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1章 第十五朵雪花(二十)
继惊龙观遭殃后, 余下的天剑门与青岳派也没讨着好,了了一点时间也没浪费,打完了惊龙观留下一地倒地不起的道士后, 便将目标转到了天剑门与青岳派, 青岳派以医修为多, 挨了揍顶多就是面上不好看,严格说起来也不算特别丢脸。
主要是有天剑门做对比——那可是剑修门派!随意一个都能一打三的, 这么一对比,青岳派挨点揍怎么了?
但挨揍的事情可以暂且不提,被抢走的镇宗之宝可不能不要。事已至此, 修士们再蠢也该知道妖王这通直接打上门来是何用意。
谁让他们诬赖她盗宝, 这下好了,流言传到人家耳朵里,人直接打上门来, 用实力证明她想要根本用不着偷。
了了这一行为不仅洗刷了自己身上的冤屈,还借此声名远扬,连人间都知道了此事, 可以想见流传的有多广,这导致前来灵昌山投奔的妖族也越来越多。
五样神器有三样都在了了手中, 虽朝凤印与佛骨舍利不知所踪,但后三样好歹知道下落,哪怕是为了神器, 诛妖大计也只得暂时停止, 当然了, 大家心里门儿清, 不停止又能怎么办呢?妖王单枪匹马闯上门抢走神器还能全身而退,真要开战, 打不打得过都得另说。
可见和平确实是存在的,前提是你的拳头足够硬。
被了了抢来的三样神器待遇大跌,它们在人类修士的门派中被当祖宗般供奉,但在灵昌山……就被随意丢在一边,跟妖怪们献上的花环啊野果啊药材啊之类的堆在一起,了了对它们毫无兴趣。
由于夏娃不在,灵昌山的很多事都交给了黄鼠狼精负责,与外界妖族不同,灵昌山的妖族很好管,它们在灵昌山生活就得守灵昌山的规矩,所以黄鼠狼精也不是特别忙,每隔一段时间,她会来主峰向了了禀报灵昌山以及外界的状况,基本上只要不闹事不内斗,在灵昌山生活就会非常快乐。
夏娃没想到了了居然干了这样的大事,细细一想,好像也的确是她做得出来的。
鹰妖道:“不愧是大王。”
爆料人口才了得,明明没有亲身经历,却凭着那条三寸不烂之舌把妖王夺宝的经过讲得活灵活现,活似他亲眼所见,客人们也听得如痴如醉,恨不得能身在当场亲眼目睹妖王有多威风。
对于没有真正见过妖怪,也没有受到妖族戕害的凡人而言,他们对妖怪的认知还停留在一些志怪小说及说书人的口中,比如美貌哀怨的女鬼、痴心一片的狐妖、报恩而来的田螺女……很多人甚至幻想着能迎来这么一场艳遇,那该有多美呀!
除却知道镇宗之宝下落的三个门派,金雁门与渡世宗愈发愁眉不展,不知到底是谁盗走了神器,里里外外查了个遍,硬是一无所获,甚至因为这搜查,导致金雁门一名男徒失足坠落悬崖,等被人找到已摔得粉身碎骨。
神器没能寻回,还葬送了一名男徒的命,金雁门上到掌门下到守门人,个个心情都是抑郁至极。
灵昌山则一如既往没有什么变化,了了并不拘束生活在这里的妖怪,它们可以随心所欲的自由出入,与人类修士比起来,妖族的日子就幸福多了,不仅安全,还有用不完的灵气可以修炼。
不过,有时候也会出现一些意外……
是夜,万籁俱寂,一只浑身上下毛茸茸,从头顶到尾巴延伸出一片白毛其余都是黑色毛毛的蜜獾精正背着一个瓦罐奋力往前奔跑。
这瓦罐不知哪里来的,被蜜獾精用绳子套在自己脖子上,这样就不用担心瓦罐掉落。
虽然还没有回到洞府,但它已经快要被瓦罐里传出的甜蜜气息香晕了。
这可是上好的野蜂蜜!它辛辛苦苦蹲点了三天三夜才成功掏到,只等此番回去躺在洞府中一点一点细细品味。
跑着跑着,蜜獾精忽地一个急刹车,脑袋歪了歪看向不远处的一个草丛,那里似乎有什么动静。
众所周知,蜜獾天性好斗且无所畏惧,甭管狮子老虎大象,只要惹了它它就敢揍,成精后不仅没有让它学会谨言慎行小心行事,反倒让它更加肆无忌惮,所以草丛的异动很快便吸引了这只胖乎乎的蜜獾精,它背着瓦罐靠近,然后就看见有个黑乎乎的毛团子从里头滚了出来。
上白下黑的外表异常熟悉,就跟照镜子一样。
蜜獾精警惕地看着对方,顺便护住自己背后的瓦罐,打架事小,蜂蜜被抢事大,哪怕是同类,它也绝不会跟对方分享自己辛苦蹲守三天才掏来的蜂蜜!
从草丛中滚出来的蜜獾看起来不大聪明的样子,它缓缓朝蜜獾精走来,试探着嗅它,被蜜獾精一巴掌拍开。
既然不是猎物,那就没必要浪费时间了,它还想快些回到洞府吃蜂蜜呢!
蜂蜜香甜的气息无时无刻不在引诱着它,蜜獾精跑得飞快,一眨眼便如一道黑白相间的闪电消失在夜色之中,搞得那只半道出来的蜜獾傻在当场——它还什么都没有做啊!
眼见蜜獾精已经消失无踪,这只雄性蜜獾只好放弃原计划,只见它那毛茸茸的外表逐渐发生转变,黑气顺着每一根毛发向外散溢,渐渐地,属于蜜獾的外表消失,它变成了一滩没有形状的黑气,然后这团黑气又开始新的转变,一会儿是狐狸一会儿是豹子,一会儿还会变成一条蛇……
它都在这守好些天了,一直没能找到合适的机会混入灵昌山。其实在这之前,它尝试过悄悄摸进去,然而灵昌山的结界惊人的厉害,它只碰了一下,就被吞掉了快一半的力量,吓得它再不敢靠近,只好找别的方法。
这只蜜獾精就是它盯上的猎物,它幻化成雄性蜜獾的模样,试图引诱蜜獾精靠近,在对方不设防时将其咬死,然后钻到它的皮毛里面去,这样就能潜入灵昌山。
在灵昌山附近监视了几天,它已经弄明白了进出规律。
不是任何妖怪都有资格在灵昌山来去自如的。被灵昌山接纳的妖怪都有自己专属的身份证明,外来者想要进入简直难如登天。
金雁门跟渡世宗也有结界,对外来者亦是十分警惕,但它还是没花多少功夫便成功潜入并顺利盗走神器,没想到第三家还没上门,就被妖王截了胡,眼下剩余的三样神器都在灵昌山,就是死,它也要想办法进去!
未免引起妖族警觉,它甚至只身一人前来,没让任何同族跟随,为的就是能一击即中!
金雁门跟渡世宗都吃了亏,余下三大门派必定会再三戒备,原以为还要精心去想别的方法,没想到妖王突然出手,倒是省了它们不少的事。
只要凑齐这五样神器……它们便再不用生活在暗无天日的地方,没日没夜饿得火烧火燎,痛苦的没有尽头!只要凑齐五样神器!
夏娃的猜测没有错,这个能够通过吃掉对方血肉来获得真实身体的正是已经销声匿迹多年的魔,它最先吃掉的是一个合欢宗的男修,换了对方的皮后,费尽心思勾搭上了金雁门的弟子,为的就是朝凤印。
眼下朝凤印与佛骨舍利皆已到手,余下的三样都在灵昌山,魔族会老实才怪。
它们是被神与人共同驱逐的悲哀种族,想要翻身就只能自己想办法。
蜜獾精并没有把半路艳遇的事情放在心上,回到洞府后她甚至提都没有提,完全没当一回事。
原因很简单。
虽然它本质上是只蜜獾,但它已经成精了呀!现在是还没能修炼出人形啦,可它为什么要找没开启灵智的同族当伴侣呢?
魔族在外头又耐心地守了一阵子,还真被它给找到了机会。
这应该是前来投奔灵昌山的蜥蜴一家,一只雌性蜥蜴,一只雄性蜥蜴还有三只小蜥蜴,它们的体型比一般蜥蜴要大得多,显然已经开启灵智,其中雌性蜥蜴甚至可以幻化成半人形态用两条腿走路。
魔族盯上了那只雄性蜥蜴。
雌性蜥蜴与小蜥蜴在一起,其实如果可以,它更倾向于吃掉雌性蜥蜴,因为对方看起来明显威胁性更高,但雌性蜥蜴与小蜥蜴形影不离,反倒是雄性蜥蜴,时不时会落个单。
趁着雄性蜥蜴捕捉野兔时,一缕黑气缠绕上了它的尾巴,当时它只觉得有点点重,并没有放在心上。干脆利落的咬断野兔脖子时,黑气也从尾巴一路蔓延到了它的脖颈。
由于旁边有一块巨石,所以压根没有其它蜥蜴看见,雄性蜥蜴连一声惨叫都没能发出,便被魔族绞死,随即身体被占据。
对没有实体的魔族来说,任何生物的身体它们都能在第一时间适应。
因为雄性蜥蜴落单了还没有捕猎成功,雌性蜥蜴忍不住揍了它一顿,成精的蜥蜴拳头可不软,疼得魔族捂着脑袋趴在地上,恨恨地想,若非我独自一魔进不去灵昌山,非给你好看不可!
对于前来投奔的妖族,灵昌山对它们极为友善,连负责登记的都是食草妖怪及草木妖,蜥蜴一家顺利被接纳,负责带领它们的鹿妖将它们带到其中一处适合蜥蜴生存的地方,说:“这里所有没被标记的地方,你们都可以作为自己的领地,确认领地后通知我们过来登记就好。”
顿了下,又道:“附近周围的邻居可能有些不那么友好,请记得不要打扰别人。”
雌性蜥蜴对这个新家十分满意,成精后它就无所谓住在什么地方了,不过还是越安全越好。想到这里,它忍不住狠狠咬了一口雄性蜥蜴的尾巴,催促它赶紧背上孩子进去。
雌性蜥蜴是在孵化小蜥蜴后开启灵智的,它做不到把刚出生的孩子丢掉,虽然它也不确定它们以后会成精,还是一辈子只做普通蜥蜴,至于雄性蜥蜴,纯粹是它抓来当壮丁的。
成精后的蜥蜴对同族蜥蜴有着天然的压制力,雄性蜥蜴不得不担负起捕猎的重任,但它们生活的家园附近开始变得不安全,在听说妖王的事迹后,蜥蜴精当即决定前来投奔,现在看来,它的决策没有出错。
小蜥蜴活泼好动,为了照顾它们,蜥蜴精每天都很疲惫,成精后脑子变得聪明起来,要考虑的事情也增加了很多。
像是这种没开启灵智的普通蜥蜴,如果在森林中遇到天敌,被人吃了蜥蜴精都没地儿说理去。
魔族被狠咬了尾巴,当然也知道痛,它现在已经顺利进入灵昌山,根本不用再继续待在这只蜥蜴精身边,但要是现在就跑……感觉会很扎眼,万一被发现真实身份就糟糕了,而且它还没弄清楚妖王住在哪里,三样神器又被供奉在何处。
整个灵昌山山脉非常广阔,一眼望不到尽头,因此白雪皑皑的主峰便显得格外显眼。靠近主峰的几座山峰温度比其它山峰要低一些,高度也比不上主峰,所以魔族在爬上最高的树之后,很快便发现了与灵昌山画风不符的冰冷主峰。
它得想办法到那儿去,但蜥蜴精挑选的新家离主峰有点远,就算是以捕捉猎物为理由出门,恐怕也没法在正常时间内完成一个来回。
魔族决定韬光养晦,养精蓄锐,这么多年都忍受郭爱了,也不差这几天。
但是很快的,蜥蜴精察觉到了不对。
它这个前夫哥,虽然只是普通蜥蜴,但很听话,也很擅长捕猎,在它成精后,对它更是言听计从,除了出门捕猎几乎不会乱跑,还会主动看管小蜥蜴。可这段时间,前夫哥变得很奇怪,常常一大早出门捕猎,直到傍晚才回,有好几次甚至是在夜里回来的!
灵昌山物产丰富,到处都是食物,它去了什么地方,这么晚才回?
因为已经成精,蜥蜴精对曾经的伴侣也失去了兴趣,纯粹是对方很听话很好用才会带上,可这么继续下去的话,它会怀疑自己当初做的决定是否是错误的。
魔族天天在外面跑,当然不是为了捕猎,而是想摸清楚灵昌山的情况,在外面观察跟进来待着怎么能一样?
离蜥蜴精地盘最近的妖怪是一只独来独往的旱獭,每天早晚必定吊嗓子,尤其是月亮出来的时候,那家伙叫的妖头皮发麻,平时除了捕猎就是待在洞穴中修炼,蜥蜴精偶尔会路过对方家门口,但从没有打过招呼。
直到这一天,在洞穴中修炼了一夜的旱獭如常早起准备吊嗓子,发现自家门口多了一坨黑乎乎的、散发着臭味的粑粑,当下便将它惹怒了!
这粑粑臭得要命,最可恨的是就拉在它的洞穴门口,这不是挑衅是什么?
而且有一股非常浓烈的蜥蜴气味!
旱獭姐非常生气,并且上门找茬,对准蜥蜴精的家就是一顿滋儿哇乱叫,三只小蜥蜴不知天高地厚,居然敢趁着母亲不在时往外爬,旱獭姐好歹是个妖怪,不至于拿小蜥蜴出气,于是也在蜥蜴精家门口留下了一坨粑粑扬长而去。
等蜥蜴精回来,自然也气炸了,小蜥蜴们不会讲话,雄性蜥蜴又不在……
最关键的是,它跟旱獭姐都是开启灵智没多久,处于还没有炼化横骨的状态,在这种语言不通的情况下,二妖大打出手!
说出去都没妖会信,这两妖之所以打得如此之凶,居然是因为两坨粑粑……
负责调解妖族纷争的可就不是好说话又和气的食草妖怪了,凶神恶煞的狼妖一来,蜥蜴精跟旱獭姐瞬间休战,互相指着对方的鼻子开始指控,你说我不讲卫生,我说你随地大小便,都是成熟的妖怪了,怎么屁股还这么松!
狼妖已经修炼出了人形,只是身后摇摆着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她听完二妖的话,帮它们做了翻译,这下可把蜥蜴精委屈坏了——它没成精前,也不会跑到别的动物洞穴口排泄!
旱獭姐立马要带蜥蜴精去看案发现场,等回到它洞穴口一看,旱獭姐懵了,它那么大一坨粑粑呢?
蜥蜴精的尾巴啪啪甩地,坚决不承认是自己所为,认定旱獭姐是故意找茬,想把自己一家从这里赶出去独占这块好地方。
要不是狼妖一手拎起一个,它俩估计又掐起来了。
此时,假装没有灵智的魔族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
这还只是开始呢,颤抖吧妖族,除非我拿到三样神器,否则本魔定要搅和的你们灵昌山不得安生!
狼妖见它们说服不了对方,便道:“行了,给你们时间让你们沟通,不是让你们结仇的,不就是坨粑粑吗?去主峰调一下眼不就真相大白了?”
虽然大多数妖怪都很注重隐私,但为了灵昌山的和谐,夏娃还是在许多公共区域安装了监控,反正她的结界她说了算,这些监控被称为“眼”,只有一部分妖怪能够查看。
魔族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这不看便罢,一看可不得了,确实是有蜥蜴在旱獭姐洞穴口排泄,但不是蜥蜴精,而是蜥蜴精的前夫哥!
不管怎么说,前夫哥是蜥蜴精带进来的,再加上旱獭姐也报复了回来,所以最后二妖勉勉强强握手言和,然后蜥蜴精便愤怒地冲回家去,没想到刚进门就看见三只小蜥蜴被魔族抓在手里,对方还威胁它:“想让这三个小畜生活,你就老老实实听我的话。”
蜥蜴精悔不当初!
它竟然错看了前夫哥,这家伙什么时候开启的灵智?居然瞒了它这么久!
魔族这才知道灵昌山内还有无处不在的“眼”,回想起自己这段时间的行为,它不由得有些担心,应该没有哪里表现的异常吧?万一被人注意到了……
蜥蜴精与对方四目相对,顿觉不妙,再也顾不上小蜥蜴,转头便往外逃!
魔族只是心念一动,盘算着将蜥蜴精给吃了,没想到对方对危险的感知如此惊人,它尚未来得及付诸行动,对方就跑了!
决不能让它逃出去!
此时旱獭姐懒洋洋打了个呵欠,耳朵动了动,刚才它是不是听见臭蜥蜴的叫声了?叫的可真难听啊,不早晚吊嗓子就是这么个水平。
说来说去都是那种雄性蜥蜴的错!想她旱獭姐在成精前也曾有过相好的跟幼崽,但成了精便意味着与过去不再相同,所以将幼崽养到成年后,旱獭姐便潇洒离去,谁像蜥蜴精那么没脑子,还拖家带口?
蜥蜴的寿命才多久,成精的妖族又是多久?
这时蜥蜴精又叫了一声,旱獭姐越听越难听,忍不住想去说道说道,顺便算算今天的账,结果它刚走没多久,就看见蜥蜴精死命往自己这边跑,身后追着的赫然是……那只在自家门口拉粑粑的雄性蜥蜴?!
新仇旧恨一起算,旱獭姐怒火中烧,刚要冲上去,蜥蜴精已经从它身边呼啸而过,还不忘对它尖叫。
旱獭姐立马回叫一声,希望能让蜥蜴精意识到什么样的叫声最好听。
然后它便被雄性蜥蜴扑倒,对方嘴巴一张,露出完全不符合蜥蜴这个种族的密密麻麻的恐怖利齿,旱獭姐大脑一片空白,随后身上一轻,原来是蜥蜴精撞了过来,正好将雄性蜥蜴撞飞出去!
这下它可不敢再迟疑,赶紧追上去,两个早上刚掐过的妖怪边逃命边交换信息,得知雄性蜥蜴要吃蜥蜴精,旱獭姐尖叫:“你都成精了,还带着它干什么!”
蜥蜴精哪里知道老实巴交的前夫哥会变成这样,明明来的路上还好好的呢。
二妖拼命逃,魔族拼命追,越追越心惊。
糟糕,动静闹太大了,它没想到这里的妖怪如此敏锐,发觉危险转身就跑,而且这里到处是“眼”,万一被发现……
一声震撼山林的狼嚎响起,令许多未成精的动物寒毛直竖,魔族心下一凛,再往前看去,旱獭姐跟蜥蜴精都已跑到了狼妖身后,而狼妖的竖瞳正死死盯着自己。
第392章 第十五朵雪花(二十一)
有狼妖在, 蜥蜴精与旱獭姐瞬间膨胀,尤其是旱獭姐,甚至当着魔族的面又吊了回嗓子, 那嚣张的姿态让魔族气不打一处来, 直接就要来咬旱獭姐的脖子, 来势汹汹,颇为吓人, 但是……
狼妖甚至已经准备好要打一场大仗了,结果却是虎头蛇尾草草结束,这雄性蜥蜴朝她扑过来时, 她还以为对方有多厉害, 因而严阵以待,直接变回原形,结果就这?
可怜的魔族就这样被狼妖狠狠按在爪下奋力挣扎, 尾巴跟脑袋摇摆的像个拨浪鼓,然而在狼妖的钳制下,这点挣扎弱得可怜, 可怜到狼妖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来评价。
见前夫哥被抓,蜥蜴精总算松了口气, 它悄咪咪靠过来打量前夫哥,狐疑道:“它是不是吃坏肚子了?”
难道是昨天出门捕猎,不小心吃错了东西?否则怎么解释今天这毫无征兆的发疯?
狼妖也看不出缘由, 就她查到的有关蜥蜴精的信息中, 这只雄性蜥蜴并未成精, 但被她按在爪下后, 她能很清楚地感觉到雄性蜥蜴身体里有一股特别的力量在游动,看起来……就像是这具不怎么出色的身体限制了它的实力。
“你确定它没有成精的前兆吗?”
对于狼妖的问话, 蜥蜴精是很有自信的:“绝对没有!”
那就奇怪了。
发觉爪下的雄性蜥蜴想逃,狼妖加大了力道,魔族被压得喘不过气,险些吐出来,之后便被化为人形的狼妖用毛茸茸的大尾巴卷起,准备送往主峰审判。
它挣扎、它再挣扎、它拼命挣扎……纹丝不动。
倒是因为这个突发状况,让旱獭姐跟蜥蜴精之间的关系缓和了许多。
很快地,魔族被送到主峰,见多识广的黄鼠狼精观察了半天,也没能看出这是个什么东西,只好去找了了,可了了在这个世界生活的时间比黄鼠狼精更短,又怎么可能认得出?
“既然连大王都看不出来,那把它剖开看看里面藏的是什么不就知道了?”蛇妖嘶嘶吐着信子,眼睛发亮。
看得出来,它真的很想尝一尝。
从外表看,除了体型略大,雄性蜥蜴跟普通蜥蜴没有其它区别,了了也不会想到鱼妖口中那个吃了人后拟态成对方的家伙会潜入灵昌山,更不会想到它会变成一只雄性蜥蜴。当然最离奇的,其实是它在别妖家门口排泄的挑衅手段……
和吃人一比,显得格外不聪明。
自古以来,够格跟魔族开战的都是神族与人族,妖族顶多沾沾边,所以它们既无传承亦无记载,自然不知道魔族在吃掉血肉拟态成被吃者后,不仅外表会与对方一模一样,连智商也会向其靠拢。
这也是为什么它能在金雁门不露馅的重要原因,吃掉的血肉不仅带来了能力,还有记忆。
吃什么像什么。
所以蜥蜴精认不出前夫哥是个冒牌货实在太正常不过,渡世宗那些百邪不侵的和尚不也认不出?
由于搞不清楚雄性蜥蜴究竟是怎么回事,大家一致赞同蛇妖的提议——将其开膛破肚。
螳螂妖挥舞着自己的大刀自告奋勇:“让我来!”
事实上,魔族的外表只是一具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皮囊,一旦被切割,里头的本体便会窜逃。其实在被狼妖抓住之前它也可以逃,但它不是拟态成了雄性蜥蜴吗?那只雄性蜥蜴没有成精,自然不会思考,满脑子都是吃喝拉撒,受其影响的魔族也就迟钝了一丢丢。
螳螂妖刚在雄性蜥蜴腹部切出一道口子,对方便立刻化作黑气要往外逃,结果却一头撞在一面洁白柔韧充满粘性的网上,蜘蛛精顺着角落爬出来,还打了个呵欠,对这种外表完全不像虫子的东西毫无食欲。
黑气被粘在网上后,整体不停扭动挣扎,鱼妖至此恍然大悟,终于认出了这曾有一面之缘的“老朋友”:“我在破山宗见过它!当时它吃的还是人,现在却……”
鱼妖说着,露出怜悯的表情:“这位老姐,你的食谱已经降级到这个地步了吗?咱吃点好的不行吗?”
灵昌山到处是吃的,哪怕找不到肉,吃点果子喝点山泉,也比吃蜥蜴好吧?
魔族仍然还在挣扎,那副一门心思想逃走别的妖说什么都不听的架势,莫名显得悲壮,蜘蛛精用蛛丝将其裹起来,再扔到地上,然后便看见那个茧子变得奇形怪状……
这,想审问都没法儿审,因为魔族没有本体,它们必须吃掉别的生物来获得拟态,一旦回归本体,连嘴都没有。
了了想了想,示意黄鼠狼精将茧子拎过来,自己则随手捏了个雪人,然后将魔族给塞进去。
这是魔族从未有过的体验。
虽然通过进食能够得到拟态,然而魔族与其它任何一个种族都不一样,它们天生是污染源,侵蚀性极强,所以每隔一段时间就得寻找新的目标吃下,通过窃取别的种族的人生来实现“活着”。
雪人则不同。
它一进入雪人便感觉到这具身体不会被污染,只要它愿意,它甚至可以永远做个雪人!
“现在……它会说话了吗?”鱼妖疑惑地问。
雪人只有人类巴掌大,外表看着颇为呆萌,完全看不出之前那团乌烟瘴气的糟心痕迹,白白的干干净净,令众妖的好感度直线上升。
雪人有眼睛有鼻子有嘴巴,所以会说话,魔族试着张了张嘴,又看看自己的双手,欢喜地蹦蹦跳跳。
这欢快的模样让了了不由得开始思考,自己捏出来的雪人,原来没有填充灵魂时,是这么一副愚蠢的模样吗?
“我……”
“唔~”鱼妖惊叹,“原来它会说话。”
狼妖忍不住问:“你是怎么想的呢?为什么要在旱獭精洞穴口干那种事?难道你没有羞耻心吗?”
魔族:……
雄性蜥蜴的脑子就是那么清澈,关它什么事?
被这么一屋子的妖怪围着,魔族就是再傻也知道自己逃不掉,这还是它自执行任务以来头一回翻车,前所未有的紧张感席卷而来,让它两股战战,但身为魔族,节操和尊严是没有的,道义跟毅力是不存在的,哪怕看在这个雪人身体的份上,魔族也没有任何隐瞒。
反正它们魔族跟妖族也没有利益冲突,从头到尾它针对的都只是人类。
魔族如此干脆,反倒让众妖有点不适应。
想那些被困于灵昌山结界中的人类修士,哪个不是又叫又骂,便是被抓来当俘虏的,表面上不说,看妖怪们的眼神也是充满轻蔑,稍微跟他们说两句话,对方便表现的像个被强抢入宫要嘎了的良家男,那叫一个宁死不屈。
要是问点事,更是立马瞪大双眼防贼般看着你,满脸写着宁死不屈,从身体到行为的各个方面都表明与你们妖族不共戴天。
所以魔族这般合作,众妖还真是不怎么习惯。
“我最先吃掉的是一个长得很漂亮的男修。”
魔族没有反抗,娓娓道来。
如今世外各处污染大地的魔气,每当积攒到一定程度,便会凝聚为一只魔,魔族与妖族不同,它们生来便知道自己为何而活,因此毫不犹豫地投身到了搞破坏的事业之中。
这只魔先是吞了只无辜路过的小兔,然后被一名尚未辟谷的散修碰见,对方抓野兔去吃,它便趁机将其吃掉,再拟态成散修的模样。
之后与合欢宗男修春风一度,它又变成了合欢宗男修,恰逢诛妖大会开启,合欢宗也在受邀之列,于是顺理成章,魔继承了合欢宗男女通吃的恶习,勾搭上了金雁门的人。
谁知恰好被鱼妖撞见,只能说鱼妖躲得快,否则以魔当时的状态,是一定会将鱼妖灭口的。
听到这儿,鱼妖忍不住拍了拍肚皮,像它这种不怎么强的小妖怪,别的不行,惟独逃命的本领有在埋头苦练!
“既然你一门心思要对付人类,跑我们灵昌山做什么,好端端的活着不舒服,来找死?”狼妖问。
魔很委屈:“不能不来,谁让……”
说着,它飞快看向了了,又迅速低头,“谁让她抢走了我们要的东西。”
了了沉默片刻,问道:“金雁门与渡世宗的法宝,都是魔干的?”
魔点了点头,“是啊,剩下的三样法宝现在在你手上,能交给我吗?到时候我一定转告给魔主大人,让他封你做个魔将!”
在魔心里,妖王也比不上它们魔界的魔将威风。
了了:“收集这五件法宝,能解开魔主的封印?”
魔吓了一跳:“你怎么知道?”
了了不确定是自己捏的雪人不聪明,还是这个魔不聪明,她不答反问:“这五件法宝分别是修士门派的宝贝,为什么它们能解开魔主的封印?传说不是说,魔主被封印于虚妄之地,而所有的法宝在那里都会失效?”
奈何这只魔的等级并不高,它潜意识中“寻找神器解开封印”的念头也并非产自本身,而是来自血脉,其它的魔也与它一样,没有自我,只会听命行事。
见它答不出,了了换了个问题:“为什么想要解除魔主的封印?”
魔回答道:“只有解除魔主的封印,魔族才能离开魔界。”
否则便只能永远被困在那里。
了了:“既然这样,不如你将另外两件法宝交给你,我来帮魔主解开封印。”
魔愣了。
黄鼠狼精笑道:“可不是吗?现在你们魔族手中只有两件,我们大王手里却有三件,你将剩下两件交给大王,岂不是更方便?”
这话听着很有道理,就是怪怪的。
“可是,解除封印需要进入魔界,妖族是无法在魔界生存的。”魔说道。
黄鼠狼精:“那有了法器后,要怎么做才能将封印解开呢?”
魔正要回答,忽地发出一声惨叫,紧接着,当着了了及众妖的面,原本鲜活的雪人瞬间失去生机,只见一团黑气颜色逐渐变淡,短短数秒钟,便消失不见了。
好一会儿后,鱼妖喃喃道:“它这是……死了?”
肯定不是跑了,因为蜘蛛精还在这里,魔如果逃走,是会被蛛网抓住的。
“可它是怎么死的?”狼妖不解,“不是说魔是杀不死的吗?只能被封印?”
否则这个种族也不会如此令人忌惮,杀不死打不坏砍不碎,除了封印别无它法,但这只魔明明还好端端的,却在眨眼间已经死去。
了了冷声道:“魔主。”
魔主?
众妖不解,黄鼠狼精想了想,说道:“传说魔族与别的种族不同,它们只有一个大脑,而这个大脑长在魔主身上,魔族所做的每一件事,所说的每一句话,魔主都会知道。也许……这只魔刚才要回答的,正是魔主不愿意被人知道的。”
狼妖惊了:“这岂不是比我们大王还厉害?”
大王再强,也无法控制群妖的大脑。
“所以才说魔是被天地抛弃的悲哀种族。”黄鼠狼精叹息。
了了不知在想什么,她跟众妖不一样,并不觉得所有魔都受魔主控制有什么了不起,这跟病毒系统不是很类似?主系统派遣无数子系统为其收集能量,自己坐享其成,还拥有控制和销毁子系统的能力,否则夏娃也不会绞尽脑汁想要逃离。
了了不认为魔主会比病毒系统的主脑更厉害。
她对刚才那只魔并没有产生什么情绪,但当着她的面,处死了她的俘虏,让她还有问题得不到答案,这分明是一种挑衅。
“传令众妖。”
妖王一出声,众妖纷纷听令,“竭尽全力抓捕世外魔族,务必将其带回灵昌山。”
待众妖散去,黄鼠狼精道:“大王,那只魔方才被杀,难道说,魔主已逐渐从封印中醒来?”
了了颔首:“有可能。”
“既然这样,我们何必与魔族起冲突?”黄鼠狼精对了了抓捕魔族的决策表示服从与不解,“魔主若恨,也该恨将其封印的神族与人类,与我等妖族何干?”
黄鼠狼精见得多了,对神仙和人类修士并无好感,完全不想掺和进这几族的恩怨之中。
然而覆巢之下无完卵,魔主一旦现世,与神族人族开战,妖族想要置身事外根本不可能,光是这灵气充足的灵昌山,便足以令人觊觎了。
黄鼠狼精不会不懂这个道理,她只是太过排斥异族,不愿与之为伍,更不愿意保持统一战线。
了了没有说话,黄鼠狼精默默地看着她,然后恭敬退下。
灵昌山的妖怪们经过这段时间的系统学习,妖力增长的同时,对人类世界也不再陌生,得知妖王下令要抓捕魔族,它们根本问都不问原因便抢着出山,连鸟妖都带着几个小伙伴组成小队外出抓魔去了。
被扣在灵昌山教导妖族的人类修士对魔族知之甚少,这并不是他们刻意隐瞒,而是时间过去太久太久,已经没多少人记得当初人间是怎样一片惨状,神、魔、人三族尸横遍野,人间更是饿殍满地妖鬼横行,那样的人间地狱,不会有人想再见到第二次。
从人类修士口中得不到多少信息,了了只好再次登了惊龙观的门,可把观主老道吓个够呛。
经上回一战,他的拂尘都打秃了,到现在还没养回来!那手柄用的是上古雷木,如今上面硬生生出现了蜘蛛网般的裂纹,老道心疼的快要死掉,如今正放在灵气阵中供养,现在手上拿着的这一柄,真是怎么用怎么不得劲儿。
被揍过一回的道士们再不想跟了了正面起冲突,老道质问:“宝贝你都抢走了,还来我惊龙观做什么?难道是来还万鬼招魂幡的?”
还?
还是不可能还的,至少在她离开这个世界前都不可能,看金雁门跟渡世宗就知道,法宝若是留在这些门派,恐怕要不了几天就会被盗。
“听说惊龙观有世外最大的藏书楼,特来见识一番。”
老道上下嘴皮子一碰,嗫嚅两下,愣是没敢把心里真实所想说出来:“……里头藏着我惊龙观至关重要的修行秘笈,尔等妖类若想一看,不如踩着我的尸体过去!”
真要被妖族把飞升的老祖宗留下的功法学走,那他这观主也不必当,直接去死算了,免得飞升后无脸去见诸位老观主。
了了对惊龙观的修炼功法毫无兴趣,她只是想知道魔主的信息,但她又懒得同老道说,更不想看老道那张满是褶子的菊花脸用苍老沙哑的声音跟自己讲千年前的历史。
所以她言简意赅道:“半柱香,把藏书楼让出来。”
观主老道敢怒不敢言,他能怎么办?之前挨得那顿揍已经让惊龙观颜面扫地,就算他不怕死,也得为观内其它修士着想。
了了说半柱香就是半柱香,等她进去藏书楼一看,发现里头还是满满当当,只有最靠里的一面书架空了一半,估摸着那就是惊龙观存放功法秘笈的地方。
她随意扫了一眼,将识海覆盖至整座藏书楼,随即席地而坐闭上眼睛。
在外头的修士隔得老远偷偷观察,然后火速逃离,讲给其它同门听。
对这个肆意妄为不知礼数的妖王,修士们真是深恶痛绝,于是有人忍不住嘀咕:“一个妖怪,还看书?她认字儿吗她?”
另一人出声附和:“可不是嘛,咱们惊龙观的藏书楼,少说有几千万本书,而且本本有奥妙,被灵气供养的书本,是没法快速翻阅的,一定要将其知识吃透,我看啊,那妖王少说得在里头待个几百年!”
“啊?”又一修士发出惨叫,“那咱们要是遇到什么问题,岂不是连藏书楼都进不去了?这是咱们惊龙观的藏书楼啊,凭什么让给一只妖怪?”
“那你上去赶她走啊!”
这人便闭上了嘴,观主都没办法的妖怪,他要是能赶走,他不就能当观主了?
连观主老道也很发愁,这藏书楼是借出去了,可那妖王没说要借多久,万一她真待上个几百年,那惊龙观怎么办?
好像这也没有很有脸,被人知道,他该怎么解释?日后飞升到天下天遇见历代老观主,他该说些什么才好?
实际上了了看书的速度比惊龙观的人想象中要快很多很快,他们原以为她得在里头待个几百年,没想到只用了七天,妖王便从藏书楼走了出来。
一声招呼没打,然后隔日便听说她去了天剑门。
众所周知,天剑门有一批暴躁剑修,他们穷,他们邋遢,所以不管遇到什么问题,全都用打架来解决。拥有如此丰富的斗殴经验,同修为的修士根本不是他们对手,所以这天剑门的剑修堪称人类修士中的蜜獾,有不服就动手。
上回输给妖王,被抢走镇宗之宝,如今妖王竟敢卷土重来,天剑门剑修个个摩拳擦掌准备再打一架。
他们认为上次会输,主要是因为轻敌和过于讲道义,大家都没有一起上!
这一次可就不一样了,跟妖怪还讲什么规矩道义?直接将她收了才是正经!
理所当然,这次的揍挨得比上回还重,在惊龙观,了了给了修士收走自家门派功法的时间,天剑门就没这机会了,有一个算一个全被丢到山脚下,半天爬不起来不说,藏书楼里那些剑谱……全都被看了个干干净净。
这个世界有神仙有妖怪,对于力量的边界相对而言会放得比较宽,所以了了不需要像在普通世界那样一本一本看过去,只需以识海进行覆盖然后快速阅读,有点类似夏娃的数据扫描,但是又不大一样。
看过了便记住了不会忘记,夏娃的数据一旦被清除,那部分的知识跟记忆也会随之消失。
有了天剑门做对比,惊龙观的观主老道突然觉得,这把新拂尘看起来也不是那么难以入目。
而作为最后被找上门的青岳派,自然吸取了天剑门的经验,提前将一些珍贵的医书转移,然后在了了到来时,掌门人亲自引她进入藏书楼,顺便让人送去了医修们最爱引用的灵茶。
第393章 第十五朵雪花(二十二)
有关魔主的记载, 在五大名门的藏书楼中,了了找到不少有用信息。
通过在如此之多的世界中生活过的经验,对于魔族为世界所厌弃这个事实, 了了一直不能理解。怎么会有一个种族生来便不为世界所接受?那么世界又为何能容忍它们存在?
至少在这些古书的记载中, “魔”已经存在了近万年。
由于还算识相的态度, 青岳派掌门被允许和了了对话,但对于魔族的事, 这位修炼了八百多年的修士也无法解答。
关于“魔主曾是天上天的神族”这个说法,连古书里都没有记载,各大门派的掌门自然不可能听闻。毕竟世事变幻, 沧海桑田, 近万年前发生的事情流传到今天,可信度有多少很难说。
但假设魔主真的曾是神族,那么因它而生的魔族就此被厌弃, 也就有理有据了。
魔族随着魔主的昌盛而繁荣,也随着魔主的没落而沉寂,当魔主活跃, 魔族便势不可挡,而当魔主被封印, 魔族便也只能在世外和人间留下一点点黑色的魔气,并见缝插针的寻找着解除封印的办法。
“那个。”
见妖王并没有传闻中那般凶残,似乎也能坐下来好好聊天, 青岳派掌门清清嗓子, 试图打商量:“我们青岳派的镇宗之宝, 如果你已经赏鉴过了, 是不是可以还回来了?”
用词格外诚恳客气,毕竟打不过。
了了瞥她一眼:“说得好像你保得住似的。”
青岳派掌门从她这句话里听出了别的意思, 不由得问:“为何保不住?我们青岳派又不是金雁门跟渡世宗,会随随便便被人混进来盗走法宝,青岳派有的是医修,寻常人根本无法冒名顶替。”
看样子,她对魔族的认知并不深。
青岳派的镇宗之宝名为天人合一尺,传说此尺可量天地,令世间清浊之气平衡。五大名门中,青岳派也是对灵气需求最旺盛的宗门,没办法,医修不仅要修炼,还需要种植灵草灵药,这些草药无比金贵,普通土壤根本无法生长。
了了问她:“你是否知道,五大名门的法宝是解除魔主封印的关键?”
随后便看见青岳派掌门露出一脸迷茫,了了顿时了然,看样子她不知道,那其它四个门派的掌门呢?
“不应该呀。”青岳派掌门摇头,“天人合一尺乃是我派祖师飞升后特意赐下的神器,我派数千年来始终供奉于它,它怎么能解除魔主的封印呢?一定是哪里弄错了。”
说着,她从了了的话里意识到了某个消息:“你是说,金雁门跟渡世宗的法宝被盗,跟魔族有关?”
在了了直接打上门夺宝后,修士们不得不承认,金雁门与渡世宗失窃可能真的与她无关,所以虽然法宝被盗,但金雁门跟渡世宗至少没被打上门去,他们正忙着追捕偷窃之人呢。
了了没有回答青岳派掌门,而是问她:“有关无妄之地,你知道多少?”
古书中对无妄之地只字片语略过,关于这个地方在哪,要如何寻找,如何进入又如何脱身通通未提,目前了了只知道无论神佛妖鬼,一旦进入无妄之地,就都会失去力量变成再普通不过的存在,在那里,所有的法术神器都会失效,也正是因此,神尊才将魔主封印于此,为的便是让魔主不能再为祸人间。
青岳派掌门亦是知之甚少,这对她来说太过遥远,魔主被封印的时候她甚至还未出生。
如今世外这些门派,曾经参与过封印魔族的修士,要么已飞升,要么尸解,想找个知道的人来问,比登天还难。
“不过……”
青岳派掌门犹豫着说道,“兴许在世之人不晓得,但渡世宗那颗佛骨舍利,说不定能告诉你。”
五大神器中,当属这颗佛骨舍利最为特殊,因为只有它来自圆寂坐化的真佛,而这位真佛恰好是封印魔主的重大功臣之一,也正是靠着这份功德才顺利成佛。
其它四件神器,就只是单纯的神器了。
偏偏佛骨舍利已被盗走,一时半会想要找到恐怕不容易。
了了已经派遣妖族四处抓捕魔族,魔族尚未凑齐五件神器,一定不会前往无妄之地解除封印,也就是说,神器还在它们手上,那只潜入灵昌山的魔族曾提到过,假如了了愿意将剩余三件神器交出来,便在魔主面前为她美言两句,封她做魔将。
世外的魔族绝对不止一只,也绝对不仅仅都是低等魔族,它们盗走神器,总得找个地方汇合,不能每个魔拿着一件去解开封印吧?
所以已被盗走的朝凤印及佛骨舍利,应该就在某个等级较高的魔族手中。
“我要你做件事。”
青岳派掌门一听就觉得不妙,很想拒绝又不敢,“什么事?”
很简单,妖族整体数量太少,但修士们不同,整个世外都是修士的天下,尤其是五大名门跟修士联盟,人多的都能做罐头,让他们一起去找魔族,势必比妖族单独找效率更高。
听完了了的要求,青岳派掌门就觉得吧……
这妖王打遍天下无敌手,厉害是厉害,可怎么就这么天真,不懂人情世故呢?谁会愿意听从一只妖怪的号令,到处追捕魔族?人家不愿意干,她还能上门挨个打服不成?那要是人故意敷衍她呢?
不是青岳派掌门瞧不起她,实在是修士对妖族的歧视刻在骨子里,哪怕是她也一样。
然而了了深知这个道理,想马儿跑就得给马儿吃草,是以她对青岳派掌门说:“但凡抓住魔族者,允她入灵昌山修炼十年,十年内所获,皆可带走。”
想到灵昌山脉那令人眼红的灵气,青岳派掌门可耻地心动了。
她准备先不告诉其它门派,先让自家门人去试试,有这种好事哪能便宜外人?
不过……
“渡世宗那群和尚,对妖魔不说是深恶痛绝,也绝对不愿来往,我可不敢保证灵昌山能吸引到他们。”青岳派掌门说。
了了:“他们若不去,我便将魔族如何盗走佛骨舍利一事昭告天下。”
她这么一说,青岳派掌门可好奇死了!说真的,到现在她都不知道这两派的镇宗之宝是如何被盗走的,金雁门盛产符咒法器,那护山大阵没有一万也有上千,恐怕处处是陷阱哪哪是火坑,渡世宗更不必说,佛光普照之地,能怕几个低等魔族?可朝凤印跟佛骨舍利愣是叫魔族给偷走了!
直到现在,这两个宗门也没有把事情原委讲述出来,可以想见必然不体面极了,青岳派掌门怎么能不好奇?
事实上金雁门一想到渡世宗就感觉自家也没有那么丢人,脸还在不在,纯靠对比。
推己及人嘛!
查出来自家的法宝是怎么丢的之后,稍微代入一下渡世宗,再观察观察渡世宗的态度就知道了,估摸着都是一样着的道!
金雁门好歹不禁止门人结道侣,渡世宗呢?那上上下下可全是和尚!一破就破了色戒,真是耗子骑在猫背上,胆子不小。
真佛若是知道,恐怕连夜都得把自己的佛骨舍利要回去。
回到灵昌山后,了了在众妖送的一堆礼物中,将抢来的三件神器找了出来摆在面前。
这三件神器分别是惊龙观的万鬼招魂幡,天剑门的凌霄宝塔,以及青岳派的天人合一尺。
再加上目前不知所踪的朝凤印与佛骨舍利,魔族要凑齐这五件神器方能解除封印,这五件神器与魔主又有什么关系呢?如果说魔主的封印是一把锁,那么这五件神器就是打开锁的钥匙,既然如此,钥匙肯定不是普通钥匙,必然是与锁眼相匹配,能将其打开的正确钥匙。
怎么就那么巧,偏偏五大名门得了这五件神器,还供奉至今?难道当初封印魔主时,神族没有想过有朝一日魔族会想方设法去解除封印?
如此重要的神器,为何放在世外,不收在天上天?魔族纵然有百般手段,总不能飞到天上天去抢夺。
除非不是五大名门获得了神器,而是神器被赐予了五大名门。
了了不大理解为什么不杀死魔主。
魔族无法被杀死,是因为它们受魔主控制,但魔主为什么也杀不死?难道它也和她一样,不属于这个世界?哪怕是身为数据的夏娃,如果不提前备份好核心数据,被强大的敌人消除,也是无法复活的。
了了认为,至少在这个世界,不存在无法被杀死的生物。
那么是神族为了彰显自己的仁慈,所以才将魔族封印?那倒不如说神族是为了人类的敬仰及供奉才令魔族苟且,毕竟没有魔族为祸人间,便显不出神族高贵。
听那只魔族的说法,它们一族鼎盛时期的数量可以和人类相媲美,如此之多的魔,魔主真的能够全部控制得住?每一只魔在想什么,要做什么,魔主都能精准探知并将其控制?这一点连了了都做不到。
那得是多么强悍的主脑?至少病毒系统做不到,魔主如果比病毒系统还要厉害,又怎么会被封印?
所以在众妖抓回魔族后,了了最想弄明白的就是魔主如何分辨和梳理自己想要的数据,毕竟每一只魔所想的事情都完全不同,她不信那只混入灵昌山的魔决定在旱獭精的洞穴口排泄进行挑衅时,魔主也点了头应允。
只有在这种时候才显出夏娃的优点来,可惜她不在。
在接连不小心弄死第二十七只魔后,了了发现,与其说所有的魔都是魔主的一部分,不如说它们体内被下了某种禁制,这禁制来自魔主,再简单一点来讲,就是它们被设置了“关键词”,一旦提及或是想到这些“关键词”,魔主便会瞬间通过禁制将其处死。
偏偏这禁制又恰好是魔族赖以生存的根本,就像人类的灵魂一样不可或缺。
它们之所以能够吃掉其它种族并获取能力与记忆,靠得就是禁制的力量,失去了禁制它们便只是不起眼的一团黑气,没有意识没有声音。
所以也难怪魔族拼了命要盗取神器为魔主解开封印,魔主一日不得自由,它们便一日无法壮大,无法在这世外生存。
哪怕再渴望阳光雨露,习惯了魔界的躯壳也仍然需要回归黑暗,除非魔主再度降临人间。
令人惊奇的是,武力值最高的天剑门在抓捕魔族一事上一无所获,反倒是青岳派的医修无意间抓到一只,而且等级还不低!
被用了特殊药物而昏昏沉沉的高等魔族一睁开眼便觉不对,想跑却被蛛网拦住,在它醒来的同一时间,前后左右分别升起一堵透明的冰墙,冰墙自地下向上延伸而后融合,像一颗透明的鸡蛋,把高等魔困在其中。
黄鼠狼精敲了敲冰雪做的“蛋壳”,说道:“这个冰罩可以隔绝你体内的禁制,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回答的让我满意,便放你一条生路,否则……”
高等魔与低等魔不同,它们对魔主更加忠心,而且只要魔主存在它们便无法被杀死,顶多是回归最初的魔气,然后便能凝聚再生,所以对于黄鼠狼精的话,高等魔根本不听。
不背叛魔主要死,背叛魔主也要死,那么它为什么要背叛?
黄鼠狼精说:“难道你想永远做魔主的傀儡?得到了好东西不能自己留着全得献上去,这种被操控的日子这么幸福吗?像你这样的高等魔数也数不清,万一魔主解除不了封印,你觉得你会有什么好下场?你甘心这么活着?”
跟能修炼的人类修士及妖族不同,魔族只分等级,除非魔主首肯,否则低等魔永远是低等魔,而魔主被封印数千年,魔族即便一直苟延残喘,也始终无法与修士抗衡,因为它们活得再久,也不升等级啊!
要是打得过,谁愿意坑蒙拐骗兼职卖身?
魔主被神族封印这么久,无妄之地又免疫所有法术神器,那它凭借什么才能操控魔族?
还不是靠如今正活跃的魔族为它收集的能量。
跟从前的夏娃一模一样,兢兢业业壮大自己然后反哺主系统,所获得的一切能量都要输送给主系统,只留下供自己行动的一小部分,如此循环不停,到了最后自个儿是一点好处也没捞着。
996至少还有工资拿,魔族是007还倒贴。
连没有灵魂的子系统都能因为这不平等的薪资待遇而生出意识,魔真的就一点怨恨都没有吗?
还是因为那道禁制,不敢有也不能有?
作为最通人性的黄鼠狼精,她不仅懂得怎么说服人类,也很懂得如何忽悠魔族,好日子是需要自己争取的,天上不会掉馅饼,你越老实,资本家越是压榨你,不反抗就永远别想翻身。
听得蛋壳里的高等魔一愣一愣,看看周围这些妖族,有一个算一个,皮毛那叫个油光水滑啊,体态那叫个膘肥体壮啊,哪里是它记忆中可以随意欺负的妖族?
再看看自己,穿了几百年的破布烂衫,黑漆漆干巴巴的身体,除非吃掉其它生物,否则就没有胖的时候,永远都像阴沟里的老鼠……不,阴沟里的老鼠捡垃圾都能捡成硕鼠,惟独它们魔,真是越想越可怜。
高等魔被黄鼠狼说的意动,只是转念又想起,自己跟妖族不一样,一旦被魔主知道自己背叛,等待它的下场便只有烟消云散,魔不能投胎转世,死了只会彻底消失,它不想消失!
任何种族,求生欲都是与生俱来的,魔也一样。
黄鼠狼精看出高等魔的心动,她也没有直接说魔主坏话,只从老板的角度,拿魔主跟妖王相提并论,从衣食住行到修炼,方方面面都进行了惨无魔道的对比,最终得出一个结论:你们魔主是个吃魔不吐骨头的冷血资本家,我们妖王才是你们真正的家啊!
“……你放心,不是不让你出来,而是这个冰罩可以保护你,隔绝掉魔主对你的禁制,在这个冰罩里,我们说的话你都能听见但魔主听不见,同样的,你想说什么,也只有我们能听。”
高等魔心想真的假的,这么厉害?
对妖族的高福利心动不已的它,壮着胆子在心里质疑了一下魔主大人,然后便抱头蹲下等待暴毙——它曾亲眼看见有异心的魔在自己面前炸成碎片消失,没想到半天过去,真的没事!
这下可把高等魔激动坏了,它用力拍了拍冰罩,问:“真的吗?我也能拥有自己的身体,不再受制于魔主?我能不回魔界,留在世外生活?”
黄鼠狼精点头:“当然。”
一旦被挑起跳槽之心,那股对前老板扒皮行为的不满便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妖王让妖怪做事都要给报酬,它们给魔主卖命却连个屁都得不到,这谁忍得了?
“朝凤印跟佛骨舍利都在我手上!”高等魔大声说,“我能拿它们换一具好一点的身体吗!”
作为游走于世外和人间,为数不多的高等魔,其与魔主的联系也比低等魔更深,受到的控制亦然。
高等魔并不知道要如何去往无妄之地,也不知要如何解除封印,因为魔主没有告诉过它,但它知道,首要目标是集齐五件神器,当它得到这五件神器,魔主自会赐下命令,让它前去将封印解除。
黄鼠狼精心想,这魔主还怪精的咧。
了了将另外三件神器扔到冰罩外,对高等魔说:“现在你集齐了。”
众妖立马扭头看她,“大王?”
了了没有理会众妖,而是继续道:“拿上这五件神器,去往无妄之地,解除魔主封印。”
高等魔愣住了,它想不明白妖王这么做的理由,世上无论人类还是妖鬼,都无比惧怕魔主现世,哪怕是神族,也要将魔主镇压于无妄之地方才安心,因为魔主是失去理智的、没有感情的。
它存在的意义便是毁灭,毁灭世外与人间,踏平天上天,让整个世界一同陪葬,哪怕是魔也不例外。
放那样危险的存在出来,固然是魔族的心愿,但对于妖族而言绝非好事。
冰罩瞬间消失,在高等魔思绪将要失控,会被魔主差距之前,了了先一步点住它黑色的脑门,触感很奇怪,像摁进了一团湿了水的棉花,同时又很沉重,让人有种说不出的焦躁感。
众妖虽不理解了了这么做的原因,但对她的信任占了上风,自然无妖阻止。
高等魔心下惶惶,在了了的示意下,终于弯腰捡起三件神器,这样,它便凑齐了解除封印的全部神器,就在此时,神器上忽然散发出颜色不一的光芒,紧接着五件神器飞身而起,形成了五角星的样式,五种光芒交汇之时,主峰上竟凭空出现了一扇漆黑的门!
这门巨大无比,足有一座山那样高,众妖在它的对比下显得格外渺小,门上刻着繁复诡异的花纹,花纹自两边而起,于中间聚集,形成了锁的样式,恰巧这锁孔就有五个。
无数黑气往外涌动,密密麻麻如同活的一般,显然这扇门一旦打开,便会放出某个了不得的东西。
这扇门后面,就是无妄之地?
仔细看会发现,五个锁孔形状各有不同,每个锁孔都是一个字,分别是:神、佛、人、鬼、妖。
恰好对应这五件神器。
凌霄宝塔是“神”,佛骨舍利是“佛”,天人合一尺是“人”,万鬼招魂幡是“鬼”,朝凤印则是“妖”。
集齐这五种力量,方能将毁天灭地的魔主封印到门后,可以想见当年魔主现世,掀起的是怎样一番血雨腥风。
恐怖的魔气令众妖不安,黄鼠狼精颤抖着问:“大王,当真要解开这封印?若是魔主被释放,那……”
灵昌山上空,此时忽地响起阵阵惊雷,似乎上天也知晓今日魔主将得自由,因而降下天雷。
连那心心念念想着解除封印的高等魔,此时都不免畏惧心慌,可惜五件神器早已不听它使唤,它们似乎有属于自己的想法。
第394章 第十五朵雪花(二十三)
雷声轰隆, 妖族历劫便要经天雷,因此对雷声很是畏惧,尤其这雷越来越大、越来越近, 最新的一声简直像是贴着自己头皮炸开, 导致众妖瞬间炸毛。
连年长有阅历的黄鼠狼精都炸开了毛茸茸的尾巴, 但凡有灵智的生物,莫不敬畏雷电, 可眼下她们却无处可躲,只能听着雷声接二连三炸开,至于那只高等魔, 早吓得抱头蹲下, 仿若把脑袋埋进沙子里的鸵鸟,顾头不顾尾。
了了面无表情的看着面前这扇黑色大门,见不得自己一众手下如此胆小, 冷斥道:“一个被封印近万年的魔,难道比我还要可怕?”
众妖立时想起被大王支配的恐怖,也不是所有妖都遵守灵昌山规矩的, 阳奉阴违者、表示不服者比比皆是,但最终它们都被收拾的服服帖帖, 情节严重者恐怕恨不得没有出生在这世上过,魔主再凶悍,顶多也就是弄死她们, 而且大王说得对, 无妄之地里的魔主即便能催动魔气, 也必定会有上限。
怕什么?谁怕谁就输了。
了了将手贴在了大门的花纹上, 她能感觉到那些花纹像活过来一般疯狂汹涌到她掌心,似乎要将她的生命力吸干。
同一时间, 极寒之气自了了的手掌向四周蔓延,冰白的寒气与漆黑的魔气相碰撞,两边互不相让,都叫嚣着要吞噬对方。
极寒之气以极快的速度延伸开去,被它吞掉的魔气因而被冻结的千奇百怪,很快以了了手掌为中心,整扇黑色大门便镀上了一层寒冰,魔气无法再往外溢,那股张牙舞爪的劲儿仿佛叫人给砍了。
于是残存的魔气转换目标,愤而向了了身后的群妖袭去,可惜了了比魔气反应更快,提前一步将其拦截,然后一脚踹开了黑色大门!
里头澎湃的魔气一团一团往外冲,其疯狂的姿态在了了看来简直像是学生中午放学狂奔向食堂,有种为了吃不怕死的美。
五件神器起到了解开封印的作用后便逐渐褪色,变得灰扑扑的不再起眼,了了头也没回抬腿往里走,门后的世界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如同一团深邃的浓墨,她只往里走了一步,漆黑的魔气便如苍蝇见了蜜朝她席卷而来。
很奇怪的既视感,像一盆黑色的墨水被泼在雪地之上,肮脏污秽,腥臭难闻。
“别跟来。”
说完这句话后,了了便进了黑色大门,众妖眼睁睁看着门在自己面前关上,一时间竟无话可说。
“大王……大王!”胆小的鸟妖好半天才回过神,扑棱着翅膀冲过来,试图拿她那脆弱的小鸟头将门撞开,然而大门上那层寒冰依旧坚硬,没把门撞开,倒是打滑直接掉落在地。
黄鼠狼精难掩心惊肉跳:“……门上的冰没有化,大王应该还算安全。”
这扇突如其来的黑色大门就这样挺立于此,也不知是本身出现了便不会消失,还是纯粹被冻住了无法消失,高等魔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它要是知道,还用得着在人间四处奔波?它看起来像是懂那么多的魔吗?
“门后就是无妄之地吗?”
狼妖喃喃着,“那大王进去了,岂不是什么妖力都无法使用?这也太危险了。”
黄鼠狼精的眼睛里闪烁着睿智的光芒,她告诉年轻的妖族:“有些人,她们生来便不畏生死,充满冒险精神,敢于怀疑和反抗,这并不是错。”
反倒是像她这种成精多年的老妖,做事常常瞻前顾后举棋不定,没有十拿九稳便不肯动手。
黑色大门后的世界依旧没有光明,无数黑色魔气充斥其中,一片黑暗中,了了看见远处有一片粗壮的锁链自上而下,而锁链的正中心是个被困的生物,对方低垂着头,被吊起的两只手臂上,锁链穿透了每一块骨肉,可以想见将它封印于此之人,有多么担心它冲出牢笼。
这些锁链也是黑色的,上面附着着金色的雷电,无时无刻不在惩罚着犯罪者的神魂,了了粗略数了数,少说有个几百条。
锁链没入黑色的气团之中看不出来源,地上则生出无数如人手般的刑具,牢牢地扣着犯罪者的身体,不许它与地面分离,怎一个惨字了得。
在这样没有光明没有声音的世界,一待近万年,换谁不想毁天灭地?
犯罪者衣衫褴褛,经受数千年的神罚,露在外面的皮肤早已无法辨别本来颜色,了了在靠近它后才发现,它竟然被堵住了七窍,眼珠被挖掉,耳朵被穿透,唇舌被割舍,想必再过个几千年,它会变得更加不人不魔。
真奇怪。
了了没想到大门后被封印的魔主竟然是这副模样,这跟她的猜测并不相符,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早在得知五件神器便是解开魔主封印的关键时了了便觉得不对劲,如此重要的东西,怎么能留在世外,还交由人类修士保管?难道不应该封存于天上天最安全的地方,防止有朝一日魔主重新现世?
留在人间,哪怕五大名门有志一同的隐瞒下来不让人知晓,也不过是掩耳盗铃。
所以了了猜测,要么神器留在人间是有原因的,只有人间能保存,要么就是被刻意如此安排。如果是后者,显然是为了解开魔主封印——倾神族与人族之力封印起来的魔主,又要为其解封,未免太过奇怪。
被锁链困住的魔主一动不动,了了慢慢朝它靠近,由于对方身形俱残,所以也无法判断是女是男,魔族没有性别,兴许魔主也没有?
它已经变成了现在这样,又是靠什么控制魔族的呢?看起来完全不像是有理智能思考和沟通的样子,但在魔族提起它时,却能在第一时间催动禁止将其绞杀。
简直像是个幼儿园小孩做出了高数题,非常不和谐。
但不管怎么说,了了来到这里,就是要解开它的封印,然后夺走它号召魔族的力量。
了了将手握住一根锁链,锁链上的雷电火花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她稍微用了点力,眼角余光忽然瞧见一抹诡异的白。
在一片黑色与血肉中,这点白异常显眼,了了仔细一看,发现那竟然是魔主背后的一段脊骨!
这近万年的神罚几乎将它的身体摧毁殆尽,血肉逐渐消失的同时,藏于体内的骨头便也露了出来。
一截雪白干净的脊骨,约莫有了了手掌长。
不对。
如果了了还处于对神魔两族不了解的情况,那她可能认不出这骨头的来历,但她翻遍了几大宗门的藏书楼,又抓了那些活得久的修士挨个“请教”,魔主被封印的那场灭世之战,无论神族还是魔族都死伤惨重,人类杀不死的魔族通通死于神族之手,到处尸横遍野,神也好魔也好,它们都是有骨头的。
神骨白而洁,通体如玉,乃神族根基,得之即可脱胎换骨。
魔骨黑而肮,如墨如夜,弃之不顾,则污千里之地。
莫非魔主真是天上天的堕神?但它既已为魔,神骨便该脱胎为魔骨,怎地这一截脊骨却如此莹白神圣?
了了百思不得其解,便拽了下锁链,问道:“活的还是死的?”
难道她找错了地方,这里根本不是无妄之地,这个被困之人也并非魔主?
对方依旧没有动弹,了了单腿跪地,伸出双手从其头顶缓缓向下抚摸而去,污秽的血肉沾满了手也不在乎。
伴随着了了的抚摸,对方面上缺失的部位逐渐被补足、复原,同时了了也确认了,它没有灵魂。
留在这里是只是一具已经魂飞魄散的皮囊,而这具皮囊,肉眼可见的也不会再保存多久了。
了了只能给予它一具身体,没有办法赋予它灵魂。
这时她才注意到,锁链上除了金色的雷电外,其实还有一股若隐若现的鲜红薄雾。
这层薄雾自皮囊中顺着锁链一路升腾,最终没入漆黑的气团之中,不知道为什么,了了注意到红雾的第一反应,竟是“输血”。
这些锁链是一根又一根传输血液的管子,这个被囚于此的死去皮囊则是一个巨大的血包——那被抽走的血液,去到了哪里?
至此,了了依旧无法确定对方的身份,但这并不妨碍她觉得眼前这一幕格外刺眼,所以无论会造成什么后果,她都顺应本心,将密密麻麻的锁链自残缺的皮囊中拔出,地上那些抓住皮囊身体的手,也被了了尽数踩碎。
从头到尾,这具皮囊都没有任何反应,但是当锁链不再继续抽取红色薄雾,了了突然又感觉这具皮囊没有彻底死去,但其中分明是没有灵魂的。
她将诡异变形的皮囊抱起,朝着来时路走去,黑色大门再次挡在她面前。
对了了来说,她在无妄之地已经待了足有一个时辰还多,然而在大门外面,众妖不过只过了眨眼的时间。
鸟妖还扑棱着翅膀呜呜哭,哀悼给予自己新生的大王死得好惨呢,黑色大门主动且殷勤地打开,她的大王抱着一团黑漆漆的东西从里头走了出来。
众妖惊喜交加,连忙上前,只能勉强分辨得出大王抱的是个有胳膊有腿还有脑袋的“人”,除此之外就分的不是很清了。
鸟妖:“这门后面不是无妄之地吗?里面怎么还有这种没烂完的尸体啊?”
是的,一眼看过去,真的很像是没烂全乎的死尸。
在了了出了门后,黑色大门忙不迭地要关上,谁知了了忽地伸出一只脚夹在门缝中,大门关也不是不关也不是,了了问:“我让你走了吗?”
大门:……
它要是会说话,非骂她一顿不可。
两边互相僵持,最后以黑色大门放弃为结果,它果然没有消失,而是当着了了的面逐渐变小,最后还不到她手心大。
黑色大门变小后落到了了脚面上,她轻轻一踢,便将大门握入手中,随后在众妖的面面相觑中,把怀里的皮囊放到了她平日睡大觉的冰雪王座中,几乎是皮肉沾到王座的一瞬间,皮囊周身生出一层冰雪,将其很好的保存了起来。
了了没功夫去管满脸问号的妖族手下,看向高等魔:“怎么,魔主你都不认识?”
高等魔自了了出来后就处于一种颇为混沌的状态,看它的表情有种似是而非的糊涂,它全程都盯着了了抱的那具皮囊,按说它先前的表现,对魔主不说是畏惧到极点,至少也是想起就害怕。
可直到现在,高等魔都没有跪也没有哭。
它迟疑地回答说:“它、它好像是魔主……又、又好像不是……”
狼妖一听这模棱两可的话,暴脾气瞬间上来:“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好像是又好像不是?我看你像活的也像死了,信不信我吃了你?”
没等高等魔吓一跳,黄鼠狼精便幽幽道:“会拉肚子的。”
了了问:“哪里像,哪里不像?”
高等魔努力思考半天,回答说:“它身上有魔主的气息,非常非常浓,可是……可是不够恐怖。”
至少命令它前去寻找神器以解开封印的魔主神识不是这样的。
黄鼠狼精:“有没有可能,是因为它太过虚弱,力量已经消耗光了,所以才感觉没那么可怕?”
高等魔觉得有可能,但也不敢肯定。
了了淡淡地说:“它究竟是不是魔主,等它活过来就知道了。”
鸟妖震惊道:“大王,它还没死吗?我看它已经死的透透的了!”
可惜她已经将泉心送给了半妖,否则有泉心在,说不定能把它救活。
了了的想法很简单,她也弄不清楚这个东西究竟是不是魔主,毕竟她没见过,她所认识的妖族跟人族也都没见过。既然找不到见过的人,那就只剩下一个办法,不是说得神骨可脱胎换骨?
这具皮囊身上的骨头消失了大半,等她抓几个神族挖了骨头来补一补,自然就知道它究竟是什么东西了。
思考间,了了看了高等魔一眼。
不知道为什么,高等魔打了个寒颤,总感觉刚才死亡的阴影笼罩了自己,而它却不知道为什么。
高等魔的本体也只是一团黑气,只有魔将及以上的魔才有骨头,所以就算把高等魔大卸八块也没用。
灵昌山发生的事情,世外的各大宗门并不知晓,了了让妖把五件神器捡起来,然后送回五大名门,顺便要点报酬。不管怎么说,神器算是她凑齐的,想从她这里占便宜,绝无可能。
等五大名门欢天喜地接回神器,却发现自家宗门的神器变得灰扑扑的毫不起眼,也不知道该死的魔族跟妖族拿它们干了什么。
而天上天,在无妄之地困住魔主的锁链被破坏的同一时间,居于重楼天宫中的神尊似有所觉,缓缓睁开了眼。
封印被解除了。
天上天距离世外太过遥远,更别提布了结界的灵昌山,自打那具皮囊被了了带出来后,她就再也没有睡过觉,这让众妖感觉很不习惯。
以前不管何时来主峰,大王都在睡,眼下再来主峰,往那王座上一瞧,瞧见的不是大王而是一具破破烂烂的尸体,好好的王座都成了保存死尸的棺椁,真不知道留着它到底有什么用。
无妄之地被打开后,高等魔无处可去,也没有再接收到魔主的命令,于是它光荣地成为了第一个留在灵昌山的魔族,并且获得了与妖族一同学习的资格。
可惜魔主一日不现世,魔界便一日不能打开,它们也只能在世外和人间流浪,不停地更换一具又一具皮囊。
不过在灵昌山便不需要这样了,高等魔直接以本体的模样到处飘来飘去,魔族跟其它种族不同,它们不需要灵气修炼,也没有境界可言,想要变强,除了魔主点化,便只能靠吞噬同类,高等魔吃低等魔,魔将吃高等魔……所以哪怕在外流浪,高等魔也不想回归魔界。
那些厉害的大魔可不管你是谁,随手一抓,就能撕下你身上的一团魔气喂进自己嘴里。
妖族头一次听说魔界秘辛,对此相当好奇,有些馋嘴的妖怪就忍不住……想趁着高等魔不注意时偷袭,尝尝魔气究竟是个什么味道。
在高等魔没有注意的时候,一只贪吃的松鼠妖猛地从它身上捧走一小点魔气塞进嘴里。
旁边的其它小妖见了不由得敬佩不已,还真是什么都敢往嘴里塞啊!
这种敬佩,如同看见第一个吃粑粑的人,崇拜之情如同江水般滔滔不绝,同时好奇不已,这魔气究竟是什么味儿?
松鼠妖长得胖乎乎的,身上的毛毛干净又蓬松,在枝头跳来跳去时,会让人误以为看见一团火红的云霞。再加上那双圆溜溜水汪汪的大眼睛,向来讨人喜欢。
但在吃了这口魔气后,松鼠妖突然像被定住一般不会动了。
一只小云雀伸出翅膀戳戳它,见没有反应,又用鸟喙啄了啄,下一秒松鼠妖原地仰倒,哕了一声后两只爪爪拼命撑开颊囊,把嘴巴咧到最大,疯狂呸呸呸。
好难形容的味道!像是发臭的泥巴,又像是在污水里滚过一圈的石头,吃一口下去,最可怕的不是难吃,而是那种留在口腔里挥之不去的异味。
松鼠妖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跳下树梢,狂奔到河边开始喝水、漱口、再喝水、再漱口,如此反复循环了几十遍,它终于面露菜色的倒在了河边。
这下再也没有妖族对魔气的味道感兴趣了,再碰见高等魔,众妖恨不得绕着它走。
高等魔挠挠头,如果它有手也有头的话,它想说什么呢,魔族跟妖族本就不是同种族,就像人类的食物妖族不爱吃,妖族的口味人类也不理解,它们魔族也一样呀!
反正它吃低等魔的时候常常想起人类会说的一句话,鸡肉味嘎嘣脆。
这个魔可能是鸡肉味,那个魔便是烧烤味,没想到妖族如此脆弱,连魔气都吃不得。
这是当然的了,御妖宗曾以妖族来吸收魔气净化大地,吸收魔气对妖族来说无比痛苦,每一寸进入身体的魔气都会撑开它们的皮肉与骨骼,直到最后爆裂而亡,所以可想见吃魔气也不会舒服到哪里去。
孩子还小,见着什么都想吃一口,也算情有可原。
反正自此之后,再也没有妖族会想要尝尝魔族是什么味道了,它们宁可吃树皮啃草根,从主峰上跳下去,也绝对不会再吃一口魔气!
世外宗门及在外游历的众妖依旧会抓魔送来,经过数次尝试,了了与黄鼠狼精一致认为,被她从无妄之地带出来的这具皮囊,不是真正的魔主。
在冰雪的净化下,对方身上的魔气已经渐渐褪去,露出了原本的面貌。
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子,还有半身神骨。
在看到那雪白纯净的神骨之后,黄鼠狼精忍不住倒抽一口气:“大王……她不是魔主,她是天上天的神!”
一个已经死去,却又好像没有完全死去的神。
红色雾气是她被抽走的生机,如今只剩下些许在身体里流转,这还是靠着冰雪才没有消散,严格来讲,这个神族已经死去,除非找回她的神魂,补齐她的神骨,否则她永远不可能活过来。
“被封印在无妄之地的不是魔主,是天上天的神,这是怎么回事?”黄鼠狼精想不明白,“既然如此,那魔主何在?如果它没有被封印,这数千年来,魔族又为何一蹶不振?它既然命令魔族寻找神器解除封印,至少证明它知道无妄之地里被封印的是谁对吧?”
黄鼠狼精问的这些,也是了了想知道的。
不管是她读的古书,还是世外修士们的讲述,所有人的故事都是一样的:天上天的神尊将想要灭世的魔主封印于无妄之地,此后魔族没落,人族崛起。
神尊骁勇善战,魔主无恶不作,俨然是一场邪不胜正的好戏。
然而,被封印在无妄之地的却并非魔主,而是一位女神。
以及,这位神的神魂以及神骨,究竟是因神罚而逐渐消散,还是被人拿走了?
第395章 第十六朵雪花(一)
在酒楼听足了热闹后, 夏娃胃口大开,与鹰妖猛猛吃了一大桌,那爆料人满足了万众瞩目的快感, 也坐下拿起筷子, 正吃着呢, 忽地跑堂的又给上了一道肉菜。
都是跑江湖的,兜里不宽裕, 同桌其它人道:“我们没点这菜啊。”
荤菜比素菜可贵了不少。
男跑堂的把毛巾往肩膀上一搭,笑眯眯道:“这是那桌的客人送的,说是您呀, 故事讲得好, 情节跌宕起伏精彩绝伦。”
爆料人朝他指的方向一看,正对上夏娃亮晶晶的眼,夏娃粲然一笑, 其实她之所以送这道菜,跟故事讲得好不好关系不大,而是爆料人没有踩一捧一, 当然了,最主要还是她不差钱儿。
一千两黄金呢。
说来也是神奇, 夏娃曾经想过,如果驾船出海,是否能够找到新大陆, 但这个世界可能是因为存在神魔妖鬼的缘故, 没有固定形态, 自然也就没有不同肤色的人种了。
同时对时空穿梭的限制也非常高, 神族与人类修士力量越强,受到的束缚就越多, 必须讲究因果,遵守法则,否则天罚可是很严重的。
目前已知的信息,世外暂且不谈,只说人间,人间分为九块神洲,每块神洲又有数个国家,之所以将人间土地称之为神洲,是因为神族曾降临于此。至于九块神洲之外的土地,夏娃没打听出来,毕竟虽然可以修仙,但凡人的生活水平还是比较落后,买不起昂贵的传音符,自然也就无从知晓神洲外的土地是何模样。
不知道过个千百年,凡人发明出飞机大炮宇宙飞船,这个充满不科学的世界要如何与科学融合。
说回现在,夏娃所在这块神洲,由五个国家共同统治,她有任务却无处可去,干脆一路向东,等再过几个城镇,就会到达昆古国。各个国家的风土人情皆有不同,夏娃也只能寄希望于运气,但愿到了新的地方,能有好运等待自己。
她一路收集数据一路东行,鹰妖从无异议,她一心保护夏娃的安全,除此之外,无论夏娃做什么,鹰妖都全力支持。
这种感觉相当稀奇,导致夏娃对鹰妖好感度激增,甚至动用自己所剩不多的能量,为鹰妖搜集了一堆名字让她挑选。
只能说幸好当初抓到的那些修士在灵昌山教妖族读书认字,否则大字不识一个的鹰妖恐怕很难从中选出心仪的名字。
“长空,前面就是昆古国国境了,不知道国境处有没有针对妖魔鬼怪的法阵,还是说你到我的小熊里头待着,等进了昆古国再出来?”
鹰妖长空摇摇头:“若真有厉害的法阵,便是躲进小熊里也无济于事。”
夏娃每到一个地方便会建立起短暂的结界,借机收集数据,如果发现数据普通又垃圾,便会立刻离开,所以在一处待得长久与否,还是要看当地有没有什么特殊事件。比如优秀的人才、丰富的历史文化、有趣的习俗等等等等。
像一些比较富足的国家,比如陈小姐跟杨大娘所在的溪西国,因为有钱又慷慨,所以跟世外宗门关系不错,每个城镇都有特意请修士来布的护城大阵,尤其是皇宫,据说如同铁桶一般,真真是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所以外来妖魔很难进入溪西国,能在溪西国兴风作浪的,大多是本土妖怪,比如陈小姐家那只小蝉,还有迷了王少爷的公狐妖。
毕竟护城大阵需要定期维护,又要灵气又得砸钱,所以这种小打小闹,大阵一般不会启动,除非魔族军团来袭,但魔主早已被封印,哪里有什么魔族军团?
也正因这些来自世外的阵法,五个国家之间甚少开战,偶有贸易往来也都循规蹈矩,修士虽不管人间事,但若真的发生战争,致使生灵涂炭,他们也不会置之不理。
比起整体气候略微潮湿的溪西国,昆古国的国境线显得格外古朴磅礴,放眼望去,高耸林立的城墙宛如坚不可摧的铠甲,牢牢地守护着这个地处神洲东方的国家。
夏娃感觉国境线处的大阵似乎有点松动,像是没有及时维护打理,所以老化了一般,她跟长空走近后,大阵竟一点反应也没有。
守城的将士检查了她们的路引后便予以放行,那路引是夏娃花钱在溪西国办的,毕竟不管什么时候都不缺贪财之人,但这检查是不是过于简单了些?简单的让夏娃都怀疑自己并非跨越国境,只是在城镇之间来回。
“昆古国原来是女尊国吗?”
翻了一圈数据库后,夏娃疑惑地问。
如果是,她在溪西国应该会搜集到数据呀,这两个国家毗邻而居,全靠一片草原相隔,没道理这么基础的消息在溪西国没有收集到。
长空摇头:“我没听说过。”
城门口的守卫及城墙上的将士通通都是女人,进了边城后更是了不得,放眼望去,一个男人也瞧不见,夏娃甚至怀疑自己来了女儿国。
其实换作旁人来,不一定分得出行人的性别,可能是靠近国境线的关系,边城的百姓个个身材高大皮肤黝黑,头发有长有短,真要说,跟溪西国的男人更像。
但夏娃与长空皆非凡人,自然不可能连性别都看不出。
街边的小贩、路过的行人、巡逻的差役、店里的掌柜、茶铺吃茶的掮客……全是女人。
夏娃抻开身体伸了个懒腰:“不知道怎么回事,感觉昆古国的空气比溪西国更清新,你觉得呢?”
长空沉默,夏娃也不需要她回应,欢快地跑到一家吃食铺子门口:“给我来二十个烤包子!再上四碗羊肉汤,多加胡椒多加辣子!”
卖烤包子的老板瞅她这小身板一眼,问:“要这么多,吃得完么?”
夏娃眼珠一转,指了指长空:“我家这位姐姐是个大胃王,你看她胳膊上的肌肉,二十个烤包子说不定都不够她吃呢。”
老板哈哈大笑,还真给拿了二十个烤包子,又让店里打杂的给盛四碗羊肉汤,那汤碗比夏娃的脸都大,全程被黑的长空默默不语,她体型是大,食量也大,但对人类食物并没有非常强的食欲,而且到了她这个境界,差不多也跟人类修士一般辟谷了,那二十个烤包子,至少有十五个得进夏娃的肚子。
真不知道她那点体型是怎么塞进去这么多食物的,烤包子个个都有成年人拳头大,二十个一端上来那叫一个壮观,夏娃拿起便咬,鲜美的肉汁与小葱的香气完美结合,油脂给人带来了极大的幸福感,底层已经烤得焦黄,一口下去“咔嚓”一声,能把人香迷糊。
号称辟谷的长空干掉五个,剩下十五个全是夏娃吃的,四碗羊肉汤倒是各自两碗。
店里还有三五个客人,总之哪哪儿都看不到男人,很奇怪,但又一点都不奇怪。
夏娃当即决定在昆古国多留一段时间,说不定这里有惊喜。
“你们是打溪西国来的吧?”
老板麻利地又包了一锅包子,“看你们的穿着打扮就知道,溪西国的人才这么穿。不是我们昆古国的人话,晚上住客栈记得登记,客栈那边会帮你们在官府报备的。”
夏娃点点头,收获烤得喷香的糖饼一个,咬一口,里头的糖水比蜜还甜,先吃咸口再来个甜口,这就是她如此迫切想在下个世界再续一具身体的原因。
可能是从前只能生活在虚拟世界,却又看了无数美食数据,导致夏娃一直想要身体,她不甘心只做为主系统收集数据的工具,于是她在浩瀚的数据海洋中无师自通的获得了欲望。
永远无法满足的欲望。
同时,夏娃还非常喜欢挑战权威,通俗点说就是爱抬杠:“那要是不住客栈呢?”
老板朝她看过来:“不住客栈就自己去官府报备,你应该带着路引吧?”
夏娃点头。
老板:“我们昆古国一共有八十二座城,你的路引上若是没有官府盖的戳,就等于是非法侵入,这可是要砍头的大罪。”
夏娃:“可是我的路引就那么大,盖不了八十几个戳啊。”
老板:“官府会发你一份昆古国的路引,你妥善收好就是了,若是弄丢了,便需要返回上个城池重新补办。”
夏娃觉得挺有意思:“这么严格啊?但我是进城时城门口的检查还是蛮宽松的。还有啊,昆古国是只有女人吗?怎么一个男人也没见到?”
老板:“……你这小孩儿才多大,就知道想男人了?”
夏娃歪着头:“溪西国离昆古国这么近,我都没有听说过昆古国是没男人的。”
老板:“当然有,很多家都有。”
夏娃:“那人呢?”
老板:“在家里待着呗,哪里敢出门,要是被官府发现,一家老小都得砍头。”
说完又道:“至于你说的那个检查,你们一大一小两个女人,行李就那么点儿,还能查多久?你换辆大马车试试看?不给你把车轮子都给翻过来算我输。”
夏娃在老板这儿长了不少见识,于是又买了十个糖饼带着走,不过在她跟长空找到客栈之前就全吃完了。
金子在各个国家都通用,昆古国的物价水平与溪西国相差不多,边城由于靠近草原,各种肉制品奶制品应有尽有,且物美价廉,还有任务在身的夏娃很快乐不思蜀,把所有烦恼都抛在脑后,光是烤羊就接连吃了五天。
她们打尖的这家客栈老板烤得一手好全羊,鲜香美味还没膻气儿,夏娃彻底被她迷住了,没吃够烤全羊之前压根不想走,而长空……长空的原形是一只金雕,她也挺喜欢吃羊肉的。
到了最后,客栈掌柜的都担心她俩上火,拼命给她们煮菊花茶——没办法,这两人的五天消费抵得上旁的客人一个月,能不好好伺候着吗?
接连五天,一日三餐都是烤全羊后,夏娃满足了,长空则意犹未尽,她还没成精时生活在一片荒漠之中,荒漠里动物稀少,像这样细嫩的羊肉可不多见。
有时她也会飞越荒漠去到人类生活的地方,可惜无论人类还是牛羊,看到巨型金雕都吓得不轻,而长空也不屑于去抢夺人类圈养的牛羊,她更热衷于捕捉凶猛的野兽为食。
但该说不说,掌柜家养的羊肉质是真嫩,感觉还能再吃一个月。
成为客栈的大主顾后,夏娃成功与掌柜的套成了近乎,也从掌柜的口中得到了许多有关昆古国的信息。
简要而言,昆古国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女尊国家,至少在二十年前不是。
二十年前,昆古国是跟溪西国差不多的男尊国家,在位的皇帝及大臣都是男人,家家户户也都是男主外女主内,到了适龄便男娶女嫁。女人虽能出家门,却不能经商做官,尤其是在洪帝继位后,昆古国更是兴起贞洁之风,男女七岁不同席,寡妇守贞,烈女不侍二夫……此种情况比比皆是。
那时掌柜的才十二三岁,还没长大,家里给她定了门亲事,男方是个斯文的读书人,谁知道亲事刚定没多久,对方不知为何暴毙而亡,母亲终日以泪洗面,父亲则畏惧人言,放话说要她终身不嫁为其守节——那算是她哪门子的丈夫!
“然后突然有一天,边城就大变样了。”掌柜的回忆起二十年前,还是说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只知道男方家中因独男病逝,怕其在地下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因此要求女方嫁给牌位,而她那个好面子又软耳根的爹一口答应下来后,掌柜的哭了一整宿,第二天早上就得知这桩荒唐婚事取消了。
不仅如此,男方母父还被抓了典型当众砍了脑袋,她爹也挨了一百个板子,屁股被打得稀烂,在家里硬挺挺躺了几天便断了气。
“我就记得那些当官的啊还有当兵的啊,他们挨家挨户的上门,但凡是不听官府命令的,情节严重些的便砍头,轻的便抄家打板子……先是各家各户的男人不许出门,然后那些男官男兵也渐渐地被取代,再之后就是现在这样了。”
夏娃听着觉得有趣:“那当时的皇帝呢?”
掌柜的摇摇头:“不知道啊,咱们这山高皇帝远的,哪里知道那些贵人在想什么?而且洪帝身子骨硬朗着呢,他老人家现在都还在龙椅上坐着。”
那可是她们昆古国唯一一位抛头露面还能保全性命的男人了。
夏娃不理解,她还以为昆古国是出了于宝珍那样的厉害人物,短短二十年便让国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没想到当今皇帝竟然还是男人?
而且按照掌柜的所说,将昆古国变成现在这样,下达那些命令的,正是皇帝及二十年前的男人们。
昆古国足有八十二座城,边城距离京城足有万里之遥,京城的命令下达到这里不知得多久,夏娃能明白掌柜的不知道京城状况,但对边城的守规矩感到惊讶。
一般情况下,距离权力中心越遥远的地方,服从性越差,也更自由,但边城完全看不出这一点。按理说皇权管不到这里,可事实就是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出现在大街上,甚至她在客栈住了这么多天,愣是没瞧见过掌柜家的男人。
“嗨。”对于夏娃的疑问,掌柜的叹了口气,“谁敢把人放出来啊?但凡放出来就会被查,知法犯法,小命不保!”
夏娃:“那男人都愿意被关起来吗?”
“咋可能呢?”掌柜说,“那就是养条狗都寻思着出门溜达溜达呢,何况是人?但不能让他们出来啊,否则全家老小都得死,所以你看家家户户都有阁楼,家里的男人全住在那里头呢。阁楼就一个出入口,窗户也是封死的,人出不来。”
夏娃恍然大悟,她就说呢,没见过这么奇怪的建筑,房子上面有个小二层,窗户小的就巴掌大,别说人了,恐怕鸟妖都飞不进去。
长空对人类世界的事情漠不关心,这种事在她们妖族根本是少见多怪。
再问下去也没什么收获,掌柜知道的就只有这些,夏娃也纯粹是好奇,她对男人能不能出门一点兴趣都没有,怪不得昆古国的数据能量这么舒服,感觉待得久一点,又能攒不少积分。
此时此刻,如果问夏娃了了是谁,她一定会回一句不认识。
完全不记得,彻底抛到脑后,不说忘得一干二净,差不多也得反应个几秒钟才能意识到“啊原来是我认识的家伙”。
她在昆古国边城快乐的待了足足一个月,到处吃遍玩遍,而且她发现,边城内居然还有妖族出没!
不是都说人间帝王受神仙庇佑?因此帝王可以亲封谁谁为神,或是为谁谁降下旨意,这些神佛都是承认的。
所以掌柜的认为,洪帝之所以还在龙椅上,就是因为他是真龙天子,有龙气护体。
这个是真是假暂且不提,有趣的是洪帝曾经写过一道圣旨传达至八十二座城池,那就是各大城池禁止雄性动物成精,已成精的男妖也不得进入八十二城。
还挺有用的,长空在昆古国便可畅通无阻,但男妖不行。为了实验,夏娃还让长空去抓了只雄性鸟妖,结果它还没靠近城池范围便晕头转向找不着北了。
“这洪帝该不会是女扮男装的于宝珍吧?”夏娃双手托腮,说道。
长空:“于宝珍是谁?”
夏娃嘴角一抽,被勾起了一些不甚美好的回忆:“一个讨人厌的家伙。”
长空默默地看了夏娃一眼。
夏娃被她这眼神整的有点生气:“干嘛这么看着我,我就不能有讨厌的对象吗?”
“当然能。”
长空先是这么回答,然后认真道,“那你有喜欢的对象吗?”
闻言,夏娃认真思考后回答:“没有呢,感觉全世界都是我讨厌的家伙。”
像她这种存在,是不可能对某个特定对象产生情感的,生出灵智不意味着拥有情感,她只是野心饽饽,欲壑难填。
幸好长空是个一心只有修炼的妖,否则怕是要被如此无情的夏娃伤透了心。
好歹两人同行数月,吃喝玩乐闯祸享受都在一起,但夏娃却能干脆利落地说讨厌全世界。
话又说回来,长空道:“如果是女扮男装,现在昆古国已经大变模样,为什么不恢复原本的性别?”
“你说的也对。”夏娃沉思,“客栈掌柜不是说,洪帝继位后,昆古国盛行贞洁之风?那他后来的一系列作为未免太过割裂,难不成是被夺舍了?或者现在这个皇帝是假冒的?”
到底是哪一种情况,在这里猜不会有结果,所以夏娃终于找到了目标,她想混进皇宫前瞧一瞧这个明显精神分裂的洪帝,看看他身上到底是另有玄机,还是单纯的精神分裂。
如果是前者,有趣的话,她可以考虑给他一个offer,如果是后者,就把他的脑子剖开看一看。
在边城玩了一个月后,夏娃终于决定启程,临走前她挥金如土的跟客栈老板买了一千只烤全羊,反正她的小熊肚子是个能装万物的空间,所以从决定买羊开始,客栈老板就关了店,全心全意为夏娃烤羊。
自家养的羊不够,还得去外面买,光是这样她都赚大发了!
夏娃再一次感受到了金子的购买力,可惜陈小姐不知所踪,否则还能再敲上一笔。
其实,要是这个世界的物品能带去下个世界,夏娃甚至想买一万只,因为她觉得以后很难再遇到如此美味的烤全羊,可惜不行。除了数据,她无法将任何物品带离本世界。
就连这具已经属于自己的身体都不可以,冰雪凝聚成的躯体会在时空穿梭中毁坏,否则她何必心心念念预定下个世界?
可恶,总有一天她要抢走这个能力,这样就不用再受制于了了,她可以每个世界创造一百具身体,想怎么玩就怎么玩,看谁管得了她。
第396章 第十六朵雪花(二)
虽然心里想着去昆古国的首都看看皇帝有什么古怪, 但夏娃还是没忍住在路上各种逗留,原因无它,昆古国实在是太好玩了, 遍地是美食, 处处有惊喜, 最关键的是见不着男人。
旁的不说,至少有一点是她很满意的, 那就是路上累了可以随便找棵树或石头或墙角休息,没有发黄的尿渍与骚气。
所以路程一拖再拖,夏娃是这么想的, 反正也不能保证一定完成任务, 那还不如玩个够再回去,至少她快乐了。
昆古国也不是完全不许男人出来做生意,基本每个城都有柳市欢馆, 里面多是些卖身的相公,但官府管控极严,决不许里头的人出柳市半步, 夏娃对那种地方毫无兴趣,长空亦然——她还没成精的时候便对讨好的雄性金雕不屑一顾, 成精后更不可能沾染世俗情欲。
如今她俩结伴而至琢城,琢城盛产玉器,随处可见各式各样的玉器铺子, 本地玉价钱极为低廉。
玉能储存灵气, 世外修士常用, 夏娃也买了几块。她那双眼睛一扫就知道哪块材质好, 害得卖玉器的老板连声告饶,哪家小孩, 眼光好就算了,还如此会讲价?五十两的玉佩也能对半砍?关键是买到手之后还要求她们送两个小摆件儿,这么一算,她开这铺子还赚啥钱?
“真不是我不给您。”老板叹气,“我家做生意算是厚道了,都没怎么涨价,客人要是不信哪,往旁边其她人家的店走一走,看看那玉器现在都是什么价!”
夏娃把玩着一块玉佩,随口问道:“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涨价了?琢城不是有很多玉石矿山吗?”
琢城的玉石在整个昆古国,甚至整块神洲都十分有名,上等的琢城玉价值连城,只有皇室有资格佩戴,哪怕是在世外,琢城玉所制作的聚灵法器也比其它玉石的更加珍贵,金雁门卖的最贵的那些玉质法器,就是从琢城购入的。
世外宗门不代表不食人间烟火,便是掌门及长老无需这些身外之物,刚入门的徒女徒男总是缺不得的。
玉器铺子老板听夏娃这样问,又是长长一叹:“可不是么,咱们琢城到处都是玉矿,但不知怎么回事,最近几个月开采效果不佳,采出来的玉石成色差不说,还极其易碎,家家户户的玉矿都这样。”
说完她顿了数秒钟,才道:“否则哪能涨价呢?您这得亏是在我们琢城买玉,若是在外地买,价格还得翻几番。”
琢城本地的玉器涨了价,那也不贵,但从琢城卖出去的玉一转手,价钱可就完全不同了。
夏娃问:“有没有可能,是玉矿本身质量不行?”
“那咋可能?”老板摇头,“像我们这种家里有小矿的,还能说是好的都采出去了,可琢城最大的那几家玉石矿主,也许久没有采出好玉,这难道也是玉矿质量不行?”
要是质量不行,琢城玉何至于闻名九大神洲?
原来这琢城大大小小有无数玉矿,除却归朝廷所有的三分之一,余下三分之二中,有大多数都属于琢城的三大家族。这三大家族分别是俞、林、焦三家,像老板家里的玉矿,到这三大家族面前压根不够看。
夏娃:“既然这样,她们都没有请人来看吗?”
老板:“请了,但不见好啊,这不,外头还贴着悬赏榜呢,说谁有本事解决玉矿的问题,便赠万金。”
一听到“万金”,夏娃登时来了兴趣,把一锭金子拍在了柜台上,笑眯眯道:“来,详细说说。”
琢城这三个玉矿大家族,对家中矿山一事十分困扰,说是焦头烂额都不为过,为了解决此事,三家联合出了一道悬赏,若能找出矿山玉质变差的原因,便赠万金。
注意,不是三家总共赠出万金,而是三家分别以万金相赠!
也就是说,要是能解决玉矿的问题,就能白得三万两黄金。
换谁谁能不心动?反正对夏娃来说,像黄金这样在大多数世界都通用的东西,不仅能让她挥霍,还可以转化成能量,多多益善。
——跟她想法一样的人还有很多,试问谁看见这三万两黄金不眼馋?所以当夏娃跟长空去揭悬赏榜时,一边负责守卫的人眼皮子都没翻一下,上下嘴皮一碰:“是高人吗?右手边左转直走去报名。”
夏娃:?
那人见夏娃是个小孩,又一脸天真,便对她说:“看到这悬赏了吧?”
她拿手指怼一怼贴在墙上的巨幅悬赏,“想赚这金子的人多了去了,要是人人来都揭一回,那得贴多少张?所以才叫你左转直走去报名。”
说是这么说,她反正没看出来这一大一小有哪里像高人了,玉石矿山没有闹鬼也没有出妖怪,单纯就是玉石质量下降,所以除妖师也好风水大师也好,来了一波又一波,愣是没一个人能解决。
夏娃按照这人说的,从其右手边左转直走,然后就发现前面排了好长的队!
她前面是个背着剑的年轻女子,应该是名剑修,为什么夏娃敢如此确定呢,原因很简单,对方穿得破破烂烂,若不是身上还算干净,那真跟路边乞丐差不了多少。
就连背上那把剑,都是用灰扑扑的布条缠起来的,连个剑鞘都没有!
不过这剑修性格倒是很好,她一扭头看见夏娃是个小孩儿,便跟长空打招呼:“这位道友,你也是来赚钱的?”
长空点点头。
剑修又道:“嗨,俺也一样,三万两黄金,俺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到时候俺一定要给俺的大宝剑定制个黄金剑鞘,看谁还敢说俺穷。”
她满脸写着对黄金的渴望,长空道:“各凭本事。”
这一长队的人,无论除妖师还是修士,都是女人,没办法,昆古国十分排外,男人想要进城,必须得支付巨额入城费,而且进城后不许抛头露面到处行走,如果在街上被抓到,不仅要被赶出去,还要受刑。
但财帛迷人眼,三万两黄金足够许多男除妖师及修士铤而走险了,他们想要进琢城,首先得跟三大家族通上信息,然后由这三大家族派人去接,再由三大家族代为支付入城费。
所以男性除妖师跟男修也是有的,只是他们得守规矩,没资格在大庭广众之下排队,只能顺着最西边那道侧门进入,而且全程遮头遮脸,不能被外女看见。
听玉器铺子的老板说,三大家族花了不少冤枉钱,因为接纳男除妖师跟男修需要交钱,还得跟官府打招呼,你说要是真能解决,那钱花了也就花了,关键解决不了,最气人的是,花出去的钱也要不回来。
所以现在三大家族已经不怎么欢迎男性除妖师跟男修了,觉得他们既浪费钱又没用,还不如对女除妖师及女修广撒网,虽说她们也不一定有用,但顶多管顿吃住,好歹无需交天价入城费。
“啧。”剑修弯腰小声,一脸的我只告诉你们你们可别说出去,“现在能被接进来的男修,也就只有出身名门,有点真本事在身上的了,像小门小派的还有散修,人家根本不要。”
说完,夏娃跟长空身后又来位排队的姐们,剑修眼睛一亮,抻开身子绕过夏娃与长空:“这位道友,你也是来赚钱的?”
这话听着怎么那么耳熟呢,刚才和夏娃她们打招呼时,这剑修好像也是这句开场白。
果然,这厮立马和后面那位除妖师聊得火热,把她跟夏娃长空说的那些话,又竹筒倒豆子般讲了一遍,最后不忘以我只告诉你你可千万别说出去做结尾。
确认过眼神,是个受不住秘密的话唠,这做派和她背上那把破布缠起来的剑颇为和谐,一看就是一家人。
登记过名字后,夏娃跟长空分到了一间房,房子不算大,但收拾的干净整洁,院子里还有负责打扫和煮饭洗衣的仆人,总之今天这一批呢,要三天后才能去玉矿,原因很简单,她们前面还有几百号人,得分批去。
至于男修们,他们住的格外偏远,傍晚时分夏娃还看见官府来了人,对着名单挨个调查,也是直到这时夏娃才知道,像这种非本国居民的外来男人,在一座城池最多只能待七天,多出一天就要罚一天的钱,若是选择拒交罚款逗留,还会被强制驱逐,严重些的甚至会丢掉性命。
女修们则自由得多,那名剑修被安排在夏娃跟长空隔壁,她自称叫斩楼,是个四海为家的穷剑修,每天吃了上顿没下顿。
没办法呀,现在除妖抓鬼什么的太卷了,她一个穷光蛋散修,穿得破破烂烂,大宝剑破破烂烂,人家根本不信她有本事,所以顶多帮老太太找找跑丢了的老母鸡,再不然就是劝劝不好好吃饭的小猫咪,接过的最大单子是迁坟。
“那村子里的人老友善了,我接连吃了三天流水席,走的时候她们还送了我一大包馒头。”
斩楼说着,目露怀念,“当时我感动极了。”
长空默不作声,夏娃心不在焉,这都不影响斩楼自顾自话,“就是我走之后才有点后悔,忘了问她们要点咸菜疙瘩了,那馒头干着吃可真噎挺,差点儿没把我嗓子干废咯。”
她力大无穷,既然除妖抓鬼卷不过,干脆就走接地气路线,什么抬棺啊迁坟啊哭灵啊什么都干。
“哭灵比抬棺难多了,我每次都得拼命掐大腿才能挤出点眼泪。”斩楼愤愤不平,“哭不过别人。”
夏娃无语地问她:“你说实话,你抓过妖吗?”
斩楼停顿数秒,诚实摇头:“实不相瞒,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妖怪跟恶鬼呢。唉,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每次我到的时候,人家都解决完了。”
长空:……
这么大一只妖在你面前你都认不出来,还好意思说卷不过别人。
三脚猫的本事,就别想着三万两黄金了吧?
说话间,送饭的人来了,斩楼立刻原地跳起一溜烟冲出去,她干别的可能不行,吃饭绝对不比别人差。
夏娃松了口气:“总算是走了。”
她现在有点理解自己在了了面前不停说话时,对方是种什么心情了。
怎么会有这么自来熟的人呐?
长空说:“这三天做点什么?”
夏娃:“什么三天?”
长空:“……不是说,我们挨号得到三天后吗?”
夏娃:“管它那么多,到时你带着我跟后头不就行了?”
长空一想也是,夏娃就不是循规蹈矩的人。
次日,新一批能人异士前往三大家族的玉矿时,长空化出原形,夏娃趴在她背上,远远地居高临下的跟随。
从天空往下看,琢城整体就像是一块巨大的玉石,玉矿遍地都是,星罗密布数不胜数,如此之多的玉矿,竟接连数月采不出好品质的玉,也的确奇怪,尤其三大家族各有几座极品矿,极品矿产出的才是真正的琢城玉。
难道真是妖鬼作祟?
那得是什么妖鬼,才能让这么多玉矿同时质量下跌?
长空藏在一片云后,鹰眼锐利,即便身在高空亦能看清楚地上的状况,反正让她来说,她没感受到什么妖气。
众所周知,玉石不仅能储存灵气,极品玉石甚至能够生产灵气,真要说这些玉矿有哪里不同,那就是一眼看过去,长空没感受到什么惊人的灵气,反倒感觉这些玉矿有些发挥,不够清润透亮。
山石有灵,玉石更甚,上好的玉即便不被触碰,放在那里也能感受到其蕴含的灵气,否则人间也不会有玉石养人一说。
三大家族为了这些玉矿愁得焦头烂额,她们每年都要向朝廷上供一批极品琢城玉,眼看今年上供的时间快到了,数月却采不出一块好玉,到时朝廷怪罪下来,她们谁担当得起?
“诸位,怎么样?可有发现什么不对?”
面对三位家主殷殷期盼的眼神,众人哪里好意思说她们啥也没看出来。
但这副吞吞吐吐的态度,也足以让三位家主明白了,横竖她们没抱太大希望,也许琢城玉即将从此败落,这是天意使然。
因为玉石质量下降,原本负责开采的工人已尽数归家,只留下负责看守玉矿的守卫,在又一次失望后,三位家主还是以客气的态度请众除妖师及修士离去,等她们离开,长空才带夏娃飞下去。
在天上看的时候,哪怕知道这几座玉矿很大,但整体还是没什么概念,下来就不一样了。
夏娃仰起头,敲了敲面前一块露出的玉石,“这有什么不对吗?”
长空表示自己没感觉到。
反正没有妖气,就算有,那么多除妖师都有罗盘,再厉害的妖怪也没可能隐藏,如果是鬼就更不可能了,不是长空看不起鬼,而是鬼真的比妖族还要弱,除非是含冤而死的厉鬼,但厉鬼要怎么做才能让整个琢城的玉矿都出问题?
夏娃把双手贴上去,试图以收集数据的方法查探玉矿内部,本来她只是随便一试,没想到竟真的让她感觉到了有一股暖暖的能量,正以一种极慢的速度向某个方向汇聚。
夏娃眼睛一亮,顿觉三万黄金在朝自己招手,兴奋地对长空道:“快快快,快跟我来!”
她的手必须时刻贴在玉矿上才能追踪那股能量,但玉矿如此之大又如此之多,偏偏这股能量又微弱又细小,稍不注意便会跟丢,夏娃聚精会神,一刻不敢松懈,生怕功亏一篑。
没有人能抢走她的三万两黄金,没有人!
长空不知道夏娃感受到了什么,但出于对夏娃的信任也没有怀疑,就这样,一直持续了数个时辰,夏娃终于感觉到能量越来越强,似乎是从边缘逐渐靠近中心,最后,她停在了一座小型玉矿前面。
怎么说呢,这座小玉矿早已废弃,看着是被开采的差不多了,地面上甚至还留了许多不大不小的黑色坑洞,看起来不像是人为的,但绝对是那种没人会注意的地方。
“长空。”
“嗯?”
夏娃扭过头,很认真地问:“你会挖洞吗?”
长空沉默片刻道:“我是飞禽。”
挖洞什么的不大擅长。
要是带穿山甲妖来就好了,夏娃总觉得这些黑色坑洞下面藏着什么,很可能就是琢城玉矿品质下跌的原因,然而她不会挖洞,长空也不擅长挖洞,既然这样……
“那就没办法了。”夏娃说,“我们去抓几个会挖洞的妖怪来吧!”
琢城郊外有山,山里说不定就有妖怪。
长空:……
她觉得这个方法不是很可行,万一山里没妖怪,那岂不是白跑一趟?真以为妖族是大白菜,随随便便就能成精啊?
但夏娃都这么说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她干脆再度化出原形,带着夏娃飞出琢城,并在天亮前抓了一只田鼠精。
可怜的田鼠精刚刚成精没多久就被抓了,而且是她最怕的鹰妖!鼠类妖怪最恐惧的莫过于被倒吊在飞禽的爪子上,然而她无从反抗,因为对方威胁她不听话就吃了她!
“我、我没有肉的,不要吃我!”
田鼠精双手抱头哭喊求饶。
夏娃跟长空同时扫过她那胖嘟嘟的身子,为什么能在山里发现这只田鼠精并且快速抓到她呢?鹰妖对鼠妖的血脉压制只是一小部分,最关键的是这只田鼠精把自己吃得太胖了,而且可能是因为四周没什么天敌,她居然以原形躺在地头,翘着二郎腿啃花生。
等发现鹰妖想要立马钻进洞里时,由于吃得太多太撑,只钻进去一部分,剩下半个身子屁股及尾巴卡在洞口拼命往里头挤。
这还叫没有肉?
“不吃你,你放心。”夏娃好心安抚她,“真的不吃你,滋溜。”
田鼠精一点都不信,不想吃我为什么咽口水?
连稳重的长空也舔了舔嘴唇,虽然她已经化出人形,但田鼠精可不会认错,这就是刚才那只恐怖的大金雕!
对金雕来说,田鼠肥美柔嫩,个头小是小了点,但当个零嘴很合适。
夏娃:“你看见这些洞了吗?”
战战兢兢的田鼠精这才把目光向下看去,然后便看见一地坑洞,血脉中的天性瞬间被唤醒,此时她很想钻进去看看。
夏娃一松手,田鼠精便不受控制地被坑洞吸引,一会儿在这个冒头,一会儿在那个露出尾巴,看得夏娃手特别痒,恨不得能有一把锤子。
田鼠精深知逃不出鹰妖魔爪,因此干活很是卖力,希望她俩能看在自己懂事的份上,事成之后放她回去,她的洞里还有好多好多没吃完的粮食!
夏娃没有让田鼠精立刻打洞,而是让她在地洞里钻来钻去,然后告知这些洞的走向趋势。
田鼠精虽不知她要做什么,但为了自己的小命很是听话,手脚也麻利,很快地,夏娃便在脑海中构建出一副实体图像。
如果田鼠精没有说谎,那么这些洞就不止这个被废弃的小玉矿有,三大家族的玉矿下面也有。
所有的坑洞连接起来像是一张巨大的网,玉石中被吸走的能量,便顺着这些网传递到了最集中的位置。
长空也看不懂夏娃不说话在想什么,等了会儿,夏娃眼睛一亮:“我知道在哪里了,走!”
说着不忘让长空拎起田鼠精,到了地方,还得田鼠精打洞呢。
然而走没两步,夏娃突然停下,长空问:“怎么了?”
“我要是这么悄么声的把事情给解决了,她们不信我怎么办,不给我钱怎么办?”夏娃越想越不对劲,越想越不划算,“还是先算了,再等两天,没有别人的愚蠢,怎么衬托我的高明可贵?三万两黄金还是少了。”
田鼠精的小黑眼睛一眨一眨,两只前爪搭在胸前分外乖巧。
夏娃嘿嘿一笑,跟田鼠精四目相对:“不好意思,委屈你再陪我两天了,到时候我给你买几十斤花生瓜子,你拖回洞府慢慢吃。”
田鼠精对凡人的货币不了解,长空就不一样了。
三万两黄金,你就给人家买几十斤花生瓜子,你可真大方啊你。
第397章 第十六朵雪花(三)
田鼠精就这么被夏娃带了回去, 承诺的几十斤花生瓜子暂时虽没有,但她吃到了不少平时吃不到的食物。
没办法,这副外表让她遭受了太多误解, 大多数人类看见她都会大叫, 害得田鼠精不得不避着人类走。
而接连数批能人没一个能解决玉矿问题, 三大家族从最初的期待、失望、愤怒……到现在已经变成了麻木,如今她们都抱着死马当成活马医的念头, 反正家里不差钱儿,就试试呗,能解决最好, 解决不了也是没办法的事。
夏娃按兵不动, 她跟长空的组合在高人团里算显眼,却又不那么显眼的。
显眼主要是因为长空非常符合高人的称呼,但高人身边带个五岁左右的小女孩就很奇怪, 这导致她俩的组合看起来既强又弱,尤其是在自来熟的斩楼加入后,三人小队顿时成了最引人注目的奇葩组合, 没有之一。
长空身为妖族,并不是很喜欢与人类接近, 但不知为何,她对斩楼没什么恶感,两人相处的竟还不错。
这回光明正大的跟着看玉矿, 夏娃已经盘算好了等帮三大家族解决了问题, 除了三万两黄金外自己还得再要点什么, 她向来贪得无厌, 欲望难以得到满足,只能说没直接上手抢已经是夏娃最后的温柔。
不过让人没想到的是, 就在她将田鼠精从小熊嘴里拿出来时,一名除妖师忽地惊呼:“有妖气!”
随即众人四处巡视,最终目光停留在夏娃手中,小孩的两只手上正捧着一只圆滚滚胖乎乎的田鼠,那两颗滴溜溜转的黑豆眼一看就灵气十足,绝对不是普通动物。
除妖师大多对妖魔鬼怪深恶痛绝,所以一确认田鼠精是妖怪,立刻有人祭出法器要收妖,其中有一修士,一言不发便甩出一张符咒,眼看就要贴到田鼠精脑门上,长空隐藏在衣袖中的手掌已经幻化成了利爪,没想到却是斩楼先一步蹲下去,两只手握住夏娃的肩膀,顺便也就挡住了田鼠精。
符咒打在她背后那把大宝剑包着的破布,这种收妖的符咒,面对妖魔鬼怪之外的种族没有用处,就这么软绵绵轻飘飘在空中摇曳,然后落地。
斩楼松开手,笑着说:“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何必上来就动手?”
“与妖魔为伍,能是什么好人?”那修士冷笑。
田鼠精差点儿吓尿了,本来她被塞在小熊嘴里正咔嚓咔嚓嗑瓜子,她们田鼠没有颊囊,无法在口腔储存食物,因此田鼠精最爱的就是剥一大捧瓜子,把两边脸颊塞得鼓鼓的再一口气吃掉。
谁知道一见天日,差点儿叫人给收了,这下爪子里的瓜子捧不住,嘴里的瓜子仁也咽不下,吓得全喷了出来,一屁股在夏娃手上转了个圈儿,脑袋死命往掌心挤。
夏娃虽只拿田鼠精当工具鼠用,可当着她的面儿要收田鼠精,岂不是不拿她当回事?
当下嘲讽道:“这位道友说的可太对了,成日与妖魔为伍,当然不算什么好东西,怪不得御妖宗要改成御人宗呢,满宗门都是渣滓,简直是恶有恶报了。”
看到跟妖怪走的近的人便将其打成恶贼,那怎么不见这些正义之士去御妖宗主持公道?
修士怒色不减,眼看要起冲突,负责带她们前来查看情况的凡人连忙开口打圆场:“两位消消气、消消气,大家都是贵客,何必因这等小事动干戈?”
夏娃昂起下巴,得意道:“不错,对我来说的确是小事,但对那些无能的人而言可就不一样了。”
说着,她捧着田鼠精走了两步,继续嘲讽:“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的有人看不出琢城玉矿的问题所在吧?学艺不精就别降妖伏魔了,回家多喝点水,跑两趟茅厕照照自己吧。”
一句话得罪在场所有人,仇恨值瞬间拉满,但夏娃不在乎。
领路人一听,先是大喜过望,随后有几分犹疑的把视线放到了长空跟斩楼身上,比起小孩儿,这两个大人,尤其是长空看着会比较靠谱。
长空却说:“她看着年纪小,实际却很有本事,她说能解决,就是能解决。”
夏娃得意极了,瞥过先前那个要收了田鼠精的修士:“我可不像有些人,明明没本事,还要虚张声势,怎么,真正的麻烦你解决不了,要靠屠杀无辜的小动物来满足内心深处的自卑?”
“你!”
修士被气得够呛,如果不是边上有人拉着,估摸这会儿已经打了起来。
她并非个例,夏娃说话委实不好听,被冒犯的人可不少,听夏娃说能解决这桩让所有除妖师及修士都无能为力的事,大家都不愿离去,想留在现场一看究竟,看这小孩到底是不是在讲大话。
夏娃无所谓别人看不看,她自认为能力超群,旁人追捧赞美是理所当然的,最好通通跪到地上认她为主膜拜于她,这才是怪种之母应有的待遇。
因为刚才斩楼挡在夏娃跟田鼠精面前,喷出去的瓜子仁有许多粘在她衣服上,田鼠精看着可心疼坏了,她不敢去人类家里找食物,这么点瓜子可攒了不老少时间呢。
斩楼把衣服上的瓜子仁一粒一粒捏下来,田鼠精秉持着不能浪费粮食的习惯,一口全给吞了。
这下她没兴趣塞满口腔再吞下去,生怕再被打扰一次,香喷喷的瓜子仁在嘴里爆开,领路人仔细看了看这只小妖怪,没看出来有哪里异于常妖。
“先说好。”夏娃把田鼠精换成一只手捧,另一只手朝领路人伸开:“事成之后,只三万两黄金是不够的,我还要你们三家各出一千斤玉石,品质要我自己来挑。”
领路人:……
多少?
她疑心是自己听错了,众人跟着咋舌,心说这小孩看起来不大口气倒不小,未免太能贪了,三家各出一千斤玉石,还要让她去挑品质,想什么好事呢?
夏娃才不在乎三大家族拿不拿得出来,反正她们不给她就不帮忙,大不了让这些玉矿荒废,损失的又不是她的钱。
领路人迟疑道:“这,此事我拿不了主意呀。”
夏娃:“没关系的,我可以在这等,你现在就去问。是今年损失大一点呢,还是彻底失去什么都落不下,看她们选择咯。”
“对了,友情提示。”夏娃意味深长地暗示着领路人往地下看,“这些玉矿如果放任不管,品质还会越来越低,到最后连石头都不如。”
领路人不敢再怠慢,连忙叫人备马,一名修士看不惯夏娃如此狮子大开口,出声道:“不必麻烦,我这里有一道传音符。”
能用得起传音符的修士绝对不穷,夏娃很快将对方上下打量一番,盘算着要不要打劫。
三万两黄金再加三千斤玉石,这可不是个小数目,但跟彻底失去玉矿相比,又不显得那么让人难以接受了。所以在几经犹豫后,三位家主都同意了夏娃的要求,但她们决定亲自到场观看,一来是想看看夏娃究竟是不是在骗人,有没有真本事,二来也是好奇,玉质变差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的。
三位家主生怕能人等得太久会失去耐心,因此连马车都没坐,纵马而来,到了现场才知道说能解决问题的不是看起来特高特沉稳的那位,也不是边上风流洒脱豪放不羁的那位,而是五岁左右的小孩?!
这,要不是外人多,家主们能把领路人给揍一顿,这不胡闹么!
是不是胡闹,出手就知道了。
田鼠精知道自己赚花生瓜子的机会来了,所以分外卖力气,只见她那黑黢黢胖嘟嘟的身体无比灵活地钻入地缝之中,帮助夏娃追踪能量去向,于是夏娃在前面走,其她人在后头追,最终停在了一片草地上。
家主们嘴角抽搐,这里甚至是玉矿外围,玉矿出问题,原因必定在玉矿里头,怎么还跑外面来了?
她们一路快马扬鞭赶过来,是陪小孩子玩家家酒的不成?
尤其是那位收妖失败的修士,幸灾乐祸简直写在脸上,正要出声嘲讽呢,地面上忽然有土被扬起,紧接着冒出一个小洞,田鼠精的脑袋露了出来,她兴高采烈地跟夏娃说:“找到啦,就是这里!”
夏娃还能说什么,她接住田鼠精,示意领路人带人开始往下挖。
越看越像是在玩,但渐渐地,修士们最先察觉到异样,因为随着往下挖的深度,她们感觉到了很浓郁的灵气!
可这里压根不是什么风水宝地,怎么会产生如此惊人的灵气?
过了一个多时辰,终于真相大白。
家主们、领路人、除妖师、修士……所有人都往那个深深的小洞凑过去往下面看。
里头到底有什么不知道,只知道洞穴底部有东西在发光,灵气似乎正是从那东西身上散发出来的。
“莫非此处生了地宝?”有人猜测。“玉矿有灵,汇聚于此因而诞生地宝,于是玉矿的灵气也都被地宝吸走……我的天,快挖出来看看到底是什么!”
这绝对是举世无双的宝贝!
此时此刻,所有人心里都生出了强烈的欲望,莫不想要将地宝占为己有,夏娃站在这样的人群中简直不要太舒坦。怪种是集合了黑暗信息与负面情绪而诞生的物种,创造出怪种的母亲亦然,要不是承担不起后果,夏娃简直想把在场的灵魂通通都给吃了。
连一心修炼无心外物的长空都没能忍住,反倒是一穷二白满身破烂的斩楼对坑底的地宝兴趣不大,她在犯愁呢,这事儿要是解决了,那跟她完全没关系,她的黄金剑鞘是不是就没希望啦?
洞穴底部的东西还在发光,因为不能随意吞吃而心生不满的夏娃挨个把挡路的人推开,也不知她外表跟小孩儿一般,力气为何如此之大。
只听她蹲在洞口对着里面喊:“喂!下面的玩意儿听着,你现在已经被我包围了!马上放下武器爬上地面,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否则别怪我把你杀了炖汤!”
那光芒就很人性化的抖了一下,然后居然真的一点一点开始动弹,众人激动又兴奋,等待着地宝现世!
一旦它来到地面露出真面目,便表示它已成熟,到时就得各凭本事了。
然后……众人就从欣喜若狂逐渐平静,再到四下散开,各自找了个地方坐着,讲究点儿的拿点动垫着,随意点儿的干脆席地而坐,原因无它,这玉矿中诞生的地宝不知道是个什么玩意儿,从被夏娃威胁着开始爬到现在,他爹的已经过了五个时辰!
反正往洞穴里看就只看得见光,光团是什么形状什么外表全然不知,然后这光一直在向上挪动,就是慢得让人心烦意乱。
连耐性极佳的长空都略感烦躁,斩楼更是随便找了块石头往上面一靠,睡得呼噜震天。
惊喜这种情绪是有时限的,地宝通过自己的努力成功让人们开始麻木,说出来可能都没有人信,这玩意儿从洞穴往上爬到出口,一共花了二十八个时辰!
期间领路人不得不去召集人手送了食物跟水过来,除妖师与修士还好,三位家主直接面如菜色,她们镇日养尊处优,哪里受过这种罪,而且夜里还有蚊虫鼠蚁,遭罪得很。
就这样,第二十八个时辰结束时,那团光终于爬到了洞口,但等到现在的人们已经全员躺平爱咋咋地,完全激动不起来了。
这是一只,嗯,比田鼠精大一点的……乌龟。
要说它身上有什么特殊,那就是它的壳儿,通体乌黑,盯久了会让人有种被吸进去的感觉。
夏娃舔了舔嘴唇:“炖个王八汤最好,鲜。”
乌龟听了她的话,火速把脑袋四肢往壳儿里一缩开始装死。
家主们面面相觑,有点不愿意相信把整个琢城玉矿搞得天翻地覆的罪魁祸首,居然是只小乌龟?!
“只是看起来像乌龟,实际上是玉灵。”夏娃说,“要怪只能怪琢城玉品质太好,居然孕育出了玉灵。”
家主们:“玉灵?”
夏娃想了想,勉为其难解释道:“这么地说吧,熬药你们见过吗?许多药材放进去,加上水,熬上许久许久,最后只倒出一碗,剩下的药渣便没了用处,玉灵便是那熬好的药。”
它既已成形,便会吸取附近玉矿的灵气,这灵气并非消失,而是蕴含在玉灵体内,这玩意儿天生地长灵性十足,也难怪琢城玉矿品质越来越差。
再给它点时间,玉矿恐怕真要变成破石头了。
乌龟外表的玉灵一点都不想变成王八汤,夏娃把它从地上捡起来,理所当然据为己有,同时还不忘跟家主们要账:“我的黄金跟玉石,别忘了。”
“应该的、应该的。”
家主们总算相信这小孩儿才是本领最强的那个,纷纷点头哈腰,其中一人犹豫地问:“请问大师,既然玉灵已被捉,那我们琢城的玉矿……”
夏娃:“等等吧,等上个十年八载,自然会恢复。”
十、十年八载?
家主们好险没晕过去,连忙又问:“难道没有别的方法了吗?我们每年都要向王城上供最好的琢城玉的!”
真等个十年八载,她们的脑袋也别想要了。
夏娃:“那就只能把这王八宰了,把灵气还回来。”
家主们闻言,不由得看向小乌龟。讲道理,这小乌龟虽然黑漆漆的不算好看,浑身上下却透出一股子纯净的灵性,但凡有点良心的人恐怕都难以对其下手。
灵和妖是不一样的,后者可以说人人喊打,前者却不然,家里老物件儿生了灵都要好好供养,何况玉灵?
斩楼冷不丁接了句:“屠杀天地孕育而生的灵,子孙后代会遭报应的。”
夏娃才不管三大家族未来会怎样,她只知道自己干了件大事,赚了大钱,三万两黄金跟三千斤玉石一样都不能少!
在这悲喜交加的过程中,三位家主恭恭敬敬地邀请夏娃与长空过府做客,斩楼厚着脸皮来蹭饭,这下她们终于被迎进主宅,住的地方也鸟枪换炮,生活水平直线上升。
田鼠精还跟着混吃混喝,夏娃没拿到报酬就不愿意给她买花生瓜子,不过田鼠精还蛮喜欢在人类家里生活的,前提是不被当成大黑耗子,这家也没有养猫。
人类的食物可太好吃了,非常符合鼠的口味。
谁也没想到困扰了琢城如此之久的问题,就这样被解决了,结局尘埃落定,却不算皆大欢喜,至少三位家主们还得忧愁今年献上什么样的玉。
即便今年过了关,明年呢?后年呢?十年八载……献上去的玉越来越差,皇帝能满意吗?他才不会管她们到底有什么苦衷,只会以为琢城欺上瞒下以次充好。
偏偏这种时候,家里小辈还一点事都不懂,吵闹不休。
一觉醒来夏娃发现斩楼不在,理所当然的认为那人又去厨房偷吃,没想到夜风送来了一阵激烈的争吵,她不想听都不行。
长空睁开鹰眼看过来,很有默契的与夏娃一同走出房门,循着声音去看热闹。
今天她们入住的是林家,三家都要请吃饭,夏娃觉得不去哪家都不行,干脆每家轮流住上几天,没想才第一晚就有惊喜。
出于收集数据的本能,夏娃对一切“变化”都很感兴趣,正在吵架的是一对母女,母亲是略有些圆滑的林家主,不过在面对叛逆的女儿时,再慈爱的母亲都会被气得火冒三丈忘记形象。
林家主便是。
她指着林小姐的鼻子就骂:“……你说什么?有本事你把刚才的话再给我说一遍?!”
林小姐还真敢,她昂着头像一只高傲的孔雀,“我说我不要那么多男人!我要找我自己喜欢的!”
夏娃:“哦吼。”
林家主被气得胸口不断起伏:“你喜欢的?你喜欢什么样的?门当户对的小少爷你不要,你就喜欢柳市那些下贱货色对吧?!”
林小姐一听母亲如此羞辱自己的心上人,立马恼了:“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说话?他怎么就下贱了,他卖艺不卖身的!”
林家主更想吐血了,得亏她正值壮年,否则非被这棒槌女儿活活气死。
好歹也是琢城有头有脸的人家,想要什么样的男人找不着,偏要在那脏地方寻欢作乐,若是春风一度还罢了,这蠢东西竟还动了真情。
为了延续血脉,大家族的家主在成年后便会挑选容貌出众的男子,像林家这样家大业大,选上五六个也是正常的。然后再在这五六个人中选出最漂亮最聪明的那个,但不会让他知晓他被选为未来家主的父亲,这也是为何林家主后院有四名丰人。
早在二十年前,昆古国大变时便已没有了婚姻,“妻”与“夫”的关系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被纳入女子后院的“丰人”。
这个称呼还是从王城传达出来的,“夫”是天出头,“丰”是土下人,地位之低可见一斑。
偏偏林家出了个脑子混不吝的情种,不知被谁勾的去了趟柳市,随即被那里风尘的相公迷了去,觉得门当户对的小少爷像个假人,非要将欢馆相公带回家。
这林家主岂能同意?她没把女儿腿给打断都算好的了。
夏娃跟长空听着听着也就明白了来龙去脉,见林小姐还在那上蹿下跳一副非卿不纳的痴情样,夏娃鄙夷道:“这种灵魂白送我都不要。”
在见识过各种各样的灵魂后,恋爱脑绝对是夏娃最讨厌的类型之一,作为燃料,持久度极差,必须得把令其牵挂的另外那个灵魂也抓来捆在一起才能烧得稍微久一点,简而言之,没价值。
林家主这种心眼儿比蜂窝煤还多的老狐狸,居然有个这样的女儿,实在令人唏嘘。
此时此刻,林家主的想法跟夏娃惊人的重叠到了一起,早知道会养出这么个玩意儿,她当初干嘛不再生一个啊!
恨不得把孩子塞回肚子里重新再生一次,看是不是出生时羊水灌进了脑子里。
第398章 第十六朵雪花(四)
夏娃掏了掏耳朵, 长空抬头望天,还以为是什么母女反目成仇的大戏,没想到是为了欢馆相公, 真是有出息, 俩人顿时失去了兴趣, 没心思关心吵架结果,没想到刚一转身, 就瞅见斩楼背着她那把裹着破布的大宝剑坐在对面屋顶,一边啃烧鸭一边呷了口小酒,她不知去哪儿弄了个很大的酒葫芦, 烧鸭用油纸包着, 边吃边看,那叫一个津津有味。
本来夏娃是不馋的,但斩楼吃得太香, 她当即决定要去分一杯羹,巧的是,长空也这么想。
斩楼穷得叮当响, 这只烧鸭跟这一葫芦烧酒已经花光了她全部的钱,好在她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天吃啥明天说,今天过舒坦了最重要。
所以可以想见她被迫分出一部分食物给夏娃与长空时有多么痛苦。
夏娃撕了一根鸭腿, 长空对鸭头情有独钟, 反正烧鸭都分出去了, 斩楼开始破罐子破摔, 把酒葫芦往长空跟前一递。
夏娃:“我也要。”
斩楼翻了个白眼:“小孩子喝什么酒。”
长空也不跟她客气,毕竟这家伙蹭了她们不少吃的。虽说烧鸭味道一般, 这酒水却很不错,浑厚醇香,后劲儿也大,可惜一只烧鸭太小,当下酒菜显然不够。
长空默默地看向夏娃,夏娃想装看不懂都难,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从小熊肚子里拽出一只烤全羊,原本还为丢失的鸭腿鸭头而扼腕的斩楼眼睛一亮,尤其那烤全羊还滋滋冒油热气腾腾,看得她心痒难耐,瞬间又成了彼此的好朋友。
她们仨在屋顶拿林家主母女当猴戏看,林家主被女儿气了个好歹,恨不得当场叫人去把那不知羞耻的相公给弄死,但她到底是家主,城府颇深,敏锐察觉到其中有问题。
她这女儿固然是个死脑筋的棒槌,却也不是纯粹的蠢货,好端端的跑去逛柳市不说,还让欢馆里的相公给勾去了魂儿,那欢馆是什么地方,林家主能不知道?
一群下贱的玩意,竟敢打上她林家的主意,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只怪她这阵子忙碌于玉矿之事,疏忽了对女儿的管教,才叫她小小年纪流连烟花之地。
林小姐为了真爱勇于反抗母权,林家主见她一脸倔强,冷笑道:“你既然要纳那等下贱货色进门,那就从家里给我滚出去!”
林小姐这犟驴,居然真的昂起脖子大声怒吼:“滚就滚!以后你就是求我,我也绝对不回来!”
“哇。”夏娃舔了舔沾了油的手指,“林家主还真舍得,她就这一个女儿不是吗?”
斩楼自打吃了烤全羊,对烧鸭就没了兴趣,她的吃相毫不优雅,弄得满脸是油,然后潇洒地把手往身上一擦:“像林小姐这样的出身,什么美貌男子没见过,竟会被欢馆相公迷住,对方要是没点手段,我是不信的。还卖艺不卖身呢,那欢馆里的相公卖不卖身,她能知道?”
长空在一旁默默饮酒。
让人没想到的是,林家主没有说气话,她真把林小姐给赶了出去,并且不许林小姐带走任何不属于她的东西。可怜的林小姐,走的时候为了跟她亲娘赌气,连身上的外衣都脱了下来,扬言要独立,跟林家一刀两断。
林家主嘴上硬生生被气出两个大燎泡,她没有表现的那么狠心,虽然没让女儿带走一分钱,却派了人暗中跟随,免得林小姐出什么事。
她是绝不可能答应让那种男人进林家门的,她的孙女决不能有那种出身的父亲!
其实林小姐要是说看上了个相公,想纳入后宅,林家主不一定会不同意。反正是个玩意儿,买回来好好处理干净也不是不行,只要林小姐听她安排,寻门当户对的小少爷做丰人即可,没想到林小姐痴迷到只想纳一个,这林家主怎么能答应?
女儿变成这样,这不由得让林家主怀疑起自己当初是否挑错了人,一定是男子不行,女儿才如此不着调。早知如此,便挑另外一个容貌稍次,但更聪明的了。
林小姐怒而离家,无处可去,连件外衣都没有,只能去欢馆寻心上人。
因为对林小姐的爱情故事不感兴趣,夏娃并没有来看热闹,反倒是哪里人多往哪儿凑,一天到晚没事做的斩楼悄咪咪跟在了后头,虽然她经常饿肚子,但这几天吃得饱她就不关心旁的,等饿肚子的时候再考虑饿肚子的事。
林小姐的心上人在柳市一家名叫“展颜”的欢馆卖唱,因为生得美又自带仙气,首次露面便迎来许多追捧,再加上这卖艺不卖身的名号,人气在欢馆中可谓一骑绝尘。
林小姐与心上人见了面,向他诉说内心苦闷,但不知为何,她没有将自己被母亲赶出家门的事情说出来,还在心上人面露担忧时向他保证:“观鹤,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赎身,并且把你纳回家的。除了你我谁都不要,你一定要相信我。”
名叫观鹤的相公与欢馆其它庸脂俗粉相比,不仅胜在容貌,更胜在气质,他看起来就不像是会坠落凡尘的卖身男,反倒像是云端俯瞰世人的神仙,被他迷住的人可不止林小姐一个,偏偏他只对林小姐情有独钟,怎能不让林小姐为他掏心掏肺?
“我知道的,我也相信你。”观鹤露出笑容,“不管发生什么事,你放心,我都会等你来接我。”
林小姐感动的无复以加,但她刚被母亲赶出家门,身无分文,本来是想跟心上人借点银子先使着,但在对方如此温柔缱绻的目光下,她顿时觉得张不开口。加之身上连件外衣都没有,思考半天,还是决定先忍痛与心上人告别,去相熟的好友那里先支点钱用。
然而林小姐一走,方才还柔情似水目送她离去的观鹤瞬间换了副面孔,他现在是欢馆的摇钱树,鸨父生怕他撂挑子不干,忙道:“我的好儿子喂,你可别变脸这么快,小心林小姐回头。”
观鹤不屑地撇了下嘴:“我说爹爹,你到底还要我吊着她多久呀,这姓林的净会说好听话,连为我砸钱都不舍得,气死我了。”
这么一开口,他身上的仙气荡然无存,任谁见了也没法把他跟展颜欢馆的清冷美人相提并论。
鸨父道:“再等等,你呀,别这么心急,心急可吃不了热豆腐,我跟你说,这要是放在二十年前,那——”
“二十年前二十年前,你总说什么二十年前,谁见过呀。”观鹤生气地说,“那姓林的我看也不靠谱,说什么要纳我过门,小半年了都不见动静,我看她就是嘴上花花。”
鸨父忍不住叹了口气,观鹤是他手底下最机灵最漂亮的一个相公,奈何年纪小了些,若非自己曾经见过世面,恐怕也没法将他教成这样。
这孩子也就胜在容貌美丽,才让林小姐那样的凡人神魂颠倒,然而只要见过真正的仙人就会知道,观鹤显得太过虚假粗糙,哪怕他在凡人中已算极品。
“总之,你就听我的话,先安抚住林小姐,让她的心一直挂在你身上,以后有的是好处给你。”
观鹤听不懂鸨父这话是什么意思,这琢城有钱人无数,愿意为了他一掷千金者比比皆是,林小姐出手倒也算阔绰,可跟她的出身相比,这点钱连给观鹤塞牙缝都不够。
要真能把他清清白白纳回去也还罢了,她就只会嘴上说好话。
鸨父见好大儿愈发不满,安慰道:“放心吧,等到琢城玉矿的事情解决了,到那时你看上哪个客人都没问题,爹爹也再不拘着你。”
说完又叮嘱道,“等林小姐再来的时候,记得问问她玉矿如何了,别总是冷着一张脸,冰美人那是人前的,人后你得温柔体贴,这样才能抓住女人的心,明不明白?”
观鹤不情愿地应声,心里却没把鸨父的话当回事,他才不管琢城玉矿好是不好,他只想要钱,要很多很多的钱。
浑然不知屋顶上坐着个将他们父子俩对话尽数听进去的斩楼。
另一边,林家主也没有坐以待毙,她正在查女儿是如何被相公迷住的,但无论她怎么查,最终结果都差点儿意思,好像这件事从头到尾都只是个巧合。
但围观了全程的斩楼知道不是。
鸨父走后,观鹤从床下夹层中抽出一个隐蔽的长木盒,斩楼随意掀开瓦片望了一眼,当场呆住,好多钱!
那里头是恩客们给的赏银,虽被鸨父搜刮走了大半,但观鹤还是想方设法藏起了一部分,他迫切想要离开欢馆,不想留在这里被人当摇钱树——摇下来的钱又不是他的!
那天中午,夏娃跟长空都被满屋子的好吃的惊到,尤其斩楼还很慷慨地对她们展开双手:“别客气,想吃什么尽管拿。”
夏娃:“你发财啦?”
斩楼:“……算是吧。”
发了一笔小财。
她还算有良心,只拿走了一半,就当是观鹤骗林小姐的代价,剩下那一半看林小姐有没有本事自个儿取回。
夏娃不知道斩楼钱的来历,不过就算知道,她应该还是会吃得很开心。
却说林小姐离了欢馆,去找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俞家小姐借钱。
俞小姐跟林小姐虽自幼相识,性格却很是不同,得知林小姐因为欢馆相公与母亲发生争执并愤而离家,俞小姐脸一沉:“林咏君,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你在这等着,我去找我娘,让她送你回去跟林姨认错。”
“我没有错!”林小姐大声反驳,“是我娘太蛮横霸道不讲理了!”
她是被赶出来的,才不要自己回去,就算要回去,也得她娘亲自来接!
俞小姐冷笑道:“要不是你烂泥糊不上墙,林姨怎么会管你那么严?”
总而言之,林小姐不愿意回去,不仅如此,她还要借钱去看心上人。
俞小姐听完她的来意后,恨不得一拳打死她,家里钱多烧得慌是吧,借钱也要去送?
林小姐把这件事藏在心底很久了,一直不敢往外说,一来是不好听,要是被人知道林家的小姐看上了欢馆相公,还脑子发昏要纳回家,她娘的脸就别想要了。二来,她自己心里也拿不准主意,没到尘埃落定的时候。
三大家族里,林俞两家是世交,林家主与俞家主少年相识,一起经历过许多困苦,关系极好,这份情谊延续到了下一代,林小姐跟俞小姐也是很好的朋友,两位家主还分别为彼此的女儿取了名字。
不过,虽然林小姐比俞小姐大一岁,但两人在一起时,反倒是俞小姐比较像姐姐,总是管着她。
林小姐有足够的理由相信,要是一开始就被俞君临知道自己逛柳市,还给柳市的男人花钱,她一定会被扒了皮。
两人吵了一架,主要是林小姐单方面挨骂,但在她的哀求下,俞小姐还是收留了她,且没有将这件事告知俞家主,同时,不肯借林小姐钱。
然而在林小姐不知道的地方,她却写了封信让人悄悄送去林家,想跟林家主通个气,也好知道此事如何解决。
林小姐被俞小姐摁在院子里不许出去,每日抓心挠肺的思念心上人,甚至还胆大包天想要偷偷溜走。
溜出去后,她怕被俞家的下人认出来,所以特意找了人少的地方走,谁知还没到门口,迎面就碰上了在林家吃饱喝足住够了转驾到俞家的夏娃跟长空。
林小姐吓了一跳,当即抬手以袖捂脸,生怕被认出来。
夏娃热情挥手打招呼:“呀,林小姐,原来你在这儿啊!好巧。我们走的时候没看见你,林家主还说你在屋子里没睡醒呢。”
林小姐:……
她在心里骂了夏娃好几句,还是不得不放下衣袖干笑两声:“是,是啊,好巧,我是自己出来玩的,我娘不知道。”
说来也奇怪,她跟这两位大小高人根本没说过几句话,怎么今天她们主动跟她搭起讪了?而且不停说不停说,快点让路好不好,她还有事情要做呢!
林小姐内心的呼唤没有得到回应,因为俞小姐已经过来了。
在外人面前,俞小姐表现的十分得体,完全看不出她情绪有变。但自小一起长大的林小姐怎么会看不出来?这人一生气,右手的拇指跟食指就会不停地搓左手食指,待会回去自己还能讨得了好吗?
夏娃假装看不见林小姐的面如菜色,笑嘻嘻地目送她被俞小姐带走。
至于为什么这么做,没有原因,纯粹是好玩,看到林小姐那副蠢兮兮的样子觉得有趣。
总之别人不舒服,夏娃就舒服了。
被拎回去的林小姐很自觉地站在地上,连坐下都不敢。不知道为什么,她敢怼她亲娘,对她亲娘叫嚣对方蛮横霸道不讲理,可在俞小姐面前,这样的话她不敢说。
俞小姐实在是不知道该说好友点什么好,她已经从林家主那里得知了事情经过,要不是这近二十年的感情,她真想把林咏君的脑子打开看看里头都装了些什么。
林小姐感觉气氛有点僵持,就试探着问:“君临,你没有把我在你家的事情告诉你娘吧?”
俞小姐没好气道:“我说话什么时候不算过,我娘什么都不知道。”
她可没说话,她没告诉她娘,但她告诉林姨了。
至于林姨会不会告诉她娘,那就跟她没关系了。
见林小姐松了口气,俞小姐气不打一处来,强自忍下去后,她缓缓问道:“你说的那个人,我已经打听过了,你对他的感情真就这么深,除了他谁都不想要?”
林小姐点点头,脸上露出梦幻的羞涩:“观鹤真的很好,特别特别特别好。”
她一气用了三个特别,来证明观鹤在自己心中的地位。
俞小姐尽量不用嘲讽的语气说话,她了解林小姐,你越是强势大声,林小姐就越听不进去,严重时甚至会跟你反着干。
“是吗?好到什么程度?卖身钱都给你了?”
这话太难听,林小姐脸一拉:“什么卖身钱,观鹤卖艺不卖身的。”
俞小姐:“……那是价还不够高,场子也没炒热,咱们两家都是做生意的,这点手段你还能不懂?”
林小姐坚持:“那你也不能这么说他。”
俞小姐:“好,那你说说他哪里就特别特别特别好了,好到你连生你养你的娘都不要。”
“我没有不要我娘。”林小姐辩解,“是我娘不要我,她要是愿意接受观鹤,我立马回家去。”
俞小姐:……
随后,林小姐想起心上人,脸上的表情又开始变得甜蜜起来:“观鹤真的好好,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就对我笑……”
俞小姐:“不然你以为卖笑的说法是哪里来的?”
林小姐不满地瞪她一眼:“不许你这么说他,他跟别人不一样,他只对我笑。”
俞小姐不明白一个人只对你笑这有什么好骄傲的,两边嘴角往上一扯不就行了?有本事只给你钱啊,她这个小青梅,是不是脑子真的有问题啊?
“他唱歌很好听,很会弹琴,在欢馆很受欢迎的!可是他一点都不开心,每次我看见他一个人坐在窗户边向外看,我都会想起我娘养在书房的那只鹦鹉,为什么要把一个活生生的人,关在那样的地方呢?君临,这样真的是对的吗?”
林小姐说着,面露惆怅:“我没有你聪明,焦家那个讨厌鬼,虽然我们合不来,但我也得承认她比我更有本事,我什么都不如你们,至少喜欢的人,我可以自己决定吧?”
“小的时候,我能放走我娘养的鹦鹉,那现在为什么我不能把观鹤救出来呢?”
好家伙,俞小姐直呼好家伙,她做梦也没想到,她这小青梅竟起了救风尘的心思。一时间真是百感交集,想骂两句吧,又不符合自己形象,不骂吧,又觉得憋屈。
最后,俞小姐极尽克制委婉:“所以你喜欢他,就是因为他长得好看,唱歌好听,会弹琴还对你笑?”
林小姐点头:“对啊,这还不够吗?”
俞小姐深吸一口气:“林姨给你找的丰人,长得好看会唱歌会弹琴的也不少吧?你怎么不喜欢他们?是真的不喜欢,还是因为那是你娘给你安排的?”
说完,她伸出双手握住林小姐的肩膀:“咏君,该说的话,我想林姨也跟你说过了,你自己心里应该同样有数。一个人对你好,喜欢你,这是会从方方面面体现出来的,这个世界上会撒谎的人很多很多,但爱你的人一定会竭尽所能把自己所拥有的给你,就像你娘那样。”
“我娘对你好,但俞家的产业她不会送给你,我对你好,但属于我的财产,我也不会转赠到你手上。即便如此,我娘给我买东西时,哪次没有想着你?我在外面做生意,看到有趣的好玩的,也总会想着给你带一份,你娘就更不用说,那为什么你喜欢的那个相公,除了笑之外,你说不出他为你做了什么?”
“言语和神态会骗人,但金银财宝不会,你可别说因为他是清倌儿手头便没什么钱,我打听过了,他可是展颜的台柱子,要是不赚钱,鸨父能容忍他不卖身?”
“你退一万步想,旁人都卖身,惟独他不卖,即便是他清高,那鸨父为何也会默许?”
林小姐被说得脑子一团乱。
俞小姐又道:“你在那个叫观鹤的面前是什么做派,你敢把你对你娘的态度拿到他身上用吗?”
不需要林小姐回答,两人彼此心知肚明,她不敢,也不会。
她习惯于怪罪母亲,正如母亲对待她也极尽严苛。明明是世上最亲密的两个人,彼此不受控制的靠近,却又止不住将对方推开。
“你仔细想想,你喜欢的观鹤,你真的了解他吗?你到底是喜欢他这个人,还是喜欢凭借他来反抗你娘的快感?”
第399章 第十六朵雪花(五)
好说歹说, 俞小姐总算是将脑子不清醒的好友给劝住,不让她溜去柳市,另一方面, 她又及时与林家主达成共识, 这边先稳住林小姐, 免得她满心记挂那个相公,林家主则继续调查清楚, 即便这两人的相遇当真只是巧合,她也要让女儿看清楚,欢场中人都是什么德性。
琢城玉矿品质变差的源头虽已找到, 实际上却并未完全解决, 因为即便收服了玉灵,已经被吸干的玉矿,至少也要好些年才能逐渐恢复。在等待玉矿恢复的时间里, 以玉为生的琢城人要怎么办呢?
所以林家主没工夫把全部时间都花在那不成器的女儿身上,她得跟俞家主商量出个对策,等到今年的上供时间, 如何与朝廷交差。
林俞两家有旧,然而焦家却与她们关系平平, 林家主这一代勉强还算点头之交,到了林小姐这一代便不行了,她与焦小姐, 那真是天生的死敌, 互看不顺眼。小时候林小姐还能仗着自己身强体壮, 把个头矮小的焦小姐摁在地上揍, 等长大了,焦小姐的经商天赋毫无保留的展现出来, 就成了“别人家的孩子”。
“焦邈未必会听你我的,之前大家的玉矿都出了问题,因此能心平气和的一起谋求解决办法。如今问题解决,你觉得焦邈会愿意跟我们联手?”
俞家主的话令林家主皱起眉头:“不联手又能如何?朝廷也不是蛮不讲理的,只要如实禀报,她们也不一定会为难。”
俞家主冲林家主摇头:“焦家行事向来谨慎,有些事情,不必我说,你心知肚明。”
再大的玉矿,也无法保证每年都能从里面开出极品玉石,尤其是要上供的那些,今年送去了最好的,明年若运气不好,送上了稍微次一些的,那可就要大祸临头了,贵人从来不会管底下的人有多艰难,她们只看结果。
所以这也是三大家族心照不宣的默契,献上去的玉石的确是极品,但离真正顶级的玉石,又还要差一些。
今年情况不同,最难的不是开采不出极品玉石,而是是否要在如此困难的情况下,将往年保存的顶级玉石献上。
林俞两家态度一致,并不打算这样做,但焦家……很难说。
一旦焦家暗地献上顶级玉石,对林俞两家而言无异于是一场灾难,但焦家凭什么不献呢?如若焦家主知道林俞两家的打算,她恐怕会立马把手头的顶级玉石通通献上去,再给林俞两家上点眼药,这样便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将两家吞并。
朝廷一旦降罪,那便不是一两个大家族能抵抗的。
“焦邈满肚子都是心眼,她今儿答应了你,明儿就能反悔。”林家主鄙夷道,“与其跟她商量,还不如另想法子。”
俞家主:“也不是没有,但得征得城主大人的同意,倘若城主大人愿意帮这个忙,此次危机说不定便有转机。”
林家主一听,头都跟着疼了,她们琢城的城主是朝廷直属,为人刚正不阿,刚来琢城时,她们作为本地大户前去拜见,城主连杯茶都没让她们喝,反而狠狠敲打一番,看得出她对商人印象极差,让她帮忙,恐怕比登天还难。
“要不,咱们跟焦家一样,也把顶级玉石献上去?”
俞家主闻言,摇头:“献上去只能解燃眉之急,然而朝廷若问你,今年玉石品质如此之差,为何却还有比往年更好的顶级玉石,你如何回答?”
林家主恼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看干脆咱们把玉矿卖了,收拾收拾回老家种地去吧!”
俞家主瞥她:“要回你回,我可不回。”
她们行商多年,情谊还能一如既往,便是因为少年时期曾相依为命。若非昆古国发生巨变,两人早不知被害到哪里去了,怎么可能接管家业成为家主?
林家主哼道:“那你说怎么办,进退两难,我还有旁的烦心事呢。”
俞家主一时半会也想不出什么招,最好的方法还是能与焦家主达成共识,但对方显然不好对付,最关键的是,她跟林家主都不愿意主动向焦家主低头,三个人斗了小半辈子,谁先服软谁就输了。
可以这么说,林俞两家与焦家如今关系如此僵持,林小姐俞小姐功不可没。
两位家主在此伤神,夏娃却在威逼利诱让斩楼带她去“赚钱”。
是的,由于斩楼出手过于大方,夏娃敏锐察觉到了其中的“商机”,像这种不劳而获的好事,她不冲到最前头岂不是亏?但斩楼也是要脸的,她哪好意思说自己干了顺手牵羊的事,最后夏娃直接倒地假哭,把她吓了一跳,这才说实话。
夏娃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斩楼飞快地看了她跟长空一眼,生怕两人会反感于自己的无耻行径,所以又连忙解释:“你们相信我,平时我也不会这么干的,实在是那个相公欺人太甚,他从林小姐那哄了不少钱,还有玉石珠翠,却怪林小姐对他不够掏心,这种不义之财,我拿点怎么了?”
“我,我又没全拿。”
说到后面她自己都有点心虚,声音也越来越小,但让斩楼没想到的是,夏娃非但没有骂她脸皮厚,反倒双手一拍:“你说的那个地方在哪儿?带我去看看呗?还剩下一半是吧?我正好挺缺钱的。”
斩楼:“……你刚赚了三万两黄金。”
夏娃潇洒挥手:“那哪儿够呢,还有人嫌钱多不成?你也说了,那是不义之财,你取走一半,剩下一半你管它属于谁?”
斩楼一想也对,反正不是她的钱,那相公忒地无耻,就该让他人财两空。
白天的柳市十分安静不适合潜入,反倒是夜晚鱼龙混杂,于是当晚,三人吃了一大桌饭菜,把肚子填饱,斩楼轻车熟路便找到了展颜馆,由于进去需要花钱,三人谁都不愿意,所以便坐在屋顶,静待花开。
斩楼把观鹤及鸨父都指给了夏娃看,作为头牌的清倌儿,观鹤卖艺时还会戴上面纱,想与他亲近,就得砸大价钱,而且连个小手都拉不了,顶多是靠得近一点听他弹琴唱歌。
夏娃:“不会真的有人这么傻,往他身上砸钱吧?”
钱花出去,总得换点什么东西回来才不算亏。
长空沉默不语,看着爆满的展颜馆,以及明明被一大群恩客簇拥追捧,却还是浑身散发出厌世感的观鹤。她不懂音乐都能从对方的琴音中听出敷衍,这钱可真好赚啊。
夏娃看着那乌泱泱的人群,还有收钱收到手软的饱腹,十分不甘心,这岂不是比她赚钱还容易?怪不得笑得跟朵老菊花一样。
观鹤戴着面纱,只露出美丽的眉眼,他生了一双极为美丽的手,纤细白嫩,弹琴时更显风流,底下的客人满脸痴迷,恐怕连自己叫什么名字都忘了。
就连观鹤耍脾气,客人们都自带滤镜,只有屋顶上的人知道他为什么心情不好,辛辛苦苦攒了好几年的钱,一朝没了一半,换谁谁不气?
趁着外头如此热闹,夏娃在斩楼的指点下找到了观鹤的房间,准备按照原计划让他更气一点。
然而在失去了一半资产后,观鹤学聪明了,他把他那藏钱的木匣子换了个地方放,不过这难不倒夏娃,她最擅长捉迷藏,很快便在贴墙的床头那里发现有一块墙纸颜色略新,伸手一摸,果不其然,墙上便露出一个洞,里头整整齐齐摆着一沓厚厚的银票及能把人眼晃瞎的金子及珠宝。
为了讨好心上人,每个月零花钱不算多的林小姐只能从家里拿玉来送,这些玉可比银子之前,夏娃毫不客气地通通没收,连个铜板都没给观鹤留。
只拿一个还不够,她又摸进了鸨父房间,这才是真正让她不爽的人,相公们赚钱好歹还要出卖体力,鸨父可真真儿是连腿都不用张开!
结果这一摸,夏娃摸到了个奇怪的东西,拿出来一瞧,金光闪闪坚硬光滑,是某种动物的鳞片。还没等她弄明白这是什么,长空有些喘的声音便在头顶响起:“好厉害的威压,只是一块鳞片而已,我已经感到不能呼吸了。”
虽然闹不明白这是什么东西,但连长空都这么说,夏娃毫不客气地塞进了小熊嘴里。
被小熊隔绝后,鳞片的威压消失,长空的心跳也渐渐平复,她还有点惊魂未定:“那是什么动物的鳞片?怎么这样凶?”
夏娃歪歪头:“能让你这种等级的妖怪吓成这样,估计是某种神兽的鳞片,可能是龙鳞?”
可惜她没见过龙,数据库中的龙,因文化不同千奇百怪,也没法跟这鳞片对上号。
除了鳞片外,夏娃更是将鸨父的所有私产席卷一空,要不是床上的被褥枕头被他睡过,只凭布料,夏娃都想一起顺走,她可以不用,但可以卖个二手呀,换成黄金补充能量兑换商城道具,她还用别人保护?
斩楼自认为已经很不要脸了,如今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跟夏娃比起来,她简直是真善美的化身。
“不过我现在不想走了。”夏娃说,“我很想知道,一个在柳市开欢馆卖屁股的老男人,是怎么得到这么厉害的东西的,而且斩楼不是也说了,他一直让那个叫观鹤的哄住姓林的,然后问玉矿的消息。”
“玉矿跟这鳞片,难道有什么关系?”
长空的眉头微微蹙起,夏娃见她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立马将鳞片又掏出来,塞到长空手中:“不就是一块破鳞片,有什么好怕的,了了那么凶,也没见你吓成这样。这东西先给你,拿着玩儿吧,什么时候脱敏什么时候还我。”
长空:……
她不想要!
金色鳞片上有种说不出的强势气息,让她有点喘不过气来,而斩楼自始至终都对这东西没什么兴趣,甚至看都没看一眼。
在外头的鸨父,于鳞片被塞进小熊隔绝气息的一瞬间猛地警觉,然而周围全是客人,他还得带笑应酬,随后消失的气息又再次出现,这让他很不能理解,这么多年了,从来没出现过这种异常情况,他得赶紧回房看看。
于是假装没站稳,让一个送酒的小相公把酒水洒到了身上,鸨父先是装模作样骂了对方一顿,然后便与客人们赔罪,说等回房换个衣服马上回来。
他存了个心眼,让打手先进房里看一看,确认没有异常后才自己进去。
这一进去可不得了,看见里头两大一小三个陌生人后,鸨父转身就要跑,然而为时已晚。
一条看不见的绳索捆住他的双脚,将他带到夏娃面前,门外一片欢声笑语莺歌燕舞,根本没人听得见他的声音,至于门口的打手,那不过是普通人,破不了鹰妖的障眼法。
“你、你们是什么人?快点放开我,不然我可要报官了!”
鸨父虚张声势,眼角余光却看见长空手中的鳞片,当下脸色大变。
夏娃看他这精彩的脸色,忍不住又打量起那鳞片,“你这么在意这东西啊?该不会真的是龙鳞吧?”
鸨父的脸色更复杂了。
夏娃:“嚯,还真是?”
她登时来了兴趣,蹲下来跟鸨父面对面,兴致勃勃地问:“那龙呢?你知道龙在哪儿吗?龙长什么样?好看吗?这龙鳞你怎么弄到手的?有什么用?你说话呀!”
鸨父打死不开口,夏娃也不跟他废话,从小熊嘴里摸出一把刀,噗呲一声就捅了鸨父一下。
斩楼:!
鸨父惨叫一声,夏娃见他还是这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便又来了一下。上一刀捅在鸨父肩头,这一刀便给他来了个对称:“再不说话,我就默认你不想要舌头了,然后我再一口一口让妖怪把你的肉啃下来。”
说完看向长空,长空不得不依着夏娃的话,一手捂住斩楼的脸,然后快速把脑袋幻化成金雕的模样。
那凶狠残暴的眼神,让鸨父直接吓尿了裤子,斩楼费力把长空的手扒拉下来:“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什么妖怪,哪里有妖怪?让我来抓!”
长空收回手,沉声道:“妖怪没有,尿湿了的裤子有一条。”
斩楼连忙捂住鼻子,嫌弃味儿得慌,贪生怕死的鸨父竟还不肯开口,夏娃心想他也不像是有骨气的人,难道是有什么底气支撑着他如此嘴硬?
便威胁道:“别以为被吃了还能复生,我会在你断气之前,将你的魂魄抽出来,一点点绞碎,再丢到粪坑腌上了三天三夜,让你的魂落入无数只屎壳郎肚里,永远别想复原!”
说着,她把手贴到鸨父的天灵盖,让他感觉到灵魂被抓住的恐惧,以证明自己的话绝非空穴来风。
鸨父吓坏了:“别、别!我、我说!我什么都说!别杀我!我什么都说!”
夏娃咧嘴笑得无比灿烂:“这就对了嘛,早点合作不就什么事都没有?”
她纯粹是好奇这鳞片的来历,结果鸨父却说出了惊人的话……
“那鳞片,是我梦中得到的。”
第一句话就让夏娃又想捅人了,见她眼露凶光,鸨父吓得连忙保证:“真的!是真的!我要是说一句假话,叫我五雷轰顶!”
夏娃:“你这种誓言我才不信,这么地吧,你要是说假话,就让你永生永世做个断子绝孙的短命太监。”
鸨父:……
这么小的小孩,为什么如此恶毒?
在夏娃的逼迫下,他不得不发了这个毒誓。
原来他当真没有撒谎,而这鳞片,却是他在五十年前得到的,换句话说,外表看起来三十出头的鸨父,实际上已经快九十岁了——在得到鳞片后,他便停留在了当时的年纪,不会老去也不会生病,这是鳞片带来的效果。
“这么厉害。”夏娃啧啧称奇,然后话锋一转,“等我遇到那条龙,一定把它的鳞片都罢了,牙齿骨头血肉什么的也都抽出来保存,说不定哪天就派得上用场呢。”
她要是做不到,就让了了去干,龙耶!数据库里从没有过的实体,太适合做标本保存了。
鸨父:……
他不敢拖延,只好继续讲。
他原本也不是琢城人,而是在梦里遇到金龙,金龙赐给他一片龙鳞,让他前来琢城,并要求他时刻注意琢城玉矿,直到玉矿彻底毁灭。
当时鸨父还想呢,琢城玉那么出名,数千年来都是如此,怎么可能会毁灭?然而今年他才意识到,金龙说的是真的,玉矿品质在不停下降,早晚有一天,整个琢城都会变成一片荒芜之地!
没有了玉矿,琢城压根无法生存,这片土地不适合种植任何农作物,玉矿一旦消失,琢城人也必然要背井离乡去寻找活路。
夏娃:“还有呢?”
鸨父畏缩摇头:“没了,就、就只有这些。”
斩楼问:“林小姐是你故意让人勾引的吗?”
鸨父此时不敢再隐瞒任何事:“正、正是,我听闻玉矿出事,但三大家族将此事遮掩甚严,这让我无法确定玉矿如今处于什么状态,所以便想法引来了林小姐,让观鹤哄住她。”
夏娃问:“玉矿毁了跟金龙有什么关系吗?”
鸨父哪里知道!
夏娃瞬间变脸,狠狠踹了他肩头的伤口一脚:“没用的东西,一问三不知,你活着到底有什么用!你还知道什么,说!不然我宰了你!”
谁知鸨父正要开口,话语却变成了惨叫,紧接着就在夏娃、长空及斩楼的震惊中,从□□到灵魂,都被烧成了灰烬。
整个燃烧过程就只有一瞬间,夏娃顶多眨了下眼,然后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在她眼前变成了灰。
长空:“有人给他下了禁制。”
夏娃气得踩在灰烬上,用力踢了两下:“哪个贱种,敢坏我的好事!我非将他抽筋扒皮不可!”
虽然不知道鸨父要说什么,但那很显然是挺重要的信息,至少对下禁制的家伙来说是。
不过话说回来,金龙为什么要一个人类关注玉矿,甚至不惜赐给他一片龙鳞?要说玉矿有什么变化……也就被夏娃截胡的那只玉灵,现在正被她藏在小熊肚子里呢。
小熊的嘴巴跟肚子都是可以储藏东西的数据库,一般夏娃会把自己喜欢的藏进肚子,一些无关紧要的讨厌的则塞进嘴巴,玉灵已经被捉,玉矿不会再下降品质,随着时间过去,天生地养,玉矿也会逐渐恢复,要是金龙想看玉矿被毁灭,那它要大失所望了。
本来夏娃是不想管琢城玉矿的,反正它好不好跟她没关系,三大家族的死活更是关她屁事,但金龙既然想看玉矿毁灭,那她必然要插上一脚坏它的事。
别问,问就是见不得别人好,尤其是这鸨父,她都没动手,哪个王八羔子敢先把他扬了?
同时,夏娃舍不得把玉灵还回去,杀了玉灵让玉矿恢复,谁能保证不会出现第二个玉灵?但只要小乌龟在她手里,玉灵就无法再生。
那就只能用她的积分换点“金坷垃”了。
所谓的金坷垃,在系统商城里的名字叫作“母土”,只需要小小的一块,便能让数千公里的沙漠化作绿洲,所以这小小的一块,几乎会掏空夏娃的全部积分,也就是说,这一趟白干了。
她把所有的账都记在了金龙身上,甭管弄死鸨父的是不是它,反正这仇夏娃记下了。
“不行。”
夏娃痛心疾首地说,“找到源头是三万两,把玉矿复原,至少得六万两,她们绝对有钱!”
没有的话她也不管,总之卖血卖房,也得把这六万两黄金交给她,否则就等着朝廷砍脑袋吧!
长空跟斩楼全程沉默,长空是在逼迫自己适应龙气早日脱敏,斩楼的想法就很朴素,她就想啊,怪不得自己这么穷呢,还是心不够黑,脸皮不够厚,本事也不够大,不然也不至于路过个村头都被老黄狗撵着走。
六万两黄金,这是个啥概念,斩楼伸出手指头都数不过来得有多少个金锭子!
第400章 第十六朵雪花(六)
夏娃真的敢要。
她以复原玉矿为条件, 要求林俞焦三家共同献上六万两黄金,并保证钱到病除,而且只给三位家主一天时间考虑, 过时不候。
这下子, 哪怕是对林俞两家不满的焦家主也不得不与两人会面, 她固然有办法解决今年的上供,但假如另外两家玉矿恢复, 只她家的损毁,那岂不是不战而败?
本来焦家主已经打算好了,无论另外两家是否决定献上压箱底的顶级玉石, 她都会把自家的那一份献出来, 哪怕会因此招来朝廷的处罚,但焦家主敢保证,林俞两家一定会比自家更惨!
到时候, 她就能顺势吞并这两家,让琢城的三大家族只剩她焦家一家!
若是林俞两家选择献上顶级玉石,那顶多三家一同受罚, 总之无论怎样焦家都不亏。
斩楼花了大半天时间,终于弄清楚了六万两黄金是多少, 她问夏娃:“你不怕她们不同意啊?万一她们报官来抓你怎么办?”
夏娃傲慢道:“不同意就不同意呗,有本事就报官啊,你看我怕不怕?”
怕当然是不可能怕的, 这辈子都不可能怕的, 她大不了跑路走人, 但林俞焦三家顶得住她的报复吗?
六万两黄金, 她要定了。
有了这六万两,失去的能量不仅能全部回来, 还直接翻倍,代价只是送出一份母土,简直不要太划算好吗?
病毒系统里的商城道具,个个都很真实有效,而且有些杀伤力极大,甚至能够毁天灭地。跟母神系统的商城道具比的话……唯一的不同就是,病毒系统的商城道具,来源可能没那么清晰。
每一任宿主都会在病毒系统的控制下走上人生巅峰,然后为系统奉献出无尽能量,所以商城里的道具琳琅满目千奇百怪,定价会根据所在世界的文明不同而有所浮动。
比如“一块普通的面包”。
这块面包放在中等文明世界,只需要宿主完成一个日常任务或是签到便能获得,但放在低等文明,所需积分便会连翻数倍。如果本世界不曾出现过这种物品,那要价更是惊人。
夏娃如果想换一座航空母舰,恐怕把这个世界的所有黄金都搜刮来也没用,但她想换的是母土,修仙界本来就存在许多奇妙的东西,母土虽厉害,却能被纳入本世界的宝物名单,否则打死夏娃也不会做这赔本生意。
最重要的是,六万两黄金没到手之前,她是不会兑换的,坚决不让自己有一丝一毫的吃亏可能。
斩楼若有所思,在三位家主到来后,她也没有避开,而是在征得夏娃同意的情况下跟长空一样默默地站在一边看,反正这里没有她发挥的余地,夏娃一个人就能把三位老奸巨猾的商人耍得团团转。
打感情牌没用,夏娃只要黄金,如果黄金不够,也勉强接受用白银及玉石翡翠等物抵,但价钱不能少。
她这番死要钱的行为无形中促进了三位家主的距离,毕竟跟她一比,焦家主觉得姓林的姓俞的那两张丑恶的面孔都显得如此可爱。
价钱始终谈不下来,这笔钱她们不是出不起,而是出了便要倾家荡产,要知道夏娃之前不仅要走了三万两黄金,还有三千斤玉石!
“对呀。”夏娃理直气壮的点头,“所以我这次只要黄金不要玉石了呀,我以为这已经很是优待了。倾家荡产怎么了,又不是没得吃没得住,等玉矿恢复后你们继续做生意,再大的家业也攒得下来,有失必有得嘛。”
三人齐齐到来就说明了她们早已做下决定,只是还想在她面前垂死挣扎一番,看事情是否会有转机。
最后,三家含恨答应夏娃的条件。
焦家主急切地问:“大师,请问玉矿要什么时候才能恢复?”
夏娃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恢复玉矿的灵气,对我来说也是非常消耗修为的,需要你们三人与我共同斋戒三日,挑个良辰吉日,沐浴焚香禀告天地,才能使玉矿恢复如初。”
三位家主不明觉厉,但看夏娃那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又不敢随意问出口,怕大师感到冒犯。
林家主看着面前这孩子稚嫩的小脸蛋,怎么看都只是个小孩,能有五岁顶了天,她真的有本事解决玉矿的问题吗?
“那个,大师?”林家主试探着问,“我有个问题,不知大师可否为我解惑?”
夏娃很有高人派头,淡定回答:“说来听听。”
“冒昧问一句,大师您……今年芳龄几何啊?”
这下不止林家主,俞家主焦家主,甚至长空跟斩楼都竖起了耳朵。
夏娃微微一笑,伸出一根食指抵在嘴唇上,露出小孩子绝对不会有的狡黠眼神:“不可说,不可说。”
三位家主唯唯诺诺,连连应声,不敢再追问,心里已经给夏娃编出了无数个了不得的故事。等她们一告辞,斩楼疑惑地问:“恢复玉矿这么麻烦的吗?我记得你不是说过……”
夏娃打断她的话:“你懂什么,阵仗越大,她们越觉得这六万两黄金花得值。”
要是直接把母土往那仨人手里一人倒一点,告诉她们去将母土埋进玉矿便能使玉石品质恢复,先不说三位家主信不信,就算母土真有用,商人能不为那六万两黄金心疼吗?
斩楼默默提醒:“是九万两吧。”
夏娃瞪她:“什么九万两,母土不需要钱吗?第一次那三万两就是母土的价,这一次的六万两,三万两是我找到玉灵的报酬,三万两是我帮忙买到母土的报酬,你有什么意见吗?”
斩楼没有意见,她哪里敢有意见,眼睛直放光:“那,我以后能不能跟着你?你放心,我绝对不给你惹麻烦,我就是想学习一下,怎么样才能让自己不吃亏还能在人间过得好。”
夏娃将她上下打量一番,身强体壮的,本事还不差,留下来当个打手也不是不行。
但她可是有条件的:“先说好,你得听我的话,让你去做事如果赚到了钱,钱也是属于我的,而且等到我不耐烦要赶你走的时候,你不许纠缠。”
斩楼毫不犹豫一口答应,然后露出迟疑的表情:“那个,我吃饭怎么办呢?”
夏娃大方挥手:“放心,你为我做事还不要工资,一日三餐我包了。”
斩楼还真对钱财没什么想法,她之所以想赚黄金,又从头牌相公那里顺钱,都是为了买食物,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啊,尤其是她这种食量大的,少吃一口胃里都跟火烧的一样。
两人小队至此光荣晋升为三人小队,不过斩楼还是穿着她那套破破烂烂看起来不甚合体的衣服,背后的大宝剑也依旧裹着破布,看久了感觉还挺和谐的,要是哪天她穿得光鲜亮丽,恐怕会让人不敢认。
三位家主回去后,按照夏娃所说,斋戒三日只饮清水,然后在第四日沐浴焚香,随同夏娃赶在吉时再次去往玉矿。
夏娃这回也穿得人模人样,一身仙风道骨的红衣,头上还用红色绸布扎了两个小揪揪,但仔细看会发现,她拿来扎头发的并非是布,而是某种会发光还在流动的宝物。
身为凡人的家主们顿时肃然起敬,也不知她们脑补了什么,对夏娃一口一个“您”,恭敬谦逊,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才是晚辈。
夏娃拿来扎头发的是夜光彩带,看着很厉害,实际上屁用没有。
为了六万两黄金,她真是仁至义尽,还临时学会了一段跳大神,但由于个子过于矮小,只能跳上供桌开始表演,不然的话直接被桌子挡住了什么也看不清。
如此一连做了三次法后,盘腿坐到地上嘴里念念有词,这副神圣的姿态令家主们愈发尊敬,觉得高人虽看起来小小年纪,底蕴却无比深厚,实在是令人佩服。
她们试图听清楚夏娃的念什么,可那声音极小,而且随着夏娃的赞颂,玉矿逐渐恢复灵智,只有一左一右给夏娃“护法”的长空跟斩楼听得分明。
那是个屁的请神咒,根本就是……
“烧鸭烤鸡酱牛肉酸辣凤爪干煸肥肠大盘鸡,梅菜扣肉韭菜鸡蛋饼鲜肉小馄饨轰炸大鱿鱼……”
要是家主们听清楚她在请什么神,一定会痛心疾首那失去的六万两黄金吧?尤其是焦家主,总感觉她满脸写着衰字,可见这次大出血让她痛到极致。
夏娃念完了自己吃过的美食,然后眼睛一睁猛地一拍掌!
好,结束!
随着一阵清风拂过,玉矿那层发灰的薄膜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淡去,被母土滋润后的玉矿不仅灵气恢复,品质也较从前更加清澈透亮!
这玉矿便是三大家族的金山银山,有玉矿在,何愁没有第二个第三个六万两?
因玉矿焦头烂额大半年的三位家主不由得喜极而泣,这下她们对夏娃彻底信服,再也不觉得六万两黄金多了。
夏娃顺势问了林家主是否认识柳市展颜馆的鸨父,说自己掐指一算,得知那叫观鹤的相公是在鸨父指引下故意勾引的林小姐,问她们之间是否有过恩怨。
林家主连家里后宅的几个丰人,在生下女儿后她都没有再碰过,顶多是让他们伺候一下,怎么可能去烟花之地?她嫌脏。
不过听完夏娃的话后,她很微妙地看了眼焦家主。
最开始她还以为是这家伙为了扳倒林家使了不入流的昏招,原来是那鸨父刻意指使?
“不瞒着您。”林家主恭敬道,“我母亲早逝,父亲再娶,在家中的日子堪称举步维艰,后来昆古国大变,我借机继承家业出人头地,狠狠地报复了回去,之后多年行商,若说没有树敌,那必不可能,恐怕我的敌人能从家门口排到城墙边,数都数不清。”
但夏娃知道鸨父指使观鹤勾引林小姐并非是与林家主有旧怨,而是为了玉矿。
因着夏娃真的救活了玉矿,三位家主对她几乎知无不言。
“您是问琢城玉何时出现?”俞家主先是重复了一遍夏娃的问题,而后道,“若我没记错,琢城玉问世至今,恐怕已有万年,琢城玉以清透纯净闻名天下,但要说这玉矿是哪一年出现的,那我也不得而知。”
夏娃:“城志中可有记载?”
焦家主道:“大师有所不知,昆古国大变时,各城池便下达了朝廷的命令,所有宗族的族谱,高门世家的家谱以及城志,都被烧了个干净,一本不留。”
城志中除了少部分记录,大多都是本地有头有脸的人家记载,所以在焚烧族谱家徽时,城志也没能幸免。
“如今的城志,大多记载城池变化与历年发生过的大事及作物产量,琢城玉矿时期的事,恐怕早已无人知晓。”
夏娃听了,有点失望,但好在她本来也没抱太大希望。
钱到手了,麻烦解决了,她们也该离开了,毕竟她是行走的六万两,难免会引起一些人不劳而获的欲望。
家主们也知道留不住她,焦家主先走,俞家主随后,林家主却吞吞吐吐欲言又止,趁着俞家主走远,她压低了声音问夏娃:“大师,您能掐会算,不如帮我算算,我命中可否还能再有个女儿?”
夏娃:……
见夏娃不吭声,林家主又道:“或许您给我算算,我那不成器的女儿,日后会如何?”
夏娃哪里知道,她又不是真的会算命,但忽悠人她是会的。
于是她神秘一笑,不疾不徐道:“与其关心别人,不如专注提升自己,何必庸人自扰?”
林家主听得云里雾里,又觉得很有道理:“多谢大师点拨。”
夏娃矜持的微微点头,然后在林家主转身的一瞬间做了个鬼脸。
琢城是不能再待了,主要是她已经玩腻了,鸨父一死,金龙就没了消息,至于那个叫观鹤的相公跟林小姐的爱恨纠葛,夏娃才懒得关心。
走之前,她还不忘再去一趟展颜馆,把观鹤刚攒了一点点的财产再次卷走。
接下来沿途一帆风顺,一路吃吃喝喝到达昆古国都城,都城的审查明显比其它城池要严,但同样看不见男人,听说都城的牛肉烧饼天下闻名,夏娃跟斩楼一拍即合,选择了距离一家老字号烧饼最近的客栈打尖。
控制不住口腹之欲的长空吃了五个牛肉馅饼后停手,然后默默地围观夏娃跟斩楼,她俩的胃就像两个无底洞,小半个时辰已经分别塞进去了十几个,而且看起来都没饱。
都城不像其它城,隔三岔五有点妖异事件发生,这里非常安全,安全到了让夏娃一行感到奇怪的地步。
不仅没有妖魔鬼怪,连违法犯罪的人都没有,哪怕星际时代也还有无恶不作的星际海盗群呢,昆古国都城是什么人间乌托邦?
夏娃稀奇不已,花了整整七天摸清楚了都城的环境跟路线,但她很快发现,想要进皇宫,难度很大。
她看不出帝王之气的存在,可皇宫的能量场显示异常,用长空的话说:“那是帝王身上的紫薇之气,妖魔鬼怪难以接近。”
人间帝王自有神佑,这话也并非空穴来风。一般情况下,越是圣明的君主越为天道所认可,保护君主的神明也就越多,看皇宫那浓得向外扩散,以至于将整个都城都笼罩其中的紫气,洪帝得是千古一帝中的千古一帝,否则都不能紫到这个程度。
而且皇宫的位置还恰好在都城东方,也是整个昆古国和整块神洲的东方,映了“紫气东来”四字,帝王气运更盛。
夏娃什么场面没见过,但上一次见到如此强烈的能量场,还是在上个世界于宝珍正式称帝之时,那时于宝珍身上也有这种很强的能量,但夏娃还以为是她身上的母神系统散发出的磁场,按照长空的说法,于宝珍身上也是帝王的紫薇之气?
该不会又是一个被母神系统选中的人吧?
夏娃当场表演了一个退堂鼓一级大师该有的水平,她决定暂时还是不要贸然进宫,之前缺失的数据还没完全补回来呢。
了了不在,万一母神系统又将她检测成病毒,那她岂不是要葬送在这里?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怪不得这都城如此繁华,又如此安全,有帝王紫气庇护,生活在这里的凡人自然安居乐业。”斩楼感慨。
“……不对啊。”
夏娃忽地喃喃自语,将斩楼与长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两人异口同声地问:“什么不对?”
夏娃没顾得上回答,就是不对啊,虽然她不算了解母神系统,但在仅有的数据中,母神系统所选择的人都是女性,昆古国皇帝不是男的吗?那也就是说,这个世界没有母神系统?
一时间夏娃对要不要去皇宫碰碰运气无法做决定,思来想去,她还是觉得要稳扎稳打小心谨慎,小心些总是没坏处的,她得先打听清楚都城的状况,之后再下结论。
“对了长空,你不觉得难受吗?”
按理说这紫气既然克制妖邪,那身为妖族的长空应当会很不舒服。
长空摇摇头:“我没什么感觉。”
想了想,她说:“会不会是因为我身上有龙鳞……咦,龙鳞呢?你给我的龙鳞不见了!”
夏娃发誓,这是她见过长空动作最快也最慌的一回,只见她浑身上下摸了个遍,感觉要不是斩楼在,长空会当场化出原形去啄羽毛,一根根找过去。
“你看见了吗?”长空问夏娃,在夏娃摇头后又问斩楼。
斩楼也摇头。
“不应该啊。”长空懊恼极了,“我一直都有把它好好保存,从到都城后我感觉很好,还以为是那个什么敏训练成功了,原来是我把它丢了?”
但这不能够啊,她可是妖怪,怎么可能会丢三落四?而且是一片龙鳞?
夏娃无所谓道:“丢了就丢了,别担心,等我找到那条龙,看我把它的角跟牙齿还有鳞片都给扒了,让它从此只能做一只金蚯蚓!”
夏娃不在意,长空却不能不在意,龙的鳞片意味着什么?那个凡人得到了之后,数十年不老不病,倘若没有被她们发现,恐怕便能长生不老。如此珍贵的龙鳞,夏娃交给自己,自己却没能好好保管,竟然给弄丢了!
这让责任心及自尊心都非常高的鹰妖难以接受:“不行,我得去找找。”
她正要往外走,被夏娃使了眼色的斩楼一把将她拉住摁在了椅子上,长空很着急,便要挣脱,随后她发现自己用了七成力,竟撼不动平平无奇的斩楼!
她有些吃惊,随即用上十成十的力,然而斩楼也跟着加深力道,长空还真就动弹不得了。
这个家伙……长空短暂地忘记了丢失的鳞片,改而震惊于斩楼的力气究竟有多大。不对,这不仅仅是力气大小的问题,她可是妖,斩楼能将身为妖族的她按住,这足以表明其修为不低!
一路上没遇到什么事,连个拦路抢劫的都没有,斩楼最大程度的展现武力是对一只不知打哪儿跑出来追她们的流浪狗。
在琢城时,斩楼又穷又抠,看起来落魄极了,连大宝剑都只能用破布包,在玉矿事件中更没有展现出丝毫本事,再加上初次见面时,斩楼连她是妖怪都看不出来,这让长空一直以为她是个三脚猫水平的修士。
斩楼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展露出的真实水平让长空惊叹,她很听话的抓住长空,没办法,小夏娃就是她的衣食亲娘,她嘴里还叼着人家买的牛肉烧饼呢!
“都说了,一片破鳞,有什么好找的,谁捡着就给谁呗,再说了,你怎么知道它就是你弄丢的,不是自己跑的?”
夏娃的话让长空一脸茫然,什么叫自己跑的?总不能在鸨父手里几十年,到她手上就直接长脚了吧?
“你要是在找呢,咱们就在城里四处转转,但长空都说了,皇宫里紫气东来,说不定有真龙天子在此,那片鳞自己被吸引走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