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第七朵雪花(四)
回家路上贺枫怀没闲着, 她回家这条路线是提前做了规划的,沿途到哪个城市停,跟什么厂家联系取货……她自个儿心里都有数, 能买的全买, 能囤的全囤, 保证一点不落下,有好几个倒闭的工厂, 她把人家厂子里的机器全给买下来了,也不管自己会不会用。
反正身上这些钱不全花完她难受,留到末世也不过一堆废纸。
期间史鸿文联系过她, 彭畴也联系过她, 不过贺枫怀没心思跟这俩人废话,电话她也接,但张嘴就要钱, 给钱才说话,不然没得聊。
史鸿文不敢置信自己的女朋友居然成了个满嘴只有钱的势利眼,他想找贺枫怀回去拍婚纱照, 毕竟都预约好了,他搁朋友圈也预告过了, 谁知贺枫怀转身辞职拍屁股走人,临走前还不忘在大学群亲友群宣告俩人分手原因。
他不给钱就说话,这贺枫怀怎么忍?她在末世那七年落下了不少后遗症, 其中一个就是对男人彻底失去兴趣。因为她见过太多太多灭绝人性的事, 都是男人干的, 他们仿佛随着末日的到来彻底退化成了没有理智与廉耻的野兽, 在毁灭之前尽情狂欢。
史鸿文换号码打也没用,在贺枫怀把钱花得差不多之后, 她把剩下的钱全取出来买了黄金,数量不多却有用,盛世古董乱世黄金这话不是说假的,即便后期各大基地发行了自己的专用通行券,但黄金才是真正的通用货币。
就是贬值的厉害,一根大金链子顶多换一包方便面。
贺枫怀坐在火车上单手托腮,她出神地望着窗外风景,耳边是车厢内嘈杂的人声,火车行驶过轨道所特有的轰隆声,电线杆以极快的速度倒退着,一切是那么安静、祥和,这样的风景,很快就再也看不见了。
她说不出心里是种什么感觉,眼睁睁看着天灾降临,贺枫怀并不能坦然接受,但她也没有足够的爱心去呼唤世人自救,上辈子很多时候贺枫怀都很期盼毁灭,人类一起灭亡再好不过了,所以当真正的恐怖末世出现,贺枫怀不像其它人那么绝望,她甚至有种“啊,终于来了”的放松感。
火车上人来人往,贺枫怀买了张坐票,倒不是没钱买卧铺,她就是想再感受一下这种人山人海水泄不通的感觉,人与人之间还能正常相处,不会一见面便掏刀子,为了半根发霉的火腿肠杀红眼。
列车员推着餐车沿途叫卖,贺枫怀依旧望着窗外,站点停靠,她身边的乘客换了人,是个挺年轻的小伙儿,二十出头的样子,时不时偷觑贺枫怀。
贺枫怀的肌肉记忆叫嚣着想把对方弄死,理智则告诫自己这是犯法的,至少目前是。
可能是不想错过机会,年轻男人在下车前很不好意思地主动跟贺枫怀搭话,想要加个好友,贺枫怀笑了笑婉拒掉,年轻男人很失望,却也不好意思继续纠缠。
他下车后贺枫怀身边没再坐人,她不吃不喝不上厕所,不跟任何人说话,对面乘客邀请她炸金花也被她拒绝,她就一直一直看着外面的景色,从天空到树木,从飞鸟到电线。
晚上七点二十三分,贺枫怀到达老家惠城高铁站,她没着急回家,因为她联系了好几家供货方,定金已经付过,尾款预存在手机里,等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由于贺枫怀相当爽快,供货方给她抹了个零,直接便宜了好几千。贺枫怀干脆进了家超市,把能买的全买了,她囤了相当多的水果,一天一个的话祖孙三人少说能吃个几十年,但再多来点贺枫怀也不嫌弃,多多益善。
她找了个人少没监控的地方,弄出辆摩托车,还拿了俩头盔,回老家路上肯定经过县城高中,她要去把妹妹接回家,今天是五月二十八号,距离天灾降临只剩下八天。
县城高中今天正巧带学生认考场,贺枫怀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老师肯定觉得她是个神经病,马上高考了却要把孩子带回家,那不是把人毁了吗?
但贺枫怀赌不起啊,她当然知道凡事不可能都按照自己想的那样发展,天灾可能来也可能不来,那她要冒这个险让妹妹去参加高考吗?
妹妹所在的考场有好几千名学生,校外更是聚集了无数送考老师及家长,一旦大雪降临,所有人寸步难行,学校肯定会把学生接回去,然后呢?
这场雪是要下足三个月的,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都在下,雪花像大团大团的棉絮从空中跌落,浓密的把整个世界变成白色,学校食堂每周采买一次,请问在无法出行的情况下,他们要怎么样维持数千名学生的吃饭喝水还有精神状况?
大雪来势汹汹,城市建筑还好些,许多农村直接房子压塌了,地里的庄稼死了个精光,上辈子还有网时,贺枫怀看到过上了年纪的老农痛哭失声的报道,辛辛苦苦地里刨活,一场大雪便让所有努力付之东流。
学生们还梦想着去往大学,实际上他们连高考都无法完成,县城设施一般,大雪不仅阻塞交通,还压垮了线路,车上的雨刷刚推开一下,立刻又被雪花盖满,就是这么来势汹汹。
贺枫怀把头盔取下挂在车把上,单脚踩地等妹妹出来,她已经想好了,逮也要把妹妹逮回去,假如,贺枫怀的意思是,假如真的有意外发生,天灾没有降临——假如有这个几乎为零的可能性,贺枫怀想,大不了复读一年,她妹上学比同龄人早,复读一年也没啥。
为了表示歉意,妹妹的大学学费生活费都由她出,以后买房也写妹妹的名。
来来往往的学生老师走过路过难免把眼神儿朝贺枫怀身上瞟。
她剪了非常利落的短发,如此炎热的天气,贺枫怀穿了一身黑,工装裤搭背心,从重生以来天天在太阳底下跑,有时间就锻炼,想把身手捡回来,所以晒了一身健康的蜜色皮肤,还练出了肌肉,再加上这辆如此之酷的摩托车,属实是吸睛。
贺枫怀还在胡思乱想,突然感觉熟悉的高温降低了,她心里正想着有没有一种可能天灾不会降临,妹妹可以正常高考读大学时,气温一低,当时把贺枫怀吓一跳,心想自己还有这言灵属性呢?
结果一扭头才发现,是她妹站在旁边。
“回来了?考场认的怎么样了?”
了了点点头。
贺枫怀犯愁要怎么跟妹妹说才不会被当成神经病,最后她决定撒谎:“姥姥身体不舒服,所以我回来看看,你离高考不是还有几天吗?要不跟我回去,等高考前我再送你来。”
这话说得相当离谱,没有哪家家长会这么不着调的,一般家里老人就是真去了也得瞒着,生怕干扰孩子考试。
了了说:“请假。”
贺枫怀有她班主任号码,可了了答应不代表班主任也答应,班主任觉得这个姐姐实在是太不靠谱了!哪有高考前一星期把学生带回家的?
可惜他不答应也不行,贺枫怀就是走个流程知会他一声,妹妹她是绝对一定肯定必须要带走的,天王老子来拦也没用。
好在妹妹没说什么,很听话地就上了后座,贺枫怀把同款头盔给妹妹戴上,说:“坐不稳就搂我的腰。”
了了背着书包没说话,贺枫怀一路风驰电掣,她自己都觉得这速度有点惊人,妹妹居然一点都不怕。
姥姥不知道两个孙女今天会回来,正坐着小马扎拎了个竹篮在家旁边的巷子里,跟一群老姐妹搓苞米,金黄的苞米粒落进篮子里,摩托车声响起后,老太太一瞅,没认出来,直到贺枫怀取下头盔,她高兴极了,苞米一扔,双手搁围裙上擦擦便迎了上去。
对姥姥跟妹妹来说,上次见到贺枫怀是过年,可贺枫怀却是足足有七年多的时间没有再见过妹妹跟姥姥,在学校门口她忍住了,在家门口她也忍住了,甚至乖巧地把摩托车推到家门口,又来帮姥姥拎小马扎跟篮子。
可一进家门,门一关,贺枫怀终于爆发了!
她转身就扑进姥姥怀里,怕哭声被人听见,死咬着牙肩头剧烈颤抖,把姥姥吓了一大跳,还以为她是在启山市让人给欺负了,连连安慰。
老太太也不问什么事儿,就跟小时候照顾孙女那样,轻轻拍贺枫怀的背,了了则将小马扎跟篮子都拎进屋子,远在首都的贺枫怀突然回来,周围的邻居肯定好奇,要不了多久,这个家就得迎来一大堆吃瓜群众。
贺枫怀是真没忍住,她怕姥姥担心,哭过后便抹了把脸,对姥姥说:“姥姥,我不结婚了。”
姥姥慈爱地看着她:“不结婚就不结婚,又不是活不下去,值当你哭成这样的?”
贺枫怀没法把上辈子的事儿讲给姥姥听,她一点苦都不想让姥姥跟妹妹吃,所以就把这场崩溃推到了史鸿文身上,“姥姥,我以后就留在惠城,留在家里,你看行不行?”
姥姥欣然同意:“行啊,有什么不行?你是大人了,你想干啥,姥姥都支持你。”
贺枫怀差点又哭出来,这回她真忍住了,姥姥开始问她饿不饿,吃没吃饭,怎么看起来瘦了这么多……贺枫怀觉得,她姥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自己这个月体脂下降不少,但绝对没瘦,甚至还重了好几斤,但是在姥姥眼里,她就是瘦了,得多吃点补回来,可能这就是你姥姥觉得你瘦了吧。
第152章 第七朵雪花(五)
贺枫怀只允许自己的软弱短暂存在个三五分钟, 时间就是金钱,家里这小楼还得她重新加固呢!
手艺是在末世一点一点自己琢磨出来的,毕竟想找个遮风挡雨的地方难, 想保住能遮风挡雨的地方更难, 哪怕天灾中已经死了许多人, 可全球近百亿,再偏僻的地方说不定都能碰着人。
瓦工木工泥工电工基本全能干, 还有一把子力气,就是现在的身体还没经历过天灾,所以可能稍微有点弱, 但慢慢干着就好了, 贺枫怀打算在村子里找几个人帮忙,给钱,她想趁着这个时间去地里把能收的蔬菜粮食都给收了。
不过不能现在就收, 会被当成贼,等六月五号前一天夜里再干。
因为雪下得太大,哪怕农村也没人出门下地, 大家都觉着这雪顶多下个几天就停,谁能想到一下三个月?别说三个月, 就三天,那地里种的庄稼基本就全死了。
往年也下过大雪,而天灾与普通大雪不同得是, 它会带来极度低温。
贺枫怀查过, 启山市有史以来最低气温是零下十八度, 贺枫怀租的房子里有个温度计, 天灾降临时直接冻炸了,没断网之前据说有零下六十度左右, 后期还要更低,大批的老人与小孩死去,成年人同样不好过。
有时候贺枫怀苦中作乐地想,兴许绝对零度并不只在理论上存在,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姥姥准备做饭,两个孙女一个上班一个上学,但老人家还是习惯每隔几天就给她们晒晒被子,前不久小孙女突然不住校了,每天从学校往返,贺姥姥有点担心是在学校受人欺负,她原本想跑去学校问问老师,被小孙女拦住,说是宿舍太吵不能专心学习。
姥姥没上过学,认识的字不多,孙女们说啥她信啥。
贺枫怀主动要求帮忙摘菜,农村天然气不普及,用的大多是电或者煤气,姥姥喜欢柴火饭,家里还有灶台,这是贺枫怀永远无法忘记的美好回忆,小时候她就喜欢守在灶台边看姥姥烧火煮饭,柴火烧的饭可香可香啦,那是在大城市找不到的味道。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其它事儿都得往后捎捎。
“了了,拿个盆给我!”
贺枫怀手上沾了泥土,便使唤妹妹。
姥姥炒了三个菜,贺枫怀想着要不再去镇上灌点液化气回来,空间里也有,可贺枫怀不嫌多。
韭菜炒蛋,冬瓜炒虾糕,醋溜土豆丝,再加个紫菜汤,贺枫怀一气干了三碗,她们家的碗是海碗,拿来吃面都行,往常贺枫怀的极限是三分之二碗。
贺枫怀每天东跑西跑,饭量当然变大了,她在末世没吃过什么好东西,回来这一个月基本天天外卖,以后想要这种不健康都没机会,所以她痛痛快快吃了个爽。
然而外卖跟姥姥做的饭没法比!
“怎么吃这么少?”
贺枫怀一眼看见妹妹碗里那只有三分之一的米饭到现在没怎么动过,她皱着眉:“多吃点才有力气,吃不饱会受冻的,乖,多吃点。”
姥姥叹气:“小囡这阵子没什么食欲,可能是高考压力太大了。”
姐妹俩长大后姥姥才改口叫名字,小时候就大囡小囡的叫,到现在也没完全改过来。
贺枫怀确认妹妹不吃后,丝毫不嫌弃地把妹妹碗里的饭倒过来,一顿风卷残云,三菜一汤收尾的干干净净,她吃得很快却不狼狈,吃完抽了张纸巾擦嘴,说:“姥姥,了了,我有话跟你们说。”
她本来是不想让姥姥妹妹担心的,可转念一想,已经五月二十八了,距离天灾仅剩一周,早说早做准备,一家人齐心协力才能在末世里活下去。
……
贺枫怀没有刻意夸大,甚至轻描淡写,她原以为姥姥跟妹妹肯定不信,说不定还会觉得她精神不正常,结果出乎意料,姥姥没怎么惊讶,妹妹也没怎么惊讶,于是便显得贺枫怀很惊讶:“你们……你们不觉得我是在胡言乱语吗?”
姥姥虽没读过书,却有着她独特的智慧:“我活到这把年纪,什么没见过?那几年闹饥荒……听说都有人换孩子吃,之后又有干旱,大洪水,大地震……下大雪又算得了啥?”
贺枫怀僵硬地看向妹妹,妹妹面无表情,想象中的“因为我不给她去高考妹妹生我气甚至跟我反目成仇”的戏码完全没上演,反倒让贺枫怀大跌眼镜,这跟说好的不一样!
贺枫怀没说自己重生的事,只说在首都得到的消息,反正姥姥跟妹妹也没法去查,她看着乐观的姥姥,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了了,姐姐不是不许你参加高考……如果姐姐说的天灾没来临,你成绩很好,复读一年照样考得上,作为补偿,姐姐以后给你买套房子,好不好?”
了了点了下头,贺枫怀心里有愧,她读过大学,知道大学意味着什么,可妹妹却很可能永远读不了……
为了取信最亲近最爱的两个人,贺枫怀没有隐瞒空间的存在,她不怕姥姥或妹妹说出去,毕竟大雪开始下后,她们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离开村子,说又向谁说?姥姥跟妹妹又不傻,空间就是她们一家的救命稻草,怀璧其罪,只有守得住秘密才能真正活下去。
了了没说话,也没表示惊讶,贺枫怀自动脑补成妹妹有大将之风,中午村子里大部分人家都会睡个午觉,贺枫怀趁这机会跑到离村子比较远的无人路段,从空间取出一辆大货车,再把加固房子所需要的材料装上去开回来。
这是为了掩人耳目,不然院子里突然多出一大堆材料不好解释。
她开着大货车进村,吸引到了不少在村头超市打牌的人,贺枫怀力气大,自己从车上往下卸,围观人多了她就解释说自己租的车,买材料想把家里房子重新装一装,姥姥年纪大了怕不方便。
姥姥以前在村子里很是被人可怜,她年轻丧夫,一个人把女儿拉拔大,省吃俭用供贺寻读书上学,好不容易女儿结婚生子,眼看能享福了,结果遇上个陈世美,带着俩女儿回了村子,之后更是抑郁自杀。
提起贺姥姥,村里人很多人都觉得她可怜,一直到贺枫怀考上重点大学进了外企年薪百万,大家才说,贺姥姥大半辈子都是苦的,幸好大孙女争气,以后养老不用愁。
小孙女读书也厉害,接连三次模拟考都是全市第一,老太太也算苦尽甘来了。
姥姥笑眯眯地看着大囡折腾,贺枫怀不让她跟小囡搬东西,让她俩帮忙递工具,自己披个外套戴上草帽就爬上了房顶,叮叮当当敲不停。
原本打算留五天改造房子,没想到在姥姥妹妹的帮助下三天就成了,贺枫怀庆幸当年建房时自己特意弄了个地窖给姥姥留着存大白菜,现在重新修缮一番,地窖里又能放不少东西。
偶尔她也会开玩笑般提醒村里的老人家,说她在启山市的朋友告诉她未来几天会下很久很久的雪,可惜没人信,不是每个人都是她姥跟她妹。
家里的两层小楼上面还有一阁楼,贺枫怀把原本的玻璃花房给掀了,换成太阳能板,又自改了家里线路,这样以后只要出太阳就有电用。
地暖是以前盖房子时装的,当时她怕姥姥年纪大撑不住冻,现在则都换成了更好的材料,姥姥养了几只鸡,贺枫怀也全给收进了空间里。
收进去的任何物品,无论死活都会维持最初的模样,贺枫怀原本还担心这样种子放进去不会长,但她随意洒了几颗后发现,放进去静止的物品才会维持原样,种子埋进空间的土地里,不仅能长,还长得飞快。
“姥姥,我上街去了啊,你记得把被套衣服都洗一遍,让了了帮你晒。”
贺枫怀开着大货车吩咐姥姥妹妹,虽然她存了很多水,可空间里没有太阳,所以她想把家里的四件套全洗一遍晒干放起来,能省则省,谁也不知道末世究竟会持续多少年,省着用总是没错的。
姥姥点头,她跟村里其它舍不得用电的老人家不一样,贺枫怀上班后就开始给家里换各种家电,洗衣机空调电视都很常见,她还买了洗碗机洗地机烘干机……总之贺枫怀的目标是,能不让姥姥妹妹动手干活,就绝对不让。
正好今儿还是大集,望着人头涌动的街道,贺枫怀心里无比平静。
她永远也做不成救世主,她只想在动荡不安的末世里与姥姥妹妹偏安一隅,而眼前这群鲜活的人,贺枫怀已经没有了拯救的冲动,她整个人的灵魂似乎都在末世中被燃烧殆尽,那口气儿没了,剩下的只是一点点执念。
这种情况并不少见,在末世之中,拥有丰富的同情心与共情能力绝对不是什么好事,贺枫怀曾经因为心软,听信了一个小男孩“妈妈病了求求你帮帮我”的话,差点被对方的父亲叔伯剁成肉块下锅。
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她唯一能做的就不去主动害人,这是她身上仅剩的美德,而对于那些胆敢来犯的敌人,贺枫怀从不留情。
她杀过老人,杀过孩子——她还有没有人性贺枫怀自己也不清楚,有时她分不清对着姥姥妹妹露出笑容的那个自己是不是真实的。
过了今天,贺枫怀手上的钱是真的花光了,她谎称家里要开饭店包圆了几十个煤气罐,又进超市扫了一圈货,新上架的卤味全被她买走了,像这种熟食买得再多也会先吃完,所以贺枫怀特意买了烹饪工具书,打算以后自己琢磨着做菜。
末世生活久了,普通人在温饱线上挣扎,哪里还有余力去在意味道好不好,能吃就不错了。
买完后找个没人没监控的地方塞进空间,两手随便提点回家,顺便给妹妹买了一大串冰糖葫芦——不是开玩笑,真是一大串,连人家插冰糖葫芦的垛子都买回去了。
家里院子、一楼二楼的阳台甚至是阁楼都挂满了洗完的被套床单跟衣服,姥姥念叨着一只狸花猫,那猫从上个月起就老来家里蹭饭,吃饭就跑,很没猫德,姥姥心想要是下大雪,小猫怎么办呢?
贺枫怀淡定地取出一个捕猫笼,她从彭畴那要了很多钱,多到没地方花,猫粮狗粮都买了,说实话,在末世哪怕是猫罐头都是人人趋之若鹜的美味。
姥姥出去找小猫,妹妹突然递了张卡过来,贺枫怀不解:“怎么了?”
了了言简意赅:“钱。”
贺枫怀正想问,她又说:“彭畴给的。”
得,贺枫怀没想到妹妹会在得知末世后去问贺枫怀要钱,她们姐妹俩里向来是贺枫怀更恨彭畴,因为彭畴出轨那会她有记忆,但妹妹很听话,因为她恨彭畴,妹妹也从来不接受彭畴给的钱,平时碰着彭家人更是一声不叫。
彭畴家住隔壁村,离这步行二十分钟,彭家人向来以一种施恩的态度对待贺家,当初贺枫怀去改姓,彭家奶奶差点被气疯,当场说要是改姓以后就不认这门亲,饶是如此,贺枫怀还是把姓给改了。
两个村子离得近,地还靠在一起,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她们再有出息彭家也不放在心上,考上好大学又怎么样呢?大学生出来给小学学历老板打工的情况比比皆是。别的不说,贺枫怀成绩再好,她能赚得比彭畴还多?
贺枫怀屁股还没坐热就又上街去了,这次她骑妹妹的电动车,去了家养鸡场,这家养鸡场规模不大,贺枫怀买了一万多枚鸡蛋,看到人家厂子里有孵蛋机,愣是软磨硬泡以新机的价格弄了两台,老板说帮忙送她不要,转头出去买了辆小货车,自己弄走了。
大集还没结束,贺枫怀把地摊上的盗版书也给买了下来,这些盗版书封面跟内容不说是一模一样,也得是毫不相同,可打发时间肯定够用。
原本贺枫怀的囤货清单里没有儿童玩具,只是钱花不完她心里难受,干脆在批发市场买了一堆小孩子才爱玩的东西,要不是妹妹长大了坐不下摇摇,贺枫怀甚至想弄两个回去每天没事儿就唱妈妈的妈妈是姥姥。
仅剩的几天太平日子一晃而过,时间很快到了六月四日,贺枫怀白天睡了一觉,晚上准备去做贼,这两天她把附近几个村子的地都给溜达完了,邻村有人种西瓜,这种西瓜成熟期大概在六月底,但大雪一下全得玩完,贺枫怀打算去摸西瓜呢。
哪怕是晚上,气温依旧高得吓人,这也让贺枫怀的天灾说愈发取信于家人,姥姥感觉不太好,她总觉得自家花钱买东西天经地义,可这随便去摘人家地里的瓜……
贺枫怀没告诉姥姥,她不仅要摸瓜,还要摸其它的。
她穿着方便行动的衣服,一身黑,手里只拿了个手电筒,了了有样学样,姐妹俩穿得一模一样,告别姥姥出门做坏事。
临走前贺枫怀安慰姥姥:“您别担心,我手头还有不少钱,要是不下雪,我到时候就去给钱,要是下雪了,拿了人家的瓜,我给他们换成物资。”
姥姥顿时心安,叮嘱姐妹俩务必小心,贺枫怀想让妹妹留在家里,但了了摇头,她转念一想,出去也好,多锻炼锻炼,早点适应末世的特殊气候,这点高温算什么呀,以后有得受呢!
贺枫怀放东西进空间有一个范围,她看了眼时间,明天高考,第一门考试从九点钟开始,所以她记得很清楚,也就是从九点钟开始下雪。
姥姥在家里等了好久好久,天快亮两个孙女才回来,一身风尘仆仆不说,贺枫怀还抱了两只小狗。
这狗是她俩回来时在村头那间没人住的破屋子里发现的,两只小狗不停地叫,贺枫怀想起空间里那数不清的狗粮,干脆抱回来了,她们家从小到大都没养过宠物,这两只狗养一养说不定能看家护院,再不济还能陪姥姥解闷。
实在不行,当储备粮也成。
姥姥不知道大囡心里想啥,倒是笼子里野惯了的狸花猫看到两只小土狗后凶得很,恨不得扑上去给它俩挠一脸的土豆丝。
这个点没人睡得着,祖孙三人坐在客厅沙发看电视,今天高考,到处都是道路管制,到底会不会下雪,等到九点钟就知道了。
早上姥姥烧了绿豆稀饭,配酱黄瓜跟小葱炒鸡蛋,还烙了小饼。
一切跟以往没有什么不同,对世界上的所有人来说,都是无比寻常的一天。
八点五十分,依旧燥热难当,昨天晚上的天气预报说今天是四十四度,相当不吉利的数字,往年真没热成这样,哪怕有些城市热得厉害,也不可能全国各地,甚至是全世界各地在六月初都上四十度。
据说北极熊都热脱毛了。
贺枫怀走到院子里看向天空,刺眼的太阳,今天若是消失了,就要到三个月后才能看见。
四周一点声音都没有,风不吹草不动虫不鸣,被放出笼子的狸花猫还有昨晚捡回来的两只小土狗,这会儿都病恹恹地趴在客厅瓷砖上,动物的感观远比人要敏锐。
贺枫怀希望天灾不要来,哪怕有再多麻烦她也是这么希望的。
八点五十九分。
了了往窗外看去,她能感受到空气中最细微的变化。
九点零分零秒。
大雪准时降临,一眨眼便吞灭了所有颜色。
第153章 第七朵雪花(六)
在第12个电话依旧没人接时, 一名老师长长地叹了口气,她从大巴车上下来,望着空空荡荡的考点——考生们都已经进入考场, 离正式开考时间只剩下五分钟, 但那个缺席的女孩, 到现在都没有消息。
“还没人接电话?”
另一位送考老师走过来,“不能够啊, 昨天人不是还来学校了?她成绩那么好,今年冲个高考状元很有希望的。”
老师摇头:“一直打电话一直没人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两人说着, 便异口同声再度唉声叹气, 今天是高考,哪怕是平时成绩再差的学生缺席她们都会着急,何况是蝉联三次模拟全市第一的了了?那孩子只要正常发挥, 稳进重点大学,可早上在学校集合时就没见着人,老师们电话打了又打, 总是没人接。
马上开考了,依旧不见踪影, 这可是高考,高考啊!
正在老师们为此可惜之时,突然有什么东西砸到了身上, 由于太过吃惊, 大家迟钝数秒才反应过来——六月下的什么雪?!
惊讶的情绪只持续了片刻, 与大雪同时到来的还有极度低温, 昨天天气预报说今天有44度,连考点门口的武警都穿得短袖, 因此温度一降,所有人都没来得及反应,老师们快速回到车上,就这么短短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外面地面已经积了厚厚一层雪。
六月下雪,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难不成谁有什么天大的冤屈?
“怎么回事啊,天气预报说今天会下雪吗?”
“没有,我昨天还特意查了,今天44度,一整天连个风都没有。”
“六月下的哪门子雪?”
太古怪了这个天气,从没听说过有六月下雪的,而且是这么大的雪花……老师靠在车窗上往外看,司机第一时间打开了车里的空调,可惜温度并没有上升,甚至于引擎都因极度低温熄了火,考点门口站岗的武警眨眼间成了雪人。
先不说六月到底可没可能下雪,光是这雪的势头就让人心里极其不安,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雪啊?刚才车外面,那雪花砸到头上身上都生疼,一大团一大团,跟棉絮一样厚重。
长到这个年纪谁没见过几场大雪?可像今天这么大的却是头一回。
“好冷,冻死我了!”
穿着夏装的老师们抱紧双臂瑟瑟发抖,感觉整个身体都快要被冻僵了,呵出去的气像白雾,呼进肺里的气却又冷得像刀子,哪怕用手捂住口鼻,也无法阻挡四面八方的寒气。
好冷好冷好冷,真的好冷好冷!
司机试图发动车子失败,冻僵的手连手机的指纹密码都对不准,谢天谢地还有网,各大门户网站及软件的首页都被大雪占据,大家这才知道,原来并不是只有惠城下雪,全国各地,乃至于全世界各地,全都在下!
网上有人在呼吁不要恐慌,让大家注意保暖,但谁都知道今天是高考第一天!而且这么大的雪,车开不动怎么回家?哪怕回了家,吃什么喝什么?
所有人都想知道这场雪到底什么时候停,虽然说天气预报向来不怎么准,可今天未免太过离谱,六月飞雪,天寒地冻,气象局难道一点异样也没侦查到吗?!
考场内的学生与监考老师同样受罪,哪怕一部分学生想要坚持答题,可衣衫单薄的他们手刚伸出来就发硬发僵,连笔都握不住,更别提答卷,坐在窗户处的考生哆嗦着关窗,飞雪却被寒风席卷,呼啸刮来,重重地砸在了玻璃上,短短两三分钟,外面就成了一片白茫茫的世界,什么都看不见了。
考生们身上没有手机,监考老师也没有,书包都放在教室外头,事关重大,监考老师不敢让人去拿手机,只能眼睁睁看着大雪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远在启山市的小何正看着办公楼外面的大雪出神,她也觉得奇怪,六月下大雪真是离谱至极,这种异常天气总让人有种不祥的预感,办公室刚才还开着冷风,现在制暖都不好使了,她习惯放件外套在身边,虽然聊胜于无,但总比没得穿好。
不知怎么回事,小何脑子里突然闪过小枫辞职回家之前跟她还有小简说过的话,只是很快地,小何摇摇头,把那不靠谱的想法甩出去,心想自己怕不是魔怔了,真把小枫的梦话当真。
极端天气在近些年还少见吗?下雪就下雪吧,大不了在公司过夜,明天再回去,她抽屉里还有饼干跟奶糖,对付吃两顿问题应该不大。
同样想起贺枫怀临别话语的还有小简,她比小何更谨慎,就给小何发信息叫小何回去。
万一雪一直不停呢?在公司她吃什么?趁着现在赶紧回来,总比留在公司好。
小何看了小简的消息,有点拿不准主意,这才早上九点多……刚开始上班,因为下大雪就回家,被上司知道肯定挨批。
她心里惴惴不安,就给已经回老家的贺枫怀发消息询问:小枫,启山这边突然下雪了,好大好大的雪,你那边呢?
贺枫怀回得很快:也在下。
没等小何再回,贺枫怀第二条消息来了:快回去。
小何无法形容这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她潜意识里认为自己得听小枫的话,虽然顶着大雪跑回去很蠢很没脑子,还有可能被上司抓住批评,但如果不回去,加速的心跳就一直不肯停……算了!
小何咬了咬牙,快速收拾了下东西,幸而她们公司所在的大厦质量极佳,电梯还能运行,小何一路下了一楼,发现外面的雪已经积到了一楼大厅的台阶上,能埋到人的大腿!
小何觉得自己快要被冻死了,她咬紧牙关往家的方向去,地铁、公交通通停运,街上一辆车子都没有,平时停放共享单车的地方,眼下车子都已被大雪掩埋,只露出一点点痕迹。
从公司到住的地方骑单车得十五分钟,这么大的雪单车肯定是没法骑了,道路两边的店家正一边打哆嗦一边清理门口的雪,还没清理完,就又落了厚厚一层。
不祥之感愈发强烈,大雪夹杂着寒风,小何感觉自己两条腿都被冻麻了,她感觉自己走了很久很久,可实际上也不过一两分钟,而且手机在这种低温下直接自动关机,她连求救都做不到!
小何开始后悔,她觉得留在办公楼顶多受冻,哪怕死也能再拖会儿,可她冒着风雪回家,现在就要嗝屁了!
是回办公楼,还是继续回家?
正在小何头脑发晕时,漫天风雪中,她瞥见一点鲜亮的大红色,像把雨伞,小何想,这哪里来的傻子,伞面都叫吹反了还撑着呢?
“小何——小何——”
小何感觉不冷了,她想起以前听说过,人被冻死之前会产生一种错觉,不会感到冷,反倒会感到热,所以被冻死的人被发现时常常不穿衣服,自己难道也正在经历这个环节?
直到一件羽绒服披到她肩头,小何才如梦初醒:“小简?”
“快走!”
小简的声音在寒风中有点变形,可在小何听来简直跟神仙下凡无异!
两人互相搀扶着,也不知道究竟是靠着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居然真的走回了她们住的小区!
小区电梯停了,俩人只能爬楼梯上去,期间冻僵的腿几次三番踩滑,差点儿从楼梯上滚下去,好在两人时刻抓着扶手才没有酿成惨剧,一进家门,小简抖着腿扑向客厅桌子,她走之前把烧开的水灌进了保温壶里。
可怕得是水已经不怎么热了,但总比冷水强,两人灌了一杯温水,立刻换上厚衣服,由于实在太冷,最后俩人裹着一床被子紧紧挤在一起,想要汲取一点暖意。
小何上下牙花子直打哆嗦,断断续续问小简为什么要去找她。
小简跟她死死抱一块,牙花子也在颤:“我、我不去找,你、你能走、走回来?”
那肯定是不能的,小简出门前再三犹豫,最终还是败给了良心,她可以称得上是全副武装,下雪的一瞬间她就穿了加绒保暖的秋衣秋裤,然后套毛衣套卫衣再套羽绒服,出门时帽子围巾手套样样不落,整张脸现在被冻得通红发紫,总感觉下一秒要裂开。
穿成这样的小简都冻得半死,何况穿夏装只有一件薄外套的小何?
两人贴在一起捂着手机,好不容易开了机,网上还是众说纷纭,这场突如其来的大学究竟为何会出现,到现在无人解释,许多人在网上求助,有自己在外面被困的,有家人至今未归的……小何小简各自给家里打了电话,得知自家也是有人在家有人不在,但在户外,手机会自动关机,又要怎么联系呢?
“没事没事,这雪肯定会停的,下不了多久。”小简颤抖着说。
“对,说不定过会儿就停了。”小何附和。
所有人都是这么希望的,快些停下吧,人类还没来得及对天灾降临做出准备,你怎么可以突然开始下雪呢?这简直是不讲武德!
可惜大自然不这样觉得,狂风暴雪也不这样觉得。
与全世界大部分人的慌张不同,贺枫怀一家三口待在家里客厅相当惬意,贺枫怀在跟姥姥一起做珍珠丸子,她一边搓小丸子,一边喊妹妹:“了了,别靠窗户那么近,万一吹着风要生病的。”
了了不喜欢四十度的夏天,但这样的大雪很合她心意,只是姥姥跟姐姐不许她出去。
家里窗户缝隙都被贺枫怀堵得死死的,一点风都吹不进来,客厅烧着煤炭炉子,地暖也开着,贺枫怀找人盘了炕,她空间里存着至少能用五十年的煤,大雪压断电线,但贺枫怀有移动电源跟发电机,她现在正在学习如何制作珍珠奶茶。
狸花猫跟两只小土狗趴在炉子边上一动不动,只有妹妹不安分地靠在窗户边上,贺枫怀总感觉妹妹想出去玩,于是她再三叮嘱:“外面非常冷,非常危险,不可以出去,记住了吗?这不是能打雪仗堆雪人的冬天。”
收音机里的电台也在播报这场毫无征兆的大雪,大家盼着它能早日停止,但贺枫怀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这场雪要下足足三个月。
农村比城市要好些,初中小学都因为高考放假,小孩儿大人基本都在家,不在家的也是在地里,往家赶要不了多久,家里粮食蔬菜肯定不缺,缺得是柴火。
严格意义上讲的话,这雪要是能吃,那水也不是很缺,哪怕雪水融化后有无数细菌。
贺枫怀担心妹妹无聊,从空间里拿了个魔方给她玩,结果魔方刚塞过去,就被转好了。
贺枫怀:……
她就眨了下眼。
姥姥叹了口气:“这么大的雪……还是早点停吧,地里的庄稼要坏了。”
瑞雪兆丰年,可这不是过年的时候,而且这也不是瑞雪,这是雪灾。
贺枫怀抽空给小何小简回了信息,告诉她们自己有点吃的喝的放在房间忘记带走,她俩可以任意取用。
小何小简这会儿冻成狗,一边哆嗦一边检查冰箱存货,省着吃的话能吃一个星期,最可气得是因为天太热,小何买了两百多的雪糕冰棍塞在冷冻室,现在可好,中看不中用,没人吃得下去。
不到万不得已,她俩不想私自动用小枫的东西,哪怕小枫愿意。
贺枫怀没有多说,趁着现在还能联络,等断了网没了信号,那才是真正噩梦的开始,所以她在房间里留了武器,希望小何小简聪明一些,不要做烂好人四处分发物资,那绝对不会为她们带来幸福。
也是考虑到这一点,贺枫怀才没把房间塞满。
眼角余光看见妹妹从沙发上起来,贺枫怀皱眉:“小囡,去再穿件衣服。”
比起包裹的严严实实的贺枫怀跟姥姥,了了就只穿着长袖长裤睡衣,光是看一眼贺枫怀都觉得冷。
了了不仅没听,还拿了一根雪糕。
贺枫怀额角青筋直跳,她不顾还没搓好的珍珠丸子,就要去拿雪糕,了了手一转躲过,贺枫怀脸都黑了:“不想要命了是不是,吃什么雪糕?不怕闹肚子?”
了了撕开包装纸,咬了一口,贺枫怀拿她没办法,姥姥笑呵呵地说:“让她吃吧,咱家一楼还是怪暖和的。”
饶是有姥姥说情,贺枫怀还是警告妹妹一番:“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了了眨了眨眼睛,又咬了一口。
草莓酸奶味的雪糕,外面还有一层白巧克力脆皮,她对姐姐说:“我不冷。”
贺枫怀呵地冷笑一声:“是吗,那你把手脚焐热了我就信。”
浑身跟个冰坨子似的,还敢穿这么少,还敢吃冷饮?真是不拿自己的小命当回事,这种时候要生病了,得个阑尾炎盲肠炎什么的,哪怕是贺枫怀也没法把人送去医院。
她在末世里学会了不少技能,但不会割阑尾。
嘴上不饶人,实际上家里这些雪糕都是贺枫怀囤的,她一气买了一堆大冰柜,一大部分用来塞冷冻食品,剩下一小部分冷藏雪糕酸奶,但她买这些是为了留到大雪结束后的极度高温时吃的。
姥姥笑着看姐妹俩斗智斗勇,用小勺子搅着锅里的奶茶,贺枫怀转回来时顺手摸了妹妹一把,然后手上就多出一件厚毛衣一件长款大棉袄,以不容拒绝的姿态给妹妹套了上去。
怕她还是冷,贺枫怀在毛衣里贴了暖宝宝,又灌了个热水袋塞进棉袄里,顺便把长棉袄上毛茸茸的帽子给妹妹戴上,这件长棉袄帽子上有两只长长的兔耳朵,正好把了了的脸遮住一半。
了了选择立刻反抗,她往外脱,贺枫怀就给她穿,两人你来我往互不相让,最后贺枫怀以“你敢脱我就把雪糕全收空间里让你一口吃不着”的威胁险胜。
了了看了眼贺枫怀脖子上的水晶珠子项链,别过头去。
——也不看看那空间是谁送给她的。
姥姥笑个不停,哄了了多穿衣服,说姐姐是为她好。
贺枫怀不是那种会打着我为你好的名义强迫别人的人,主要从常理判断,哪怕一楼较为暖和,正常人也是需要穿厚衣服的,更何况妹妹早产,身体向来不大好,这么冷的天穿个长袖坐在沙发上吃雪糕,那不是故意找死吗?
她能不管才怪呢!
姥姥煮好了奶茶,贺枫怀取出三只杯子,她甚至还有数不清的纸吸管……
奶茶里糖放得很少,幸而有牛乳才不苦,只是了了不喜欢喝热的。
贺枫怀取出一份小蛋糕,瞥见窗户后咦了一声:“哪里来的雪人,你捏的?”
了了点了下头,贺枫怀夸道:“怪可爱的。”
这绝对不是她有亲姐滤镜才这样讲,这个小雪人巴掌大,憨态可掬胖乎乎萌萌哒,确实是可爱,看着Q弹Q弹的,贺枫怀上次对雪人得追溯到上辈子的小学时期,自母亲贺寻自杀后,她就再也没了那种童心,一心只想出人头地。
了了说:“很蠢。”
贺枫怀乐了:“就一雪人,再蠢又能蠢到哪儿去?你把它放窗外好吗?等会收拾下咱们上二楼住,再下会雪,雪人身上落雪,变形了怎么办?”
姥姥也说:“拿进来吧,不用担心热化,放冰箱里头。”
狸花猫轻巧地跳上窗台,隔着厚厚的玻璃扒拉那只小雪人,了了没说话,贺枫怀就走过来帮她。
窗户一打开,一阵寒风嗖嗖往里刮,还夹带一大片雪花,贺枫怀拿起小雪人火速关上窗,哪怕已经习惯了天灾,身体还是会感到冷……
她不想妹妹捏的小雪人就这么没了,所以迅速放进了冰箱里,然后让姥姥跟妹妹坐着,自己拎东西上楼。
村子地势高,到时铲雪方便,但现在肯定没法铲,所以还是上二楼生活比较好。
姥姥闲不下来,就把狸花猫跟两只小土狗分批运上去,了了转头再度趴在窗前往外看,比起其它天气,她自然是更喜欢下雪的,至于这场雪会带来怎样的灾难,了了从不关心。
全家一起搬上二楼后,贺枫怀提议给三只小动物取名字,她两辈子加起来都没养过宠物,要问她喜不喜欢小动物,贺枫怀会说自己喜欢,但她喜欢煮熟的,烧鸡烤鸭炖大鹅……都很好吃,小猫小狗照顾起来麻烦,她照顾自己已经很累了。
姥姥提议小猫叫咪咪,两只小土狗一只叫小黄一只叫小黑,因为这姐妹俩一个浑身黄只有耳朵黑,另一个浑身黑只有耳朵黄,对比来看相当喜感。
贺枫怀也不大会取名,但她觉得姥姥取的这名太普通了,“小囡,你觉得呢?”
了了摇头。
这三小只压根不敢靠近她,了了不在,狸花猫敢翻天覆地上桌人口夺食,两只小土狗更是哼哼唧唧不想吃狗粮要吃人吃的东西,然而了了一旦在了,狸花猫老老实实,小土狗们更是安静如鸡,不敢乱叫不敢乱拉,还任由贺枫怀蹂躏。
最后综合了贺枫怀跟姥姥的意见,狸花猫由于年纪最大,被命名为大饼,两只小土狗,黄的那只叫葱姜蒜,黑的那只叫鸡鸭鹅,象征着贺枫怀跟姥姥最朴实的心愿——有粮食吃有肉吃还有调味料,人生最大的追求不就是如此么?
了了不喜欢小动物,三只也不敢往她跟前蹭,贺枫怀找了个鱼缸出来,她觉得小雪人很可爱,放冰箱里保存太浪费,干脆用浴缸倒扣在窗户外边。
天这么冷,室外就是最天然的冷冻柜,比放冰箱好多了,而且还能时刻看着。
小雪人里的灵魂能够在距离了了一定的范围内自由活动,只不过她已经为姥姥跟姐姐高兴过了,现在她最想要做的事情是:既然姐姐得到了空间,那么是不是能够去救人?
可她说的话到不了姐姐耳中,必须了了帮忙转述才行。
而最大的问题恰恰就是了了不愿意。
小雪人尝试了许多次跟姐姐交流均宣告失败,遂垂头丧气坐在窗台上,一脸生无可恋。
第154章 第七朵雪花(七)
贺寻生了两个女儿, 大女儿遗传了她的清高,困难得要死也坚决不要亲爹施舍,首都房子摆眼前照样推拒;小女儿遗传了她的痴情与自毁, 为了所爱之人可以放弃一切, 包括自己的性命。
小雪人希望了了能够转达她的话告知贺枫怀, 可了了觉得贺枫怀要是知道小雪人没有死于天灾末世,反倒是杀身成仁, 可能会吐血而亡。
“那个空间……还是我的呢。”
小雪人小小声嘀咕着,似乎是想要勾起了了的愧疚,哪怕一丝也好。
妈妈留下的水晶珠子里竟然有个一百平米左右的空间, 当初她就是靠着这个空间存活的, 没想到重来一世,这个顶替了自己人生的人竟然转手就送给了姐姐。
小雪人当然不是不想送给姐姐,上辈子她一直在四处寻找姐姐下落, 只是没来得及姐妹相遇便发生了危险之事,但既然空间都给姐姐了,是不是应该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呀?
跟倔强的贺枫怀不同, 小雪人从出生起就没见过爸爸,对他的全部印象都由姥姥跟姐姐口述而来, 而且在她满周岁没多久母亲贺寻自杀,小雪人对妈妈的记忆也不深,她没有那么恨爸爸, 也没有多么爱妈妈。
姥姥疼她, 姐姐保护她, 从小到大不管发生什么事, 姐姐总是第一时间出现,上学时被人笑话是没妈的孤儿, 天热了冷了渴了饿了受伤了——都有姥姥跟姐姐在。
所以养就了一副过于天真的性格,天灾降临时小雪人还是高中生,雪下得那么大,她到现在都忘不掉教室里所有考生跟监考老师靠在一起取暖的场景。
大雪刚开始下时,考试是要继续的,可温度越来越低,根本拿不住笔,大家只能等待上面通知,别的城市不知道,反正惠城这边一直到上午十一点多才有消息,说是暂停考试,让学生们搭乘各自学校的校车返校。
看似没毛病的通知,实际操作起来却难如登天,且不说经过两个半小时的降雪,教室外的雪已经快有一人高,光是被冻坏的电缆以及无法启动的引擎,返校就是个不可能事件。
学生们想要回学校,需要离开考场,从考场走到考点门口,再找到自己学校的车——这可能吗?教室里头都冷成这样,外头少说零下三四十度,兴许还更低!一群十六七岁的未成年高中生,穿着露胳膊腿儿的夏装。
谁都不愿意主动走,不冻死也肯定会冻病,万一明天雪停了高考继续,生病发烧的话还怎么考试?
于是又等了几个小时,大雪完全没有要停止的意思,寒风刮得人心里发慌,新的通知总算来了,说是让考点的学生们暂时进入学生宿舍避难取暖,等雪停了再返校。
因为实在太冷,只能用校工翻出的几件军大衣来来回回把学生从教学楼接进宿舍。
小雪人也一样,她虽然带了件外套,可比防晒衫厚不了多少,穿在身上聊胜于无,反倒是放在文件袋里被当成吉祥物的水晶珠子,被她无意中发现了空间的存在。
原以为要不了多久雪就会停,不管怎么样学校也不可能不管学生们,小雪人不以为意,空间就是一片光秃秃什么都没有的地,一百平左右的样子,她手头没东西放进去,里头也没有灵泉果树洗髓经之类的宝贝。
随着时间过去,学生们从信誓旦旦“学校肯定会来接我们”变成了“什么时候雪才会停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家”,一开始大家还哆哆嗦嗦讨论着高考要怎么办,还在为可能逝去的未来忧心忡忡,到了后来,大家已经只想要活下去了。
学校安排学生进宿舍,最初老师们还呼吁大家进入宿舍坚持一下,毕竟床褥是其它同学的私人物品。后来则开始允许学生们使用宿舍里的被子跟水壶,再到后来,连老师们也跟随学生们一起在宿舍里寻找任何可以充饥的食物。
雪太大了,外面的物资很难送进来,哪怕是直升机也会在这种天气迷失方向,危险无比。
没有人愿意相信这是末世到来的征兆,大家都认为这只是一场千年难遇的雪灾,以前不也有过各种各样的灾难?泥石流、台风、洪水、大地震——最后不都挺过来了?这次也一样,万众一心众志成城,能打倒一切困难。
然而随着网络中断,食物与水越来越匮乏,与外界的联系彻底断绝,老师们学生们终于意识到,这一次好像跟以往每一次的灾难都不一样。
小雪人已经记不清楚当时的情形,但迄今为止当她再去回想时犹然感到心有余悸。
她趴在窗户上可怜巴巴地看着了了,期盼对方能够心软听自己说话,把自己的心愿传达给姐姐。
贺枫怀完全感受不到窗户上的灵魂,她正在撸铁,哪怕是在温暖如春的屋子里也不能躺着,大雪只下三个月,有狂风暴雪在,一些心怀不轨的人还无法出门只能被困在家中,但是雪一停,他们会像吸血的水蛭一样冲出家门四处寻找猎物。
天太冷了,炉子一直生着,姥姥正在烤地瓜,除却地瓜外,围着炉子边缘还放了梨子跟橘子,烤得焦黄发软时拿起来轻轻揭开梨子外面那层皮,鲜甜温热的汁水瞬间进入口腔,甜得要命。
贺枫怀一边数落妹妹这么冷的天还吃雪糕,一边弄了点梨子放雪堆里,因为了了不大喜欢热乎乎的烤甜梨,她更喜欢冻梨。
小雪人眼睁睁看着姐姐的手打开窗户伸出来,她想去抱,却扑了个空,心里愈发悲伤难受,感觉自己真是倒霉极了。
生活在农村的人们比城市里的人们要幸运一些,他们大多离家近,家里不需要刻意储存便有足够生活一段时间的粮食,水的话,水管是冻住了,井也不能用,可有雪总比什么都没有强,勉强想想办法不是不能生活。
可像贺枫怀所在的村子,惠城是个一百零八线开外的小城市,空气好风景好房价低物价低生活节奏慢,相对地工资也低,年轻人要么出去读书要么出去打工,几乎没人愿意留在乡下,村子里壮年人很少,大多是老人小孩。
极度低温下,很容易出事。
但在这样的极端天气里,哪怕家里死了人也没法给逝者一个体面,活人与死人共处一室,电话打出去也没有用,政府部门焦头烂额,上网一看全是各种各样的求救信息。
以前哪怕有什么大灾难,热搜上总有些文娱新闻,这场降临在全世界范围内的大雪将所有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吞没。
老年人不大会用智能手机,贺枫怀关注了惠城本地政府公众号后,对姥姥跟妹妹说:“说是让我们在家耐心等等,过几天会发救灾物资。”
姥姥摇头:“这么大的雪……”
远在启山市的小何跟小简被困在出租房无处可去,越下越大的雪与逐渐减少的食物令两人度日如年,精神极度焦躁,她们不舍得用手机,因为电时来时不来,听说刚有电工顶着大雪修好线路,没过多久就又坏了。
风雪已经大到无法视物的地步,小何裹着被子往外看,心里无比庆幸自己选择回来——这雪不仅没减小,反倒是越来越大!一点不夸张的说,她现在除了一片白茫茫,什么也瞧不见。
小区业主群里通知说三天后发物资,可能所有人都认为这场大雪只是意外,只要忍一忍就能过去,所以有不少人在群里吆喝,这个家里有自热饭,那个家里有水果,都想高价卖出去,再不然拿来交换也行。
好不容易撑过三天,业主群里让各家出一个人下去领东西,小何下了楼才发现来的基本全是女的,领到手的就两根胡萝卜,几个青椒一把蒜薹,一包娃娃菜一根火腿肠还有两个橘子。
面粉跟米都是一小袋一小袋的。
有个女的在闹,觉得分给自家的少了,说家里公公婆婆老公还有俩儿子,发的这点不够吃。
小何冻得直打哆嗦,赶紧拿了自己的签名上楼,下面再吵闹跟她也没关系。
小简很乐观地说:“现在还有物资发呢,咱们老老实实待在家,要不了几天雪就会停了,到时候我请你吃烤肉。”
今天是大雪的第四天,小何从来没见过这样下雪的,一天二十四小时没有一秒停止,感觉整个世界变成了沙漏,大自然现在正在用雪将这个沙漏填满,生活在沙漏里的所有生命都是渺小的蝼蚁,大自然不在乎它们中的任何一个族群。
业主群里有悲观主义者在感叹,是不是人类太不爱护环境,才导致这样的结果,虽然日常很多人会把累了毁灭吧挂在嘴边,然而当这一天真正来临,又有谁不想活下去呢?
网上有人高价找人,已经四天了,还没有回家也没有跟家里联络的人,估计不会再回来,每天每天都是黑色与绝望,没有一丁点幸福快乐可言,短短四天,小何小简情绪紧绷到极点,如果不是三人室友小群里小枫时不时会说两句话,两人都不知道这日子该怎么过。
物资从每三天发一次变成了每七天发一次,因为运输进来的难度越来越大,这已经不是有人做志愿者就行的问题了,好几个志愿者就这样消失在了茫茫大雪之中。
是迷路了还是死了没人知道,就算倒在雪地里,不用几分钟也会立刻被新下的雪花掩盖。
这纯洁苍茫、美丽荒芜的大雪,成了无数人的埋骨之冢。
一开始闹着家里男人多吃的不够的女人现在也不闹了,七天发一次的物资,比三天发一次的时候更少,没有存储食物的家庭必须得勒着裤腰带过日子,维持不饿死就行的状态,不敢奢求吃饱。
这导致一些有囤货的人疯狂高价出售,再高的价钱也有人买单,小何小简楼上那家男青年,一包袋装方便面居然卖了三百块钱!
简直离谱至极!
趁着偶尔来电的空档,两人把手机充电宝通通充满,天太冷充不进去电,她们就把手机充电宝塞到衣服里暖着,就这样也是断断续续的充,电路断了又好,好了又断,但只要有人来修,人们就相信这场天灾终会过去。
小何小简饭量都不大,两人省着吃,小何让小简多吃,小简让小何多吃,两人担心会有人闯空门,今天早上楼上那家男青年就在物业群里骂,说他家昨晚让人给撬了,幸好他反应快拿拖把抵住。
估计是看他有多余的方便面卖才动了心思。
到底谁干的没人知道,小何小简很紧张,万一来她们家怎么办?所以两个人里必须有个人多吃点,好攒点力气。
每个人都在祈祷日子能好起来,祈祷这场大雪赶紧过去,可随着时间一天一天流逝,当连续两天断掉的电都没有再供上时,人们似乎明白了什么。
哭泣很费精力,泪水一旦流下就会立刻结冰,在这样的天灾中,哪怕悲伤也要付出代价。
大雪降临的第二个月第一天,此时物资已经迟了整整一星期,下了足足一个月的大雪,最初网上浪潮般的求救从声嘶力竭的呼唤变成了暴跳如雷的愤怒,小区业主群也是,一开始还有人在群里聊天,现在已经彻底死寂,似乎人人都只剩下了麻木。
时间来到七月二十号,继断电断水后,网络信号也彻底消失,这年头还有收音机的人家少之又少,无法得到外界的消息,也无法与外界联络,出租房所在老小区隔音效果不好,每天都能听到有人家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
小何小简上一次联系贺枫怀已经是七月十号的事情了,其实在十号之前手机信号就时有时无,那时她们隐隐感觉终有一天会彻底断联,事实证明两人的第六感没有出错。
小枫的最后一条信息是:我房间的钥匙在客厅茶几抽屉里。
小何小简不愿意占她便宜,所以只要手头有吃的就不动贺枫怀的东西,但现在是真撑不住了,短短一个半月,两人瘦了一大圈,很难想象六月五号之前小简还在为减肥苦恼,小何也发愁去年的牛仔裤今年有点穿不上。
饥饿令她们更加怕冷,下了一个半月的雪完全没有停止的意思,两人昨天分着吃了最后一块饼干,长时间没有蔬菜水果摄入,口腔生疮,她们好些天没上厕所了,饼干咽下去的时候剌嗓子,还是抓了一捧雪就着才吞进肚子里。
小何走起路来腿发软,她饿得头晕眼花,好半天没能拉开抽屉。
两人在打开贺枫怀房门之前想,哪怕有一包饼干,一袋方便面也行,哪怕是过期的变质的也无所谓,她们真的快要饿死了!
可门一开,望着那堆了大半个房间的纸箱,小何小简瘦得下垂的腮帮子剧烈颤抖。
她们踉跄着走进去,打开最靠近的一个纸箱,里头是一箱肉松面包,保质期180天,两人同时伸手拿起一个,拆开包装袋狼吞虎咽,吃得太快还差点儿噎着。
由于饿了太久,小何一气吃了五个肉松面包才感觉自己的魂儿又重新回到了身体里,小简则被噎得翻白眼,小何连忙拍她的背帮她把嘴里的食物顺下去,四处扫视一圈,很快就找到了一箱矿泉水。
哪怕这水因为极度低温冻成了冰块,但它至少是干净的!
咔嚓咔嚓啃着冰,冰块落到肚子里冻得肠胃都疼,可这种疼如何能跟火烧火燎的饥饿相提并论?小何小简一边吃一边哭,她们早就后悔没听小枫的多囤点吃的,本来两人都做好饿死在出租房的准备了!
就是有点对不起房东,如果房东还活着的话。
吃饱喝足后,两人瘫在地上休息了好一会儿,总算有了精神,开始检查房间里还有多少存货。
以前小简最讨厌五仁月饼,每年中秋节她都不吃,现在看到那一箱重糖重油而且保质期还贼长的月饼,当场感动的眼泪差点落下来!
这么多月饼,两人一天吃一个,少说还能再挨几个月!
“小简,你看我找到了什么。”
抱着月饼箱子痛哭流涕的小简抬起头,泪眼迷蒙中看见小何怀里抱了个白色的塑料箱,她趁着热泪涌出迅速擦干面颊,免得一会儿冻住。
塑料箱里是几瓶钙片跟各种维生素,还有退烧药感冒药消炎药等等一些家庭常备的药物。
对于好多天没上厕所满嘴都是疮的小何小简来说,这是什么?这就是仙丹,这就是灵药!
“呜呜,小枫……”
小简感动地又想哭了,幸好她咬牙忍住,“小枫谢谢你……”
两人清点了下房间里的物资,光是月饼就有三箱,床底还有六箱矿泉水,以及两箱子的自热锅、两箱方便面,一袋10kg的大米跟白面,甚至还有一箱子书!
除却矿泉水外,居然还有一箱已经冻成冰的可乐。
以及各色果干、肉干,西红柿罐头、鱼罐头、肉罐头……配备了说明书的气罐气炉、移动太阳能板跟一小箱子烟酒!
考虑到钱越来越不值钱,黄金贺枫怀手头又没多少,她就留了点烟酒,这玩意儿比钱值钱多了。
有些事情不方便多说,贺枫怀只希望这俩人能长点脑子,财不露白,此外就是别恩将仇报,她跟小何小简说的一直都是自己囤了不少东西没法带走,以后有机会再来拿,这是正巧赶上天灾,让她俩先用着。
像是帐篷啊冲锋衣啊手电筒之类的,贺枫怀的理由就是为了跟男朋友野外露营准备的,谁知道男朋友出轨,这些东西就没来得及派上用场。
小何小简完全没多想,俩人现在只感觉重获新生,对贺枫怀只有感激,哪里会去想她之前的话有没有漏洞?
第一顿痛痛快快吃到饱后,小何说:“以前为了减肥晚饭不吃,米面不吃碳水不碰,买点吃的都要看配料表,现在才知道填饱肚子是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小简诚心诚意地说:“信女愿增肥三十斤,换大雪停止回到从前。”
两人统计好了物资,如果省着吃,感觉半年不在话下,这让小何小简松了口气,至少不用担心短时间内饿死在出租房里了,不过话又说回来,小枫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她把这些东西留在这儿没拿回去,她家里还好吗?
“要是有机会,以后雪能停的话,咱们去惠城找小枫呗?”
小何的提议获得了小简赞同,她想了想说:“不过,我还是想先回家看看。”
于是两人约定,等雪停了,一切恢复原状,她们先回家一趟,再去看看小枫,希望小枫一切都好。
“小枫以前就喜欢囤东西,她家在农村,应该有东西吃,不会有事的。”小何这样安慰彼此。
小简心要软一些,她想起那么多的食物,有点犹豫,这栋居民楼里不少人家都饿坏了,昨天还有老人带着孩子挨家挨户敲门求吃的,她跟小何当时饿得浑身没力气,连门都没去开。
她们……要不要分一点出去?
小何吃饱了后瞬间冷静,她摇头:“不行,不能分。”
看着小简,她斟酌道:“首先咱们是租户,虽然在业主群,但跟邻居不怎么熟,你怎么能保证这些人里没有见钱眼开的坏人?”
“退一万步说,大家都是好人,不会红眼,那你是分给一家呢,还是每家都给?怎么给,给多少?要是有人知道咱们还有这么多吃的,动了别的心思怎么办?人家要是上门来抢,咱俩打得过吗?别忘了,楼里其它人家人口都比咱多。”
说到这里,小何叹了口气:“还有,你就算全分出去了,人家如果不信我们说的,觉得我们还有,要求我们全分出去,怎么办?”
这些已经是好的了,明面上要求共享,总比暗地里捅刀子强。
小简也就是一时冲动,她很快意识到小何是对的,她俩没有守住这些东西的能力,那就要尽可能瞒得好好的。
小何扒拉过一个长箱子,里头是贺枫怀留的武器,不得不说,那明晃晃的大菜刀,看着就是让人安心。
第155章 第七朵雪花(八)
依旧是没电没网的一天, 幸亏贺枫怀留下了几个大容量充电宝,让小何小简的手机暂时能充上电,太阳能板是很实用的东西, 可惜没太阳。
说起太阳, 小何小简已经足足有一个多月没看到过它了, 之前天天四十度上下晒得人烦闷暴躁,现在不晒了, 却又盼着它出来。
哪怕已经塞了窗户缝,无孔不入的寒风还是能找到缝隙进屋,隔着门板两人听见又有老人孩子在敲门求吃的, 气若游丝的, 小孩儿声音都没了力气,对小何跟小简而言,她们实在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儿, 只能在自家门被敲响时捂住耳朵不去听。
自从信号消失后,贺枫怀便没有再联系过两名室友,说她冷血也好, 无情也罢,她总归是没什么功夫操心旁人的, 现在她最大的烦恼是看起来很听话实际上到处是毛病的妹妹。
“……你怎么又不吃东西?”
看着妹妹的碗,贺枫怀又是担心又是生气,“我熬的鸡汤你不喝也就算了, 这次可是姥姥熬的。”
对着菜谱学习了快两个月, 贺枫怀的厨艺依旧没太大长进, 她可能天生不适合做厨子, 弄出来的饭菜能吃,但味道相当一般, 不像姥姥炒个白菜都下饭。
姥姥妹妹身体不好,贺枫怀坚持她俩每天一杯牛奶一颗水煮蛋,姥姥不爱喝牛奶,妹妹不爱吃水煮蛋,这短短一个半月,贺枫怀头发掉的比在末世半年都多。
前两天她对着食谱,在姥姥的耐心指导下第一次正儿八经熬鸡汤,不是上辈子那种随便褪个毛就放水里煮的虚假鸡汤,而是挑选了优质老母鸡,褪毛焯水去腥……所有步骤一应俱全,熬好后贺枫怀自我感觉挺不错,但从姥姥的表情,以及妹妹的丑拒来看,味道可能的确是那么普通了点儿。
所以今天的鸡汤是姥姥熬的,贺枫怀特意跟在姥姥身边,眼都不眨一下的学,心里直犯嘀咕,没毛病啊,她也是一样的步骤啊,怎么她熬出来的就那么普通呢?
上辈子喝过姥姥鸡汤的记忆早在末世中磨灭光了,记不得是啥味儿,今天这鸡汤一熬好,尝了一口,贺枫怀才知道自己那鸡汤是真不像样。
“上头的油花都给你撇去了,让你喝一碗跟要你命似的。”
贺枫怀对着妹妹语气重不起来,她是真犯愁,肉是好东西啊,妹妹却很不喜欢,偶尔吃个两口就是极限,这样下去怎么能行呢?
尤其是用家里的海碗盛饭,每次顶多没过碗底,看起来更可怜。
一家三口平日其乐融融,惟独因为了了吃饭的事,到现在无法达成共识,姥姥宠孩子,大囡小囡一样疼,她也不赞同了了这种一日三餐沾沾嘴就算吃了的行为,所以坐在椅子上跟大囡一起同仇敌忾,表明她俩站在统一战线。
贺枫怀见过不爱吃肉的人,但她敢拍着胸脯打包票,天灾降临过后的末世,绝对找不到一个不爱吃肉的!
所以了了的理由不管用了,准确点来说,是贺枫怀终于爆发了,她迁就妹妹一个半月,今天是打算彻底纠正妹妹这种错误行为。
人是不能不吃肉的!
了了被姐姐跟姥姥双重数落,耳朵都快起茧子,她起身想走,贺枫怀一个箭步挡到她身前:“不许走,今天必须把饭吃完!你又不是幼儿园的小朋友了,之前我没说你,是希望你能自觉,没想到你越来越过火!”
小雪人趴在玻璃上看,姐姐很少生这么大的气呢。
“小囡啊,你姐姐说得对,你天天吃饭就吃那么点怎么能行?家里还有很多吃的,得吃饱才行啊,你不吃饱,晚上睡觉被窝都捂不热。”
贺枫怀每天晚上睡觉前都会检查姥姥跟妹妹的炕,看有没有烧热,被窝里暖不暖和,早上她比姥姥起得还早,可每次妹妹的被窝都是冷冰冰的!
贺枫怀想过跟妹妹一起睡,妹妹不愿意,不管什么时候,哪怕不伸手去摸,就坐在妹妹身边,都能感受到她身上那种凉飕飕的寒意。
了了没有说话,她绕过贺枫怀,贺枫怀见她想走,伸手来抓,谁曾想竟被躲了过去,要知道她在末世里练出了不错的身手,重生后也一直没荒废,每天都在锻炼,可妹妹居然这么轻易地躲开了她的触碰!
“姥姥你别担心,我去跟她好好说。”
了了已经下楼了,贺枫怀去追之前安慰姥姥,不让老太太也跟下来。
到了一楼她就看见妹妹已经到了客厅门口,看那架势似乎是想把门拉开,贺枫怀头皮发麻,这门一开,外面堆积的雪肯定全灌进来!到时候往哪里铲?
一声住手尚未喊出口,门开了。
贺枫怀大步跑来,想赶在出事前把门关上,可她刚跑两步,突然意识到不对——这些雪是怎么回事?
它们堵在门口,却没有一片雪花落下,甚至于外面呼啸的寒风与簌簌打落的雪团也瞬间失去声音,妹妹站在门口侧身回望,贺枫怀恍惚中明白了什么,又不敢置信。
了了看她一眼后往门外走,用言语解释再多也说服不了贺枫怀,她也不想浪费口舌。
贺枫怀自认大风大浪经多了,见过的世面也不少,但随着了了的步伐,那堆积到了二楼高的雪竟自动向两边分开,让出了一条雪白而干净的路。
要是自己眼睛没出问题,妹妹走在雪上居然连脚印都没有……
贺枫怀追了过去,试探着踩上雪路,冬天积雪被踩踏所特有的嘎吱嘎吱声响起,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贺枫怀绝对不会相信会有这种事发生!
重生后的身体还没有完全适应天灾,按理说在零下六七十度的户外很容易被冻伤,但跟在妹妹身后,贺枫怀感觉这也就只是普通寒冷而已,跟末世前的冬天没太大区别。
“小囡,这是怎么回事?”
头顶的雪也都还在,但从客厅到大门却让出了一个可容人通过的圆弧形雪洞,如果不是曾在末世生活过七年,知道人类并没有激发出影视剧或者小说中才有的异能,贺枫怀真的会往这个方面想。
她之所以那么悲观,就是因为大自然完全没有给人类留一点余地。
大雪、高温、地震、瘟疫、海啸、辐射……无论发生怎样的灾难,人类永远是那么渺小,完全没有与天灾抗衡的能力。
甚至于当恐怖末世开始,被辐射的人类变成异形,存活的求生者们也依旧是再普通不过的人类。跑不快,不会飞,除了逃跑只能等死。
离开科技与和平之后,只有人性中的丑恶在张牙舞爪,大自然所创造出的种种灾难仿佛在嘲笑自称万物之灵的人类:瞧,你们从来不特殊,你们只是披上了文明外衣的野兽。
“可以有空间,为什么不能有这种能力?”
贺枫怀有点被说服,但又没有完全被说服,上辈子不仅是没有人觉醒异能,就连空间这种东西,贺枫怀都没有听说过,那难道不是小说杜撰吗?
然而重生之后,空间出现了,这么一想,妹妹的特殊体质,似乎也没那么难以接受?
“我不像你们这样需要进食。”了了说。
人类世界的大部分食物了了都不喜欢,她没有口腹之欲,哪怕是较为受她青睐的蛋糕冰淇淋,贺枫怀不许她吃,她也是可以不吃的。
贺枫怀听了却担心起来,她不在意妹妹究竟得到了怎样的力量,也不想管这种力量从何而来,她只知道,她妹妹本来是个普普通通的人类,现在却变得不再喜欢吃人类的食物,那么以后又会怎么样,会不会发生更加糟糕的事情?
可恨现在没法去医院,否则贺枫怀高低得摁着妹妹去做个全套检查。
她抿着唇,盯着了了看半天:“不吃肉真的没关系吗?吃得那么少也有力气吗?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或者是感觉哪里不对劲?有的话第一时间跟姐姐说。”
了了说:“我很好。”
哪怕她这么说了,贺枫怀还是放不下心,她说:“你跟我来。”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屋子里,贺枫怀从空间里取出体温计听诊器等等医疗用具,她虽然不是医生,但这些基础还算懂,毕竟末世里她没能力去医院,各大基地的医院收费不菲,医疗用品更是被炒上天价,一颗退烧药能抵任何一个基地的半年房租。
贺枫怀命硬,生过几次病都硬生生挨了下来。
了了怎么可能让她检查身体,姐妹俩一个逃一个追,贺枫怀惊诧发现,自己追不上妹妹!
看着平时坐在沙发上就能不动一整天,完全不锻炼的人,身体却灵活得不可思议,滑不溜秋的,跟泥鳅一样!
姥姥听着楼下乒乒乓乓的声音,好奇走到楼梯口看,发现大囡小囡你追我逃,老太太被逗乐了,贺枫怀更是热得把厚棉袄给脱了扔到一边,她就不信了,去掉厚重的衣服还抓不住这丫头!
你来我往半小时,贺枫怀感觉自己似乎好像大约可能是被遛了。
看着淡定落座脸不红气不喘的妹妹,再对比一下浑身冒汗面色通红的自己,贺枫怀感觉上天还不算偏心,至少她们姐妹俩一个有空间一个有异能,各有所长。
了了一滴汗没出,姥姥见两个囡没打架只是闹着玩,这才放心地回去继续听评书,贺枫怀懒洋洋地走到了了身边,朝沙发上一倒,问:“这也是异能吗?”
了了沉默了几秒钟,嗯了一声。
贺枫怀压根没往“妹妹本身体术很强”这方面想,自己亲妹自己清楚,高三学业那么重,上哪儿学的本事?肯定是异能才如此身轻如燕敏捷迅速,不然也不会连饭都不用吃。
她又忍不住开始担心异能会不会改造人体内部,以后要是有机会,一定得带小囡去医院看看,不做个彻头彻尾的检查贺枫怀压根不能放心。
她用手揉了揉肩膀,对了了说:“以后每天你都陪我练练呗?”
居安思危,贺枫怀的身手没章程,全是在生死攸关的厮杀中练出来的,一点花架子没有,招招要人命,这得归功于她上辈子比较抠门,别的同事去健身房找私教,贺枫怀舍不得花钱,但也担心自己年纪轻轻身体变差,所以有跑步的习惯,日常休息还会去爬山。
反正她做的运动都是免费的,没人能从她口袋里掏钱。
这不是贺枫怀的错觉,而是体质好一些的人的确更能适应天灾后的极端天气,就像是动物为了生活进化出各种各样的功能,人类也是一样,在末世里待久了,自然而然就会变得强壮,耐受力也会增加,而那些无法承受的人,所得到的结果便只有死亡。
重生回来后贺枫怀下载了不少武术视频,平时运动量也大,但只靠自己练能练出个什么东西?
了了很干脆地答应了,贺枫怀高兴道:“我昨天看的那个搏击术教学,正缺个人试试。你既然有这种能力,就跟我一起练呗,以后真要遇到什么危险,或者我没陪在你身边,你也能自保。”
闻言,了了朝她看来一眼,贺枫怀说:“放心,怎么说我也是你亲姐,不能够对你下狠手。”
虽然有异能是好事,但自己得到了空间,妹妹得到了异能,贺枫怀很难不去想,是不是自己的重生导致了蝴蝶效应,她们待在家里无处可去,又跟外界断了联络,谁能保证外面的人也跟上辈子一样,永远不会觉醒异能,或者是有空间?
不管是什么样的异能,就跟人上学一样,得循序渐进来,不可能一开始就厉害的无人能敌,所以贺枫怀自己不依赖妹妹的异能,她也不希望妹妹依赖,只有真正学到脑子里的知识才属于自己,否则即便抱着一座图书馆也没有用。
小雪人听完了全程,她非常伤心,对着姐姐大喊:“她不是我!你怎么能认不出来?我是人类呀,姐——”
她完全不理解姐姐为什么会对了了深信不疑,难道了了身上不是到处都是谜团吗?这些矛盾一眼就能看出来,姐姐却像完全没察觉到一样,怎会如此呢?
贺枫怀追着了了半个小时出了一身汗,她想上楼洗个澡再换身衣服,顺便叮嘱妹妹就算不怕冷,有冰系异能也不要随便出去玩。
当一楼只剩下了了跟小雪人,她才淡淡地对小雪人说:“因为我没有冒充你。”
因为这段人生属于她了,一切不合理的地方都会被自动修正,在贺枫怀的认知中,了了才是妹妹,她的记忆不会对此产生任何疑问,每个认识了了的人都是如此。
贺枫怀怎么可能认不出妹妹?
小雪人如遭雷击,眼泪一颗一颗掉落,此时她忘记了一切,只知道姥姥不是自己的,姐姐也不是自己的,她的家人全都被抢走了!
“咦。”
二楼的贺枫怀凑近窗户,发现倒扣在浴缸里的小雪人有点点融化迹象,她很是不解,怎么会这样呢?外面少说零下六十度,放在窗外的雪人怎么会化?
她没多想,但是当了了继续不吃饭时,贺枫怀不再像从前那样生气,因为她感觉妹妹还是很乖的,不然完全可以不吃不是吗?现在每顿吃得虽然很少很少,但只要吃了姥姥就能心安一些,贺枫怀再给妹妹打掩护,跟姥姥说自己给妹妹开了小灶,姥姥就不会担心了。
姥姥年纪大了,不能理解什么叫异能,如果老人家知道异能导致小囡浑身冰凉不需要进食,肯定会寝食难安,贺枫怀宁可瞒着。
贺枫怀跟了了看搏击术视频练习时,姥姥也不能闲着,贺枫怀怕她天天吃了睡睡了吃老年痴呆,她想姥姥能陪她跟妹妹很久很久,所以健康的身体非常必要,于是年过花甲的姥姥每天也被大孙女抓着锻炼,看在老太太上岁数的份上,贺枫怀只要求她在客厅里慢悠悠走走。
到了自己这儿,贺枫怀很快就意识到,找妹妹跟自己对练是个相当正确却又错误的决定。
正确是因为了了很厉害,跟她对练自己进步极快,错误也是因为妹妹厉害,挨打的时候真的好疼!
昨天她嘴上说让妹妹别怕,自己不会下重手,今天才知道到底谁才应该怕。
姐妹俩天天打架,贺枫怀从没占过上风,姥姥看着她身上青一块紫一块都心疼哭了,贺枫怀自己却很乐观,第一天挨完揍她整个人躺床上起不来,现在她的抗揍能力已经直线上升,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正是因为她知道大雪结束后会迎来怎样的危险,才更要坚持训练,现在挨两下,总比以后任人鱼肉强。
大雪依旧在下,贺枫怀的身体素质已经变得相当强悍,她自己察觉不出,因为长时间跟了了待在一起,身体受到冰雪之力的影响,比上辈子更加灵活强壮,且不畏冷热,否则普通人哪里能天天挨揍?
半个月过去后,贺枫怀感觉自己现在比上辈子在末世生活了七年还要强,但了了对此并不满意,这一天,她抬手隔开贺枫怀的拳头后,冷淡地问:“你不能用点脑子吗?”
贺枫怀:“?”
她瞪大眼睛,这要不是亲妹妹,要不是打不过,她绝对会给她点颜色看看。
“你怎么能这么跟姐姐说话?”她生气道。“你姐要是不用脑子,你天天吃的雪糕冰棍从哪里来?”
了了面无表情:“如果这样练,就算再练二十年,你也无法突破上限。”
贺枫怀不解:“那要怎么练?”
了了:“空间。”
贺枫怀啊了一声,一看就知道,她是完全将空间当作一个单纯的“储存工具”来用,实际上这个原属于小雪人的空间只有一百平左右,不仅能装的物品有限,而且无法储存活物,也完全没有保鲜功能。
了了把作为空间的水晶珠子寄给贺枫怀之前,便重新将空间容量填充,里头的空间比这个世界小不了多少,本身便是极为厉害的法器,贺枫怀却完全没想过利用它来做武器。
如果是了了,在得到很厉害的东西后,一定会想方设法弄明白它的原理,将其彻底化为己用,贺枫怀只把空间拿来储物,简直是暴殄天物。
“你是说,遇到危险的时候,躲进空间里?”
了了沉默。
贺枫怀干笑两声,试探着问:“那就是把周围的全部危险装进去?比如遇到地震,要是有石头房梁什么的掉下来,我把它们装进去,这样我就安全了?遇到洪水我也可以这么做?”
了了继续沉默。
贺枫怀开始异想天开,但无论她怎么说,都绕不过“装进去”跟“拿出来”这两种做法。
于是了了给她做了个示范。
在贺枫怀不解的目光中,了了抬起手,食指在空中轻轻一划,贺枫怀顿觉脊背发凉,浑身汗毛直竖,整个人瞬间从沙发上弹跳起来,好冷!刚刚是什么东西碰她后颈?
了了隔空在沙发上划了一道,明明她什么都没做,贺枫怀也什么都没看见,但沙发套却刺啦一声裂开一个长长的口子,就像是被极为锋利的刀刃无情割开一般。
贺枫怀目瞪口呆,“这是怎么做到的?是你的异能?”
了了摇头:“空间。”
小雪人听到这里,心想姐姐你总该怀疑一下了吧?她又没有空间,怎么可能会用?再说空间只能装东西,怎么会有这么恐怖的威力?
但贺枫怀就是能给她妹找补:“哦……我明白了,空间是咱妈留下的这颗珠子,咱俩都是妈妈的孩子,当然能够共享。”
空间又不是她的异能,而是用水晶珠子做媒介,贺枫怀甚至认为这颗珠子在谁手里,谁就能使用空间。
至于她跟妹妹,她俩血脉相连,都是妈妈的女儿,能共享很奇怪吗?
如果小雪人还能吐血,现在她一定会把全身的血都吐到姐姐身上。
从来考试只考第一名,顺利考上重点大学毕业后又进了外企一路高升的姐姐,为什么一碰到这个人就会降智?!
第156章 第七朵雪花(九)
贺枫怀不是傻子, 相反,她脑子相当好使,只不过她在末世待了七年, 思维难免有点固化, 对空间啊异能什么的接受是能接受, 但潜意识里不愿意依赖,否则她何必每天撸铁打拳仰卧起坐?
空间是颗水晶珠子, 保不齐哪一天出什么意外,缀着水晶珠子的红绳掉了,遇到心怀不轨的人被抢走了, 或是好端端的它自己坏了——那到时候习惯依赖空间的自己要怎么办?哪怕自己还有求生能力, 姥姥跟妹妹呢?
所以就算是在家里,贺枫怀也做了万全的准备,家里的地下室还有阁楼等地方, 都被她放了不少物资以防万一,大雪降临之前,她还在家里围墙上砌了不少碎玻璃, 要是有谁敢从外面翻进来,少不得扎成个刺猬。
因为雪太大了, 摄像头现在拍不到东西,但是在得知妹妹的异能后,贺枫怀的脑子瞬间活络, 她问妹妹能不能控制住雪墙, 让摄像头能拍到外面, 又不至于被人发现, 还不会冻坏。
下雪前她给摄像头套了好几层毛绒布,可雪实在是太大了, 埋得死死的,什么也看不着。
本来贺枫怀没抱什么希望,她就随口一问,没想到妹妹竟真的做到了,贺枫怀每隔几个钟头就会查看一下附近环境,村子里一直没动静,不知道是因为雪太大出不了门,还是有很多人家出了事。
原本她的打算是,等雪停了,能出门了,再去先前那被她收了庄稼的几户人家拜访,顺便送点吃的喝的,现在妹妹的异能如此厉害,贺枫怀便动了心思,不如趁着下大雪去,不用登门,直接扔院子里去。
两辈子加在一起,贺枫怀都没在雪下得这么大的时候出过门,对于人类来说这个温度太可怕了,人体完全无法承受,断电断信号断物资也是没办法的事,天灾面前人人平等,除了她妹。
跟姥姥说了一声后,姐妹来便开始动身。
贺枫怀从空间里取出一个加厚的双人滑草板,虽然第一场天灾她侥幸存活,可这并不意味着大雪不会再度降临,等到身体适应了新的环境,也就不用再把自己关在家里,滑草板很适合在雪面上使用。
看着穿着单薄的妹妹,贺枫怀用力给她套上帽子围巾还有护目镜,羽绒服也强制加了一件。了了不得不穿,因为她要是不自己穿,贺枫怀就会亲自上手。
贺枫怀这两天都在琢磨空间怎么作为武器来使用,她并不像妹妹觉醒异能,可以操控冰雪,要是没有这颗水晶珠子,她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但妹妹展示过了,一样的空间,妹妹却能运用自如,这让贺枫怀忍不住怀疑,自己当初到底是怎么考上的重点大学?
她用力滑着雪,由于力气大,滑草板正快速前进中,村子里早早修了水泥路,现在雪积得这么厚,除了露在雪面上早被冻死的一点树梢跟草垛外,畅通无阻,贺枫怀难得感受到了早已被遗忘的童趣——那是在彭畴抛妻弃子后就彻底死去的童年。
白茫茫一片大地,如果不戴护目镜的话根本无法直视前方,大雪依旧不停,看这样子,至少还有半个多月要下,天地之间尽是苍茫,无论是美丽还是丑陋,纯净亦或脏污,都被大雪彻底掩盖,它无情地吞噬了一切。
贺枫怀这两个多月都待在温暖的房子里,大脑似乎也跟着上了锈,如今寒风一吹,雪花扑面,反倒让她有种说不出的清醒。
到了瓜田主人家,由于雪已经漫过墙头,贺枫怀对妹妹说:“你在这儿别乱走,我进去看看。”
她往屋子里看去,村子里年轻人是都进城打工去了,但并不穷,家家户户基本都起了两层楼房,她们之所以敢在雪地上驰骋不怕被人看见,是因为雪下得太大,这个滑草板颜色又比较浅。
了了说:“不用去了。”
贺枫怀一愣:“什么?”
“死了。”
她感觉不到屋子里有活人的气息。
贺枫怀没问妹妹是怎么知道的,心里有点酸涩,却也不意外,村子里大多是老人小孩,熬不过去这场大雪太正常了。
就算在末世里活了七年,见识过无数丑恶与死亡,贺枫怀依旧会怅惘。可能是因为重生的缘故,她找回了姥姥跟妹妹,所以对别人也多了一分心慈,否则按照上辈子的她,离开启山市时不会给两名室友留下那么多物资。
回到家后,姥姥问怎么样了,贺枫怀本来想说谎,转念一想等大雪停止,姥姥早晚会知道,便摇了摇头。
姥姥没有贺枫怀想象中那样脆弱,她是一位很有智慧也很想得开的老人,“等雪停了,要是有条件,帮人家收殓吧,也算是全了情分。”
贺枫怀点点头,该说不说,她还买空了一个专门做骨灰盒的厂子,东方人讲究入土为安,但末世里很多人稀里糊涂地便死了,没有留下姓名与身份信息,贺枫怀这辈子不想这样。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贺枫怀情绪略有些低落,她靠在窗户边上向外看,眉心却突然被人碰了一下,一股寒意侵袭至四肢百骸,转瞬即逝,在滑草板上看见浩渺雪景时那种清醒感空前绝后的清晰,贺枫怀还想问妹妹做什么,脑子里却灵光一闪!
了了随意坐了下来,手里抱着一摞书,哗啦啦的翻。
贺枫怀跟姥姥早知道她的本事,别看她翻得快,记得也快,那是扎扎实实一个字不带漏的,贺枫怀存在空间里那点子书哪里够看?
只是眼下贺枫怀没功夫去围观妹妹看书,她脑海中那点灵光愈发清晰,从一个小小的微弱的光点,似乎变成了一条明亮的光带,意识化作一只手,将其狠狠抓住!
空间是什么?
从科学上来讲,空间是一种与时间相对的物质可观存在形式,从哲学上来讲,空间是无界永在,是测量数值,但不管是哪一种解释,它都是存在的,且无处不在。
水晶珠子里的是空间,她们所在这个房子是空间,甚至于整个世界也是空间,贺枫怀在启山市的时候,空间就在启山市,贺枫怀回到惠城,空间就在惠城,她从外向内储存物品时,可以任意决定放进去的物品大小以及所需的内部空间,她可以快速打开,也可以慢慢关闭。
雨水从万米高空坠落,无法伤人分毫,湍急的海浪却能将人吞噬;春天的风温暖轻柔,冬天的风却如刀子划过人的面颊。
人也是如此,从出生时无法自理没有意识的婴儿,逐渐生出智慧,变得强壮,那么空间凭什么就只能用来储物,不能用来作武器?
如果她能将空间压缩到极为细小锋利的程度,如果她的意念足够快,那么任何一个地方都可以出现空间,贺枫怀甚至可以任意决定空间的状态,是刀,是爪,亦或是锯齿。
那天妹妹演示时,贺枫怀明显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触碰到了自己的后颈,现在她才明白,那是妹妹的手。
明明当时妹妹坐在身边,可当她抬起手,却能在贺枫怀颈后撕裂一条口子,更别提她还能将空间压缩成刃。
贺枫怀激动地站了起来,她现在的状态就跟上辈子参加高考写语文作文时一模一样!当时是感觉文思泉涌,现在也是灵感迸发!
“姥姥,我出去一趟,小囡,多看着点姥姥啊。”
姥姥很不满意地说:“我又没到老年痴呆的年纪,怎么就需要看着了?小囡自个儿耍去。”
了了已经把一摞书全翻完了,贺枫怀没敢在家里练习,她怕自己把握不住,万一把空间里头的东西全倒了出来,或者是别的什么意外可不行,还是到外头去好,冰天雪地的没人知道,雪也不怕被割裂。
小雪人好奇地跟在贺枫怀后面,想知道姐姐要干嘛去。
贺枫怀到了院子里,她试着转移空间,但想法很好,操作要人命,只听一声巨响,竟是把那辆跟她出生入死的大货车给甩了出来。
一滴冷汗自额头缓缓流下,贺枫怀自我安慰道,这样也挺好,要是遇到敌人,直接甩出大货车把人压死得了。
小雪人则瞪大眼睛,这么大的货车……只有一百平的空间放得下吗?
她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姐姐从回家后就掏了很多很多东西出来,光是加固房子的材料就至少两大车,这还没算上那些吃的喝的用的玩的,看情况姐姐空间里剩下的东西只多不少。
小雪人曾经是空间的拥有者,她很清楚空间容量,能装的东西有限,一开始她感觉一百平够用了,后来一路逃难才知道一百平算得上什么?每次遇到物资,都只能把一些有用却不急用的东西丢下,如果她也有姐姐那么大的空间,很多烦恼都会迎刃而解。
当初了了把项链寄去启山市时,小雪人还生气过,现在她不明白,自己手里的一百平,到姐姐那儿究竟变成了多少?
了了站在二楼窗口往下看,贺枫怀本身就聪明,去除杂念后更是无需点拨便能融会贯通,短短半小时的时间,她已经可以非常熟练的进行空间转移了。
只是压缩空间还有些问题,又小心翼翼的不敢大展拳脚,生怕损坏里头物资。
看了几分钟后,了了重新坐回沙发,至于跟下去的小雪人,她是完全不在乎。
姥姥坐在炉子边上烤黄豆,烤足了一把就冲了了招手,等了了到身边,再笑呵呵地塞给她吃。
了了捏着手里的黄豆,面无表情地看着,并趁姥姥不注意时藏了起来,她不爱吃烧烤类食物,重油重盐也不喜欢,等贺枫怀回来给贺枫怀好了。
姥姥又在剥橘子,她上了年纪,多年劳作与岁月让她饱经风霜,面容与双手都有许许多多的皱纹,但了了感觉她很温暖,稍稍靠近一点都会让她不适,所以除非必要,了了不怎么跟姥姥说话。
姥姥原本是想把橘子烤一烤的,最终却没有,她动作不快,剥了整个橘子,连上面白色的脉络都清理得干干净净,然后才递给了了。
贺枫怀买的那一堆橘子口味不一,有酸有甜,了了吃了一瓣,这个是甜的。
姥姥想把一整个全给她,被了了拒绝,她只吃一半。
等贺枫怀满身大汗回来,她的姥姥跟妹妹已经吃了一个橘子,一个冻梨,一个奶油小面包还有一包栗米条。
而她收获了一把烤黄豆。
贺枫怀不挑食,就算挑,这臭毛病也在上辈子后七年治好了,所以一把将黄豆倒进嘴里,嚼得是满嘴喷香,顺便对着妹妹叹口气,天底下所有挑食的小孩都该来看看她家这个,学习一下什么叫真正的挑食。
别人家小孩挑食是只吃肉不吃菜,自家这个完全相反,不爱沾荤腥,蔬菜水果反倒能多吃两口。
在这样的日子里,大雪如同贺枫怀的记忆,不紧不慢下满了三个月。
九月六号早晨,小何在一种熟悉又陌生的不适中醒来,她打了个呵欠,正想叫醒身边的小简,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她是被热醒的!
是被照在身上的阳光晒醒的!
等等,热?!阳光?!
两人每天都在客厅睡觉,这样离门近,有什么异常瞬间就能发现,而且小何心中有种隐秘的希望——万一呢?万一哪一天,太阳突然就升起来了?!
现在太阳真的出现了,小何扑到窗边,高兴地想要大叫,然而嘴巴刚刚张开,面上就显露出了恐惧的神色。
她慌张往后退,手忙脚乱推了两把小简:“醒醒小简,快醒醒!”
小简本身是个睡死后雷打不动的,这三个月也被迫练了出来,她看见洒在地面上的灿烂阳光,一把甩开身上棉被,可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小何严肃中带着些许惊恐的表情吓到:“怎、怎么了?”
“雪化了!”
小简不解:“雪化了不是好事吗?”
小何拉着她到窗户边向下看。
她们租住的是老小区,最高楼层九层,三个月的漫天大雪至少埋了六层楼,现在不用小何说小简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这太阳未免太热了!
堆积如此之高的冰雪瞬间就被晒化掉,本来雪水化了从城市管道排出去也就是了,但问题就出在这里,冰雪融化之后,乱七八糟的东西将雪水变得污浊无比,排泄物、垃圾、死老鼠死蟑螂……甚至还有数不清的死人。
极度低温的情况下,尸体被很好的保存着,雪的厚度让它们既没有腐烂也没有异味,但高温则完全不同,寄生在尸体上的细菌肆无忌惮的生长着,雪水泡在建筑物中,甚至开始缓缓侵蚀钢筋水泥。
如果不是小何的错觉,她真的看见水面上似乎有热气在冉冉升起。
随着周围越来越热,小何颤抖着问:“你说,这水温……有多少度?”
之前她们出租房的温度计被冻炸了,可从体感上来讲,今天的温度绝对不比下雪之前低!
四十四度都是保守的,也许有四十六?四十八?人类的身体根本无法承受这种恐怖温度!
先前的极低温度熬一熬还能过去,毕竟有被子有衣服,还能依偎取暖,又有小枫留下来的气罐气炉暖宝宝,可如果是四十多度的高温,人要怎么活?
大雪没下的时候就有报道说今年热死了不少人。
小简受不了了,她快速脱掉羽绒服毛衣卫衣秋衣,最后连一件纯棉的衬衣都想穿,去屋子里找了T恤跟短款换上,饶是如此,依旧热得浑身冒汗。
屋子里三个月没通风,眼下也不敢骤然开窗,显然开窗要比不开窗热得多。
小何也把衣服换了,并且拿了个USB小风扇对着吹,只是这么点风算得上什么?杯水车薪罢了。
已经沉寂许久的居民楼渐渐有了动静,从第三个月开始,各家弹尽粮绝,就算有那图谋不轨的,也饿得没力气。
楼上那个把一袋方便面卖了三百块的男青年,因为饿得受不了顶着暴风雪出门,据说再也没回来,然后其它人家冲进他屋子里东翻西找,连个蚊子腿儿都没找着,不仅白跑一趟,还加大了运动量,变得更饿了。
不停地有人被饿死,被冻死,小何小简对于自己能活到现在这件事充满感激。
“你说雪都化了,会不会来电啊,或者修好信号塔?”
小简说的也正是小何期盼的,两人默契地不提彼此家庭,可心里怎么会不惦记呢?
污水依旧在动荡,腐肉骨头与各色垃圾将排水口堵住,所以哪怕冰雪已经全部融化,水位也完全没降低。
小何摇头说:“还不如之前被冻住。”
冰天雪地虽然让人绝望,但那一片白看着至少干净无瑕,现在干净无瑕露出了内里的肮脏污秽,让人更加绝望这日子要怎么过。
先前盼着求着大雪停止,未曾想雪下满三个月后,停是停了,却又迎来了如此恐怖的高温。
小何小简热得要命,高温令人心浮气躁,情绪反倒比下大雪时更加不稳定,一直以来苦苦压抑的恐慌在此刻彻底爆发,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为什么雪停了,世界还没有恢复原状?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又或者是不禁热,总觉得气温好像越来越高、越来越高……
“啊!”
小简叫了一声,从地板上窜起来,用力揉着屁股,“好烫!”
小何也感觉到了,哪怕穿着拖鞋,那股强烈的热力依旧不容忽视。
为了取暖她们在客厅铺了两层厚厚的毛绒垫子,上面再弄上毛毯,因为热,刚才小简直接坐在了瓷砖地板上,谁知道还是被烫得跳了起来。
小何左眼皮直跳,她一把拉住小简往后退,然后目瞪口呆地看着铺着的垫子跟毯子无风自燃!
幸好小枫房间里有灭火器,不然真要交代在这了。
居民楼里这样的情况比比皆是,听到各种慌乱的叫声,两人在得知还有幸存者,所以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感到浓烈的不安——按照这个情况,房子还能住人吗?如果房子不能住,那外面呢?难道要离开房子去到外面?
那样的话不是更危险?
“小简,今天早饭,咱们吃煎鸡蛋吧。”
小简愣了下,小何则转身去贺枫怀的房间,把她们省着吃还剩下的两板鸡蛋拿了出来。
之前天气冷,鸡蛋好保存,两人舍不得吃,每次煮都只煮一个,然后一人一半,可这种温度,鸡蛋恐怕存不住了。
小何淡定地去厨房拿了锅,贴在照射着太阳光的瓷砖上,起锅烧油,没一会儿油就热了,她颇能苦中作乐,转头冲小简笑:“瞧,以后咱能把气罐省下来了,说不定又能苟一段时间呢。”
小简本来很绝望很想哭的,听到小何这话,扑哧一声乐了。
两人煎了十几个鸡蛋,这是从天灾降临后,她们第一次如此痛痛快快地吃鸡蛋,以前小何多讨厌鸡蛋啊,总感觉这玩意儿有种说不出的腥气,反正就是不好吃,连茶叶蛋都敬谢不敏。
现在她已经是看到煎鸡蛋里有点点无伤大雅的碎蛋壳后,能坦然塞进嘴里的程度了。
吃完了煎鸡蛋,填饱了肚子,突然听见一声爆炸,把俩人吓一跳。
跑到窗户边一看,才发现很多居民楼里都起了火,对面那栋楼不少人家烧起来了,也没人管,滚滚浓烟弥漫天际,可能是里头的人已经死了,也可能是根本没有灭火器,至于水?
早停了。
也有活着的人家里着火,只能打开窗户往外舀水来扑,那水够烫的。
至于刚才的爆炸声,则是火灾引起的家电爆炸,这会儿小何小简无比庆幸燃气跟电全停了,不然她们真得交代在这儿。
因为吃了煎鸡蛋还开心起来的心情,瞬间又跌落谷底。
爆炸声络绎不绝,大火熊熊,尤其是原本住在低楼层的住户,下雪时还好,门窗紧闭拿家具堵住,屋子勉强就还能住,但大雪融化之后就不行了,滚烫的污水自被堵塞的缝隙汹涌而来,他们只能收拾起行李往高层跑。
饿了这么久早就体力不支,再加上火灾与电器爆炸,很多人情绪崩溃,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大喊大叫。
火焰燃烧声,爆炸声,奔跑声,尖叫声,哭泣声,呼救声……交织出了人间地狱。
第157章 第七朵雪花(十)
小何小简听着楼层里近在咫尺的怒吼声, 心头不停颤抖,两人刚吃了顿饱饭,又奢侈地一人喝了一瓶可乐——她们太珍惜这箱可乐了, 之前太冷冻住了, 今天太阳一升起, 两人都不想喝开水可乐,所以趁着还没变得特别热, 小口小口一点一点珍惜万千的喝了。
天灾之前,小何小简还减肥呢,可乐都喝无糖的, 现在才知道有可乐喝是多么奢侈的一件事。
喝完后, 两人操起家伙严阵以待,万一有人想破门,她俩绝对不会手软。
她们跟小枫约好了, 以后有机会的话要去惠城找她,而且老家还有亲人,死在这里就太亏了, 就算这真的是世界末日,她们也相信自己还有明天。
家里的猫眼是小枫改装过的, 当时小何小简还觉得她吃饱了撑着没事干,现在才知道小枫多有先见之明。
她们住的这房子猫眼本来要坏不坏了,换上新的后也不安全, 能从外面直接拧掉, 小枫看到一个从猫眼入室盗窃的社会新闻后特意换得新型猫眼, 不仅跟门板颜色相近, 小而隐秘,还用一张福字贴了上去, 再在福字上开个不起眼的小口。
听着声音大,人却并不多,四个都是男人,手里拎着装行李的袋子,由于跟邻居不熟,小何小简不知道他们是孤身一人还是有家人,但显而易见得是,无论什么时候,陌生男人都比鬼危险。
小何挺怕鬼的,一个人在家总要幻想点什么,上厕所都务必速战速决,后来她学会了如何克服这个弱点,那就是把社会新闻截图单独存一相册,害怕的时候看一看,就能理解鬼的可爱之处。
两人这三个月吃得还不错,蛋白质维生素碳水都有摄入,瘦是瘦了些,精神头可比外面四个男人好多了,而且吃饱了就有劲儿,她们手上可是有刀有棍,真要打起来还不一定谁赢。
天灾前看多了“男女力量天生悬殊”的说法,但那四个男的,最高的也不到一米八,还饿得瘦骨嶙峋,两只眼睛泛绿光,小何再怕,也不能找个床底藏起来。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傻子才会原地等死。
小简小小声问:“真要动起手,万一激怒他们怎么办?”
小何掂量着手里的棒球棍,她发现那一箱防身物品时,棒球棍旁边摆着一袋特殊铁钉,不知道是哪个工具上的,后来闲着没事干,小何灵机一动,把铁钉镶到了棒球棍上,这棒球棍质量很好,镶上铁钉就像个狼牙棒,给了小何男朋友无法给予的安全感。
她压低了声音回答:“你在说咩啊,他们老老实实在外面待着当然最好,但真要闯空门,你不激怒他们,他们就能放过你?是不是傻,咱还有很多吃的,把豺狼喂饱了你以为就能驯服他们?怕不是自己要变成储备粮,遇到豺狼,只能把它打死,打怕,开门让它们进来是最错误的选择。”
有些话小何没说,她觉得真要有男人闯进来,恐怕不是抢物资这么简单了,不是她自恋,而是社会新闻里,有些男的连排气管跟动物都日,何况她俩是年轻女人?
所以这不仅是为了守护物资,也是为了保护自己。
所幸那四个男人在吼叫完了后体力也彻底透支,连会掠夺他人的成年男性都这样,楼里那些老人小孩怎么样了不言而喻,事实上从半个月前开始,小何小简就再也没听到那对挨家挨户敲门求食物的祖孙声音。
天热了,死在房子里的尸体开始散发恶臭,这是一种小何小简从未闻到过的气味,以前小简闻着螺蛳粉的味儿都想吐,现在她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臭。
三个月的大雪没有太阳没有月亮,天空大地都白茫茫一片,现在太阳出来了,但却也不会落下了。
小何看了下运动手表上的时间,发现从太阳出现到此刻已经过去了二十个小时,可那个大太阳完全没有下落或是变小的打算,她必须做好最坏的准备。
污水愈发滚烫,温度还在上升,她们家里的微波炉第一个爆炸后,小何咬咬牙,打开窗户,悄悄把所有稍大些的电器都扔了出去,进入污水后它们就不会炸了,留下的都是些手机手表充电宝之类的小东西。
值得庆幸得是,天冷时掉电特别快的充电宝虽然空了,可小枫放在箱子里的太阳能板可以用了,反倒是这些小电器安然无恙。
为防万一,小何还是把它们放在了阴凉处,至少得保证不被太阳直射。
但依旧没有信号,整栋楼里的幸存者不多,小何望着刺眼的大太阳,这绝对不是错觉,太阳好像比天灾前离得更近,可能也正因如此,才会这么热。
“小简,咱们走吧。”
小简:“啊?”
她是有点怕的,留在房子里不好吗?有吃有喝,至少还能再坚持一段时间,说不定政府会派人来救她们呢?说不定过几天就会恢复原样呢?
——以上的说法,小简心里其实已经不怎么信了。
如果政府真的还有能力管控,不会视而不见这么久,从断物资的时候她们就猜测过,这种千年难得一遇的大雪简直像是专为灭世而来,它就是要毁灭人类,政府恐怕也是有心无力。
而恢复原样,下大雪的三个月里,小简一直都这么想着。
小何说:“雪下了三个月,我总感觉高温也会持续非常久,今天是咱们幸运,这栋楼里虽然有爆炸但没着火,可你想一想,如果起火了,咱们往哪儿逃?”
小简沉默。
“小枫房间床底下不是留了救生船?咱们再待几天,把能吃的全吃了,方便携带的收拾一下装上身,然后走吧。”
过了好久小简才说:“我都听你的。”
她无比庆幸有小何陪在身边,这三个月自己才能坚持下来,否则她恐怕早被恐慌折磨的自杀了,从下大雪的第三个月开始,就不停有幸存者发疯,对着老天嘶吼然后自杀,小简本身并不坚强,大雪来临的第一天去接小何,大概是她这一生目前做过的最有胆量的一件事。
既然决定了要离开,两人就整理了下目前手头的物资,像是压缩饼干一类方便携带又能充饥的食物这段时间不吃了,装进背包带走,自热锅一类的占地方大又不好带,还是先吃了再说。
以前为了节省食物,都是一个锅两人吃,现在一人一个,吃不饱还能再往汤里泡个面。
人一吃饱,那股想活的劲儿就来了,把吃的喝的装好之后,小简感慨:“你说咱们以前省吃俭用买那些包干什么啊,现在想想真是后悔,早知道全拿来买压缩饼干了。”
小何耸肩:“得亏小枫留了这种登山包。”
不仅布料壮实还能装,就是塞满后重了点。
打火机生存刀折叠帐篷之类野外求生的必备物品也得带上,珍贵的药物不能落下,出门在外难免磕碰受伤,到时就是救命的东西,还有烟酒,酒肯定是带不了了,但烟可以塞几包,小简还有一条黄金项链,以前感觉黄金俗气不爱带,现在看着才有安全感,就跟有钱了似的。
收拾完装备后,又把救生船推了出来,小枫留下的这艘双人救生船不算太大,坐两个人刚刚好。
除此之外,居然还有救生衣跟潜水衣,小枫当时的理由是,马上要去拍婚纱照,想拍海底的,所以她自己花钱买了这些装备,听似很合理,可普通人就算拍海底婚纱照用得到这些,也可以通过婚庆公司租借,谁会像小枫这样直接买下来,而且还不带走?
要说下雪时两人还没想太多,眼下看着这些齐全装备,那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
小简问小何:“你说小枫她……”
小何说:“只是凑巧吧。”
过了几秒钟,小简笑:“你说得对,只是凑巧。”
虽然决定再待几天,可这几天不能像下大雪时一动不动,那时不动是为了保存体力避免消耗太多食物,现在要走了,两人终于恢复了一日三餐,能吃的全吃了,小简舍不得那些酒,还豪气地喝了半瓶二锅头,险些没醉死过去。
天再热也不能贪凉,两人穿上救生衣,外套一件T恤再加件冲锋衣,外面太阳那么大,露胳膊肯定会死,好在以前买过太阳镜跟帽子,全套装备一上,看着跟要去打家劫舍一般。
两人对着看,嘎嘎乐。
然后就是背着大登山包来回在客厅走,得先熟悉这些重量,否则贸然直接离开,不说会不会被人抢,恐怕光是背都背不动。
没用一天,没用半天,甚至没用半小时,两人肩膀上就勒出了印子,贴上好几层药膏也没用。
饶是如此,谁也没叫苦叫累想放弃,依旧是继续背,逼着自己习惯,逼着自己适应,就连睡觉都不把包放下去。
这样的训练是有用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小何感觉身体比天灾之前好了很多,稍稍用力都能看见手臂上的肌肉,所以背了几天也就适应了。
太阳能板充满了电,这也是好东西,必须好好保存,她用防水布料裹了放进登山包,因为小简比她弱一些,小何主动承担了更多物资,小简不愿意,两人还吵了一架。
不是那种为了一口吃的打得你死我活的吵架,而是压低了声音,怕引起别人注意甚至是用气音吵的架,彼此都为对方着想,最后只能折中,两人一人一半。
小何考虑的更全面,本来小简提议一人背食物跟水一人背其它物品,可小何觉得出门在外难免有什么意外,如果两人走散了,一人只有吃的,那在这种时候就是众矢之的,另一人只有保命的,可吃的都没了还怎么保命?
所以每种都分了一人一半,这样即便走失也能独立生存。
小简想起什么,跑进自己房间,拿了几张全国地图出来,这是她以前出去旅游时买的,手机上虽然有电子地图,可谁也不能保证时刻有电,所以还是得回归纸地图。
因为没有细心保存,地图边缘都磨毛了边,两人一人一张塞进了衣服里。
天灾降临后,她们就不穿内衣了,救生衣特别紧,更没法穿,地图先用小袋子裹了再塞进去,免得被汗水泡坏。
商量过后两人决定,虽然没有黑夜可言,可最好还是选择凌晨的时间点离开,尽量避免惹人注目。
在去找小枫之前,两人都想先回家,家里的亲人也不知怎么样了,小何家近一些,先去小何家。
小简不如小何谨慎细心,却有一双厉害巧手,她把救生船说明书跟维修工具塞在一个单独的包里,要是路上救生船坏了,她能补能修。
这一点小何就比不上小简了。
在离开前,两人奢侈地吃了最后一回,除了一把小锅外,其余锅碗瓢盆没法带走,现在才知道什么叫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还是对自己有利的更珍贵。
黄桃罐头天灾前两人都不吃,嫌太甜,现在烫的也吃得津津有味,连最后一滴糖水都被小何珍而重之地倒进了嘴巴里。
到点了,该走了。
小简感性,她看着这个从工作开始就住到现在,不知留下多少回忆的房子,眼眶红通通,小何其实也是,但她更理智:“好了,走吧,以后天空海阔,咱们一定能活下去的。”
不知道出于什么想法,在小简把大学毕业证带上时,小何没有说什么。
其实她心里隐隐感觉,那样安稳而普通的日子,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
如今还活着的幸存者在被连晒了一个多星期后早麻木了,其中不乏在雪灾中存活,却又死于高温的,会爆炸的不仅是电器,还有人体。
这是三个多月以来第一次打开家门,楼道里除了腐烂与霉味,还有浓浓的血腥臭气,她们租了这房子后,为了安全自己出钱装了防盗窗,所以得把救生船运到六楼再走。
墙壁上黏着的黑褐色泛红物质也不知道是啥,小简尽量不去看保持冷静,她怕自己想象力太丰富……
两人力气都比天灾前大了很多,抬着救生船也不吃力,六楼泡在冒着热气的水里,在准备离开前小何踩过点,不到万不得已,她舍不得破坏自己住的地方,六楼有户人家门开着,人都死了,臭得要命,家里被翻得一团糟,这家是落地窗,没防盗网,正好顺着落地窗出去。
天再热也得注意防护,晒不晒黑无所谓,关键是污水与空气里的细菌,所以除却必要物资外,救生船上放了两大桶消毒水,包里也有能对人喷的消毒喷雾。
小简先上船,小何随之爬上去,小枫留下的这座救生船质量相当好,两冲程12马力的发动机,混合油发动,没油了还可以手动划桨操作,也不知是在哪儿买的。
一片死寂中,发动机的声音清晰可闻,脑子还在转的幸存者们到窗边一看,居然有人坐救生船走了!
他们疯狂了!
这艘救生船就宛如一根救命稻草,而所有幸存者都是溺水之人,他们推开窗户大声呼喊,有乞求的有怒骂的有威胁的……什么声音都有,小何小简却头也不回选择了离开。
不是她们没人性,而是那么多人,救谁?这救生船坐了她家还有一些物资就满了,她们没有拯救旁人的义务。
随着救生船驶离,越来越多的人听见声音推窗来看,小何小简一开始还不明白为啥床底下还有俩头盔,现在她俩才知道小枫真是高瞻远瞩。
也不是未卜先知,只是经验丰富罢了——by贺枫怀。
因为救生船速度太快,那些没法来抢的人便从屋子里拿任何物品来丢,恨不得把这两人打死,自己抢了救生船,再不然把救生船扎破也行。
奈何这皮艇质量极佳,这些人又没什么准头。
也是这时候小何小简才发现,几乎每栋楼都有幸存者,不过不多,个个骨瘦如柴,只有眼睛发亮,也不知道是怎么活下来的。
有女人,很少,几乎没有老人小孩。
经过最后一栋居民楼时,一个人从天而降,可惜降落地点有误,整个人只来得及把手巴在救生船上,人却落到水中。
正常情况下洗澡水的温度在35到40左右,季节不同温度不同,可污水至少得有七八十度,离开水的距离也就那么点儿,拿来喝都承受不住,何况泡在里面?
“带我走……带我走!”
男人用尽力气这样说着,他死死地盯着小何跟小简,仿佛她们不带上他,就化作厉鬼缠着她们。
他瘦得像个骷髅架子,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手就抓在救生船上不放。
能救吗?
其实可以的,三个人会挤一些,但小何不敢冒这个险,救了这人,要不要分他食物跟水?他吃饱了之后会不会听她们俩的话?最关键得是,她们完全不了解这个人,救了他要承受很高的风险。
小何看见小简的双手在颤抖,她想,既然这样,还是让我来吧。
在男人充满愤恨与怨毒的目光中,小何把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她心里也有不忍,却还是逼迫自己望着这个人是如何一点点坠入污水之中的。
像这样的事,以后她兴许会做得更多,可能再多来几次就会平静了吧。
隔着护目镜,小何看见了小简脸上的眼泪。
两人很久都没说话,救生船行驶了二十分钟再没看见活人,小何心想,小简是不是害怕了?怕自己某一天也会像对待刚才那个男人一样对待她?小何想解释,却又觉得言语苍白无从说起,因为她自己也不敢保证,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她会不会为了自己活命这样对待小简。
“……下次让我来吧。”
小何愣住,错愕地看向小简,小简脸上的眼泪很快就被太阳晒干,但她却对小何说:“我靠得近,让我来。”
那个男人其实抓的是她这边,是小简于心不忍,小何才会动手。
过了很久,小何才轻轻嗯了一声。
城市里的年轻人尚且撑不过严寒与酷暑,何况乡下?
村子地势高,雪化之后便都流了下去,与城市相比,农村的污水程度还不算太糟糕,只是农田都被泡在里头,本来庄稼就都冻死了,现在土地又泡着水,还是温度那么高的水,看了让人唏嘘不已。
贺枫怀第一时间把家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并且进行消毒,还逼姥姥跟妹妹喝板蓝根,她自己也一气灌下去一大杯,虽然可能没啥用,但至少有点心理安慰。
空调外机能直接在上面做饭,可见天热到了什么程度。
不过贺枫怀很快便适应了,她这辈子比上辈子适应得更快,不仅如此,她还会拉着姥姥出来适应,妹妹讨厌这样的天气,无论如何都不肯出门,贺枫怀没办法,毕竟她抓不住人家。
小雪人终于从窗外被挪进了屋里,贺枫怀怕她化,便塞进了冰柜。
天灾前村子里有多少人贺枫怀大致上估摸过,至少得有四百左右,但扛过雪灾的才三十来个,其中十岁以上的小孩比较多,老人才四五个,酷暑降临后,这三十来个里就只剩下了十三个。
贺枫怀怕尸体腐烂导致细菌滋生,她穿上防护服,挨家挨户的把死去的人弄出来,一把火全烧了,再用一个骨灰盒装起来,埋在了村子坟地,立了一块毫不起眼的石碑。
没办法,一个一个烧一个一个埋,她没那么多精力,而且她只是不想让家人生病,不是专职入殓。
还活着十二个小孩跟一个老人,个个瘦得脱相,三个月下雪,一开始柴火点不着,后来好不容易点着了,就那么点柴火,又全烧完了,家家户户都是煤气用光了才去灌,谁能想到会出这种事呢?
所以后期有米有面也只能生生往肚子里塞,除却饿肚子,这些人的精神状态相当糟糕,幸存的老人今年都九十了,有点点老年痴呆,幸亏家里的小曾孙女机灵又聪明,竟带着曾奶奶活了下来。
小姑娘刚读初中,妈爹外出打工后在外头生了儿子,直接把她丢给曾奶奶,只有过年才回来,一开始还有联系,妈在电话里说等买着票就回老家,但从那之后就断联了。
第158章 第七朵雪花(十一)
贺枫怀虽然不关心别人死活, 但也不是真的铁石心肠,让她一日三餐照顾这些小孩那肯定不行,不过指点指点怎么生存问题倒是不大。
带着曾奶奶活下来的小姑娘叫婷婷, 自己瘦得不像样子, 曾奶奶却被打理的干干净净, 身上还略略有点肉。当贺枫怀说不会收留她们时,比起其它小孩的哭泣, 她却很冷静:“姐姐,那你能借我一点粮食吗?我保证以后会还给你的。”
她是小孩子可以少吃一点,曾奶奶年纪大了却不行, 至于在外打工的父母跟弟弟, 婷婷想,除了这个名号外,那三个才是一家人, 所以她也不担心。
贺枫怀摇头说:“恐怕不能。”
原本还坚强的小姑娘眼圈一下就红了,随即贺枫怀说:“因为我家里食物也有限,分给你们, 我的家人就要挨饿。”
婷婷点头,认为贺枫怀的话有道理, 她抹了把眼睛不想被人看见自己哭了,可贺枫怀接下来的话却让婷婷心里重又生出希望:“如果你们愿意,就跟在我身后, 我教你们怎么寻找和辨别有用物资, 如果不愿意的话, 那就自便吧。”
贺枫怀不是救世主, 不想当好人,村子里很多人家死绝了, 虽说死的时间不一样,但家里必然有余粮,这些小孩能活下来是好事,如果不学习怎么在末世中生存,那现在活着,以后也会死,她是不可能去保护他们的。
婷婷第一个说:“我愿意。”
其它人哭哭啼啼的,有几个男孩活下来后好不容易在村子里看到大人,主心骨尚未生出来,就被贺枫怀如此无情的一面震慑住了,贺枫怀可一点不敢小看这些小孩,末世里谁掉以轻心谁就会死于非命,能活到后头的老人小孩没一个善茬。
说到老人小孩,也不知道小何小简怎么样了,上辈子贺枫怀跟小简藏在房子里,有对挨家挨户上门求食物的祖孙,小简心软想帮忙,幸好被贺枫怀摁住,那对祖孙厉害得很,后来贺枫怀才知道,他们家里还有两个成年男人,谁给他们开门,谁分他们食物,当天晚上俩男人就会去闯空门。
风雪声太大,就算听见什么声音也没人会往老人小孩身上想,六楼那户人家就是,见一老一小挺可怜,忍不住分了半个蛋黄酥,结果却招来了杀身之祸。
贺枫怀不爱跟小孩废话,她拆了一包一次性口罩跟手套,自己戴上,再给婷婷一份,其它小孩眼见她真不吃这一套,也只能哭唧唧跟在后头。
接下来便是一家一家破门而入。
贺枫怀嘴上说不想管这些小孩,实际上各家各户的尸体她都处理完了。小孩们年纪不大,别说是看见腐烂膨胀的死尸,就是看见虫子都要叫一叫,雪水化去后,原本保存完好的尸体开始因高温产生腐化,不仅臭气熏天,还产生了不少蛆虫,这场景太恐怖了,光是看贺枫怀把尸体一具一具弄出来,小孩们就吓得魂不守舍。
也因此更加畏惧这个姐姐,生怕她像处理尸体一样把自己也给处理掉。
贺枫怀只是把尸体一把火烧了,但尸体腐烂后一些皮肉粘在地上墙上或家具上,她不可能去弄干净,防护服也没办法一人发一套,只能让小孩们自己注意。
以后像这种事多得数不清,不适应环境就只能等死。
婷婷也害怕,她背着个背篓,这是天灾前去地里挖野菜用的,这会儿拿来装粮食正好。
可惜搜了好几家,收获寥寥,有些找到了也都没法吃了,家里人一死,泡在冰雪里,完事儿太阳一出来,直接晒烂了。
但有总比没有强,贺枫怀只教小孩们怎么寻找和辨别,不负责其它,她自己找到的都是要带走自家吃的。
由于四处搜寻物资,小孩们难免暴晒在太阳底下,将近五十度的高温,好几个小孩承受不住,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贺枫怀把他们弄进屋子里,灌了点水,所幸有两个捡回一条命,还有一个就此被吓住,死活不愿意再出去找吃的了,说要等天黑了气温降低了再出去。
婷婷说:“已经两天了,太阳都没下山,如果天不黑,你就一直在这里坐着吗?”
想让贺枫怀软化是不可能的,她直接转身就走,爱找不找,死了也跟她没关系。
一众小孩里,只有婷婷在认认真真学东西,贺枫怀对这小孩印象不错,所以悄悄在她背篓里放了个有点皱巴的苹果。
太阳虽没落山,时间却会继续流逝,一天下来也就搜了一半,贺枫怀说:“以后没事别来找我,有事也别来找我,我不是你们妈,想活下去就自己想办法。”
她一走,一群小孩才敢说她坏话,觉得她一点人情味都没有,还说贺枫怀没变瘦肯定家里有不少吃的,就这还要跟他们抢。
婷婷没说话,她带着背篓回家,今天找到了不少粮食跟还在保质期内的食物,又够她跟曾奶奶支撑一段时间了。
放东西时发现那个苹果,小姑娘惊喜极了,脑子一转就知道谁给的,欢天喜地洗干净,切成小块喂给曾奶奶。
曾奶奶有时清醒有时糊涂,像这会儿就认不出谁是谁,但她记得婷婷,不肯吃苹果,要婷婷自己吃。
婷婷觉得,反正村子里没什么人了,她们家住在这个位置不怎么安全,要是可以,她想带曾奶奶搬到小枫姐姐家附近,不求人家帮自己,但能图个心安。
贺枫怀发现这丫头搬过来后,笑了笑没说话,等于是默许了,可能是婷婷的曾奶奶总让她想起上辈子的姥姥,所以对这小孩多了点宽容,否则任何敢靠近她家的人,哪怕是老弱病残,贺枫怀也会将其赶走。
年纪大的人都怕冷,反倒不怎么怕热,姥姥叹气:“也不知这温度什么时候降下来。”
贺枫怀轻哂,这场高温足足持续了半年,原本大雪死了很多人,幸存者在极度高温中又死了一大批,到后期,温度最高曾经到达过90,很多人待在屋子里都直接热死了,仿佛体内的鲜血被煮熟,被热死的人都有个共同点,那就是浑身血脉通红发胀,遍布在身上像一张血红的蜘蛛网。
而且这种尸体还不能靠近,因为有爆炸的可能性,滚烫的尸血溅在身上,绝对会受伤。
虽然人类绞尽脑汁想要跟大自然抗衡,想要在这不断的天灾中生存下来,但这显然是在做无用功。
贺枫怀运气还算不错,大雪跟高温她都活了下来,身体也逐渐适应了末世的极端环境,只可惜她没能撑到最后,也不知死后的末世怎么样了,估计是全灭吧,这个结局的话一点不叫人意外。
这半年贺枫怀不打算出门,囤下来的物资足够她们用的,唯一一点就是发电机烧油,等几天她想出门去附近加油站看看,能不能把油弄进空间里,因为比起其它物资,柴油汽油这些不大好囤,够用是够用,可贺枫怀就是那种不把空间填满不能安心的人。
自打太阳出现,她妹再没出过家门,成日坐在空调正下方吃雪糕,贺枫怀一开始还担心妹妹会不会感冒发烧,现在习惯了,嘴上却总要唠叨两句,顺便把毯子盖到了了腿上。
她有自保能力,家里墙上有监控墙里有陷阱,出去个半天一天问题应当不大。
贺枫怀把妹妹留在家里,其实她想多了,外面那么热,就算她要求,了了也不会跟她出去。
贺枫怀从空间里弄出一辆皮卡,又放上许多空的汽油桶,临走前再三叮嘱姥姥跟妹妹不要出门,谁知刚到门口,就看见一小孩蹲在那儿,晒得黢黑的小脸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从某战场逃难而来,一见贺枫怀,小丫头咧开一嘴白牙。
“小枫姐姐,我可以跟你一起出去吗?”
贺枫怀有点意外这个叫婷婷的女孩胆子居然这么大,她感觉有趣,双手环胸靠在自家大门边:“哦?出去干什么?”
“村子里的食物早晚要吃光的,我想去别的地方看一看,但我才上初中,一个人出去很危险。”
说着,小丫头飞快偷觑贺枫怀一眼,却没法从她似笑非笑的脸上看出什么,“小枫姐姐好厉害,什么都懂,我虽然笨手笨脚,但可以跑腿可以干活,求小枫姐姐带上我吧!”
跟其它小孩比起来,婷婷确实是聪明又机灵,贺枫怀不用看就知道,剩下那些小孩都在房子里窝着不敢乱动,更别提是出来找吃的,而婷婷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便适应了环境——要知道那群小孩里比她年纪大的有,比她个头高的有,比她强壮的也有,但惟独婷婷适应得最快。
贺枫怀朝她昂下巴:“上来吧。”
小姑娘高兴地哎了一声,抱着自己的小背篓就要往后面爬,因为这辆皮卡看起来很新,而且特干净,现在水资源很珍贵,她好多天没洗澡,身上臭烘烘,怕把小枫姐姐的车座弄脏,所以坐后面的车厢最好。
贺枫怀也没说什么没关系你往驾驶室坐之类的话,她心里还防着婷婷,这小丫头很机灵,正是她在末世里最不喜欢的那种小孩,她们常常会用乖巧可爱的假象来欺骗幸存者那所剩无几的怜悯与同情心,再往人心口插上一刀。
不过她还是给了婷婷一顶草帽,是之前赶集买的,特便宜,婷婷以前不喜欢这种草帽,现在能有一个,已经高兴坏了。
“谢谢小枫姐姐!”
贺枫怀舌头顶了下腮帮子,没说什么,开车走人。
死的人比她想象中还要多,一路上几乎没见过幸存者,加油站里也一个活人人没有,贺枫怀毫不客气地把油全搬空了,婷婷在她四周找吃的,不敢离贺枫怀太远,所以也没注意到贺枫怀的油桶永远加不完。
镇上一共有俩加油站,一南一北,南边这油被抽空后,贺枫怀难得善心大发,站在原地等了婷婷几分钟。
小丫头也知道自己坐人家的车不能弄太多东西占地方,她背着背篓朝贺枫怀跑,怕让贺枫怀等太久,脚下一个踉跄摔了一跤,背篓里的东西滚得满地都是,她连忙又去捡,贺枫怀驾驶室门打开着,屁股坐在上面,一条腿踩着车,另一条腿踩着地,就干看着,也不上去帮忙。
这小孩真有点韧性在身上的,怪道能把九十岁的曾奶奶从天灾开始养活到现在,要不怎么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跟其它有人照顾的小孩比,婷婷从很久以前就习惯了照顾曾奶奶的生活。
适应高温后,人的皮肤会变得坚硬一些,但婷婷年纪小,摔得又猛,还是留了两道擦伤。
小丫头不在意有没有疤,她兴高采烈地跑过来,在加油站里翻东西的时候她一直想快点,怕小枫姐姐收拾完了自己还没好,没想到小枫姐姐居然在这里等她!
“小枫姐姐,这些给你。”
婷婷把兜里的大塑料袋拿出来,刷刷刷往里倒了背篓的一半还多,递给贺枫怀:“一会儿再找的东西,我都给你一半。”
贺枫怀挑了下眉,“好啊。”
婷婷高高兴兴爬上车,她这回不仅找到了吃的跟水,还找到了一些药,真是太好了!
不过北边加油站就没有南边加油站这么让人舒适了,小镇还挺大,南加油站地势不咋地,北加油站则位于整个小镇的交通枢纽处,离汽运站非常近,四通八达,无论进镇还是出镇,基本都得从这里过。
贺枫怀在末世磨练七年,对危险能够迅速感知,这是常年在生死线上挣扎的人才会有的能力。她一进去就感觉到了不对,仿佛被人在暗中窥视。
跟南加油站的荒凉相比,这里有人气。
婷婷背着小背篓下车,原本要跟在贺枫怀身后,却被贺枫怀提着衣领丢进驾驶室,并且干脆利落门一锁。
她自己转身去车厢里扒拉,看似找东西,实则从空间里取出一把柴刀。
本国实行枪支管制,所以她不担心对方手里有枪,天天挨妹妹揍,她当姐姐的不要面子吗?这口气一直哽在喉咙里呢,正好今天练练手。
上辈子她一个人能干掉三个男人,这辈子身体素质更好,又有空间,贺枫怀感觉自己能打三十个。
她一手柴刀一手汽油桶继续加油,暗地里观察她的人原本蠢蠢欲动,在看到那把柴刀后有点打退堂鼓,不过也没冲动,凡是过来加油的,大多都会进入加油站内部找物资,他们早弄好了陷阱,到时候就是瓮中捉鳖,一个女人而已,有刀又怎么样?
“哥,这女的真带劲儿,你看她那腿。”
藏在屋子里的人正色眯眯盯着贺枫怀的腿瞧,她穿了一条裤腿宽松的工装裤,裤脚扎进短靴中,行走间愈发显腿长,对于在这加油站闷了三个多月的人来说,这可是活生生的女人。
被叫哥的男人没好气道:“你脑子里除了妞还能装点别的不?之前那几个还不够你玩?”
两人又低低说了几句话,眼看贺枫怀来来回回一趟一趟拎油桶,也不知道她车上哪来那么多空油桶的,再这样下去整个加油站都要被她掏空了!
屋子里一共四个人,都是男的,他们怕贺枫怀加满油不进来直接上车跑,于是打算从后面包抄,两人从后门出绕个圈,另外两个从正门出吸引对方注意力,再一举将人拿下。
贺枫怀还以为这群老鼠不敢动了,所幸她将车门一锁,婷婷待在里面很安全,加油站正门打开,一高一矮俩男人从里头走出来,一个三角眼面相刻薄,一个肿眼泡脑满肠肥,天灾里能胖成这个德性,可见食物不缺。
“我说妹子,咱加油站就这么点油,你说你加这么多,还让哥几个怎么活?”
三角眼皮笑肉不笑,肿眼泡那双招子只知道盯着贺枫怀的胸跟腿,高温她穿得不多,为了避免被晒伤,除了脸跟手没地方露在外头,但这无关紧要,贺枫怀知道自己哪怕裹着厚被子,对方也还是会用这种眼神看她。
她掂了掂手里的柴刀,慢条斯理道:“不能活,就去死啊。”
三角眼脸上的笑立马没了,他不笑时两条法令纹向下垂,看着格外地凶:“臭女人,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车钥匙拿来!”
贺枫怀:“有本事自己来拿。”
她伸出手,车钥匙就挂在她食指上慢悠悠地晃,三角眼支使肿眼泡:“老三,你去。”
肿眼泡看了眼贺枫怀的柴刀,“你把刀放下,妹子,哥几个不是坏人,你拿刀对着咱们,咱也害怕。不如你把刀放下,咱们好好聊,说不定还能合作,一起离开这鬼地方。”
贺枫怀真的怀疑对方把自己当傻子,都张嘴问她要车钥匙了,还谈什么合作?她敢保证,一旦真给出车钥匙丢下刀,她能立刻被拖进加油站先奸后杀。
所以她当然不会听对方的话,反倒继续晃钥匙:“来拿啊。”
三角眼又说了一遍:“老三,快去。”
肿眼泡磨磨蹭蹭,这女的不像之前被抓的那些个,看到他们人多被吓得特别听话,生怕被杀,要啥给啥,所以他一方面有点被女人反抗的愤怒,另一方面有点她手上有刀万一砍我怎么办的不安。
其实肿眼泡想多了,因为他刚刚走近,还没想到能安全拿到车钥匙的方法,脑袋就落了地。
三角眼看傻了,后面那包抄的俩人也看傻了。
他们拦人,折磨人,也杀人,可从没像贺枫怀这样干脆利落一刀剁头,而且死的这个还是他们的同伴!
肿眼泡断掉的脖颈处鲜血狂喷,贺枫怀动手时挑好角度,血一点没沾身上,她拎着带血的柴刀,一步一步向三角眼走近:“来拿啊,怎么,你不敢?”
三角眼怒吼一声,掏刀就干:“老二!老四!你们还愣着干什么!”
想控制小女孩来威胁贺枫怀的两人刚摸到车把手就被大哥吼,一时间没工夫再管锁住的车门,朝这边扑来,手里有刀有棍,看着还怪唬人的。
三角眼骂了句脏话,恶狠狠地盯着贺枫怀:“老子要把你皮扒了放太阳底下烤成肉干,给老子兄弟报仇!”
贺枫怀听了,竟丝毫不惧,还颇为赞同地颔首:“好主意,待会儿我就这么对你。”
三角眼被她气得又骂了一声:“你妈X的!老子不弄死你今儿跟你姓!”
婷婷在车里快要急死了,她的背篓在后面车厢,菜刀也在里头,只能胡乱在车厢里乱找,总算让她找到一把小锤子,想下去帮忙,又死活拉不开。
虽然贺寻很不坚强,因为被男人抛弃而自杀,但贺枫怀始终记得,彭畴没有出轨前,妈妈曾经多么爱她。
她不赞同母亲为爱自杀的行为,有时生活艰难,甚至会埋怨母亲不负责任,可这不代表任何人都能辱骂贺寻。
她讨厌听人骂娘,但凡说脏话的,都会第一时间被她划分到仇人阵营。
老二老四真算不得什么人物,他们全凭自己是男人,力气可能比部分女人大,这养刁了他们的胃口,让他们感觉自己无敌,什么女人都能拿捏,拿棍就挥举刀便砍,却丝毫没有章法。
鲜血四溅中,贺枫怀砍断了三人的腿,眨眼的功夫,车上的婷婷甚至没看清楚怎么回事,三个坏人就通通倒地了。
她对贺枫怀的崇拜瞬间到达顶点,激动地用小黑拳头捶车玻璃:“小枫姐姐!小枫姐姐!”
贺枫怀还以为她有啥事,结果一回头,婷婷疯狂朝她比心,一副我为小枫姐姐哐哐撞大墙的模样。
这丫头真有点东西,看到这么血腥的画面,一点不怕,对砍人的她居然还这么热情。
老大三角眼哀嚎不已,他求贺枫怀救他,贺枫怀问:“我是哪里表现不好,让你误会我是你妈么?”
她用柴刀将这三个苟延残喘的人通通扒光,并在他们身上划出数道细细血痕,让他们躺在滚烫的地面上,与太阳来一次最亲密的接触。
第159章 第七朵雪花(十二)
天究竟热到什么程度, 不说多少人直接被热死,只看之前大雪的融化速度就知道,小镇上这两个加油站位置挺好, 惠城这边又是冬暖夏凉, 否则怕是早炸了。
血刚流出来, 眨眼便被晒干,破损的伤口与滚烫的地面几乎快要融为一体, 稍微一动就撕裂出更多伤口,流更多的血。
这四人不知占据了加油站多久,哪里受过这种罪?天灾对普通人来说是恐怖的灾难, 可对于这种早就有不法之心的人来讲, 只要他们不死,就能如鱼得水的生存,毕竟在法制社会时他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贺枫怀杀人讲究一个干脆利落, 不喜欢浪费时间,她行事谨慎,过多的折磨敌人, 一是耗费精力,容易降低警戒心;二是防止意外, 反派总是死于话多;三,则是她的私心。
她杀人是因为对方想要杀她,为了活命不得不做, 可如果她开始享受杀人这个过程, 开始不将生命当回事——那她最终又会变成什么样呢?
贺枫怀有自己的底线, 哪怕是在末世, 哪怕饿得连土都吃,她也绝不会去抢夺别人的食物, 更不会埋伏在路边杀人吃肉,她是人,她不是野兽。
像这四个人,在贺枫怀心里连野兽都不如,只有一种情况她才会主动杀人,即便对方没有招惹她。
她按下车钥匙解锁,婷婷一溜烟跑到她面前,雀跃地像只小鸟,“小枫姐姐,你、你好厉害啊!”
贺枫怀眉一挑:“你不害怕?”
“是他们想先杀小枫姐姐的。”婷婷毫不犹豫地说,“如果小枫姐姐不还手,那不仅小枫姐姐会死,我也回不去了,我得回家,曾奶奶还在等我。”
贺枫怀单脚踩在三角眼身上,对方已经因为失血过多与高温气若游丝,她弯腰扯了块布料拿来擦拭柴刀:“走,进去看看,带上你的背篓。”
“哎!”
小丫头欢天喜地应了,一蹦一跳跟在贺枫怀身后,之前在另一个加油站,小枫姐姐都没管她呢,现在却要带她一起进去啦!
加油站的位置,要是按末世前的说法,其实不算太好,尤其是加油站的小超市跟员工休息室,背阴,大晴天都晒不到太阳,可在这极度高温的天灾世界中,那简直是一块宝地,而且加油站有发电机也有油,那四个死鬼倒会享受。
只是不怎么讲卫生,小超市里气味很是难闻,贺枫怀拎着柴刀,婷婷老老实实跟在她身后,货架上的食物饮料被消耗了大半,收银台上的巧克力口香糖也只剩了少部分,至于烟,早空了。
初步确认超市里安全,贺枫怀便让婷婷自己扫荡去,小丫头高兴坏了,也不嫌弃这里脏乱臭,把能吃的能用的全往背篓里扔。
贺枫怀走到休息室门口,她早察觉里头有动静,且她不认为除了自己村子,其它村子或是镇上就没活人。
但凡活下来,就会有人想离开,也不一定是为了投奔谁,无论什么原因,只要开车就必然需要加油,贺枫怀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那在她之前来这里加油的人,怎么样了?
她握住门把手,旋转,推开。
休息室里有一种令贺枫怀作呕的味道,糜烂、淫秽、肮脏,末世里一些人群聚集的地方常常会出现这种气味,没有了法律与道德束缚,无数人堕落其中,还要拉着不愿沉沦的人一起下地狱。
两个被捆住手脚,嘴上贴着胶带的女人在看见贺枫怀的一瞬间,拼命挣扎扭动,她们身无寸缕,贺枫怀皱着眉上前将绳索挑断,两个女人便要大哭出声。
贺枫怀不爱看人流眼泪,她冷淡开口:“把你们关在这里的人还没死,但也快了,想报仇就自己去。”
说完转身便走。
大约过了一两分钟,两个女人彼此搀扶着走了出来,身上衣服虽不整齐,却比先前要好。
贺枫怀心情极差,她不明白为什么女人总要受折磨,和平年代的女人尚且没几个好日子过,末世中的女人更是直接不被当人看了,这才几个月?就已经出现这种事,以后只会越来越糟糕。
外头那四个人被晒得只剩下一口气,两个女人看样子在他们手中受了不少罪,愤恨地拼命踢打,哪怕三角人等人嗷嗷叫,她们也不肯停手。
但长时间未进水米,两人饿得厉害,婷婷把背篓里搜刮来的吃的跟水一人给了一份,贺枫怀不知何时已收起柴刀,手中多了两把小刀,就是那种买东西会送的廉价小刀,她往两个女人面前一丢。
二脸不解。
贺枫怀双手环胸,不耐烦道:“别哭哭啼啼的,看着烦,没缺胳膊没少腿就不算事儿。”
这种说法太冷血了!
婷婷眨巴着圆溜溜的眼睛,其中一个女人险些崩溃:“他们毁了我的一辈子——”
“一辈子长着呢。”贺枫怀说,“但你要是继续自怨自艾,天灾不等人,末世更不等人。”
可能是这辈子守住了姥姥跟妹妹,贺枫怀心肠变软了些,否则她不会让婷婷跟着,更不会跟这两个女人废话。上辈子她也会救人,但话从不多说一句,能不能活是她们自己的事。
“你们全须全尾就能在这个世界继续活命,心里愤恨就出气,天这么热,给他们多划几道口子,帮帮他们早点晒成人干,不比流眼泪来得强?仇人在眼前,有这时间哭,不如想想办法怎么报复回去。”
贺枫怀真不明白,都末世了,还在为贞操耿耿于怀,只要不死,只要还有口气,人就得活!
活着才能报仇,哪怕是死也得带着敌人同归于尽,贞操是什么狗屁玩意?
她心里有气,又不好对小孩跟无辜女人发,干脆一脚踹在肿泡眼身上,恶意地将登山靴的鞋跟摁进划开的伤口里,听肿泡眼沙哑惨叫,这才舒服。
婷婷双眼亮晶晶,连连点头,贺枫怀这会儿看小孩就顺眼多了,对婷婷说:“咱们走。”
加油站还剩下的物资她们不要了,留给这两个女人,附近还有车,她们可以自己讨生活。
婷婷蹦蹦跳跳像只小兔子,贺枫怀伸手提过她的背篓,好家伙,里头沉甸甸的少说几十斤,这小丫头居然也不喊苦喊累,力气挺大啊。
当贺枫怀上了车系好安全带,眼角余光看见那两个女人把三角眼等人的裤子给扒了,她想了想,吩咐婷婷去办件事。
“两位姐姐!”
小姑娘清脆的声音响起,两人抬起头,连忙用男人们的衣服往下遮掩,免得让小妹妹看见脏东西,婷婷递来两双一次性手套和一瓶消毒洗手液:“小枫姐姐给你们的。”
小刀剌肉不大好切,弄得满手血多脏啊。
这桩小插曲贺枫怀没当回事,她回家后整理了一番物资,心里其实有点别的想法。
之前她一直想留在家里,等到大地震爆发之前再离开,惠城有山,大地震引发了海啸与泥石流,而海啸又伴随着有毒的“赤潮”,到时候村子就不安全了,至于去哪里,贺枫怀心里有数。
大地震是全世界范围的,那才是真正的人类灭亡,贺枫怀运气好,在大地震中活了下来,但恐怖得是,大地震导致海水倒灌陆地塌陷后,海洋全部干涸。
就像是人类触怒了大自然,大自然便收回了水资源,它将水全部吞入腹中,不再给予人类一滴甘霖。
海水消失后,人类已所剩无几,全世界可能也就只有百万来人,要知道在天灾之前,世界人口总数已经将近百亿!
就在人类仍旧拼命挣扎时,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从地底涌现出无数爬虫,这些爬虫无缝不入,它们体型不一,大的足有狮子老虎大,小的则比跳蚤还还要小,有的浑身是吸盘,一旦吸住人体便会咬破口子没入血肉之中,能在短短数十秒内将一个活人吃得只剩空壳。
有的身披硬甲,连大炮子弹都射不穿,凶猛异常。
还有的携带病毒,有的全身软体却带电,甚至还有透明能够散发出古怪磁场引诱人类主动送上门的“捕食者”!
大地成了虫子的家园,而人类成了“虫笼”中的饵食。
大地震之前,还有长夜、霜降、骤雨与狂风,人类千辛万苦挺过每一场灾难,在“虫笼”中溃不成军,然而就在人类以为要灭亡时,“虫笼”却消失了。
那些来自地底的未知虫子,又默默地返回地底,再也没有出现。
看着像是大自然仁慈了一把,决意放过所剩无几的幸存者了,是不是?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大自然放过了所有生物,除了人类。
虫笼结束后,有幸存者在基地发现了一朵开在石缝中的小花,人们很高兴,因为大地已经很多年没有再出现绿色,所食用的蔬菜都是无土栽培,再加上末世资源短缺,一片小小的青菜叶能卖出天价。
然后,那个发现小花的人,便被小花一口吞了下去。
指甲大的一朵小花,眨眼间便长得有树高。
消失的植物以蓬勃顽强的生命力开始重生,它们牢牢扎根于土地,却变得无比危险,动物也是如此,飞禽走兽爬虫游鱼——除了人类以外的所有生命都开始复苏,老虎生出翅膀,鲨鱼长出双足,而蟑螂变得足有一辆汽车那样大。
只有人类脆弱无比,大自然吞没了一切,又让动植物进化重生,惟独放弃了人类。
贺枫怀失神地想着,整理物资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那也是恐怖末世的开端,原本就剩没多少的人类,有部分被动植物伤到的人开始变异,就像丧尸电影一样,有着强烈的吃人意愿,无法控制无法治愈,必须破坏大脑才能将其杀死。
贺枫怀便是感染之后死亡的,只不过她不愿意变成那种行尸走肉,因此选择了与数十只丧尸同归于尽。
姥姥正在做衣服,她年轻时便是裁缝,十里八乡都知道她衣裳做得好,只是现在大家可以买到各种各样的成衣,便没多少人愿意来找人做,太花功夫,有这时间想要什么样的买不着?
但末世里只剩服装店,没了服装厂,贺枫怀当初囤了一大批布料,姥姥便又重新拿起了针线跟缝纫机。
贺枫怀喜欢那种贴身但又结实的布料,她运动量大,衣服损坏得快,了了则对衣服没要求,姥姥量了姐妹俩的尺寸后便开始裁布,不过贺枫怀只批准老太太一天做两个小时,免得把眼睛熬坏。
姥姥抗议无效,气得两分钟没搭理大囡。
把小镇摸了一遍后贺枫怀便没再出过门,她不关心还幸存了多少人,每天就是干活、锻炼,高温天气会持续半年,半年后,想再看到太阳都不可能了,长达一年的长夜即将到来,日月星辰都被吞没,只剩下无尽黑暗。
到那时太阳能板没法用,贺枫怀想趁着这几个月多储存一些燃料,所以她打算过几天再走远一点,虽然空间里燃料够用,但她得了不囤满就难受的毛病,只有大批大批用不完的物资攥在手里才能安心。
上辈子她因为性格原因,哪怕够狠能打,也没能进入基地管理核心,只能当个普通人,所以也搞不懂基地里的“研究者”们所弄的什么无土栽培潮汐发电之类的项目,她想学着怎么种菜,这样在空间里种一批,外头再种一批,反正菜是不嫌多的,末日里绿色蔬菜比肉金贵。
而且拿来交易的蔬菜,至少能确定的蔬菜,那些买卖肉类的……天知道都是些什么肉。
贺枫怀自己有打算,姥姥知道个大概就不会多问,了了对此毫不在意,她讨厌高温天气,决不出门。
贺枫怀也不让她出去,妹妹这冰雪异能恐怕天然怕热,万一出去晒化了怎么办?而且妹妹在家她才安心,姥姥才有人照顾。
想到这里的小枫姐姐头一抬,看见姥姥笑眯眯地用刨冰机给妹妹做草莓奶昔刨冰,嘘寒问暖的,顿时眼角一抽。
谁照顾谁啊这是。
距离贺枫怀从县城回来已经过了三天,她考虑过后,决定明天再出去一趟,原本是想自己去的,可想起那个叫婷婷的小丫头,贺枫怀拿起草帽:“姥姥,小囡,我出去一下。”
嘴上这么说的,到了门口,手里多出俩大苹果。
贺枫怀记性很好,她去过婷婷家,记得她家地址,刚到地方就感觉不对,小丫头家里不就只剩下她跟年迈的曾奶奶?可听这声音,人还不少。
村里那几个幸存的小孩居然都在,反倒是婷婷不在,她的小背篓可怜巴巴倒在地上。
贺枫怀对婷婷有点耐心,对这些小孩可没有。
听她问婷婷,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回答道:“婷婷她……她带她曾奶奶不知道去哪里了,可能是去找她爸妈了吧!”
贺枫怀听这话,眼睛眯了眯:“是吗?”
以为她会惯着他们就错了,她抬脚进门,反手就把大门给拴上,同时手里多出一根棍。
没人看清楚这棍子哪来的,反正这批五六个男孩被她狠狠揍了一顿,至少扒了层皮下来,个个哭娘喊爹,全然不敢再撒谎。
原来当天婷婷去找贺枫怀求她带自己一起上街前,曾经跟这群小孩商量过,说大家不能坐吃山空,村子里的食物早晚有吃完的一天,还是得出去找活路。
小孩们哪里会听她的?大家虽然都是留守儿童,可像婷婷家那样在外面生了弟弟不管她的少见,家里曾奶奶又神智糊涂,不欺负她就不错了,还听她话?
再加上婷婷在学校成绩好,上课积极回答问题下课还去办公室请教老师,大家都认为她爱装爱表现,不愿意跟她玩。
婷婷就自己求着贺枫怀去了,小孩们不喜欢贺枫怀,觉得她一个大人居然不管同村小孩死活很没人性,谁愿意去求她?
可是等婷婷真的带着物资回来了,食物吃得差不多的小孩们才意识到好像真的行。
贺家那个小枫姐姐脾气虽坏,却有本事,所以他们就想让婷婷去求情,让贺枫怀下次也带他们一起。
婷婷不答应,双方起了冲突,除却另外两个小女孩愿意帮婷婷外,其它人要么直接动手,要么冷眼旁观,最后婷婷挨了一顿揍,不得不带曾奶奶搬家,物资也被这群小孩抢了个精光。
贺枫怀不怒反笑,她扫了眼婷婷家,看得出来这个家之前很干净整洁,但这些小孩住了两天,已经弄得到处脏污,有人居然直接在婷婷家院子里拉大便。
所以说她是真的很烦小孩,有时贺枫怀挺能理解大自然为什么要毁灭人类的。
贺枫怀又把小孩们揍了一顿,然后用一根绳子捆了一路拽到村口,一脚一个踹了出去,“以后这村子就是我的地盘,不经我允许,都给我滚出去!”
小孩们怕她,不服气也不敢说话,贺枫怀注意到远处好像有车开过来,她把绳子一把拽回手上,“滚!”
小孩们四下散开,真不敢再朝村子里来,那辆黑色轿车渐渐靠近,最后停在了贺枫怀跟前,车上下来俩人,正是三天前贺枫怀在加油站救下来的两个女人。
两人当时说是看雪停了,就想联系家人,她俩是惠城本地人,也都是在编老师,考编制时没考上户籍所在县,反倒考到了本县,被分配在镇上小学。
因为没信号电话打不出去,两人盘算着开车往市区走,结果在加油站着了道。
现在看见贺枫怀跟看见亲人一样两眼泪汪汪,贺枫怀最烦有人在自己面前哭,不耐烦道:“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那个……”
“我们能在你家附近住下来吗!”
贺枫怀:“哈?”
“我们可以给钱!”短发女人急切地说,“就是现在没网没电,转不出来……”
其实是镇上太吓人了,她们迫切想离开也是因为这个,学校教职工宿舍就她俩活了下来,整个镇子死了不知多少人,臭气熏天不算,那些尸体真的太太太可怕了,两人学贺枫怀那样去找物资时,吓得狂吐不止。
要不是不知道贺枫怀哪个村,她们早就来了,还是短头发说空手上门不太好,两人才硬着头皮搜了些许物资过来,期盼能当礼物,让贺枫怀愿意收留。
找到物资后,两人就开车在镇附近的村子里巡逻找人,没想到今儿运气这么好,路上碰见了!
贺枫怀不理解。
为什么一个两个都喜欢找她?是因为重生她身上多了什么慈母光环的buff吗?
她不知道,其实一个人正不正派,很多人都能感觉得到,有些人面甜心苦,有些人口蜜腹剑,而贺枫怀这种人,哪怕她嘴上不饶人,脾气暴躁不爱讲理就喜欢动手,可从她破开休息室的门,第一时间给她们弄断绳子然后就披上衣服开始,两位老师就坚定认为贺枫怀是面冷心热的好人。
婷婷那丫头鬼精鬼精的,她敢来找贺枫怀,也是跟两位老师一样。
别问为什么,就是女人的第六感。
贺枫怀:……
“爱住就住,这村子又不是我的。”
但出事的话可别怪她撒手不管。
两位老师高兴坏了,她俩被贺枫怀骂过后,原本失去的主心骨好像回来了,毕竟这天热的让她们没法因为被人欺负就自怨自艾怨天尤人——还得找吃找喝呢!
而且那四人真被晒成了人干,过去种种已经过去,现在最重要的,是活下去。
贺枫怀烦死这群人了,之前她感觉妹妹冷冷淡淡不粘人一点都不可爱,现在她才知道,她有个多好的妹妹。
能不能来点人把这俩人的嘴给堵上?都是当老师的,怎么不懂看人脸色呢?小嘴叭叭问个没完,她又不是村长,她咋知道谁家房子比较好,谁家有独立卫浴,谁家是旱厕谁家有马桶?
两人完全不在乎贺枫怀的臭脸,毕竟在她俩看来,小枫是好人,而且是很厉害的好人,她一人干倒四个成年男人呢!跟着小枫才有安全感,而且……嘿嘿,万一混熟了,讨着小枫喜欢了,小枫愿意陪她们找回家里去看看呢?
怕路上再遇到三角眼那种人渣,两人不敢单独上路。
第160章 第七朵雪花(十三)
别人对自己有什么企图, 贺枫怀一眼就能看穿,两个老师没直接提,她当然也不会主动拒绝, 反正过几天她们就会知道, 想让她帮忙做事那是不能够的, 除非空间里的物资全消耗完了,必须得去更远的地方, 否则她就打算在家里一直待到不能再待。
两位老师一个姓赵一个姓刘,年纪都不大,刚工作没几年, 还是单身, 贺枫怀没开口问,她俩就把家里情况竹筒倒豆子说了个干净,讲道理, 不看附近村庄,只看镇上死人,她们家所在的县城会是啥样,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
可不回去看看,她们不甘心, 家里妈爹姐妹,兄弟侄儿都有,自己活下来了, 哪能不管家里人呢?
俩人商量着, 选了离贺枫怀家最近的一个房子住下, 这家人死绝了, 尸体虽被一把火烧成灰,但屋子里还是一团糟, 贺枫怀当初怕有病毒,穿防护服用消毒水给整个村子好好消杀了一遍,所以味儿虽不好闻,却也能接受。
贺枫怀回家把事儿跟姥姥妹妹一说,为的是让她俩心里有点数,至于消失的婷婷,贺枫怀决定还是在村子里走一圈看看,要是小丫头跑出村子了,那她也没办法。
出乎贺枫怀的意料,她没找到婷婷,却找到了婷婷的曾奶奶。
老太太这会儿神智清醒,正拿着笤帚扫地,九十岁的人了,精神头看着居然还不错。
她告诉贺枫怀,婷婷挨了一顿揍后就带她换了房子住,那丫头精得很,手头的物资分好几个地方藏,所以被抢走的只是留在家里的一小部分。
婷婷知道,为了抢夺自己的东西,其它小孩是会暂时联手的,当他们有了自己这个共同敌人,那就是以一敌十,这不划算。
之所以挨揍,是想让对方降低戒心,她受的只是皮外伤,不算什么,但被抢走的物资极其有限,恐怕根本不够他们吃饱,拳头大的想多吃,力气小的也会不甘心,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吵架分开,到时候她再去报仇。
老太太相当了解自家曾孙女,她对贺枫怀说:“你甭管她,一会儿打完人,她就回来了。”
贺枫怀:……
现在她好像有点明白,婷婷那小丫头为啥如此与众不同了,老太太脑子清晰时看着也跟村里其它老人家不一样。
走人时正好碰见满脸兴奋甩着根小树枝的婷婷,小丫头看见贺枫怀,当场激动到恨不得撞大墙,自打贺枫怀当她的面轻松放倒四个成年人,她就一跃成为婷婷心中排名第一的天字号大侠。
一问才知道,她报仇去了,因为贺枫怀把人揍了一顿赶出村子,小孩们都认为是对方的错,内讧吵了一架,本来就不怎么团结,只是为了针对婷婷才暂时联结起的小队瞬间分崩离析,婷婷原本还以为自己得再等两天呢,这种大好机会当然得抓住,不然他们跑到其它村子还怎么找?
贺枫怀揍小孩顶多留口气,婷婷力气大又适应环境,一根小树枝虎虎生风,愣是把那剩下的一口气又给捋走一半。
贺枫怀没忍住,撸了把小孩儿的头毛:“还不错。”
婷婷得到表扬激动不已,“小枫姐姐,他们都走了,我能带曾奶奶再换个房子住吗!我想住得离你近一点!”
贺枫怀拿眼斜她,拍了下她的小背篓转身:“随便你。”
婷婷高兴地跟她道别,回去把背篓一放,才发现里头多了两个鲜红的大苹果,跟上回的皱巴苹果比起来,婷婷敏锐地察觉到,小枫姐姐好像没有那么讨厌自己了。
她开开心心捧着苹果,用刀削了给曾奶奶吃,天这么热,新鲜水果很快就会失去水分,得及时吃掉。
贺枫怀到家后,意外地发现妹妹居然站在门口,手里撑着一把遮阳伞,面前还站着小赵跟小刘。
两人是来送物资的,她俩在镇上搜罗的那点东西,贺枫怀刚才没拿走,两人在门口犹豫半天,终于下定决心敲门,没想到开门的不是贺枫怀而是另外一个女孩,这会儿正局促着呢。
上公开课都面不改色的两位老师,面对了了却不怎么敢说话,主要是她俩再健谈,了了不开口。
见贺枫怀回来了,她俩才松口气,连忙表明来意,贺枫怀看着她俩拎着的两个大塑料袋,摆手道:“不用了,你们自个儿留着吧。”
“不用不用,我们后备箱里还留了点,等休息会我们再去镇上找找看。”
贺枫怀很不客气地往妹妹伞下躲,虽然她适应高温天气,但不代表她喜欢,能不被晒当然还是不被晒的好。
靠近妹妹就舒服了,对方简直就是个人形移动空调,不过要注意不可以靠太近,否则就是从极热到极冷,要像贺枫怀这样保持完美距离,这样才正正好凉快。
了了:“放下吧。”
小赵小刘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她是说送来的物资,一听了了愿意要,她俩火速把东西放下,拔腿跑的同时还不忘告诉贺枫怀:“不是为了让你帮我们什么,就是谢谢你救了我们!”
再在加油站关着,她俩不知道是什么下场。
了了撑着伞往家里去,贺枫怀只好拎起两个塑料袋,嘴里唠叨:“我是你姐,你使唤我的时候能不能恭敬一点,嘴巴甜一点?你看人家婷婷,小枫姐姐长小枫姐姐短的,到你这可好……”
她一路唠叨到家,嫌妹妹话少嘴不甜,不过妹妹也是优点多多,且不说她是个很好的听众,光是这人形移动空调的功能,给她省了多少电!
末世里电多珍贵啊,发电机要消耗,汽油柴油更是用一点少一点,但只要妹妹在,整个家都凉飕飕的!
了了收起太阳伞放到门口的架子上,任由姐姐絮叨不停,可能是上辈子在末世里孤身一人太过沉默寡言,这辈子贺枫怀简直像是要把两辈子的话攒到一起说,跟外人在一起还好,对姥姥跟妹妹那是永无止境的唠叨。
两大塑料袋里的物资被收拾的齐齐整整,几包膨化食品,两袋挂面,还有一包酸辣粉,蔬菜跟肉是没有的,没地儿找去,全是些比较好保存的,其中就包括一大袋散装月饼。
这玩意儿天灾降临前恐怕没多少人爱买,超市散装卖相较也挺便宜,可末世里就是好东西,此外居然还有三个午餐肉罐头。
干净的布料、两把手电筒、几卷卫生纸……贺枫怀叹了口气说:“拿人手短啊。”
她不是专门为了救人才去的,事实上,那四个男人要是跟她井水不犯河水,贺枫怀都不一定会闯进加油站里头去,她这辈子最不爱欠人情,不好还。
小赵小刘想回家,贺枫怀一眼就看得出来,她想了想,说:“睡一觉先,明天我送那两个老师回家。”
了了:“我也去。”
“你去干什么?老老实实在家待着。”贺枫怀立刻驳回,“还嫌外面太阳不够大?到时把你晒化了,我看你找谁去。而且你也去,姥姥一个人在家怎么办?”
因为妹妹的冰系异能,贺枫怀基本不让她在高温天气出门。
别看平时贺枫怀是一家之主说一不二,她说啥姥姥妹妹都没意见,但真要有分歧,主动退让的也永远是她,可能是失去之后更懂得珍惜,贺枫怀总是会满足亲人的所有要求。
第二天她主动去找小赵小刘,两人听说贺枫怀要送她们回家,眼睛都红了,连连道歉,感激不尽。
然后贺枫怀就把婷婷与其曾奶奶带了回来,这小丫头胆大心细是个鬼灵精,既然妹妹要跟着一起去,得有人帮忙守着姥姥贺枫怀才安心。
婷婷把小胸膛拍得啪啪响:“小枫姐姐,我指定保护好姥姥,不给你丢人!”
贺枫怀不让她白干活,守着一次姥姥,给她跟曾奶奶三天口粮与水,婷婷愈发斗志昂扬,表明自己一定竭尽所能,有她在没意外。
贺枫怀开着皮卡,小赵小刘开着她们那辆轿车,但两人老家在不同县城,一个一个去浪费时间,了了提议分开走。
贺枫怀拿眼瞄她半天,最后还是无奈答应,由了了带小赵去本县,她则带小刘去邻县,约定最迟下午五点钟在小镇集合。
哪怕知道妹妹身手厉害,贺枫怀还是有点担心,毕竟这天太热,温度这么高,真的不会融化吗?
说到融化……贺枫怀惊呆了,压低声音:“你出来一趟,怎么还把雪人带上了?”
那是被放在冰柜里的小雪人,此时正跟个挂件一样缀在了了的背包上。
了了不回答,小赵则殷勤帮了了拉开副驾,四人就此暂时分道扬镳。
贺枫怀一路心事重重,她不大担心姥姥,家里陷阱先不说了,婷婷那丫头机灵得很,她担心的是妹妹,万一遇到坏人,了了会不会吃亏?小赵会不会拖后腿?其实浪费时间没什么大不了,反倒是安全最重要,她后悔答应分头走了。
小刘感受到了贺枫怀身上的低气压,大气不敢喘一下,好在贺枫怀不是那种会沉浸在悲观情绪中的人,她很擅长自我调节,因为环境是客观的,自己才是主观的,一味胡思乱想只会降低对危险的感知。
小刘家里除了母父外,还有嫂子哥哥跟一个小侄子,哥哥常年在外地打工,嫂子在家带孩子,家里还有地,住在邻县下属的一个村子里。
明明距离天灾降临还不到半年,村子却已经衰败的不像样子,这种场景贺枫怀见得多了,有时她感觉万物有灵这个说法非常对,房子也是有灵魂的,有人住在里头,才有人气,才有烟火,没了人,便会枯萎,会腐朽,老化的非常快。
像一张色彩鲜艳的照片迅速褪去颜色,只留黑白印象。
这一路走来,路边死尸无数,蝇虫到处飞舞,臭气熏天,贺枫怀戴着口罩,也给了小刘一个,如此高温的情况下,她连车窗都不敢开,可见外头究竟是怎样一副炼狱之景。
除却死人外,还有许多猪马牛羊鸡鸭鹅,浑浊肮脏的河面漂浮着数不清的鸟类——大自然无情地剥夺了所有物种的生命,没有任何例外。
越是靠近家,小刘越是害怕,贺枫怀没有安慰她,这种事她见多了,当死亡司空见惯,人便会逐渐麻木,只是小刘这样的恐怕暂时接受不了。
到小刘家后面的路上后,贺枫怀没有跟她一起,她要在村子里搜寻物资,等会儿看小刘是要一起走还是留下都随便。
村子看起来一般般,有楼房也有平房,惠城经济不发达,没什么年轻人,年轻人在外头赚了钱也不大愿意在家盖房,谁不想在大城市扎根呢?
贺枫怀这样想着,率先进了村子里唯一一家小超市,老板一家全死了,看样子是冻死的,因为冻死后解冻再腐烂的尸体跟直接热死腐烂的尸体不一样,也因为这个,小超市里能用的东西还不少,贺枫怀全扫进了空间。
小超市旁边有几个大垃圾桶,贺枫怀经过时好像看到有什么东西动弹了下,她没放在心上,不是动物就是人,恐怕死得差不多了,她可不想浪费珍贵的药去救人。
走了没几步,身后传来一声响,贺枫怀转头看去,发现那真是个人,不知道怎么回事被丢在大垃圾桶里,这会儿翻出来了摔在地上,只不过跟贺枫怀预想中烂了一半不一样,这人虽然又黑又干又瘦,身体却很完好,皮肤表层的血管被高温晒到凸起,却还没有裂开,真正古怪的是她两条腿。
那是人体正常情况下做不到的扭曲弧度。
她走了过去,这是个女人,年纪看不出来,头发乱得像鸟窝,不知多久没洗了,贺枫怀也没管她,就看着她拼命往前爬,用两只手,撑着滚烫的地面,每爬一步她都喘得厉害,下半身拖出一条血迹,应该是腿伤没有得到及时治疗。
她在拼命往小超市旁边那户人家爬,那户人家大门紧闭,女人千辛万苦爬过去后,抬手拍门,但她力气很小很小,贺枫怀听见她嘴里在喊:“……妈,爸,别扔我,给我开门……”
断断续续的,跟蚊子似的。
屋子里难道还有活人?
贺枫怀走到她身边,“这是你家?”
女人抬起头,露出一张干巴巴的脸,她看起来有几分魔怔,可能是贺枫怀的“家”字触动到了她心里某个地方,眼泪从她干枯的眼眶往下流,却没有回答,依旧拍着门。
小刘目光呆滞地从不远处走过来,贺枫怀便没关心这个女人,“怎么样了?”
她不问还好,一问,小刘捂住了嘴,蹲下去闷声哭起来。
贺枫怀懂了。
她没再说什么,一脚踹开了面前那道红色大门,铁门应声而倒,惊动了屋子里的人,原本哭泣中的小刘也不敢相信,她家里人死光了,附近几家也没活口,可这家不仅有活人,还是两个活人!
哪怕因天灾看起来很瘦很憔悴,但的的确确是活着的!
他们站在堂屋门口,不敢往太阳底下来,中年女人见自家大门被踹坏,气得要命:“你谁啊,你们谁啊!弄坏了我家的门可是要赔的!”
贺枫怀问:“这人是你家的不?”
中年女人看了眼,脸色大变:“不是!这扫把星谁爱要谁要,不是我家的!赶紧让她滚!”
女人开始拼命往屋里爬,原本处于悲伤情绪中的小刘见状,想起了什么,她在回家之前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所以虽然痛苦,却也知道自己不能沉浸其中。
抹了把眼泪,刚才在家里已经哭了很久,这种极度高温天气流眼泪可不是什么好事,贺枫怀从背包里拿出一瓶矿泉水递过去,小刘眼睛通红朝她道谢,小声跟她说:“这家人也姓刘,他家儿子刘长寿智力不大正常,我听我妈说过,为了而刘长寿娶媳妇,他家花了不少钱。谁知道新媳妇刚进门,原本好端端的刘长寿在路上玩的时候愣是让车给压死了……”
小刘在外地读大学,毕业后又在学校工作,对村子里的情况不怎么了解,刘长寿家这事儿还是她妈跟她讲的,说新媳妇可怜,为了给弟弟攒彩礼,被亲妈亲爸嫁给个傻子,那傻子还动不动喜欢打人,自打嫁过来,这名叫招弟的新媳妇身上就没一块好肉。
没日没夜的挨打干活就算了,刘长寿被车压死后,刘家两口子天天发疯,认为全是招弟的错,要不是她这个扫把星进门,他们儿子咋会死?
长寿天天在路上玩也没出事,她一嫁进来就被车压死,这不是扫把星是什么?
贺枫怀面色冰冷,那中年女人还在叫,有她冲锋陷阵,她男人连个屁都不用放。
看一眼招弟,贺枫怀就知道她是那种能适应环境的人,恐怕正是因为这样,这刘家两口子才能活到现在——有招弟任劳任怨在外找吃的在家干活,能活不下来吗?但招弟那两条腿断了,不能出去找食物便罢,在家还得供她吃喝。
想到刚才招弟被丢在垃圾桶里,贺枫怀拳头硬了。
招弟嘴里喃喃念叨着妈爸长寿,拼命想回到这个家里来,贺枫怀看到她这样,心里真是说不出什么滋味儿。
每当她感觉自己铁石心肠时,总会发现这颗心硬得还不够。
小刘眼睁睁看着贺枫怀往堂屋去,“小枫,你——”
随着一声惨叫,小刘下意识闭上眼,中年女人被一拳揍飞,倒在地上半天没缓过来。
她男人吓了一跳,居然不敢跟贺枫怀对打,转身就想往里屋跑,被贺枫怀一脚踹倒,又是一脚踹在他心口,踹得他面如金纸哆嗦不停,紧接着贺枫怀手里多出一把锋利的小刀,当着所有人的面,她挑断了男人的手筋脚筋,并飞起一脚,将他踹到了院子里。
中年女人吓坏了,贺枫怀对她也没客气,抓着她的头发便把人丢出去,这两人都没能适应环境,待在屋子里不能出来,短短一分钟不到,身上的血管就被晒得凸起,一根一根爆开,死状之惨,令小刘肝胆俱寒。
她看着面无表情的贺枫怀,心中生出一股说不出的畏惧,小枫也太、太……
名叫招弟的女人看见这一幕,愣愣说不出话,贺枫怀弯腰把她抱了起来,从小刘身边经过后,见她没跟上,不耐烦地问:“你走不走?”
小刘如梦初醒:“走,走走走!”
她被吓得忘了悲伤,一路上不停偷觑贺枫怀,招弟缩在驾驶室角落,她太瘦了,浑身没二两肉,而小刘察觉到贺枫怀此时心情很糟糕。
确实是很糟糕,因为她无比唾弃自己这种没事找事做的无聊行径。
招弟无家可归。
她妈爸不要她,为了给弟弟娶媳妇把她嫁给个傻子,她婆婆公公也不要她,之前她还能拼命给他们干活找吃的,可不小心把腿摔断后,她就没用了,于是被丢进垃圾桶,公公还抱怨说太阳那么可怕,打伞穿防晒衣都差点把血管给晒爆。
她不知道自己家在哪里,她像个皮球被踢来踢去。
贺枫怀简单给招弟处理了下伤口,她的腿摔断了,没有及时接上,但因为适应了环境,所以虽然严重,但也救得回来,贺枫怀自己懂点医术,久病成良医嘛,天灾层出不穷,不会给自己看病她早死了。
招弟被接骨时也不出声,冷汗涔涔地缩着,她不傻,她知道没人喜欢她没人愿意要她,但那又怎么样呢?只要有个容身之所,只要有个家,她什么都愿意干。
贺枫怀眉头紧蹙,其实招弟这种情况最好打石膏,但她不会啊!
招弟的出现,引起了贺枫怀心中那点朦胧的火焰,她曾经有口气散了,麻木了厌倦了渴望人类灭绝,可现在那口气仿佛又回来了,变成一点火种,在她心口不停地烧啊烧,像是要将冰川烧断,让冰天雪地融化,让万物重新萌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