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中,万籁俱寂。
许晚辞坐在暗玉桌旁,静静地看着上面依旧冒着袅袅热气的灵茶。
这是段子惟送来的灵茶。
从那日起,从未断过。
良久之后,她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随即移开了视线,心中冷静地分析起了今日与谢听白的交锋。
这几日,他已经查清楚了原主在太清宗的过去。
所以,才会用外门试探。
清衍仙尊百年之前仙逝,而原主那时刚得到墨霜圣兰不久,天赋不显,依旧是外门弟子。
所以她与仙尊的交集,只能是外门。
那她自然也不能像其他外门弟子那般,挣扎求生、拼死修炼。
许晚辞缓缓放下手中茶盏。
原主本来家世尚可,被娇宠长大,可惜家族长辈冲击合体失败,经脉错乱,自此,家族彻底没落。
可原主依旧带着世家子弟的清傲,在外门时鲜少与其他弟子交流,每日都是独来独往。
由于家中的底蕴,手中也有些许的灵宝,并未受其他人为难,自然也算不得艰辛。
近百年的时光,外门弟子大抵也换了不少。
就算谢听白去查证,也查不到更深的消息。
若是查到了什么,以他的脾性,绝不会多此一举地前来试探她。
想到这里,许晚辞微不可查地呼出了一口气。
这几日,她应该没有留下什么破绽。
她收起了所有思绪,缓缓站起身,回到了卧房。
比起谢听白,最重要的,还是三日后的宗门大比。
翌日。
江泽依旧满身霜寒地来到许晚辞身前。
只不过,这一次交手后,他并未像之前一般等着她闭目调息,而是淡漠而随意地,往她身前扔了一瓶快速回复灵气的丹药。
许晚辞服下丹药,三息后便已经变得灵气充盈。
她并未多休息一瞬,而是沉默地拔出了手中灵剑,接着攻了上去。
于是。
段子惟端着灵膳出现在小院门口时,许晚辞在和江泽对招;
段子惟可怜巴巴的离开时,许晚辞仍旧在和江泽对招。
谢听白从容地在暗玉桌旁坐下时,许晚辞在和江泽对招;
谢听白在暗玉桌旁,坐了两个时辰后,许晚辞依旧在和江泽对招。
等到夕阳西下,院中仅剩两人时,江泽终于收回了灵气。
他一挥手,一瓶灵药便出现在了暗玉桌上。
他声音淡漠:“好好调息。”
“明日继续。”
第二日亦是如此。
经过这两日的淬炼,许晚辞觉得自己的经脉拓宽了不少,灵气恢复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每一次被逼至极限后,她的金丹便会愈发凝实。
如今,她距离金丹后期,只有一步之遥。
这时,宗门大比如期而至。
千定峰上,数座演武台拔地而起。
演武台之上,是一座立在半空的高台。
高台中,太清宗宗主宁孟澜威严的站在那里,面容庄严而肃穆。
他身侧不远处,站着鲜少参与太清宗事务的大长老与二长老。
看到他们二人后,台下的弟子不敢言语,但眼中却多了几分兴奋和期待。
莫不是两位长老……有了收徒之意?
没有人发现,两位长老的神识,都放在了一位弟子身上。
许晚辞站在角落里,周身的气质平和安宁,却又带着挥之不去的疏离,看起来与周围的弟子格格不入。
太清宗绝大多数弟子都知晓许晚辞暗害江秋宁之事,但鲜少有人知道内情。
那日见证许晚辞用墨霜圣兰作为歉礼送给江秋宁的弟子并不多,他们又被宁孟澜下了禁令,也没有办法多说什么。
只能在其他人嘲讽许晚辞时,站出来为她说几句话。
所以,看到许晚辞出现在千定峰后,虽然碍于宗规没有人敢动手,但绝大多数弟子看她的眼神,都是相似的厌恶与嫌弃:
这种小人居然还敢来参加宗门大比?
真是丢人现眼!
不少与她相近弟子看她站定后,冷哼着挪到了离她更远的地方。
就在许晚辞周围已经空荡荡一片时,一个身影略显焦急地来到了许晚辞身旁。
站定后,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帮许晚辞理了理鬓边的碎发,声音带着挥之不去的担忧:
“晚辞,你如今身体好些了么?”
其他弟子看清来人是谁后,一脸被雷劈了的扭曲表情。
怎么会是……江秋宁?
他们是不是太过紧张以至于出现了幻觉?
许晚辞可是害得她昏迷数日的罪魁祸首啊!
江秋宁到底是什么胸怀,居然会对她这么……亲切友好?!
江秋宁根本没有在意其他人的视线,她微蹙着眉头,眼中满是小心翼翼的担忧。
这段时间中,许晚辞几次重伤濒危,前段时间的玄冥针,少说也要修养半月。
可她根本没有在意这些伤势,当日便开始动用灵力修炼。
每次她去万剑锋时,许晚辞都在心无旁骛的修炼,她根本无从劝起。
江秋宁下意识看向她的左手,欲言又止。
许晚辞目光安宁而坦然,这一日,她已经等了许久。
她声音认真:
“已无大碍,江少主不必担忧。”
江秋宁心思细腻,她隐约察觉出,今日的许晚辞,似乎比以往多了几分……安定?
她脑中闪过了一丝微弱的疑惑,不过很快就被忧虑取代:
宗门大比中危机四伏,还不允许带任何防御法器,万一发生了什么意外……
想到这里,江秋宁眉心皱的愈紧,她根本没有犹豫,便下定了决心:
留在在这里看许晚辞的初赛。
至于楚青川……
只是初赛而已,以他的修为能力,想来也没有出错的余地。
就在这时,太清宗中向来嚣张跋扈谁都看不起的段子惟,小跑到了许晚辞跟前,眼中是罕见的亲近体贴。
半盏茶后,万剑锋峰主安抚完亲传弟子后,也来到了许晚辞身边,面色和善地交代宗门大比的要点。
又是半盏茶,刚云游归来的七长老,也停在了许晚辞身边。
许晚辞身边其他弟子留出的空挡,被这些人尽数占据。
她身边的太清宗弟子脸上的表情,已经从一开始的扭曲震惊,变成了如今的麻木。
他们一脸呆滞地想:
难道是他们的记忆出错了?
许晚辞不是害了江秋宁的元凶,而是救了江秋宁的功臣?
千定峰的观武阁中。
江泽站在窗前,看着许晚辞身边越聚越多的人,神情没有什么变化,周身的寒气越来越重。
不只是这些人,还有高台上两位长老落在她身上的神识。
每一个,都让他觉得碍眼。
感受到心中稍显陌生的情绪,江泽轻嗤了一声,淡漠地移开了视线:
身为修士,聚众扰人。
不成体统。
*
在太清宗宗主宁孟澜交代完注意事项后,一道通天的灵柱腾空而起,直达天际。
无数灵光从这道灵柱中显现,然后四散而去,飞到了每位参见宗门大比弟子的身前。
许晚辞伸出手,接住了一个光点,看到上面的文字后,她轻声念道:
“演武台:七。”
听到她的声音,江秋宁皱眉看向排行为七的演武台。
宗门大比初赛,为十人混斗,胜者进阶。
此时演武台上,已经站了三位弟子。
江秋宁看着演武台上的身影,像是想起了什么,微不可查地皱起了眉头。
她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一旁的许晚辞,就已经飞身上了演武台。
十人到齐后,七号高台上升起一道淡金色的保护罩,除却几位尊者,没有人能够进入其中,扰乱比武。
许晚辞淡淡地扫过了演武台上的九位弟子,视线最终停留在了一个一身绿袍,面容清秀的身影上。
这个人身上的灵气,最为充足。
就在她将手伸向身侧灵剑时,忽然感受到了地下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灵力波动。
与江泽交手时,他有时会完全隐匿自己的灵气,她只能用全力去感知微弱的灵气波动。
好在她历经两世,神识强大。
感知灵气与她而言,一开始虽然艰难,但如今已经成了她的本能。
在灵气即将破土的那一瞬,她一手拔剑,同时后退了两步,从容地躲开了这一击。
与此同时,她的身边传来了几声惨叫。
七位弟子,即使已经用灵气护体,但还是被荆棘草刺伤,剩下一个飞到半空中的弟子,还没来得及移动,便被空气中的风行草击中。
至此,演武台上,只剩下了许晚辞与灵植的主人。
这时,台下有弟子一脸敬佩道:
“不愧是何师兄,一上场就已经击败了八个敌人!”
何沐是五行峰小有名气的内门弟子,单木灵根,金丹修为,能落种为植,化植为器。
有不少木系弟子以他为榜样。
一位弟子看清七号演武台上的另一个身影后,高声道:“现在高台上好像只剩下何师兄和许晚辞了!”
“看来何师兄很快就能赢了。”有一位弟子略显无趣地摇了摇头,“初赛,果然相对简单。”
这时,他身边的弟子声音激动:“你快看上面!”
高台上,许晚辞垂眸感知着周围的灵气。
荆棘草与风行草的灵气太过明显,她只是略一定神,便感知到了它们在演武台上的分部。
她脚下灵气运转,几步之内便全都躲了过去。
何沐的灵植虽然分布很广,但在她眼中,它们生长的太慢,也动的太慢。
慢到她可以清晰地察觉到它们的轨迹与弱点。
何沐看着许晚辞躲过了他所有的攻击,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他右手继续操控灵植围剿她,左手一挥,无数藤蔓拔地而起,将他围了个密不透风。
就在他刚松了一口气,想继续催发更多灵植之时,一把剑蓦然破开了藤蔓交叠最少的地方,静静地停在了他的脖颈之上。
何沐蓦然怔在了原地:
他……输了?
他周身的藤蔓一点一点缩回了他的脚下。
许晚辞看着他身上已经灭掉的光点,缓缓收回手中之剑:
“承让了。”
台下一片哗然。
“怎么可能!!”
“她的剑,怎么会这么快?!”
“到底发生了什么??”
“许晚辞怎么可能赢了何师兄?!”
所有人都不可置信地看着七号演武台:
他们印象中的许晚辞,一直都唯唯诺诺、亦步亦趋的跟在楚青川身后,连课业都不管不顾。
若不是天赋尚可,恐怕这辈子都无缘金丹。
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