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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16章 第 16 章

    冰乃虞归晚用硝石所制, 此等秘法唯她知晓。

    庶州冬季冰天雪地,异常寒冷,至夏冰块却价等黄金, 非高门富户用不起,程伯言若在城中出售,必定大赚,断不可白送于人,遂商队众人对取用冰块需拿钱市换并未觉得不妥。

    此次货多车重,至行程缓慢,昨日商队才险过阎罗山,匪首阎罗娘还得虞归晚送出几桶冰, 以作酬谢。

    因黑子山贼匪尽数被剿, 虞归晚声名大噪,庶州境内对她恨之入骨的匪徒不知凡几,知她护商队北往偏关,车中皆为黍米绢布,贪婪成性的匪徒商议在沿途埋伏抢劫。

    阎罗娘得知消息, 先一步知会虞归晚留心,又派出心腹小队于半道护送, 商队这才有惊无险到此, 再翻过前面的山头便是偏关。

    此时, 阎罗寨内。

    墙角放置的冰块驱散了闷人的燥热, 红帐中的惊喘和浪语此起彼伏至天明。

    咕咚一声, 被榨干精气的壮汉从床上滚落。

    阎罗娘掀开床帐赤脚下地,未着寸缕, 乌发垂至腰间,长腿迈过壮汉, 到桌边拎起水壶,仰头灌下半壶冰水,细细的水线沿唇角往下隐入胸前的沟壑,令人遐想。

    她抬手一抹嘴,回头看地上的壮汉,饱满的红唇一勾。

    壮汉打了个寒颤,他自以为靠本事拿捏住了阎罗娘,心中暗爽,视阎罗寨为囊中物,寨主之位随时取而代之。

    见阎罗娘对河渠来的商队客气万分,还分文不取就让他们过山,壮汉恨的咬牙切齿,背地里咒骂不止,又不得不忍着,劝阎罗娘带人追上去把货劫了,再将商队众人全部杀死,尸体吊起来风干以警示今后过往的商队聪明点,想活命就将钱财留下。

    阎罗娘自是不听,壮汉难免就带出几分不甘和凶狠,以为藏的很好,却不知全落在阎罗娘眼里,按下不发作是因为壮汉那玩意儿多少还有点用,如今用完了,无需再留。

    她一只脚踩住壮汉的胸膛,让其起不得身,利刃翻于掌上,缓笑道:“敢在老娘的眼皮底下勾三搭四耍花招,真以为老娘不知道,告诉你吧,你那姘头和她肚里的小野种都被我做成坛子肉了,你昨日大呼好吃的就是。”

    壮汉的脸色骇然变得难看,恐惧之下满是恨意,他爆喝一声,手臂青筋暴起,抓住阎罗娘的脚腕一扭,想借机反杀却被后者一脚踹中下巴,门牙混着血水落在地上,壮汉痛叫,接着命/根/子就被阎罗娘手中的利刃砍断,鲜血溅出一道弧度,最终落于红帐,壮汉喊都喊不出来,两眼一翻,倒在地上昏死过去,腿/间血肉一片,惨不忍睹。

    这副惨象勾不起阎罗娘的任何兴趣,她不屑多瞧一眼,叫人进来将半死不活的壮汉弄出去,滴落的血迹也很快被清理干净。

    她披上衣服来到大厅,与手下商议虞归晚昨日同她讲的大生意。

    除了几桶冰,虞归晚还送了她一小罐盐,比官盐还雪白细腻,一看就知不是凡品。

    她知道虞归晚想以此交换什么,若虞归晚真有渠道弄到这种等级的私盐,从今往后她大可坐在寨中数钱,何必再做打家劫舍的勾当。

    “此事不得外传,谁敢违背老娘的命令,老娘就割谁的肉下酒!”

    回想壮汉的惨状以及悬挂在寨门口当萝卜般晾晒的数条命/根,座下众匪都忍不住打冷颤,他们可不想成为这女阎罗的刀下亡魂。

    “是!”

    阎罗娘这才满意点头,又说起待虞归晚承诺的细盐送到时该如何如何。

    山匪自有一条商道,专用来销赃,此道内鱼龙混杂,亦有官府中人,只是大家都心照不宣。

    换言之,此道就是黑市,莫说私盐,就是朝廷控制最严的铁、铜都能流通.

    “师傅为何要将……”廖姑凑过来压低声,“要将盐送给阎罗娘,这女匪首杀人越货无恶不作,万一她出卖师傅你怎么办。”

    贩卖私盐是死罪,越少人知道越安全,虞归晚也知这个理,之所以选择告诉阎罗娘,是早就计划好的,否则在初次交锋时阎罗娘就该身首异处了。

    她用马鞭顶了顶竹叶帽,难得耐心解释:“阎罗娘盘踞在阎罗山这么多年,连官府都奈何不了她,虽约定不劫我护送的商队,也是保得了一时,保不了一世,想要这桩生意做的长久,需许她好处。”

    廖姑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似懂非懂。

    “阎罗娘是聪明人,深知出卖我对她绝无好处,既如此,何不与我合作,有好大家分,”她在马背上眺望偏关的方向,目光沉沉,隐约又有些许精光,“关外生乱,境内也不太平,迟早有一场大战,到那时官府都自顾不暇,我们便能乱世生财。村庄到底离边境太近,若拦不住东辽入侵,想活命我们必得南迁,钱财何来?自是要靠盐井。”

    “南迁?”

    “这是最坏的打算,战乱四起时,村里那点人不顶用,不跑难道等着被砍么。”

    话在理,可廖姑还是难受,“那里是我的家,我不想离开,师傅,我们能不能不走啊。”

    她仰起头,眼里隐隐有期盼。

    虞归晚沉默片刻,伸手摁了摁小徒弟脑袋上的竹叶帽,声音带着穿透时空壁垒的苍凉,道:“不想把家园拱手让人,就好好练功,唯有强大了才能守护家园,将闯入者砍死,用他们的尸首筑墙。”

    这是末世的生存法则,从她有记忆开始,手中的刀就是染血的,从未停止过,她杀丧尸,也杀反叛者,昂首阔步踏过尸山血海,心早已冷的跟极地一样了,她本不该给廖姑希望,话到嘴边却改了意。

    她给自己找借口,就当是为了盐井。

    费心找来匠人辛苦挖凿,自己都未赚的盆满钵满,怎能拱手让人,从来只有她从别人手上抢东西,何时有人敢从她碗里夹肉,东辽人不来则罢,若来,也叫他们有来无回。

    闻师傅这番教导,廖姑非但不怕,心中还涌起万丈豪情壮志。

    她曾在父母坟前立下誓言,有朝一日必杀光东辽蛮狗为至亲报仇,盗匪她都杀了不少,东辽人又没有三头六臂,何惧!

    “师傅,我一定护好家园,不让东辽人踏入半步!”

    虞归晚眼露欣慰,想起基地的老学究曾对她说:雏鹰终将长大,展翅翺翔于高空。

    “好!有志气!”.

    队伍抵达偏关后,先定下落脚的客栈及回程日期,才各自分散去市货。

    虞归晚同钱大兄弟俩说她这次会带自己的两车货出关,若他们有意也可同行。

    经商议,兄弟俩还是决定在镇上市货,此时出关太危险,出发前钱老爷交代一切以稳妥为上,他们亦不敢冒险。

    留两人在客栈,其余人随虞归晚携货出关。

    关口有负责检查的官兵,看商队是否携有铁、铜、盐等朝廷明令禁止出关的货物,程伯提前备了贿赂官兵的银锭,足两的,还有路上赶制出来的五桶冰块。

    银锭倒是其次,冰块却真真送到了官兵的心坎上。

    程伯低眉顺眼垂手立在一旁,说着好话恭维几人,又言下次再来,可为他们多带几桶冰。

    得了好处,之前又同虞归晚喝过酒,他们也就不为难人,装模作样让程伯将车上的油布掀开一角,看到坛中真是鸭蛋,无甚稀奇,便挥挥手让牛车过去了。

    待走出一段距离,众人才微微放心,接着又开始警惕四周。

    虞归晚上回让程伯打听过,关外除喀木六族外还有不少小部族,多居于草原深处,因路途危险,很少会有商队回进入草原深处,遂糖和盐很稀缺,一罐成色不好的粗盐就能换三十头羊,可即便如此,这些小部族依旧缺盐。

    她这次就是要绕过喀木六族盘踞的地盘,深入草原同其他部族市换,牛羊、金玉、珊瑚翡翠都可。

    程伯觉得这样十分冒险,他道出心中顾虑:“极少有商队去过深处,一是路不熟,容易迷失方向,二是有草原狼和盗匪,倒不如就近卖给喀木六族。”

    他能想到的,虞归晚又岂会不知。

    “喀木六族靠近偏关,日常多与商队往来,必有固定渠道买得到盐,利益相争,若对方知我们手上有细盐,岂不麻烦。对方既有盐,又能出关,背后必有牢靠关系可依,我们初来乍到就要同对方抢生意,非明智之举。”

    对这些弯弯绕绕虞归晚十分清楚,末世时区与区之间也如此,买卖都有明确分界,冒然越界必不可取,只可能占不到便宜还惹一身麻烦。

    “虞姑娘言之有理,是我思虑不周。”程伯很快想通关窍,颇为羞愧,怎么就没事先想到这一层。

    虞归晚摆手道:“程伯不必如此。”

    她从挂在马鞍上的背包夹层掏出一个样式奇特的短笛,放到嘴边吹响。

    古怪的音调如有摧枯拉朽的魔力,穿透人的耳膜直击心脏,若不是虞归晚提前叮嘱让众人堵上耳朵,这会众人怕是已经神经错乱,从马背坠落。

    很快,高空中传来声声戾鸣,两只黑鹰盘旋在头顶上方,像是在确定什么。

    随着笛声起伏,黑鹰长鸣一声,振翅往西南方飞去。

    虞归晚收起短笛,双腿夹紧马腹。

    “走,跟着它们就能找到路。”

    第017章 第 17 章

    风吹草低见牛羊, 地平线上缓缓出现一队人马,布巾裹住了脸,看不到长相, 身后的两辆牛车却十分打眼。

    牧民停止挥动手中的长鞭,瞪大眼,愣了半天才撒开腿跑向帐篷,边跑边喊:“商队!有商队来了!”

    很快,虞归晚等人扮作的商队就被涌出来的牧民围住,用生涩的关外语问她有没有盐,他们愿意用牛羊换,牛羊不行, 还有金玉。

    黑鹰落在虞归晚肩头, 她伸手蹭过黑鹰的腹羽,没说话。

    后头的程伯策马上来同为首的牧民交涉,“我们有细盐,五十头羊换一斤。”

    说罢还打开手中的小罐,从中捏出一小搓盐递给牧民。

    以前从别的商队换到的都是掺杂杂质的粗制盐, 颗粒大,颜色焦黄, 如此细腻雪白的盐还是头回见。

    牧民两眼放光, 激动的脸色涨红, 回头跟族人叽叽呱呱一通, 从肢体语言及表情看, 他们对程伯拿出来的细盐极为满意。

    这里还不是草原最深处,这支只有百来人的部族是去年才迁徙到此, 帐篷外的草原都是该部族的牛羊,成群结队, 足有千数,羊圈中还有咩咩叫的小羊羔。

    期间只有东辽的商队经过,却没有换到盐。

    “三十头。”为首的牧民是部族的首领,他比出三根手指,试图跟程伯讨价还价。

    程伯摇头道:“此为雪花盐,只有我们能弄到,五十头羊已经非常便宜。”

    首领回身和族人商量过后做了让步,“三十头羊,两头牛,一罐盐。”

    程伯神色不善的收起陶罐。

    马上的虞归晚放飞黑鹰,打算前往下一个地方。

    眼见谈不拢,商队掉转马头要走,首领身后的牧民就急了,呜啦啦的叫嚷着要冲上来拦截,他们只是不想商队就这样离开,可落在虞归晚眼里这就是赤/裸/裸的挑衅。

    无需她出声,其他人立马抽出大刀护着牛车不让牧民靠近,并大声呵斥让他们退后。

    只有草原盗匪才会打劫商队,牧民不会,不是他们不想,而是清楚劫了商队,消息传出去后就不会再有别的商队来他们部族,就很难再用合适的价格换到足够族人吃的盐。

    正因如此,首领才急的团团转,扬起鞭子将躁动的族人赶回去,又向虞归晚等人道了歉,表示愿意用五十头羊换盐。

    “我们部族人少,牛羊也不算多,能不能用牛羊换一半,剩下* 的拿金玉换。”首领打着商量。

    程伯看向虞归晚,后者颔首。

    牛车上都是大的土陶罐,即使里面只有半罐盐,加起来数量也不少了,这个小部族就算将小羊羔都算上也不够换。

    陶罐和鸭蛋也不是白送,羊不够就用牛。

    金玉放在羊皮袋里,沉甸甸一大袋,打开里面金光璀璨,金块是不规则状的,显然是刚从金矿挖出来还没来得及冶炼,除此之外还有不少珊瑚、珍珠、绿松石、蜜蜡和琥珀,装了七八个羊皮袋子。

    首领告诉虞归晚,大部族不仅有成群的牛羊,还有健马,余下那一车盐可以带到大部族去换。

    一个小小的游牧部族就如此富有,众人也算涨了见识,对首领所说的大部族越发好奇。

    镖局到底人手不足,入草原深处也是担着极大的风险,可风险也意味着财富。

    虞归晚决定今晚借住在这,用小半罐盐抵房租,等明天再前往首领说的大部族,多换牛羊和金玉。

    夜里冷,帐篷外点起篝火。

    吊锅中浓白的羊汤正在翻滚,香味四溢,众人围在篝火旁分食烤熟的羊肉。

    虞归晚拉下布巾,同样用匕首割下一大块烤的焦香的羊肉大口吃起来,黑鹰落在她身旁,叼走留给它的生肉条。

    站在远处不敢靠近的牧民都虔诚的看着这一幕。

    黑鹰是很多游牧民族的图腾,能驯养黑鹰的都是族中的祭司,地位崇高,而对其他能驯养黑鹰的人,牧民同样敬仰,并觉得这是天神在护佑部族,才会遣使者降临,还带来了以前从未见过的雪花盐。

    激动万分的牧民绕着帐篷跳古怪的祭祀舞,吟唱古老的部族祝词。

    初次进草原的众人看的稀奇,廖姑撇嘴道:“这些人是不是疯了啊。”

    “话这么多,吃你的。”已经填报肚子的虞归晚站起身,钻进自己的小帐篷,留黑鹰在外面放哨。

    那些牧民要是敢打歪主意,这片草原就是他们的埋骨之地。

    舒服睡了个好觉,次日队伍赶着羊群去往下一个部族,首领还好心指了路,希望商队以后再途径他的部族,换到更多草原上没有的东西。

    赶了半天路,队伍终于到达首领所说的大部族,放眼望去,有数十顶帐篷。

    他们对商队同样欢迎,尤其在得知能换盐巴,牧民脸上的笑容比悬挂半空的太阳还灿烂,十分爽快就同意了虞归晚开出的价格。

    牛羊、马匹、金玉、整串的绿松石以及镶嵌了宝石的象牙制品,香料和肉干、羊毛更是堆满牛车,这一趟属实是满载而归。

    回程的路跟来时不同,换做旁人多半要迷失在茫茫草原中,虞归晚有黑鹰在高空引路,有情况都会发出戾叫。

    笛声穿透,试图抢夺羊羔的草原狼耷拉下耳朵和尾巴,老老实实充当牧羊犬,帮助队伍驱赶羊群。

    途中遇到小股的盗匪,黑鹰提前示警。

    经过深思熟虑,虞归晚决定不跟对方正面交锋,而是绕了一段路,避开盗匪的埋伏,让草原狼从侧面包抄过去伏击盗匪。

    掠过的风都带上了血腥味,她却不在意.

    约定好三日回,还没有见人,钱大难免心焦,背手在房里转圈。

    钱二让他转的头晕,忍不住出声道:“凭虞师傅的身手,能有什么事,你就别瞎琢磨了,坐下等。”

    关外危险重重,钱大没有钱二乐观,又派人去关口。

    家丁出去了有小半个时辰,便跑回来道:“管事的,虞师傅回来了,还赶了好多牛羊,叫小的回来告知一声,咱们可以启程回河渠了。”

    钱大一拍手,“好!速速收拾东西,套车!”

    留守在客栈的两个镖师在得知消息后也迅速整好包袱行囊,一行人浩浩荡荡赶去关口跟虞归晚汇合,见到挤在一块咩咩叫的羊群,众人脸上的表情都十分精彩。

    “虞师傅,这?”

    虞归晚没有下马,用马鞭顶了顶重新戴上的竹叶帽。

    “跟牧民换的。”

    知道是跟牧民换,可这未免太多了点,还都是肥羊,那几匹黑马也是顶好的草原马,就算放到庶州府城也罕见,必定卖高价。

    钱大竖起大拇指,两牛车鸭蛋能换回这些?他不信,却聪明的没有细问。

    一路平安回到河渠,城门口的守卫和百姓都被羊群的规模惊到,还引起了骚乱,高脚和柳东闻讯赶来驱散了看热闹的百姓。

    也有城中的富户听闻,当即就派家丁出来问价,成交了五六十头。

    虞归晚选出十头最肥美的留着送钱老爷,另外给高脚柳东家里也各送了五头,剩余的就让程伯他们先赶回南柏舍,她去钱老爷那里结尾款。

    有了从牧民那换来的金玉珠宝,押镖这点钱对她来说就不算什么,但还是得要,蚊子腿再小也是肉,钱是她辛苦一路应得的。

    大批牛羊赶回村,着实把村民吓了一跳,从没见过这么多牛羊,全都围着看。

    尤其那三十头健牛,若不是程伯拦着,村民都想上手摸两把,靠种地为生的村民对牛总是有特殊的感情。

    “这是我们同草原的牧民换的,虞姑娘说了,先圈在村外的空地,另起栅栏当畜圈。”

    程伯将虞归晚的话交代下去,又通知村民晚上去大院,因还有不知情的村民在场,卖盐的事程伯说的很含糊,知情的村民交换眼神,明白这是要分钱了。

    看着这一大群牛羊,村民心头火热,这回发财了!

    羊群进村的时候幼儿还在砖窑那边,妙娘跑来喊她回去。

    第一批砖已经烧制出来,就是很多开裂的,幼儿正皱眉思索问题出在哪,听闻虞归晚回来了,又立马骑上小毛驴往回赶。

    牛车停在院中,葛大娘和几个妇人一袋袋往里搬东西。

    西屋的炕上全是从关外带回来的金玉珠宝,金灿灿的能晃瞎人眼,饶是见惯了富贵,幼儿也还是滞了片刻。

    进门就甩掉外衣的虞归晚拎起水壶咕咚咕咚喝水,瞅幼儿站在原地不动,便从后轻轻推了一把,道:“挡在门口做什么,进去不是看得更仔细。”

    “两车盐就能换这么多……”幼儿嘴巴发干。

    虞归晚抓起一把珍珠,这珠子成色极好,颗颗都有拇指大,莹润泛光,就是富贵人家也少有,草原的牧民说这是他们在迁徙途中于一个深湖中捞的。

    她用半罐盐同牧民换了一羊皮袋这样的珍珠。

    “这个给你。”她将珍珠全部塞到幼儿手上,连同羊皮袋。

    幼儿捧着沉甸甸的一袋珍珠,呆愣在原地。

    第018章 第 18 章

    “一户三头羊, 十户一头牛,金玉宝石各一袋。”

    话音落,挤在堂屋的村民目瞪口呆, 以为自己听错了,知道能分钱,却不知道能分这么多,在催促声中软手软脚上前领走属于自家的那袋金玉,沉甸甸的手感将还处于云里雾里的村民拉回现实,有的直接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日前官府征税,东拼西凑才交齐,谁家都欠着债, 就像大山似的压在头顶, 让人喘不上气,过不了几个月,秋收之后又要交税,更要人命。

    辛辛苦苦种地养畜,眼瞅着过了几天温饱日子, 隔三差五吃顿肉,这一征税, 就是从他们身上扒一层皮刮一层肉。

    宣泄过心中困苦的村民在葛大娘等人的宽慰下抹掉眼泪, 跪在地上给虞归晚用力磕头, 发誓绝不会将盐井的事告知外人, 以后唯她马首是瞻。

    “虞姑娘就是我们的再生父母, 从今往后虞姑娘说什么我们就听什么,绝没有二话!”

    利益能将村民拧成一股绳, 他们不想再被沉重的税收压垮,不想再饿肚子, 盐井就是他们唯一的活路,在官府的眼皮子底下偷偷摸摸又如何,对着干又如何,是官府将他们逼至今日,他们只是想好好的活下去而已。

    视线扫过表忠心的村民,虞归晚轻敲桌面,许久才缓道:“谁要是敢泄漏半个字,我绝不轻饶。”

    自从那些无赖光棍被赶出去后,她也许久不在村民面前动过屠刀,村民险些忘了去年寒冬,她是如何带领狼群同野兽厮杀,又是如何将进村打劫的盗匪射死,远的不谈,就说半月前黑子山,如今可还有活着的贼匪?

    思及此,村民们猛地打了个冷颤,心想回家后定要好好束约家人,不许到外乱说,尤其近期投奔来的亲族,断不可让他们知道盐井的事。

    屋内的烛光不算亮堂,还比不上金玉的璀璨,幼儿坐在最角落的位置,从始至终都未言一句,仿佛一尊雕塑静默在那。

    随虞归晚出关的人,袋中金玉是村民的两倍之多,牛羊亦不缺,留守村中的如葛大娘、佟汉、妙娘、陈妇等也另有份。

    村民散去,跑回家中关紧房门才敢将怀揣的袋子打开,瞬间就被金光闪到眼。

    “嘶——”炕上的老人见状倒抽一口凉气,“这么多?!”

    领回金玉的妇人立马捂住老人的嘴,“娘,小声些,别让人听见。”

    家中有投靠来的亲戚,就住在隔壁那间屋子,不知人心如何,若听去了总归麻烦。

    “还有三头羊,牛是和其他九户共用,”妇人低声说与老人听,“虞姑娘说今日天晚,先不分牛羊,待明日让我们再过去,虞姑娘还说往后牛羊还会更多,我想着先在咱家屋后把羊圈弄起来。”

    “天爷!”老人念了好几声,才用力拽住妇人的手,“如今家中你做主,该如何你自去办,我老了,不中用,帮不上忙,如果你爹和兄弟还在,你也不用一个人苦撑……”

    想起逃难路上饿死的亲人,妇人也抹眼泪,哽咽道:“娘,咱们家的日子会越过越好的,现在也有了银钱,我想送咱们家的几个孩子去跟幼儿姑娘识字。”

    幼儿一直都有教村中的孩童识字,村民不好意思让她白教,日常都会拎些瓜菜过去。

    可拿这当束脩属实寒酸,如今手头富裕了自要重备一份丰厚的.

    给村民分牛羊的事交给葛大娘,虞归晚去看砖窑。

    来这边做工的人还是第一次见到她,听村民说这就是本村里正,又有剿匪之功,身手十分了得,工人被唬的站在一边不敢上前。

    她昨晚就听幼儿说烧出的砖多数开裂,这应是砖胚没打好,烧制过程中温度控制不到位导致,她让负责的工人就此问题做了调整,再烧出来的砖虽然也有开裂,却少了许多,硬度尚可,建围墙足以。

    烧砖和修围墙都需大量劳力,佟汉又去城门口雇了两批人,工钱和先前一样。

    干的活又累又苦,却没有人抱怨,给的工钱合理,又有饭吃,还抱怨什么?别的村子还有饿死人的情况发生,他们被挑中来这干活已是万幸,有人甚至跟村民打听能不能迁到南柏舍,不在村内,挨着修围墙那块也行。

    虞归晚得知这事,没有立马同意。

    “围墙修好再说。”

    这次修围墙并不是只把村子围起来,而是连同附近耕地都纳入,再从村河引流灌溉,工程量十分浩大,几座砖窑日夜不停运作,至秋收也才建了不到三分之一。

    虞归晚还雇了批人将她现在住的大院推倒重整,院墙加高,分正房和东西厢房,有前后院,阿秀和余姐还是在这帮忙做饭以及干杂活,另算了工钱给她们,她们对虞归晚很是感激,做事也越发尽心。

    原本被盗匪烧毁的祠堂也重修了,旁边还多盖一座学堂,幼儿日常就是在这教村里的孩童读书习字,虞归晚则在训练场指导其他人练功。

    无需日日苦练的村民只需照管盐田,其余人也各有事情做,天天忙的脚不沾地,哪怕只是三四岁的孩童,不去学堂读书也要放羊。

    期间镖局的生意不断,虞归晚有意培养底下人,就不再亲自带队,交由程伯、廖姑、佟汉和陈妇,同阎罗娘的合作也逐渐稳定。

    每隔几日,大批的雪花盐就神不知鬼不觉从南柏舍运出,换回真金白银,再分到村民手中,村民再去县城买粮囤在家中,以备不时之需。

    都是逃难吃苦过来的,深知家中有粮才稳妥。

    如今家家户户都修院墙,将屋子围起来,墙头还插着尖锐的石块和骨头,哪个不长眼的敢爬墙头进来偷东西,绝对扎的满身血洞。

    为了能快点修好围墙,除花钱大量雇佣劳力,虞归晚还找匠人做了滑轮。

    朝廷限铜铁,她也是托高脚的关系才弄到少量铁矿石。

    有了滑轮,再架起简易的塔吊,两人高的石块也能轻松吊起,再不用工人慢慢抬。

    这些大石块用来砌围墙的基底,再往上砌砖,就十分牢固了。

    村民开始以为围墙就是修土墙,加半围砖头就顶好,不曾想是要照着城墙的规格修的,难怪要费力烧砖,还让人凿石块,待围墙修好,墙门一关,就如铜墙铁壁,村子安全无虞。

    “到底是虞姑娘想的周全。”

    几个负责监督工人干活的村民也没有闲着,搬砖、拌粘土这些活他们都会干,时不时也凑着说两句话,再想想家中的屯粮和藏起来的金银,只觉得日子越来越有奔头。

    被雇来干活的人听村民闲聊,便凑过来羡慕道:“修围墙可要花不少钱,你们村可真富裕。”

    村民回头看那人一眼,没接话。

    那人不但没怯,反而凑的更近,“那天我看见有好些人赶马车从村子出去,马车上是什么啊,你们知不知道啊。”

    村民的心咯噔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年长那个借口道:“能有什么,货呗!你不知道顺利镖局?那可是我们村的,镖师都是我们自己人,城里的大老爷赏识我们里正,就时常雇佣镖师护送商队,马车上的就是人家的货,要送到很远的地方。”

    那人恍然大悟,又似不甘心,追问:“送一趟给多少钱啊。”

    “哎哟,这我们可不知道。”

    那人还想再打听,村民却借着要搬砖,拐去了另一边,走远了才回头看,记下那人的样貌,报与葛大娘知道。

    “我瞧着那不是个老实的,干活也偷懒,倒是每次放饭,他就跑在头里。”

    佟汉带人护送商队南下,妙娘随程伯前往关外,廖姑和陈妇也各有任务,如今村里的大小事都需知会葛大娘,她拿不定主意的再报给虞归晚。

    听村民如此说,葛大娘就皱起眉头。

    这段时间因为烧砖修建围墙,雇佣的劳力常在村子周边走动,没发现盐田,也总归要提防。

    还有一个让葛大娘十分忧心的地方,村里有大半是寡妇当家,日子长了难免生出再嫁的想法,而雇佣的劳力里头又多半是汉子。

    葛大娘想起前两天余姐私底下告诉她,阿秀每次往那边送饭,都会特意给一个汉子多两勺菜,两人眉来眼去,颇有点意思。

    想着阿秀一个人带孩子,日子也过的不容易,再嫁也未尝不可,只要对方是个老实的,如今再看,就未必了,尤其余姐说的那个汉子和村民描述的好似是同一个,由不得葛大娘不多想。

    她当即说道:“手脚不勤快,又爱瞎打听,留不得,你把人领去幼儿姑娘那里结清这几天的工钱,让他走人。”

    村民点头,跑去找那汉子。

    在这里干活能敞开肚子吃饱饭,工钱也给的爽快,汉子自是不愿意走,跟村民求了半天,村民不吃他那套,喊他快去结清工钱,麻利走人。

    那汉子见求情不成,眼珠一转,当场喊道:“我不走!我同你们村的寡妇阿秀有了首尾,她许我入赘,我也是这个村的人,你凭什么赶我!”

    村民的脸色变难看,眼神也冷下来。

    第019章 第 19 章

    村民将乱囔的汉子带到幼儿面前, 言明因由,还道:“这种人,工钱都不该给他!”

    一直挣扎叫骂不休的汉子见到座上乌发堆起云鬓、彩衣裙钗的幼儿, 脖子就如同被人掐住提起,所有声音梗在咽喉。

    汉子的双眼粘在上面不肯挪,流露出轻薄之意。

    未见幼儿动怒,她只是反手压下看了几页的书。

    自有人会替她教训此等不入流之辈。

    村民一巴掌打上汉子的后脑,呵斥:“乱看什么!”

    汉子扭头要骂人。

    幼儿扫了眼那汉子,眼神利的像刀子,转头对站在旁边的余姐说道:“去把阿秀叫出来,我有话问。”

    再蛮横也是个乡野村汉, 没见过世面, 哪经得住昔日相府千金的盛气凌人,到嘴边的骂通通咽回去,再不老实缩起来当鹌鹑,当心村民又给一巴掌。

    牵涉其中的阿秀从后厨被叫出来,见到被村民押着趴在地上的汉子, 她小脸发白,双手下意识攥紧衣裙, 恐惧如惊涛骇浪般袭来。

    这一幕落在幼儿眼里, 心中已有计较。

    只是……

    她凝神沉思, 迟迟不开口。

    阿秀是葛大娘的表侄女, 葛大娘又在虞归晚跟前很得用, 若汉子所说属实,反倒不好处理, 罚轻了不行,罚重了又怕葛大娘面上过不去。

    另一则, 盐田之事虽未让阿秀知晓,可她到底在虞家干活,难保不发现蛛丝马迹,若她同这汉子讲了这些,不说这汉子的命,只怕她自己也活不成。

    幼儿的沉默使得阿秀愈发不安,脆弱的脖颈往下垂,消瘦的双肩抖个不停。

    “你可有话要辩?”幼儿语气温和,似不想追究那般。

    阿秀摇摇欲坠,掩面只顾着哭。

    倒是那汉子又叽叽歪歪起来,咬定跟阿秀已经生米煮成熟饭,这事不成也得成,十分泼皮无赖。

    他都敢当众喊出那样的话,现在再说也无甚稀奇,就算真有什么,那又如何,阿秀愿意嫁他,也可,只是不能再住在村里了。

    这无疑是晴天霹雳,阿秀顾不上哭哭啼啼,扬起泪痕满满的小脸,抖着声道:“我、我只是想为孩子寻一个依靠,家中没有顶梁柱,我……我……姑娘为何要赶我。”

    同她一起逃难来的村民,如今日子过的都比她好,她也知自己的斤两,打打杀杀的事做不了,想要进虞姑娘的镖局做事,就只能找个靠得住的汉子,她再去求表姑妈,让汉子也跟着去护送商队,哪怕赶马车也行,一样能分钱,总比在村里种地挣得多,这样攒个一两年也能在村里要一块地另建房屋,再不用借住他人屋檐下,让孩子跟着她受委屈。

    幼儿是何等的冰雪聪明,又怎会不知阿秀打的什么主意。

    吃住都在葛大娘家,孩子也是葛大娘帮忙带,就是虞家的这份工也是托赖葛大娘,否则也轮不着她,平时干活倒还算勤快,只是有爱翻主人家东西的毛病,正房是虞归晚住,她不敢去,但是东西厢房,尤其是廖姑住的东厢房,她总找借口要进去。

    幼儿早看不过去,虞归晚许她管家,可她始终有所顾忌,不敢擅自决断,若放在以前,家中有像阿秀这样不知规矩的仆妇,定是要交由管家么么责罚的,要么撵出去,要么让人伢子带走,总不会再留用。

    事到如今,再留阿秀在这终是祸患。

    她不理阿秀的哭求,只道:“你想嫁人,我不拦着,”在阿秀看上来时,话锋又陡然一转,“可葛大娘是你的长辈,又在你投奔来了时好心收留,让你和孩子有口热饭吃,这么大的事,你连知会都不知会,就私自定了,着实让人寒心。”

    “我……”阿秀下意识要辩解。

    那汉子却比她快一步,将她私底下说的全囔囔出来:“呸!那老女人一家都死绝了,收留阿秀为的不过是将来有个人给她养老,既这样,手里的银钱就该给阿秀,没的全把持在自己手里,自己在外管人抖威风,让阿秀来这给人当使唤的奴婢,她安的什么心!依我说,她就该应了我同阿秀的这门喜事,许我入赘,让我替她管了这村里里外外的事,等她老了我也会看在往日的情分上,给她一口饭吃,哼!女人嘛,终没有我们汉子顶事。”

    阿秀拼命给汉子使眼色,让他别再说,可汉子正在兴头上,根本不理她,又许是觉得这事已然板上钉钉,阿秀必定跟自己,汉子越发没顾忌,更不知道门外有人,还将他的这些话听完了去。

    幼儿却早留意到,没有出声提醒,还故意说那样的话引得汉子将他与阿秀的龌龊心思倒出来,目的达成,她似是被汉子的话给气着了,捂住胸口咳嗽不止,生生逼出几滴泪,又指着阿秀。

    “你心里原是这样想,”她看着阿秀,既心痛又失望。

    阿秀不敢认,缩在地上抖如筛糠。

    余姐担心幼儿真咳出个好歹来,赶忙倒了杯温水送到她嘴边,又帮忙顺背,劝解道:“姑娘还是少生些气吧,这事该叫葛大娘来把人领回去,该怎样她们关上门自己解决,犯不着姑娘烦恼。”

    余姐早年经历的多,看人也准,阿秀原先也是个知恩的,就近却像着了魔,爱打听事,占便宜,还老想往正房去,每次都让幼儿姑娘给拦了下来,倒也没有告诉虞姑娘,只是说了她几次,她不听,眼下又闹出这种事,汉子说的话若是传出去,还不被人戳着脊梁骨骂白眼狼,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

    喝过温水,幼儿堵在胸口的那口气也顺了,只是脸色依旧有些不好,病怏怏的,她无力的支着额头,让余姐将事先就算好的工钱拿出来给那汉子,让他先离开,至于他同阿秀的事,需葛大娘点头才行。

    “你若等不得,也可带着阿秀母子一同离开。”

    先反对的是阿秀,她想的是让汉子入赘,而不是跟汉子离开南柏舍,外面是什么光景?到处都有人饿死,她再不想过那样的日子。

    “不!我不走!”

    阿秀扑过来抱住她,却被余姐扯开,“没人逼你走,路都是你自己选的,怪得了谁。”

    余姐也是出于好心,想让阿秀自己醒悟,即使再嫁也不能找这样的汉子,这一看就是满肚子心眼。

    可阿秀非但不领情,还挥开余姐的手,指着她骂:“还不是因为你告的状!同我姑妈说还不算,还告诉姑娘,是不是等虞姑娘回来,你还要跑去她跟前再告我一状,把我赶走了就没人同你争!真是好算计!亏我往日把你当亲姐妹,什么体己话都同你说,你背地里这样害我,见不得我好!”

    将事情告诉葛大娘不假,存的却是好心,没想被这样泼脏水,余姐气不打一处来,一把将阿秀推开,冷笑道:“真是好心当作驴肝肺,你想男人,谁还拦着你不成,要死要活哭哭啼啼装可怜给谁看,现在让你跟这个男人走,你又不乐意,怎么着,赖着不走,心野了,还想把男人往这座院子领啊。”

    “姑娘还在这,你说话不要这么难听,什么叫就要把男人往这里领,你让姑娘怎么想,传出去别人又该怎么说姑娘,你名声烂了不要紧,姑娘以后还要嫁人。”

    越吵越不像话,幼儿也不理,余光转到门边,瞥见那一角靛青终于动了。

    县城有人想和虞归晚买砖头,她今日就是去跟人谈生意的,也准备组建一支自己的商队,砖头和木材往南边运,盐和茶叶就出关,也可以贩皮毛、肉干、陶器,多得是生意。

    谈妥了事,骑马回来,刚到家门口就听到里面吵吵嚷嚷,她就站着听了会儿,鸡毛蒜皮,现下也不耐烦听了。

    她抬脚跨过门槛,手背在身后,也不去看屋内各人的脸上是什么表情,她渴得很,拿起先才幼儿喝了半碗的水,仰头咕咚咕咚喝完,还不够。

    幼儿站起来亲手执水壶为她倒水。

    解了渴,她才一抹嘴,漆黑的眼珠往汉子那方向一转,冷的吓人,“还不滚?”

    汉子连滚带爬跑了,他怕,却又止不住恶从胆边生,阿秀那小娘们儿和他说过,姓虞的也是个娘们儿,县城里的官老爷还被蒙在鼓里,只要他去县里报信……

    汉子露出阴险的笑容,出了村就往县城的方向跑,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狼群盯上。

    阿秀也让葛大娘领回了家,虞归晚没说什么,但在场的人都知道阿秀不可能再回这干活,她求谁都没用。

    “不问问阿秀有没有同那汉子说村里的事?”幼儿还是不放心。

    “用不着,就算知道了也没用。”

    “万一他去告官……”

    虞归晚将今天从土匪窝找到的财宝倒出来,分类细数一番,才漫不经心道:“他也得活着见到官才行。”

    幼儿心头巨震,她早该料到虞归晚会下死手。

    “你打算怎么处置阿秀。”

    她有些后悔没在虞归晚回来前把事情处理了,可做都做了,又哪容得她再后悔。

    扪心自问,为了自己和母亲的安危,她对阿秀也是起过杀心的,否则也不会说那些话。

    虞归晚看过来,也不知是看穿了幼儿心中所想还是别的什么,总之那短促出现的笑容很耐人寻味。

    “你是想让我杀她,还是不杀?”

    第020章 第 20 章

    该庆幸虞归晚现在的杀性稍减, 阿秀知道的不多,能说的也有限,葛大娘又是个忠心的, 回去的当天就将阿秀锁在屋里不许出门。

    阿秀哭天抹泪,盼着那汉子回来找她,期望终落空。

    先不说那汉子半路遭野兽袭击,吓破了胆,已然疯疯癫癫,纵没有这些事,也不会要她,只有她傻透了才会被那汉子哄骗, 还险些搭上自己的命。

    清楚个中原由的村民对阿秀并无多少同情, 大家伙千方百计瞒着的事怎能让一个不靠谱的外人知道,一旦告了官,便是人头落地的死罪,她这是想把全村人都害死,关在屋里饿几顿都是轻的, 这种白眼狼,就该丢到山里喂狼。

    汉子的事和村民的意见都经葛大娘的口说给阿秀知道, 葛大娘还托人去县城问了问, 打听出那汉子在老家原有老婆, 因受不了他成日的打骂, 在一个夜里投了井。

    自那以后汉子更没顾忌, 吃喝嫖赌无一样不沾,讨债的堵上门扬言要剁他两只手, 他才不情愿的去城门口找活干,恰巧就来了南柏舍修围墙, 见这里的村民日子过得好就心生贪念,将阿秀诱骗到手,欲夺钱财后再将阿秀母子卖了,他连拐子都找好了,只等事成。

    被关了三天,每天就只有一碗水和一个冷硬的馒头,阿秀早服软了,再闻这些事,顿时倒在葛大娘怀里哭得死去活来。

    见她这样,葛大娘心里也不落忍,可想到她做下的糊涂事,才软下去的心再度硬起来。

    “你寻的人若是个老实本分的,我如何能不答应?偏生你糊涂,瞧上那么个东西,亏的没闹出大事,你也还能留在这里,虞姑娘那里你是不用想再回去了,这些天老实在家,别出去讨人嫌,这两天村里传的闲话可不好听,我只保你这一次,再有下次,我可不管了,由你自生自灭。”

    “姑妈……”她后悔信了那汉子,落的如今这般下场。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葛大娘留下一句话就把阿秀的孩子抱出去了,阿秀做的事让她寒心,可稚子无辜,她是看在孩子的面上才没把阿秀赶出去。

    阿秀瘫坐在炕上,像被抽了魂。

    事情传到幼儿的耳朵,她什么都没说,只是从自己的柜子里挑了一匹布让余姐送过去,让葛大娘得空了给孩子做两件衣裳。

    这是虞归晚让佟汉从南边带回来的,还有几匹上好的绸缎,都给她了。

    近几日虞归晚又复忙碌,早将阿秀的事忘到脑后。

    她要组建商队,村里挑不出人手,就想从修围墙的工人里头选,消息一出,报名的工人险些将她家的门槛踏平。

    修围墙固然有工钱,到底挣的不多,他们想多挣点钱但苦于没有门路,如今机会摆在眼前,抓不住的才是傻子。

    商队走南闯北是危险,可在这干活的这些时日他们也听说能分不少钱,每次也是全须全尾回来,没见谁受伤。

    几个有胆色的工人趁吃饭的空,凑在一起嘀咕:“春婶子的男人,你们那天瞧见没?可不就是护送商队的镖师,去了南边一趟,分了四五十两银子,还有几匹鲜亮的布,嘿,听说那些布是南边的富贵弟子才穿得起,一匹要二三两银子。咱们比不得人家,可跟着跑跑腿,总能分到个几两吧,不比在家喝西北风强?咱们现在是有活* 干,等围墙修完呢,又上哪里找活,我算是瞅明白了,想吃饱肚子,就得像南柏舍的村民一样,往外跑。”

    “谁说不是,”另一个工人接过话头,“南柏舍的妇人也厉害,你们是没瞧见,骑着高头大马,腰挎大刀,后头跟着好几辆马车,车上全是从关外运回来的好东西。还有个八/九岁的小姑娘,哎哟!那才了不得,听说她是虞里正的徒弟,砍土匪跟砍菜瓜似的,一刀一个准,这般年纪就已经往关外跑了好几趟,关外是什么地方?那些杀千刀的东辽狗可是见人就抢,寻常商队都不敢去,她就敢,你们就说厉不厉害吧。”

    又有另一个工人出声:“光在这羡慕别人有什么用,咱们也去报名。”

    刚才还说的起劲的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迟疑道:“让杀猪倒还行,砍山贼土匪可不敢,见着拦道抢劫的我都吓的腿软了,虞里正能看得上咱们这样的?要不先等等看,不是有几个人去了嘛,看他们回来怎么说,我瞧着还有两个妇人,她们要是都能去,咱们应该也行。”

    这些都是春婶按虞归晚的吩咐故意透露给工人知道的,其实她家佟汉分到的钱远不止这个数,若不是家中孩子年岁还小,又无老人帮着看顾,她都想随陈妇去关外。

    如今她在村中帮着管理工人,给工人派活,哪个擅长做什么、品行如何,她都门清。

    为商队选人,也不是谁都行,虞姑娘说了胆色、狠劲缺一不可,绝不要见着劫匪就吓得刀都拿不起来,跑也跑不动的,这种人即使入了选也是白送死。

    “娘,名册写好了,上头姓名长相籍贯都写得清楚,朱砂圈出来的是我认为可用的,你拿去给里正。”

    端坐在桌前的小女娃将写好的名册递过去,她叫佟潼,是春婶的女儿,脑袋瓜十分聪明,跟着幼儿读书识字,如今已会读能写,算数也厉害,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快点长大,能早些拉开弓,能如廖姑那样骑马带队出外闯荡。

    春婶接过名册翻看,她虽不识字,却爱看女儿写的字。

    “我女将来必有大出息。”

    农户人家的女儿鲜少有识字的,进学堂的更没有,起初村中的学堂办起来,送过去的也是男娃,是虞姑娘下令所有适龄孩童都必须读书,村民才将女娃也送过去。

    有了卖盐分来的钱,送娃读书的那点束脩也算不得什么了。

    至于学堂先生,幼儿姑娘琴棋书画无所不通,一人就能顶外头的十个人,村民就觉得她好,从未想过从外头请先生,外人到底不如自己人信得过。

    虞归晚看过春婶拿来的名册,满意点头,还破天荒夸了句佟潼的字写得漂亮。

    这可把春婶给乐坏了,能得虞姑娘夸奖一句,比什么都有分量,要知道虞姑娘轻易不夸人的,就是廖姑也少见她夸,多是严厉教导。

    正在边上啃蒸饼的廖姑很是不服气,鼓着腮帮子哼道:“这有什么,我也能写。”

    她那一□□爬字,连幼儿这个老师看了都脸红,她怎好意思拿出来跟佟潼这一手端正的楷体比的。

    “你那字贴在门上倒是能驱邪避凶,”虞归晚难得说一回玩笑,转而又对春婶吩咐道,“就按名册上的把人叫来,合适的就留下,再统一训练,无需像镖师训的严,也要能保命。秋收后有一批木材要运去南边,就让他们跟着,去关外的还用原来的人。”

    “哎,晓得了,我这就去办。”春婶风风火火的走了。

    虞归晚回房继续画关外的商路图。

    桌上散开的羊皮都是程伯等人记下的路线及标注的地形地貌,不识字就用记号,倒也十分详细,所途径的部族有多少人口、牛羊、服饰图腾是什么都记得清清楚楚。

    越往草原深处,记录的部族就越多越繁杂,有几个部族还从未有商队到过,他们吃的盐巴都是在迁徙途中偶遇的其他部族换来的,他们不懂关外通用的喀木六族的语言,想换盐就只能用手比划,他们有珍珠、金块、罕见的香料和药材。

    “这些人长的很奇怪,眼珠子有蓝色,也有灰色,头发也是,说话叽叽呱呱,我们一个字都听不懂,他们也听不懂我们说的,换盐时颇为周折,还以为他们是劫匪,想抢我们的盐。”廖姑吃完蒸饼,跑进来趴在桌边,小嘴不停说着在草原深处的所见所闻。

    她跟陈妇带的队伍出关后就和程伯祖孙俩分开走了,她们往西边,途径草原,中途还经过一片戈壁滩,在那发现不少残垣断壁,遇到的这支蓝眼睛部族就是在戈壁滩之后,换回来的香料和药材在回到偏关后就有识货的商人想买,出价很高,她们不敢擅自做主,全带回来了,现下就在后院的库房放着。

    虞归晚大概猜着她们是到了哪,却也没有十分确定,打算下次亲自带队去一趟。

    库房那几箱婴儿手臂粗的人参、双掌那么大的雪莲在大雍可是价值连城,幼儿说光那一支人参,在盛都就能换足够全村人吃的粮食。

    “这样好的参,就是皇宫里那些贵人的私库都未必有,你们也是撞了好运,用一罐盐就能换到这些。”话说的轻巧罢了,幼儿也知廖姑她们是历经了重重危险。

    这么好的东西,别人得一支都小心珍藏,虞归晚却拿出来让余姐接连几天都用老母鸡煨人参鸡汤,把家里几个人吃的肝火虚旺,晚上热的觉都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