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十安气的一宿没睡好,第二日醒来眼睛浮肿。
可恶啊!她愤愤的啃着村长送来的馒头和咸菜,咬的咯吱咯吱响。
对面坐着的青年倒是神清气爽,捧着茶碗喝的优雅。
宁十安气不过,将馒头和咸菜推过去,恶狠狠道:“吃!”
青年一怔,惯性道:“我不需要。”
“管你需不需要,吃!”
青年见她裹在一团黑色阴影里,原本还想解释,似是觉得会纠缠很久,便依了她,拿起一个馒头啃起来。
这家伙啃馒头的时候倒是挺乖,没那么讨厌。宁十年吃饱喝足,心情舒畅了些,两人便出门去村落查看。
村口的官道通向外界,可远处的长空却一片雾蒙蒙,看不真切。
宁十安眺望完藤木林,问道:“那些雾气是什么?”
沐寻道:“似是某种结界,困住落日村,只能进不能出。”
“不能破解么?”
“我昨夜已经试过,蛮力无法破解。”
“那可要怎么办啊?”村长正巧赶来,苦着脸道,“不能出去便夜夜死人,村子虽不大,也有数百人,已死了近十人。”
沐寻问:“何时开始?又是何时杀人?”
“五日前,柱子一家被发现惨死家中,大家惊恐之余排查凶手,但始终未能找出,自那以后,每天夜里都会死人,仙府派来的小兄弟也在调查过程中死于非命。”
“将死去人的名单给我。”沐寻视线掠过远处沉闷的天空,“得尽快找到原因。”
·
接下来沐寻带着名单去村落排查,他行动迅速,宁十安便没跟,白日相对安全,她便沿着村里的小道四下打量。
这莫名的危机叫村民人心惶惶,但已持续五日,生活总得继续,郊外田里仍能见到忙碌的身影,孩童不多,偶有几个在门前奔跑玩耍。
宁十安左右无事,找了个田埂边折腾手中的藤木条,她试图让手中的藤木条变得柔软,折腾片刻,忽而听见前方有人在争吵。
“一定是岁岁,是不是?她恨我们,所以才……”
“张冲你闭嘴,岁岁不是这种人,而且岁岁已死了三年,她要真想报复,你还能活到今天?”
“那你说还能是谁?咱们村里的活人可没那么厉害,仙师们都说了,兴许是鬼物,岁岁死了三年,不是正好……”
“张冲,你别逼我打你,我不许你这样说岁岁,滚。”
宁十安听到了耳熟的名字,岁岁?岁岁不是周木死去的妹妹么?她抬起头,果然见在田里吵架的是周木和另一个壮汉。
那叫张冲的男人还想说什么,但见周木神情愤怒,摸摸鼻子走了。
许是察觉到宁十安的视线,周木蓦然回头,捉了个正着。
宁十安尴尬道:“我不是故意偷听,我恰巧在这里。”
周木叹口气,苦笑道:“怎能怪姑娘,随着时日增长,我一天不知道要被质问多少次。”
“能同我说说么?”
周木将手中的铁铲搁在路边,挑起水桶的水洗了手,同宁十安一道坐在田埂边,低垂着脑袋,很丧气。
“岁岁幼时被爹娘遗弃,终日流浪,一日来到落日村,我见她孤苦,便收留了她,那时也就八九岁。”
“她年岁小,尝尽冷暖,比同龄的孩子懂事,我们相处的不错,但也正因此,她也比同龄的孩子警惕戒备,除我之外,待谁都冷冰冰。”
“村里的小孩儿不喜欢她,欺负嘲笑她,她便同他们打架争吵,闹的不可开交,婶子们将自家小孩儿接走,说她几句不好听的,她便哭着跑回家。”
“她质问我为什么不去接她,质问我是不是也想抛弃她,说她最恨别人抛弃,反正她在任何人心中都不重要。”
“我告诉她,不会的,我不会抛弃你,我会一直照顾你直到你长大,你永远都是我妹妹。”
“她那时候开玩笑,说我们拉钩,你要是负我,我就把你们都杀了。”
“她流浪的时候学来这些乱七八糟的词儿,她一个小孩儿哪知道这么严重的字眼,只是随口一说,很快便抛诸脑后。”
“婶子们并不坏,岁岁这些年穿的衣物都是婶子们给的,家里有什么好吃的也都会送来,只是岁岁牙尖嘴利,常把婶子们气的骂两句,但骂两句还是会照顾她。”
“岁岁嘴上不说,心里是知道的,也会同我说,要改改自己的脾气。”
“可我还没等到那一天,岁岁就没了。”周木顿了顿,声音低下去,“三年前落日村背靠的落日山忽而山崩,泥石流汹涌而下,几乎将整个村子和附近的藤木林淹没,岁岁便在这场灾难中丧生。”
“那时岁岁十二岁,已经快要长大了。”周木揉揉眼睛,缓了缓才道,“这次的杀人事件太过诡谲,来了几位仙师都找不到问题,甚至命丧黄泉,有位仙师说,来去无踪,怕不是大凶的鬼物,不知是谁先开的头,说是岁岁来复仇。”
“因为第一家死的人,正是最先同岁岁争吵过的小柱子一家。”
“可是怎么会呢……岁岁只是嘴硬,但心不坏,她知道大家对她好,她不会做出这种事儿的。”
原是这么个缘由,宁十安没见过岁岁,自然不好下定论,见周木难过,便安慰几句,周木叹了几口气,又继续劳作。
宁十安收起藤木条,起身回落日村,她记得方才同周木争吵的人叫陈冲,她沿途打听,很快便在村尾的屋子里找到了他。
宁十安到的时候,陈冲正坐在院中喝闷酒,宁十安打了声招呼,他立刻起身,恭敬的叫了一声“仙师”。
“仙师有何贵干?”
宁十安走进院中,问道:“我方才听见你同周木争吵,说起他妹妹岁岁,是怎么回事?”
陈冲听到这个,火又冒上来:“我说如今这事儿,八成就这小丫头干的。”
宁十安:“哦,怎么说?”
“那小丫头脾气又臭又硬,天天打架,总是将打死你挂在嘴边,冷冰冰的目光像是我们都欠了她似的。先前来的仙师说有可能是鬼物所为,不是她又是谁?她怪大家在山崩中抛弃了她,所以才要我们一起死。”
“阿冲,别胡说。”女人从房间里走出来,皱着眉道,“天天胡说八道,仙师,别理他。”
女人是陈冲的老婆,她呵斥完陈冲,又同宁十安道:“岁岁那丫头脾气是坏,不太亲近人,但也是年幼时吃了苦,周木带着她多有不便,我照顾了几回,那丫头虽然嘴上凶巴巴,但也曾偷偷跑来帮我干活,是个懂感恩的孩子,不至于因这种天灾报复全村的人。”
陈冲却道:“我知道那丫头本性不坏,但那丫头有一个很大的问题,她自小被双亲遗弃,因此最讨厌被人丢下,周木对她好吧,一次忘了接她回家,差点被她砍了。”
女人听了这话也顿时沉默下来,犹豫再三才道:“这是那孩子的心病,一旦触及会有些疯,倘若她真的觉得村里的人抛弃了她,来报复也不是不可能……”
宁十安谢过,又去问了隔壁几家,发觉大家的说辞差不多,线索收集完成,宁十安打算回村长家时,没走几步便遇到了在路边等候的周木。
他眼底青黑,形容萎靡,见到宁十安,打起精神冲她招手。
宁十安同他站到一处,惊讶道:“在等我?”
周木情绪激动:“你别听他们胡说,岁岁不会的。”
宁十安安抚他,“我知道岁岁是个好女孩儿,你先冷静。”
“你信我。”周木连声道,“岁岁很喜欢大家,不会报复的。”
宁十安又安慰几句,待他和缓下来才又问:“山崩那时究竟怎么回事?岁岁又是如何丧生?”
周木道:“我记得很清楚,那是破晓,天尚未亮,远处传来轰隆隆的响声,一阵地动山摇,我才恍然惊醒,我醒来就到处找岁岁,岁岁为了给我减轻负担,常去藤木林里捡野菜野果,甚至还能抓些果腹的山鸡兔子。”
“岁岁为了查看她那些陷阱,去的早,山崩的时候便在藤木林中,我起床就想往藤木林去,刚出门,便见泥石流轰然在眼前坠下,只能仓惶逃命,根本没办法折返去往藤木林。”
“后来得先师们救助,才艰难保住性命,而村落和藤木林的一部分则被泥石流彻底覆盖,岁岁不巧就在那里,便丢了性命。”
“的确,在那场事故中,只有岁岁一人丧生,也的确,岁岁最讨厌被抛弃,但那样的天灾人祸根本无关抛弃,岁岁并不会因此责怪于人,更何谈报复?”
周木揉了揉眼睛,低声道:“我之所以说这么多,一是不想岁岁被误会,二是希望你们不要走弯路,别被误导了。”
他说的情真意切,且是最了解岁岁的人,应是不会有差,宁十安信了八成,周木说完,红着眼眶告辞,宁十安便返回村长家,但沐寻仍旧未归。
宁十安不再出门,候在村长家,一等便到深夜。
沐寻还没回来,宁十安不放心,起身出门。
白日尚有活气的村落,一到晚上便死气沉沉,狭窄错乱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家家户户紧闭房门,连灯都藏在厚实的门帘后。
周木说,每夜都会死人,大家起先害怕,都凑在一起,可还是死人,本来凑在一起就不方便,于是仍旧各回各家。
宁十安想,反正是无差别杀人,在那都是死,还不如出去找沐寻,说起来这家伙真不管她死活,她在他心中同这些村民没什么区别。
攻略好难哦,宁十安叹口气,不知道沐寻的方向,便完全交给直觉,约莫走了一刻钟,便被一堵矮墙堵住去路,矮墙后似也是一户人家,内里一片漆黑,她扫了一眼打算离开,鼻端忽而飘来一股熟悉且令人毛骨悚然的血腥味,她汗毛“唰”一下竖起来,整个人都警觉了。
她小心翼翼走到大门,发觉门锁已经损坏,她原想直接离去,一阵风过,破烂的木门“吱嘎”一声被吹开,满室血腥映入眼帘。
一人正开膛破肚的躺在血泊中,看样子早已失去生机。
第二次,宁十安接受度仍旧不高,一阵反胃,她不等胃里翻腾停下,便打算逃走,刚转身,便撞进一个硬邦邦的怀里。
撞猛了,鼻尖生痛,泪花控制不住的从眼角迸出。
“宁姑娘?”
宁十安捂住鼻子,抬眼便看见熟悉的青年,亦看到了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怀疑。
宁十安气不过,嚷道:“我还想问你呢,你怎么在这儿?我刚进来发现死人,你紧跟其后就出现,谁知道你是不是凶手啊?”
青年将她从怀里拎出来,认真解释:“如果我是凶手,你现在已经死了。”
宁十安:……
“好吧。”宁十安放弃抵抗,“那你要如何?”
沐寻伸手拨开她脖颈间的发丝,快速低头嗅了嗅,旋即皱眉:“身上沾染了其他味道,你来的时候,这里有人?”
宁十安指指地上躺着的尸体:“只有这个。”
交谈间他忽而神色一凛,转瞬出了房门,宁十安愣住,这里有尸体,凶手还有可能在附近,这家伙竟然说走就走,连句话都没同她说,实在离谱。
她可不想一个人待在这里,就在她气苦的向外跑时,青年却又折返回来,淡声道:“手给我。”
哦,还知道关心她的。
宁十安伸出手,他一把握住,带着她往外走。
被他握住的地方微微发烫,宁十安心里一软,故作乖巧:“不用管我,你先去忙,我自己可以回去的。”
沐寻头也没回:“宁姑娘,你如今有嫌疑,我只是担心将你留下,你会趁机处理尸体。”
宁十安:……
啊啊啊啊!!!这狗东西!!最好别落在她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