不息、生生不息——

    哪怕过一百年?、过一千年?、过一千七百年?——哪怕遗忘了花朵、摇篮、孩子?的面貌、夫君的面貌、自己的面貌——我?也绝不会忘了你。

    那个天师。

    那个、该死、该死、该死的天师!!

    还给她……还给她……要杀他?一千一万次……我?要夺走他?全部的全部的一切——

    眼中被红色煞气完全覆盖的前一刻,发疯尖笑的张梦被天师们彻底扑倒在地,拍上清心?镇邪的符纸。

    可另一边,幽深的地宫里。

    她睁开了自己的眼睛。

    ……缺了两只胳膊,一条腿。

    伤势很重。

    她面无表情地抬起头,对上半空中那飘忽的、翘着?两只麻花辫的小女鬼。

    “娘亲?”

    她没有任何?犹豫,就抓过它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原本只是她用?低微怨气构建的幻影,没有面孔,闲暇时取乐罢了。

    现在她要缓解伤势,这东西就是最佳的补品。

    她吞吞喉咙,咽下那东西的嘶喊。

    什么“娘亲”,她真正?的女儿?,早就死在那天师的手里。

    如果不是它惹出事来,她也不至于提前这么早对上那家伙……算了。

    接下来就在这里休养生息,他?总会再来。

    肢体?只剩一条腿,煞气勉强修复着?缺失的胳膊们,但依旧是半透明。

    她只能一步步地、艰难地挪动着?自己。

    就等在这里……他?一定会来……他?一定会主动步入她的陷阱……

    因为?。

    残缺的红色,一步步漫上台阶,穿过走廊,走进地宫最深最深的暗室里。

    洁白的莲花飘在透亮的池中,洁白的棺椁飘在莲花之中。

    她轻轻地、轻轻地越过池水,掠过莲花,趴伏在棺边。

    棺中人正?闭目睡着?,鲜活、健康又宁静,眉眼比古画更?典美,长长的墨发仿佛被雨打湿的痕迹。

    是水中莲,是天上月,是她特意封存在这地底的,七年?前得到的战利品。

    她忍不住发出一声?讽笑,又轻轻伸手,小心?地划过他?沉睡的脸颊。

    会来的,只要他?想活,就会主动来到此地,寻回?这具躯壳。

    可她绝不会给他?。

    要杀了他?,再杀他?一百遍一万遍,用?那抹魂魄的血液浸泡这具失了魂的躯壳,然后她就能迎回?、她就能复活——

    “夫君……”

    害你之人的魂魄与血肉,会让你回?到我?身边吗?

    还不够,还不够,呼吸、鲜血、伤痕、骨肉——我?一定要抹掉那个人的一切,抹掉那个人的所?有——

    然后,就能等到你回?来。

    “夫君。”

    我?已为?你准备好一具最完美的躯壳,我?将用?他?残魂的血迎来你的复活。

    “夫君,再等等,很快……”

    很快。

    我?就能再一次杀了他?,粉碎他?,让他?还回?属于我?们的一切。

    “嘻嘻、嘻嘻、嘻嘻……还回?来……还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