郢都的天刚蒙蒙亮。福宁殿内,福元盯着一众侍女布菜,眉头紧拧。
自打秋猎之后,圣上的胃口是一日不如一日,即便司膳房每日变着法地弄出些新花样,圣上也进得极少……人也打不起什么精神,日常懒懒的。
不过小半月功夫,人都瘦了一圈……太医院到也来看过几回,一个个支支吾吾言语不详,只管开一堆温补的方子,弄得福宁殿一股子药味,也不见多大起色。
……桌上细瓷薄胎的碗碟大大小小七八样,福元隔窗看了眼天色,估摸着圣上也该下早朝了,便叹了口气,愁肠百结地将圣上素日喜食的小菜捡了几样往前搁了些。
将倒了盏温热的牛乳备着,便听见殿门口一阵响动,圣上身着朝服,外罩一件墨狐裘衣,在沈七与胜春一干人等簇拥下进了殿内。
“圣上,您回来了。”福元便顾不得忧心,笑着迎上去。
殿内地龙熏得整个屋子暖热,沈弱流一壁答应,一壁解开裘衣,顺手递给身后胜春。
福元察言观色,忖了片刻,拿了那盏牛乳奉上,“将才温的牛乳,圣上先用一盏暖暖胃,奴婢再伺候您更衣。”
今日早朝,绪王托病告假,少了这么个明里暗里添堵的眼中钉肉中刺,沈弱流心情尚可,便接了那盏牛乳用了,
“就属你机灵。”
福元将空盏接过,“圣上这些天进得不香,愈发瘦了,奴婢眼瞅着心疼。”
听了这话,沈弱流自省,秋猎过了小半月,他的身子已将养得差不多了,只不过胃口奇差,什么都不想吃,人也提不起精神。
另两人闻言,朝桌上打眼一看,菜色已是削半了,大小碗碟七八样,都是些清淡爽口的小菜,除此之外便只是一碗白粥。
……不见半点荤腥油腻。
“可诏太医来瞧过?”胜春不禁忧心,与福元伺候着圣上往屏风后更衣,沈七侯在外间。
“福宁殿这股药味只怕隔着十里地都能闻见……”沈弱流展臂由两人摆布,嗅着殿中苦涩药味,将饮的那盏牛乳都在喉头翻滚。他打趣,
“太医署凡能叫得上名号的各个都来了福宁殿一回,各个都支支吾吾抓了几帖药只叫将养,朕成日里吃药都能喝个水饱。”
朝服换作一件暗纹绯色常服,福元与他配上香囊玉佩等饰物,也叹,
“那些太医,各个畏头畏尾,言语不详,半晌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奴婢看着就急,只恨不能变成他们肚里的蛔虫!”
这话将沈弱流逗笑了,“朕倒也恨不得你能变成他们肚里的蛔虫。”
太医署的人不是不敢说,是怕。
怕一个字不小心触了他的霉头,丢官丢命。
……莫非真是什么绝症?沈弱流暗自思索。
“圣上。”这时,外间久不见声的沈七开口,“属下倒觉得太医院之人累于书案大都死板,眼下徐大人回京,圣上不如让徐大人将神医先生也一并请进宫来瞧瞧?”
沈七说得徐大人,指的是内阁首辅徐攸,元盛年间先帝亲点的状元郎,彼时他才十六,意气风发,金花乌纱,绯罗圆领,大梁第一光风霁月的人。
……亦是大梁第一年轻的内阁辅臣,他入内阁才将满二十五,如今两年过去,也不过才二十七。
提到这位亦师亦友的启蒙先生,沈弱流眼神软和了些,“老师的顽疾果真好了?”
徐攸素有顽疾,又生得面如冠玉,郢都贵女圈私下底都称这位尚未有家室的国之重臣为“病美人”。
沈弱流早些年还拿这个打趣过徐攸……嗯,被罚抄了五十遍《策论》。
沈七叩首,“臣离开喆州时已见大好。”
沈弱流思绪飘远了,胜春瞅了眼沈七,“圣上,徐大人的顽疾都能治好,这神医多半也不假。”
沈七抬眼看胜春,他已将目光挪开了,正拿着个白瓷碗盛粥。
“好罢,朕这些日子也少给老师写信了。”沈弱流不甚在意,应了下来。
桌上的菜色尚可,他接过胜春递来的白粥,终于提起了些食欲,福元给他夹菜,胜春与沈七侍立一侧等着回话。
沈弱流抬了下手,福元便单盛了两碗粥给他们。沈弱流用了小半碗才示意二人回话。
胜春将瓷碗递给一侧小黄门,揖了一揖,“司膳房,那夜御前伺候的所有宫婢臣挨个审问、盘查,却都未有不妥之处……”
圣上将被下药之事交由胜春探查,此事查起来却难。
那夜文武百官,宗室子弟,二十四司十二衙门大大小小总有几千人之数。建春行宫不比禁中,虽护卫严防,但多少有看顾不暇的边角……看顾不暇,便给了一些人暗通曲款的机会。
可要将此人从几千人中揪出来岂非易事?
胜春言罢,以目视地。沈弱流默了会儿,搁下筷子,“朕隐约记得,那日朕记得宫宴回来似乎用了碗莲子羹……”
恍惚记得,他是吃了那莲子羹之后才觉异样的。
未待胜春答话,福元抢道:“是,圣上。那莲子羹是我着人送的……”他看着胜春苦笑,“为着这事,胜春连我也一并审了一回呢!”
“哦?有这事?”沈弱流挑眉。
胜春面色如常,朝福元略拱下手,才朝沈弱流叩首,“臣与圣上不谋而合。臣将圣上那几日饮食皆查过一番,只有那莲子羹可疑……那日送莲子羹的宫婢臣也审过。”
他头更低了些,“那宫婢所言,当日其实并不该她当值,只因当值的宫婢身子不适,只能由她顶上……”
瞧那宫婢面生,又不似他人稳重,沈弱流还问过一句,他自是记得。
事情倒愈发有意思了。
胜春继续,“物证已无,臣只得从那日经手过莲子羹的宫婢入手……”说到这里,他抬眼看着福元,“福元公公可知前日里司膳房逃了个宫婢?”
福元不知他何意,点点头,“这个我自是知道。”
他还知道那宫婢叫梨儿,司膳房熬了十年,马上就要升为十二司膳中的一位了,却在这个节骨眼,从建春行宫逃了,也不知道她怎么逃出去的。
即便是不升司膳,到了二十五岁放出宫去,还能得一笔赏赐。
而梨儿,过了年便是二十五。
宫里与她相识的,都说糊涂。
胜春接道:“这个逃跑的宫婢当日也接触过圣上所用的莲子羹……”顿了顿,“臣还查到,此宫婢祖籍涿州,入宫前叫于梨,家中三兄妹,哥哥于瑞,现下在右都御史严况家做事,弟弟于允,去向不详……”
“臣还查到,右都御史严况,这些日子暗地里一直在寻一个叫严瑞的家奴,此人也是涿州人氏。”
赵瑞,严瑞……即便不是同一个人,也绝对脱不了干系。
沈弱流此刻明白了,喆徽税案牵扯严尚则与姚云江二人,这笔账他要清算,爱子心切的严况便慌了。
慌了,所以兵行险招。
“严况,好个严况!”沈弱流手抵着桌案,攥得发白……一直未作声的沈七此刻跪下了。沈弱流垂眸看着他,眼底一片森冷,
“怎么?朕坠马一事也与严况有关?”
沈七叩首,“据属下探查,鸿胪寺卿与严况师出同门……亦是同乡。”
人他已拿了,押在诏狱,并未动刑,深知此间水深。
“属下审了两日,这位鸿胪寺卿除了要见圣上,便只咬紧了牙关,一言不发。”沈七丝毫不敢抬头,继续道,“属下以为,严况虽愚不可及,那位鸿胪寺卿却不见得……”
殿内死寂,落针可闻。
许久地未言,沈弱流隔窗遥望,他想望一望天穹,却发现一重一重宫阙,一道道栏杆,密不透风,天穹只见一角,瑰丽的,血色的。
喆徽税案……姚云江是绪王的人。
鸿胪寺卿不蠢,他这位九皇叔更不蠢,甚至十分聪明,严况若成事,这大梁便一朝易主,严况若是不成,他也可保了姚云江,全身而退。
而他……只需动动手指,推波助澜!
最后一丝夜色在郢都的钟声中散去,天彻底要亮了。
沈弱流眼里却只看见了黑暗……
福元见事态不好,使了个眼色召了个婢女来,“圣上,这粥都凉了,奴婢拿去换。”
沈青霁根基深厚,一时之间不可撼动,为今之计,只有忍。沈弱流深谙这点。
“去罢,”从恍惚中牵回思绪,他嘱咐,“再添几道菜。”
福元领命下去了。他心里微叹了口气,才垂眸看跪着的沈七和胜春,“你们也别跪着了,起来吧,这里没外人,坐下吃饭。”
三人还有福元都是自小长大的情分,三人都还长他几岁。沈七与胜春起身,只坐沈弱流斜侧,并不敢直视天颜。
过了会儿,福元回来了,走至沈弱流身侧,俯首,
“圣上,北境王世子到了,正在待漏院里等着。”
……
郢都的钟声三响,两个小黄门领着霍洄霄进了天阙门,他今日朝见,穿了件玄色武将官服,皂靴金革带……并不戴补子,因未领官职。
衬得他浑身气度凌冽,威压更甚。
今日天气极好,朱甍碧瓦,重重汉白玉阶被朝阳镀上一层金光,晃得刺眼,昭显天家威严,白鸰展翅,啾鸣阵阵。
而霍洄霄……一双浅眸森冷,面色已十分不耐。小黄门一左一右,缩得似鹌鹑,在这青天白日竟觉浑身冰冷,恨不能将身后这块烫手山芋丢在原地,好遁出这片地狱,不禁加快了脚步,终于在垂拱殿前松了口气。
“咔”——垂拱殿阶下层层护卫左右一挡,挡住了霍洄霄,“披坚执锐者不可进殿!还请世子爷将佩刀解下,代为保管。”
跟他阿耶打挐羯人多年,日日枕戈待旦,霍洄霄的佩刀从不离身。
他双眼微眯,不见动作,一个小黄门硬着头皮开口,“事关圣上安危,世子爷体谅。”
霍洄霄眼神掠过众人,投向垂拱殿内……明堂高殿,宫人左右侍立,隔得太远,看不见小皇帝,只见琉璃珠帘一角在光中熠熠。
殿前护卫足有几十人,一个任人宰割的小傀儡,好大的排场……他转了下脖颈,不屑一笑,“既为圣上安危,我岂敢不配合。”而后慢条斯理地解下腰间佩刀,手一松,丢在地上,
“拿稳了。”
护卫捡起刀,示意让路,霍洄霄长腿一迈,径直朝向踏入殿内,唇畔勾着轻蔑的笑……早就听说皇亲贵胄都爱听戏文,他倒要看看,小皇帝这出鸿门宴这么个唱法……
……
“圣上,北境王世子到了。”小黄门进殿通传。
沈弱流坐在正中御座之上,为避天颜,累累琉璃珠帘层层将他隔开,珠帘设置极为巧妙,殿中人无法窥伺他,他却能轻易将整个大殿收于眼底。
他正与两位紫袍耆老议政,福元侍立一侧。
闻言,沈弱流道:“两位爱卿暂且退下罢……”话音刚落,霍洄霄已经踏入殿内。
他径直走到殿中间,按着肩头躬身,“草民霍洄霄参见圣上!”
偌大的垂拱殿登时阒无人声,连风都不敢再吹起琉璃珠帘发出一点声响,福元,两位大臣,殿内侍立的宫人,都将目光投向霍洄霄——
他唇畔勾着轻蔑的笑,目光不加掩饰地直视着大殿正中。
福元瞄了眼圣上,悄声提点,“世子爷,见了圣上,要跪。”
霍洄霄置若罔闻。
简直猖狂至极,殿内更静了,御座之上,“垂拱而治”四个大字压得人喘不上气,两个大臣对视一眼——城门失火,必将殃及池鱼,当机立断开口,
“臣等先行告退。”
看不清珠帘之后圣上神色,只听他道:“去罢。”
两位大臣退出殿外。沈弱流隔着琉璃珠帘,打量殿中狂徒——
一身玄色武官服制,微卷的墨发齐齐高束,早听闻北境王妃是异族人,这人眉骨与鼻梁高挺,剑眉凌厉,应是肖母。
而深眼窝里的那双狭长的眼睛,茶汤色眸子,本该尽显风情的,却在他凌厉五官的威压之下,亦十分凌厉,犹如盯着猎物的鹰隼……那双眼毫无忌讳,避也不避,正隔着珠帘与他目光相接。
……他脖颈上还戴着串什么东西。不伦不类,流里流气,目中无人。沈弱流收回目光,心下评论。
“世子爷……”福元再次提醒,却被打断:
“福元呐,”沈弱流声含笑意,开口,“世子英雄恣意,在北境自由惯了,朕面前,便不需尊那些繁文缛节。”
这头北境的胡狼不将他放在眼里,沈弱流并不意外。
反倒今日他要是进退合礼,才叫人意外,这位世子爷,进京小半月的“人设”可是挑达无度,纨绔草包。
“谢圣上体恤。”霍洄霄挑眉,看向御座之上,却被层层细碎琉璃珠帘挡去视线,无法看清,只从缝隙,瞧见一只手,轻轻搭在御座扶手上,指节修长均匀,肤色白的近乎透明,圆润的指尖透着淡粉,有一搭没一搭的在扶手上轻叩……
手都长得跟娘们似的,霍洄霄心中嗤笑。
“北境王世叔,他老人家身子可还硬朗……”沈弱流一只手搭在扶手上,一只手支着下巴,“朕和皇叔都很挂念他。”
两年前,他登基。
曾示好于北境王,当时他就用同殿中这头胡狼一般的双眼看着自己,说了四个字——韬光养晦。
此后便托病,再未进过郢都一步。
沈弱流庆幸他亦不与绪王同党。
可如今……沈弱流垂眸看着殿中人。
霍洄霄双眼微眯,“托圣上洪福,阿耶他身子骨康健,也十分挂念圣上……”唇畔勾起丝冷笑,“与绪王爷。”
小皇帝这是想探知他阿耶的态度,霍洄霄省得。
沈弱流眼神投向窗外,朝阳退却,太阳已挂于飞檐一角,却有重重阴云,将其遮盖……
北境王托病不进京,态度已然明了,他与绪王,北境王谁都不沾,沈弱流亦知,他这是想保全霍家。
所以,他诏了霍洄霄进京。
霍戎昶可以不选,但霍洄霄必须选!他要继承他阿耶的毕生心血,成北境二十万大军名副其实的统帅,需得天子调令。
无天子调令,便名不正言不顺。
除非他想将霍戎昶的毕生心血拱手于人。
所以,无论是绪王,还是沈弱流,他都必须选!
一阵风飒飒而过,重重阴云散去,太阳重新露头……沈弱流收回目光。
沈弱流太了解沈青霁了,他要做的只是将疑窦种进这位九皇叔的心头。
“朕与九皇叔谢他记挂,”沈弱流略略坐正,不动声色道:“你此回既已进京,便不再去那北境苦寒之地了,郢都风水养人,朕封个京官给你做,也算是对得起北境王世叔……”他暗忖片刻,朝殿中人,
“世子气宇轩昂,肖父,有武将之姿,朕记得殿前司指挥使一直尚且空缺,你便领了这份差事罢。成日草民草民的,朕听着别扭。”
霍洄霄脸色骤变,“圣上!殿前司指挥使,二品大员,草民年纪尚轻,难当大任。”
沈弱流皱眉,“古有甘罗十二为相,世子二十,朕才十八,如何当不得?”
霍洄霄继续,“草民天资愚钝,大字不识几个,从没读过兵法,阿耶亦说草民无行军布阵之本领,实在是难当如此大任!”
沈弱流手拍御座扶手,“大梁从无重文轻武,重武轻文之陋习。”
霍洄霄逐渐暴躁,“草民自由无羁,吃喝玩乐在行,一届纨绔草包,圣上请收回成命!”
“霍洄霄!”沈弱流重重一拍御座扶手,声音清凌凌的,犹如冰块轻碰玉盏,他缓缓道:
“十一岁北境王将你丢进狼营,十五岁,挐羯可鹘伦部五万人乘夜突袭仙抚关,你阿耶霍戎昶率三万兵力迎击,恰逢红蓼原雪暴,整整七日,几乎矢尽粮绝,是你……你带一千死士东绕镜州,从后方突袭,才为北境王换来一线生机!”
霍洄霄怔住了,仿佛回到了那一天一夜。
大雪暴,红蓼原结冰三寸,彻骨得冷,铺天盖地的雪,衣物根本无法御寒,呼出的每一口热气都会在下一瞬凝结成雪珠子……那一次他差点冻死在红蓼原上。
他目光掠向珠帘,凝视那影影绰绰的身影,他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沈弱流继续,嗓音骤高:“……狼营九年,打挐羯人大大小小百十场战役,一半功劳是你的!北境王秘而不发,朕可晓得清楚!好一个纨绔草包!”
思绪顿然回拉,殿前司指挥使,正二品大员,掌握郢都禁军五万,虽多半只是个虚衔,但一领此职,回北境的机会渺茫。
上百狼营兄弟,大半都是北境人,家里高堂亲眷盼着他们早归家。
北境才是家。霍洄霄咬着后槽牙,额角青筋暴起几乎想几步冲上去,将珠帘后的人撕碎。
“草民恕难从命!”他再难掩戾气。
沈弱流拍案而起,“霍洄霄!”他掀开珠帘,眼神睥睨,“天子之令,未有朝令夕改,殿前司指挥使一职,你不领……北境便一日不得安宁,霍戎昶不选,你得选!”
他踩着台阶步步向下,“这是你的命!”
听到这句,霍洄霄只觉得气血翻涌,直冲头顶,他怒极反笑,“我的命?圣上这是在……”抬眼直直与踩着台阶往下的人四目相对——
“威胁我”三个字哽住在喉头……
对视的一瞬,霍洄霄浑身血液都凉了,耳畔只剩下一阵嗡嗡声。
那是一双凤眼,眼尾上挑,半垂的眼睫浓密,像是未干的墨迹,有种水雾蒙蒙的感觉,此刻正蕴着薄怒,眼角略有荷色。
他从台阶上下来,穿了件绯色常服,乌鸦鸦的及腰长发用羊脂玉簪挑起,腰间挂着银香囊,白玉佩,纤腰腿长,步步逼近,停在一臂处,昂起一张艳绝的脸看他,粉色薄唇一开一合,吐出几个字,
“君令不可辞,霍洄霄,这是你的命。”
鼻端传来一阵暖香味,霍洄霄只注意到雪白脖颈上那道伤痕,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