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四那年春天,小西花梨因为前交叉韧带三度损伤,被医生告知永远地告别了竞技体育。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花梨心里一瞬间,竟然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她已经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否喜欢长跑这项运动。它成为了一种溶于骨血的习惯,也曾经给她带来过短暂的快乐。但心中长久积累的疲惫也是不容忽视的。
因为习惯,因为周围人的期待,她就这样得过且过地继续了下去,等到伤病以一种客观的形式为这段纠缠的因缘宣判死刑时,心中那一瞬间本能的轻松感也许证明了她的本心。
清濑灰二说,在他受伤后不能奔跑时,才后知后觉地感到遗憾。花梨不知道自己是否遗憾,她只知道自己或许不如灰二一般热爱长跑。
高中毕业后,在灰二的建议下,她入读了宽政大□□动心理学系,作为心理学系的一个分支,运动心理学在近年来逐渐受到重视。花梨在得知这个学系的存在后,觉得挺适合自己,于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报读了。
入读宽政大学后,在灰二的关照下,入住了扩建后的竹青庄。大二那年,在已经成为宽政大学陆上竞技部的教练清濑灰二的野心下,长跑女子队也磕磕绊绊地建立成功了。
于是大二当年,宽政大女子长跑队就迫不及待地报名了富士山女子驿传。因为准备时间仓促,当年并没有取得好成绩。之后清濑灰二带领大家进行了深刻的反省,还让女子队和男子队一起训练。在大三那年,女子队取得了不错的成绩,在富士山驿传中取得了第九的成绩,获得了第二年的种子队伍资格。
花梨大四这年,女子队来了一个天赋异禀的长跑后辈,使得队伍也生出了莫大的野心,看到了在富士山驿传夺冠的希望。
这一年的训练格外严酷,花梨其实在训练的时候,就已经隐隐约约感觉膝盖的状态有些不对,但她不想破坏大家的热情,于是私自隐瞒了下来。灰二也因为要同时兼顾男女两队的训练,繁忙之中忽视了花梨的状态。
于是在最后一年的富士山驿传中,花梨燃尽了自己。跑完最后一棒后,她再也站不起来了。几乎是复制了灰二大四那年参加箱根驿传的经历。
比灰二幸运的是,花梨是韧带受损,没有伤及骨头,所以手术后,经历了一系列艰难的复建后,她的双腿大抵恢复,日常生活并没有受到影响。一般的跑跳也可以进行,只是竞技状态难以恢复,无奈不得年纪轻轻提前退役。
对此清濑灰二相当自责,花梨宽慰他说自己其实也没有那么喜欢长跑,不知道为什么,灰二听到这话后反而更加自责了。大概是因为后悔没有早一点注意到她的心理状况。
花梨倒是没有怪罪灰二的意思。实际上这大学四年的生涯,她也收获了可贵的友情,有了相当充实的经历,总而言之,并没有留下悔恨的记忆。
在完全与长跑无缘后,花梨陷入了一段漫长的迷茫期。在这大学毕业,进入社会的剧变时期,又摒弃了自己最擅长的事,花梨一时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干什么。
把自己关在家里颓废了一段时间,看了很多电影和书籍,在差点成为家里蹲的时候,担心她状态的母亲,拜托了大学的导师跟他谈话。
花梨的导师是心理学方面的专家,对她进行了几个疗程的咨询后,花梨的状态也好了不少。
暑假毕业后,她在导师的建议下决定gap一年,来一场寻找自我之旅。
在把自己关在房间的那段时间,花梨阅片量猛涨,其中有一部叫《百万元和苦虫女》的电影,讲述一个女孩因为和家人产生矛盾,决心存够一百万后就搬出去住,然后她辗转各地打工,每次存够100万日元后就离开,在颠沛流离中,遇到了各种形形色色的人,学会了很多技能,尝试解决各种问题,最后和自己的内心达成了和解,迈出了成长过程中重要的一步。
花梨决定效仿这位坚强的电影女主角,开始漫无目的地旅行,中途打零工攒钱,攒够了几继续上路。在这期间,她学会了如何从和面开始煮一碗地道的拉面,学会了如何修理一台发动机故障的汽车,学会了如何搭配出一束色彩和谐的花束……
在她漫长的打工生涯中,呆的时间最长的,应该属兵库县。
那是2018年的夏天,刚刚结束一个短期打工的花梨,背着行囊,走在三木通往神户的428国道上。
本来她在三木市遇上了一对好心的情侣,愿意让她搭顺风车前往神户,谁知道在半途中,这对年轻的小情侣竟然戏剧性地吵起来了。吵架的原因是花梨都觉得莫名的程度,但她作为一个外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最后的结果竟然是,小情侣中的男生直接开车掉头回了三木,而女生也很硬气,翻过马路护栏,直接消失在了田间小路。
本来家里还担心女生的安危想要和她同行,谁知道女生以心情不好拒绝了。在知道女生的朋友就住在这不远处的乡下后,花梨只能愣愣地看着女生的背影消失在田间。
那年的夏天格外的炎热,来自太平洋的高压持续发力,让岛上的天气温度连创新高。
花梨背着硕大的行囊在正午的阳光下步行三十分钟后,就有点扛不住了,看到不远处有一颗歪脖子树,赶紧坐下来休整,并且大量补充了水分。
头天晚上因为胶囊旅馆的隔音不行,花梨迷迷糊糊地没怎么睡着。此时在午后阳光的暴晒下,就有点昏昏沉沉的感觉。
她靠着粗壮的树干,正想着要不就这么眯一会儿算了,结果不远处砰的一声巨响,把她完全吓清醒了。
眯着眼望去,只见一台蓝色的保时捷mecan停靠在应急车道上,轮胎还在冒烟,花梨猜测它可能是因为路面高温爆了胎。
没一会儿,司机打开车门走了下来,那是一个染着金色头发,看上去不太好惹的青年,只见他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没过一会儿又恼火地挂断了电话,想来是叫救援的结果不太顺利。
青年在太阳底下叉了会儿腰,最终不得不认命地打开后备箱准备自己换胎。
保时捷mecan的备胎是折叠式的,使用前还得自己先打气。花梨见那青年在烈日下哼哧哼哧地打了一会儿后,就失去了耐心,丢开了备胎,恼怒地一脚踢在了还在冒烟的汽车后胎上。
花梨看到了自己蹭车的机会,终于不紧不慢地站了起来,慢腾腾地走了过去。
“请问需要帮忙吗?”
虽然事后多年,花梨都一直觉得,那场炎炎烈日下的相遇,是一场公平交易的互帮互助,他们一个得到了一辆可以重新行驶的保时捷,一个避免了在暴晒下徒步中暑的命运。
但保时捷的主人,时为日本排球国家队主力二传手的宫侑,坚持认为是他捡到了无家可归的小西花梨,并提供给了她一份务农的工作,让颠沛流离的小西花梨,在每年秋天,有了一个固定可以回去的地方。
在汽修店有大半年工作经历的小西花梨,很快完成了简单的换胎工作,然后反正也没有明确旅行目的地的她,干脆随波逐流地跟随宫侑去到了他此行的目的地。
宫侑这次要去的是位于兵库县神户市附近的一个乡下。高中时宫家双子因为排球特长被名校稻荷崎高中高中录取,毕业后,双胞胎两兄弟中只有他成为了职业排球手,他的弟弟宫治在神户市经营着一家饭团店,而他敬爱的学长北信介则回到了乡下务农。经过多年经营,北信介种植的稻米也成了小有名气的品种,并成为了宫治饭团店的稳定供货商。
今年大概由于天气炎热,饭团销量上升,之前订购的大米临时用尽,宫治不得不托休赛期在家无所事事的宫侑帮忙紧急去再拿一批回来。
这就是小西花梨第一次来到北信介的农场的全部经过。
到达农场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北信介对宫侑带回来一个来路不明的女生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惊讶。他的身上有一种对万事万物都波澜不惊的佛性,面对一直喊热的宫侑,北信介端上了家庭自制的酸梅汤和羊羹,然后又准备了干净的洗漱用品安排两人住下。
小西花梨流浪久了,也有了一种随遇而安的淡然,她在路上听到宫侑提起排球时,就认出了他的身份,出于一种爱打排球的都不会是坏人的朴素的价值观,她就这么大大咧咧地在北信介的农场住了下来。
第二天一大清早,天刚蒙蒙亮,花梨就洗漱好来到了客厅。厅前的走廊上,不知何时已经起床的北信介正在饮茶。
花梨走过去,在他的旁边坐下,过了一会儿,才开口自我介绍道:“我叫小西花梨,宫城县人,目前正在独自旅行中。”
“嗯。”北信介淡淡地应了一声。
“做过拉面店帮工,汽修店学徒,花店店员,还在海边短暂当过救生员。目前正在寻找新的工作,请问你这里有合适的吗?”
北信介偏头想了想:“秋收的时候可能会缺人手,如果你有时间的话,不妨等到稻穗成熟。”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