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小可怜贴贴(9)
“我先开两贴药给侯爷服下, 待天气和暖一些,再给侯爷施个针。”
固北侯的暗疾比万怡的沉疴棘手些,不过对江木来说, 问题并不大。
更何况这些日子以来,他也已经积累了大量的经验。
“如此就多多麻烦江大夫了。”
琳槿是个性情中人,当场就拱手弯腰,给江木行了一个大礼。
江木侧着避开了,没受。
“诸位是琳琅的亲人, 江木自当尽力。”
固北侯三人没有挑明的事, 被江木挑明了。然而固北侯和万怡还听出了江木这话的言外之意, 对方是在护着琳琅,告诉他们, 琳琅还有他撑着腰。
这一番心意, 若不是真心对琳琅, 哪里可能想得到?
因此回家以后的第一顿家宴,固北侯考虑再三, 还是邀请了江木一起。
及至到了年节, 江木已然获得了三人的认可。
今年宫里的宴席格外热闹, 许是因为当今皇帝的身体越发不行, 想要借此冲冲喜。
因此宴席看上去虽然热闹, 实际上却有一种热闹之下的压抑。
固北侯作为有功之臣,圣上又听说他找到了失踪多年的小儿子,一家四口自然在受邀之列。
江木作为炎蘅的客卿,也一并进了宫。
宴会上, 老态龙钟的皇帝还特意问了琳琅失踪的来龙去脉。
浑浊的眼睛在知道是江木救了人后, 看了看对方,又看了看对方身边身姿端正的七皇子。
“好, 好,看到你们一家团聚,朕也欣慰不已。”
大概是年节的热闹感染了皇帝,他不仅给琳琅赐了一个爵位,得知江家祖上之事,还特地又封了江木医术圣手的名号。
二人谢恩,皇帝又跟大臣们说起了其他的事情,仿佛这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插曲。
不过,江木看得出来,皇帝已经到了强弩之末,恐怕撑不过元宵了。
对方既然封了他医术圣手的名号,却没有让他看病,想来是对自己的病已经不抱希望,又或者说,他是想用自己的病,给看中的皇子铺上最后一条路?
皇家的争斗跟江木无关,他说是炎蘅的客卿,实际上不过是替对方请脉看病。
一个医术高明的人,可值钱多了。将来不管是谁登上高位,都不可能会对他下手。
况且他现在因为琳琅的关系,更多是和固北侯府亲近。
有固北侯府在,那些人想要动他,也得掂量掂量。
江木的预计不错,正月刚过,宫里面就传来了变乱。
原来是四皇子和六皇子得知皇帝快不行了,妄想逼宫。两人一前一后,六皇子得知四皇子的打算,当场变了说法,举的是清君侧,锄奸佞的旗号。
可惜这两路人马进宫没多久,就都被尽数捉拿。
老皇帝留的最后一手,就是看自己的哪个儿子会忍不住动手。
四皇子会来,他并不意外,可六皇子生性怯懦,没想到也掺和了进来,老皇帝不由失望。他本来已经决定给六皇子一个封地,现在看来也不必了。
两个人都被贬为庶人,留待新帝处理。
老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听到他的话,会意地退出宫殿,传了七皇子进宫。
夜里,老皇帝正式让位给七皇子。隔天,礼部就接到旨意,负责新帝登基的所有流程。
如今仪式虽然还没举行,但炎蘅已然是新帝了。
皇帝提前让位,可比遗诏更有力度。
江木听说这件事的时候,正跟着琳槿一块儿练功。
琳槿回来也这么多天了,日常看着江木和琳琅在一块的情形,觉得江木似乎有点太宠着人了。
一开始他还怕江木哄骗自己的弟弟,现在看着江木文弱之态,又看看弟弟强健的模样,开始为江木担心起来了。
于是正月刚过,每天早上就开始拉着人跟自己在练武场练功。
琳槿教江木的只是强身健体的招数,不过教着教着,他发现江木的天资还不错,不过几天时间,竟然都能跟他交上手了。
当然,对方的招数都是很浅显的。就像是前几天还一个字都不识,现在突然认识了很多字,但要让他去做一套完整的试题,也是不能够的,他只是能在试题上写几个字而已。
而且,小世界里,他这副身体的全部天赋点都在医术上面。
江木再练下去,也只是能让身体保持如今的状态,并不会就此学会了功夫。
琳槿又带着江木练了几天,发现了这一点后,不免失望。
他还以为自己能教出一个武学奇才呢。
被固北侯发现了他的心思,狠狠瞪了一眼,让他别当江木是自己的晚辈,把人给训坏了。
天寒地冻的,春天还没到呢。
用不着固北侯吩咐,琳槿也是知道分寸的。
就是他怎么觉得,自己在这个家的地位越来越低了-
春初,新帝正式登基,科举大开,赋税减免。
老皇帝不仅撑过了元宵,到现在还没有死——宫里那场宴席过去后,炎蘅就问江木要了一个药方。
后来老皇帝让位,炎蘅就让人按照江木的药方煎了给老皇帝服下,拖住了对方的命。
如此一来,直到炎蘅登基一个月后,老皇帝才彻底油尽灯枯。
炎蘅不是四皇子那种阴晴不定,忘恩负义的人,办完了先帝的丧事,就对跟在自己身边的人论功行赏。
他本来想把江木留在身边,让对方成为御医,可江木拒绝了。对方依旧只是想做一个山野之内的大夫。
由此,炎蘅才彻底相信,当初对方救下自己时说的话,不由得更加敬赏江木的为人。
他重新改了对江木的赏赐,给了他一座府邸,更是直接把整条熙庆街的所属权都给了对方。
至于江木跟琳琅的事,炎蘅也暗示了前者,若是将来固北侯不同意,他亦可以从中相助一二。
江木谢恩出了宫,琳琅早就在宫门口等着他了。
进到马车里,江木发现琳琅一直看着自己,问道:“怎么了?”
“我还以为你会穿上官服出来呢。”
如今谁不知道,跟在新帝身边的人都水涨船高。
江木进宫后,琳琅对他以后可能要经常待在宫里这件事既高兴又不高兴。高兴的是江木实现了自己的愿望,不高兴的是他不能随时见到江木了。
“我不会做官,官场复杂,哪怕只是一名御医。”
“况且,身居高位……”江木用只有琳琅一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谁又能保证自己的心意永远不会改变?”
现在论功行赏,将来却说不准。
琳琅听了,也深以为然。
“那咱们以后继续开医馆,我现在也能看一些普通的小病了,你再教教我。”
琳琅的爵位并没有什么实权,不过是身份更尊贵些,名下的东西更多了些而已。
他同样不需要整日往宫里去,跟江木一起留在宫外,当一名普通的大夫,于他而言,就是最大的幸福了。
“好,不过前几天固北侯跟我说了一件事。”
“什么事?”
“我们的亲事。”
再过几个月,固北侯跟琳槿又要去边境了。
他们想在此之前,把江木和琳琅的亲事办了。虽不能大操大办,但该有的流程也不能少。
届时江木无论是住在固北侯府,还是和琳琅一起住在自己的家里,都是可以的。
“亲事?”琳琅脸颊蓦地一红。
江木跟琳琅的亲事最终定在了固北侯等人离开的前半个月,因为接下来这几天,家里还有一件事情要忙。
宫里的宴席上,大家到知道了固北侯找回了丢失的孩子,不过琳琅还没有被正式介绍给大家。
是以年节过了以后,固北侯府就忙着准备这件事起来。
之所以定在现在,是因为刚好也是琳琅的生辰。
马车里,江木跟琳琅讲着接下来的安排,气氛一时柔和祥静。
山寺之中,第一株桃花盛开之时,琳琅的生辰也到了。
各家受到邀请,一大早就带着贺礼陆陆续续到来。
这是琳琅第一次正式露面,固北侯府做足了气势,也让人看得出来,琳琅受到的重视。
就是来的人有些奇怪,琳槿也就罢了,怎么江木一个和固北侯府无亲无故的人,也在帮着招待宾客?
尽管心里有疑问,面上都没有表现出来。
江木的医术如今已经人尽皆知,能跟对方交上好,也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况且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当今圣上对江木很是喜爱,对方又急流勇退,只要江木这身医术还在,就永远不可能有失势的那一天。
也有人知道江木和琳琅从前的关系,还默默感慨二人的感情真好。不是兄弟,胜似兄弟。
身为今天的主人公,琳琅没有早早出来,一直到宴席正式开始之前,才由父母陪着,见过了众人。
座里有些已经跟琳琅打过交道,有些是第一次见到琳琅,皆是被对方的面容所惊艳。
俗话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琳琅本身就好看,先时固北侯等没回来,他也并不注重这方面。
这回有意要让小儿子立稳脚跟,万怡早早就给琳琅准备了一应衣物装饰。
琳琅一露面,通身的富贵之气就展现了出来。
要在常人身上,未免俗气,但在琳琅身上,不但不觉得俗,反而让人想到雍容华贵的牡丹。
劳鹤就是初次见到琳琅。
劳家跟固北侯府算得上是世交,劳鹤祖上跟琳家相交甚厚,是以到了他这一辈,哪怕家族已经没落,固北侯府也还是没有断了来往,时常周济。
劳鹤今天穿的这件衣服,就是万怡派人送邀请函的时候,特地置了送给他的。
知道劳家艰辛,总不好让人家过来受到讥笑。固北侯府做事向来妥帖,劳鹤过来,也是以礼相待,从没有因为家世而看低了对方。
以前琳琅年纪小,再如何漂亮,也显得稚嫩。
如今的琳琅在爱里被呵护长大,那份漂亮也多出了一股说不清的秾色,不自觉地就吸引住他人。
劳鹤一整场下来,视线都跟在琳琅身上挪不开。
旁人跟他说话,他也只是随意应承,都不知道讲了什么内容。
劳鹤自来就好男风,不过除了家里人之外,外人都不知道。
后来纵然家世衰败,身边陆陆续续也有过几个人。
只是那些人比起琳琅,简直就是地上的淤泥与天上的明月之分。
劳鹤的一颗心都被琳琅给勾走了,恨不能将这颗明月采在怀中。
他等了一会儿,见琳琅有了空,正欲上前跟对方交谈。
谁知还没走过去,另有一人已经上了前。
琳琅似乎认识对方,二人举止之间都透着股说不出的亲密。
劳鹤是过来人,哪里看不出来这里头的情形。
他一时惊喜不已,琳琅跟他是同类人。
至于对方身边那名男子,衣衫比他穿的还要简朴,想来也不是什么厉害的人物,不足为惧。
劳家没落,消息也不如从前灵通。
况且今年科举大开,劳鹤又被父母勒令在家温书,更是对外面发生的事不加了解。
他不知道江木的身份,仗着自家跟固北侯府的交情,自以为近水楼台。
琳琅还在跟江木说着话,劳鹤就衣冠楚楚地走了过去。
“世兄有礼。”
劳鹤比琳琅大了几岁,称呼世兄,一来是出于敬意,二来,则是他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促狭心思。
“你是?”
琳琅跟江木说话的时候,靠得很近,劳鹤过来后,二人也没有分开。
“在下姓劳,单字鹤,你我两家乃是世交。”
琳琅倒是听万怡说过劳家,不过劳鹤这个名字,却不太熟悉。
他很给面子地跟对方说了几句话,在觉得劳鹤看向自己的眼神让他感到不舒服后,琳琅就冷下了脸,也没有再多加客套,拉着江木就离开了。
劳鹤不愿让琳琅就这么离开了,意欲阻拦,江木回头看了他一眼。
目光冷然,叫他就此立住。
“琳琅,我们走吧,刚才伯父说要给你介绍一些人认识。”
“好。”
两人就此走开,劳鹤也一直没有找到机会跟琳琅再说话。
等宴席散去,琳琅特意和万怡提了一句对方。
“娘,我不喜欢他看我的眼神,以前我当乞丐的时候,就有人这么看过我。”
琳琅是那种被宠着就喜欢撒娇的性子,开始还喊母亲,渐渐地就喊娘这种更显得亲密的称呼。
“你放心,我回头跟你爹说一声,让他以后和劳家少些来往。”
以前是看劳家不易,才想着多帮帮忙,谁知竟把主意打到了琳琅的身上。
听琳琅说以前有人这么看过他,万怡哪里不知道那些人是什么意思。这让她对劳鹤的行为更加不能忍。
若只是寻常青春男子,有爱慕之心,也是理所当然。
可劳鹤显然不是。
好在琳琅如今回来了,万怡都不敢想,以对方这般模样,再继续流落在外,会受到怎么样的对待。
每每想到此处,她都要庆幸江木的出现。
固北侯夫妻和琳槿能接受江木,是多个因素综合在一起的结果。
琳琅的生辰过去不久,固北侯府就忙活起了他跟江木的亲事。
劳鹤本来以为还有机会跟琳琅见面,没想到固北侯府那边跟他家里断了关系。
这让他有点恼羞成怒,觉得琳琅假清高。
同样是玩男人,谁比谁高贵?
然而家世放在那里,固北侯府又有意防着他,一直到江木跟琳琅都已经成完了亲,劳鹤都没有成功见到琳琅。
江木跟琳琅的亲事只在两个府邸办了,不过固北侯府虽然没有对外说明,但平日家中往来,都有江木的身影,日子长了,加上对方跟琳琅之间可见的亲近,众人也都觉出了其中的意思。
这种事情,只要不正大光明地摆出来,别人就是想管也管不了。
更何况,无论是得罪固北侯府还是江木,都不划算。
于是大家借着固北侯跟琳槿又要出发去边境的机会,纷纷送上了礼。
万怡把琳琅他们能用到的,都搬去了两人的房间,剩下的也都一一按册放进了江木府邸的库房中。
如今固北侯又要离开,万怡的身体还没好全,加上琳琅回来没多久,万怡并没有跟着一起过去。
至于固北侯的身体,经过江木的调理,已经好了七七八八。不过还是那句话,好身体都是养出来的,固北侯军职在身,显然不能懈怠,江木便把需要注意的事项跟军医和琳槿都交代了一遍,等过两年固北侯不用再去边境,慢慢调理也是可以的。
就是不知道,那个时候他还在不在这个世界了。
江木想着,总归他们是跟琳琅有过一场缘分,即便是他们回到了现实世界,也可以看看固北侯一家的情况。
到时江木再暗中相助一下,也是可以的。
劳鹤得知江木跟琳琅成亲,已经是一年后了。
江木自从享誉南北,来找他的人就越来越多。这一年中,他不光治愈了无数人,还又收了好几名徒弟,其中就包括林唐现在的妻子。
除了琳琅是江木手把手教出来的以外,就数对方的天份最高。
程家家主因为之前帮了江木一把,在县令那里露了个脸,后面做生意也较其他商人更得便利。
更别提他跟江木本身就交好,真应了当年的话,沾了对方名气的光。
又是五年过去,固北侯在两年前就不用去边境了。
他现在的身体都是江木和琳琅两个人一起调养,万怡跟五年前相比,竟是还年轻了许多。
而江木一直卡在结束之前的进度条也终于随着徒弟的出师,终于有所松动。
成为一代名医,不仅需要提高江家的名望以及他自身的名望,还需要带出足够出色的徒弟。
江木是在跟琳琅成亲后推测出来的,如今也显示他的方法是对的。
因此在将固北侯的身体调理好,又陆续带出了两个徒弟后,江木就将自己名下的医馆交给了他们,自己和琳琅隐居山水。
显示任务的进度条在他跟琳琅归于田园不久,就达到了百分百,可江木却迟迟没有脱离小世界。
或许这场任务的背后,还有隐藏的任务。江木耐心地等待着,跟琳琅一起过上了难得静谧的时光。
两人隐居的地方除了固北侯一家知道外,外人都探听不到,更别提劳鹤这个一无钱财二无势力的人。
当初知道江木和琳琅成亲,他越想越不甘心,觉得江木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江湖术士,运气这么好,救了琳琅,搭上了固北侯府。
医术高明又怎么样?还不是要每日坐诊给达官显贵看病。
即使后来知道江木的真实能力,劳鹤也还是看不起对方的出身。
他自觉自己出身比江家高贵,于情于理,也该是他更配得上琳琅。
固北侯府跟他们家断绝来往以后,劳鹤才意识到平时有对方帮衬的重要性。
要是他能跟琳琅在一起,既得了一个美人,又能获得固北侯府的势力,一举两得。
可惜他暗戳戳地盯了两个人几年,一点儿机会都没有找到。
不但如此,江木和琳琅还又隐居了。
劳鹤气急败坏,之前科举落榜,这些年来家里又变得更差了。
不但日常开支要千省万省,父母知道他不是读书的料子,也歇了让他读书的念头,平日里给他的银钱更少。
不要说消遣,就连买个烧饼吃,都要攒好几天。
种种艰辛都是劳鹤没有体会过的,越是如此,他就越想抓住一个能翻身的机会。
要是……要是当初救下琳琅的人不是江木,是他就好了。
这样不仅琳琅是他的,连固北侯府也会对他另眼相待。
念头生出来,就像是在脑子里钻了根一样。
劳鹤把自己带入了江木,越想越激动。
得知江木和琳琅成亲,劳鹤就去打听了两人之前的经历。
以他的实力,也只打听到当初琳琅流落街头,被江木救回了家,其余的就不知道了。
“琳琅,琳琅。”
劳鹤念念叨叨的,因为没钱,天气又冷,他许久没有出来走动了。今天出了大太阳,他从家里一路走到了熙庆街,到了地方才想起来琳琅和江木已经不在那里了。
因为江木的关系,这条街也一年比一年繁华。
到处都是叫卖的声音,听得劳鹤心烦。他也不继续向医馆走了,扭头就打算回家。
只是天寒地冻,街心处还好,离了繁华地段不久,路面上的冰块稍不注意就能让你摔一跟头。
原本下了一夜的雪,路面更不好走,为了出行,地方上组织了人员,尽可能地将街道上的雪都铲到别处去了,好歹空出一条能走的道儿。只是地面上的冰块就无法了,有条件的还能在自家门前撒点盐,然而雪没有个停的架势,今天化了明天又会重新铺上一层。
摊贩们有经验,挑着担儿走路时都多加注意。
若是没留神,不说自己会跌一跤,连今日营生家伙也都一并损失了。
劳鹤因分着心,纵使眼睛看了路,心上也没有留意。
走到一处街角的时候,不妨脚下一滑,人也跟着栽了下去。
冬日里冷,他两只手都揣在袖子里,又不能及时反应过来,结果头就这样直往墙根上撞了过去。
这年头人的性命是很脆弱的,又且劳家这几年来经济差,劳鹤的身体也越发的虚。换做是旁人,说不得还能挨上片刻,劳鹤这一撞,登时就一命呜呼。
劳家收到消息,年过半百的父母哭嚎不住,偏偏这就是一场意外,也怪不到谁的身上。
早知道会发生这样的惨事,他们就算是拘,也把人拘在家里,不让劳鹤出门。
自然,谁也不知道,在劳鹤死亡的瞬间,一声刺耳的“滴”声在他的脑海里响了起来。
【宿主绑定完成。】
第72章 小可怜贴贴(10)
脑袋磕上墙角的锐利疼痛还历历在目, 劳鹤一睁眼,不知为何置身在了一片白茫茫的地方。
不仅如此,耳边还有一道声音在响个不听, 是他磕到脑袋时的那道声音。
不过,宿主是什么?系统又是什么?
“你是何方鬼怪,速速现身!”
劳鹤色厉内荏,壮着胆子朝着空无一人的地方吼道。
随即,当真有一团模糊的光晕自他眼前浮现。
劳鹤被吓了一跳, 身形不稳, 差点倒地。
只是他现在的灵魂也是轻飘飘的, 一看之下才发现自己竟是浮在空中。
“我不是鬼怪,我是来帮你的。”
“劳鹤, 你已经死了。”
“你胡说什么, 我只是不小心摔倒了, 等回去休养一段时间自然就会痊愈!”
劳鹤情绪激动地喊道,不肯相信自己已经死了。
他怎么会死呢?
他还没有过上好日子, 怎么就能死了呢?况且还是摔死的, 传扬出去, 不一定被多少人笑话。
这些愤怒与顾虑里面, 竟是全然没有想过, 父母得知他死亡的消息会有多难过。
劳鹤有些神经质地不断重复,自己没有死。
“你的确已经死了。”
系统的声音冰冷锋利,让劳鹤又想起他撞到的墙角,不禁瑟缩了一下。
“这是你临死前的画面, 还有你父母喊人把你的尸体抬回去的画面。”
劳鹤抬起头, 眼前浮现出了诡异的一幕。
他正以另一个视角,亲眼看着自己是如何摔倒, 又是如何断了气。没多久,父母便哭着踉跄走来,把他搬了回去,置了口薄棺。
固北侯府得知了这个消息后,到底还是念着两家祖上的情分,送了份祭礼过来。
出面的是管家,不说琳琅,固北侯府上其他人都没有露过面。
劳鹤看着,脸色顿时又扭曲了起来,觉得固北侯府仗着自己的身份看不起人。
曾几何时,他们都是平起平坐的。
要是……
“要是再给你一个机会,你能改变自己的命运吗?”
听到自称是系统的东西说的话,劳鹤一个激灵。
对方竟然看出了他心底的想法!
恐惧的同时,劳鹤不免又意识到了什么,以至于说话的声音也跟着激动起来。
“你什么意思?”
“系统拥有人类想象不到的能力,我可以让你复活,带你回到过去。”
复活回到过去,这对劳鹤的诱惑太大了。
他一直觉得,江木就是运气好,才抢得了先机。要是别人先遇到琳琅,还不一定呢。
眼下系统给他的机会,让他整个身体都跟着发颤起来。
他要赶在江木之前救下琳琅,让琳琅成为自己的人。
劳鹤也不是彻头彻尾的蠢货,知道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
“你有什么要求?”
“很简单,回到过去以后,你必须改变自身的命运。获得的成就越高,系统得到的益处就越大。”
“没问题!”
只是这点要求而已,劳鹤想,自己重新活一遍,若是还不能经营好,那跟废物有什么区别?
劳鹤还庆幸起来,历年的科考因着父母的期望,他也或多或少了解一点。这回重新开始,有了先知的他,定然是可以榜上有名的。
想到这里,劳鹤的脸上就带出了些形容。
他天生就是要飞黄腾达,成为人中龙凤的。
不过……
“你说你能力非常,回到过去,不能就我一个人努力,你也该为我提供些便利才是。”
绑定宿主本来就是一个互惠互利的事情,系统也没有多加考虑,就道:“只要是合理的请求,系统都可以答应。”
“好,我同意绑定了。”
劳鹤志得意满,在系统的提示下闭上了眼睛。
田园当中,江木正跟琳琅把炉子里的火升起来。
住在这里别的倒还便易,就是冬日太冷。好在秋季的时候屋子已经修缮过一回,还修了一个暖炕,早上再点个炉子,如此一天也就很容易过去了。
炉子点在屋里还要注意通风,江木每每都会留出一道缝隙出来,防止中毒了。
琳琅是个闲不住的性子,江木生炉子的时候,他跑去外面捏雪团了。
脸上还有一堆抱炭火时留下来的黑渍,捏过雪团的手一碰,顿时就成了个花脸。
江木生完炉子出来时看到,禁不住笑了笑。
“木木,我们来堆雪人吧。”
一看到江木出来,琳琅就扑到了他的怀里。这样仰起脸来看人,愈发像是从哪个灶台底下钻出来的花猫了。
江木拿出帕子给他擦了擦脸,有些太顽固的擦不掉,只能打水来清洗。
不过眼下清闲,又没有外人,琳琅也不怎么在意,央着江木先跟自己玩,而后再洗脸。
江木捏捏他的脸颊。
“长了好几岁,心性倒是越来越像小孩子。”
“谁叫你惯着我呢。”
琳琅恃宠而骄,江木摇摇头,牵着他的手往庭院里走去。
才走了一步,琳琅似是觉得脚踝处有些奇怪,停下来看了一眼。
“怎么了?”
“脚上好像多了个东西。”
琳琅边说,边弯了腰,把衣服撩起来看了一眼。
江木的意识消失前,看到琳琅的脚踝处多了一根他送给对方的脚链。那是在修仙世界,江木一次次回溯过后,跟琳琅的本源绑定的,上面加诸的阵法太多,几乎可以算得上是一件法器了。
以及,显示任务的整个画面突然被浓烈的红色所铺满。
小世界的世界线因为一名系统的到来,而全部打乱。
特殊处理局,寅星看着小世界里的发展,神色也跟着凝重起来。
这场考核,看的从来就不是江木的能力,他的能力早已展露了出来。真正要考验的,是他跟琳琅两个人的感情。
其实因为凝视而生出意志的又何止是琳琅,书中的人物最初是被文字创作出来,想要觉醒有自我意识,比宇宙爆炸的几率还要小。
江木之所以会“醒”来,最初也不过是因为有一面镜子,一日一日地看着他。
他们因彼此的凝视而生出自己的意志,当灵魂碰撞,天生就会爱上彼此。
而后,又在相爱的过程中互相完善,充盈骨血。
这一切都少不了“爱”。
江木跟琳琅都是从感情里滋生长大的,势必要遭这一场的考验。
琳琅以为自己偷偷进小世界他不知道,其实他一直都清楚。
以往在书中世界,琳琅拥有记忆,锲而不舍地追寻着江木。
这一次没有记忆,琳琅的爱又会不会在一无所知的时候消失呢?-
琳江身为固北侯,已经三年没有回过家了。大儿子琳槿跟在自己身边,纵然有危险,到底还是在眼皮子底下,只有如今才满十岁的小儿子琳琅,他已有三年未见了。
边境战争频发,琳江回京时,琳槿还要在这里守着。也就琳琅出生那一年,琳槿看过抱过对方,十年过去,琳槿都快忘了弟弟的样子。
这天无事,父子俩商量了一下,决定派人把万怡和琳琅一起护送过来。
当初两人初来乍到,诸事不便,后来万怡又生了琳琅,孩子年幼,更不好随便赶路。
这年头的孩子,养到十来岁都有夭折的。
当然,也因琳琅是家中幼子,所以三个人才更疼爱了些。
现在琳江和琳槿已经在边境站稳了脚跟,把琳琅母子接过来,也是天伦和乐。
商量已定,琳江就派了一名跟随自己的部下。
嘱咐他宁可走得慢点,也不要趟着危险赶路。
部下得了命,当天就动身出发了。
固北侯府那边,万怡也提前收到了书信。知道琳江派人来接他们母子,万怡早早就收拾了行李包袱,又点了一批人跟自己同行,马车也是雇得齐整。
九日,部下带着人抵达了固北侯府。
万怡让他们休整了几日,就带着琳琅一起往边境出发了。
劳家。
劳鹤躺在床上,双眼紧闭,眼珠子一直在快速地滚动着,看起来有些惊悚。
像是终于从溺水中得脱,劳鹤喘着粗气,从床上坐了起来。
睁开眼睛,看到自个儿房间里,陈设摆列还是富裕的状态,劳鹤有些说不上来的兴奋。可转眼之间,他又迷茫起来,没来由的,兴奋什么?
劳鹤像往常一样起了身,吃完父母留下来的早饭后,才晃晃悠悠地走去了书院。
近日来了一个新的学子,长得颇有脂粉气,很合他的胃口。
打乱的时间线里,一切仍旧按照原本的轨道发生。
直到七年后的某天,江家祖屋里,江木来到了小世界。
“任务是……成为当代名医?”
江木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又觉得这样的任务有些过于简单。
他甚至还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的亲属以及经历,看看是不是有什么隐藏的难处没有被发觉。可一通回想,什么也没有发现。
罢了,左右琳琅不在这里,行事起来也不必顾虑什么。
江木吃完午饭,提了囊箧去了隔壁。阿平嫂的小女儿小喜病了多日,特意让他午饭过后去看看……
“哎呦,谁这么缺德,路中间放了块石头!”
劳鹤前年因为书院里成绩不好,被劝退了。
回家以后,行事更无所顾忌,前后好了几名男子。不过都不长久,他自觉得了便宜,实则人家也只是玩玩而已。
父母虽然知道了劳鹤的事情,可对他还是抱有希望。
一旦走上仕途,他们再搭着老脸,求几个往日认识的亲贵抬抬手。那些人但凡是吩咐下来的一句话,都足够他们受用的了。
是以劳鹤尽管不在书院中念书,家里也还是紧着让他继续读书。
笔墨纸砚这些东西,更是四季都没有断的。
劳鹤一看书就觉得烦,每常听说自家没衰败之前的风光,都心生向往。
要是他早几辈出生,也就不用过这样的苦日子了。便是官职,家里拿些钱出来捐一个也是再轻易不过的事。
走在路上,被路中间的石头绊了一跤。
劳鹤稳定身形后,将那颗石头一脚踢开了。
脚尖隔着靴子,传来的疼痛令劳鹤莫名打了个寒颤。
他缩了缩脖子,打算回家去的时候,脑海里突然响起了一道声音。
“系统休眠时间已到,正在开机。”
仿佛无形的迷障,被一只手拨开。
劳鹤站在原地,瞳孔放大,呼吸急促,似是终于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他死了,但又被一个什么系统绑定,活了过来。
劳鹤想到自己复活的年纪,才十二岁,心脏不禁直抽抽起来。
那年刚好是琳琅随着固北侯府的人一起前往边境,发生意外失踪的时间。
他若是那个时候赶过去,固北侯府少说也得千恩万谢,把他当作坐上之宾。偏偏他什么都不记得,还只是和前世那些男子混在一处。
想到这里,劳鹤质问起了系统:“为什么我回到过去了,却一点记忆都没有?你是不是在耍我?”
“系统做事需要能量,你以为让你复活,又回到过去很容易吗?”
系统口吻严厉,一点都没有因为劳鹤是自己的宿主就客气起来。
劳鹤被它说得一哽,随后又安慰起自己来。
系统把他送回到了十二岁,年轻是年轻,可那时候一切都还没发生。就算他拦下了万怡,他们又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更不会知道自己救下了琳琅。
再者说,他重生的时候,万怡已经带着琳琅出发有了几日。
琳琅是在边境附近失踪的,边境离这里山长水远,不同于万怡他们还有军营中的人保驾护航,他一个小孩子,路途遥远,也许还没救到琳琅,自己就先出意外了。
劳鹤小的时候,固北侯府跟劳家在年节期间也有所往来,不过小公子金尊玉贵,不是寻常人可以接触的。
是以他被父母带着登门,也不过远远见过对方一面。
他跟琳琅连话都没说过,这种情况下,退一万步来说,他真的赶去了边境,贸然救人,也十分奇怪。
没准还要引起他人的怀疑,这可不符合他一开始的打算。
眼下木已成舟,劳鹤心里还有一个阴暗的想法。
前世琳琅被江木救了回去,之所以那么死心塌地,还不是因为琳琅失踪那段时间过的日子太辛苦了。他若是一开始就救了琳琅,也显不出这恩情的重要。
现在这个时间,倒是正正好。
劳鹤在恢复记忆以后,就让系统告诉了他从前江木跟琳琅的经历。
当初打听不出来的辛秘,在系统这里十分清楚。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江木要到三天后才能碰到琳琅?”
“没错。”
“琳琅现在在哪里?”
“城外的破庙。”
劳鹤一听,不再注意路上那颗碍事的石子,立刻托人带自己去了城外。
路上他还问起系统,江木如今怎么样了。
前世见到江木的时候,对方已经功成名就,劳鹤便以为江家多少也是有点家底的,否则江木不可能爬得那么高。
刚才听系统那么一说,才知道江木一开始竟然一穷二白,家里还时常揭不开锅。
想到这样的人,后来都能跟琳琅在一起,劳鹤对于自己的前途更加放心。
劳家好歹是读书世家,比起江木高出一大截,固北侯府更没有拒绝的可能。
江木在来到小世界后,就按照自己的计划,将名气打了出去。
听说他已经开了一家医馆,劳鹤才觉得能赶在江木之前,截了他的机缘的喜悦顿时消失了大半。
要是再早一点恢复记忆就好了,他绝对不会让江木有开医馆的机会。
马车是劳鹤在街上雇的,得知他要去城外的破庙,车夫眼底探究。
那座破庙一般都是叫花子们聚集的地方,看劳鹤也是相貌堂堂,作何要一个人去那种地方?
不过车夫疑惑归疑惑,送上门来的生意,他也没有拒绝。
等将人送到地方,问了劳鹤一会儿还要坐马车回去,就先将马车驾到了野草比较茂密的地方,让马儿抓紧时间吃点。
破庙并不大,坍塌了一半,还有多处在漏风。赶上下雨的时候,连一处容身之地都很难找到。
尽管如此,这对于跋山涉水到这里的琳琅来说,已经是很好的地方了。
肚子里没有东西,赶了路,又摔了一跤,膝盖流了不少血,后脑勺也疼。
琳琅没有精力再走到城里了,他打算先睡一觉,养养精神再说。
破庙是意外之喜,里头原来也有几个叫花子,看他可怜,才让他住进来的。
不过吃的东西,是肯定不会给他的。
好在如今的天气不冷不热,身上的衣服还能够用。
琳琅这么想着,强行忘掉肚子里的饥饿,渐渐进入了梦乡。
白天乞丐们都进城去了,不会留在破庙里。
劳鹤进来的时候,里面只有琳琅一个人。不过毕竟是叫花子们聚集的地方,他还没有走进,就闻到一阵难闻的气息,当即就掩住了口鼻。
视线到处看了遍,才在角落里发现一个小乞丐的身影。
劳鹤一开始都没认出琳琅来,毕竟前世见到对方的时候,琳琅被江木养了多年,又回到了固北侯府,满身的尊贵。要不是系统肯定那就是琳琅,劳鹤都不想走近去。
他正要开口,想到什么,又顿住了。
知道琳琅的下落后,他太过兴奋,就想着赶忙过来确认一下。可这时候琳琅只是看着可怜,并没有到生死攸关的时刻,他纵使把人带回去,也得不到对方的全心全意。
不如再等等?
另一方面,劳鹤也有自己的心思。
前世琳琅和江木那么相爱,看都不看他一眼,他就是要抢了江木所有的机会,让琳琅对自己死心塌地,才好出了这口恶气。
主意打定,劳鹤又厌恶地遮住自己的口鼻,离开了破庙。
车夫还以为劳鹤要忙一会儿,没想到前后还不过一刻,人就回来了。
他给马重新套了架子,拉着人回了城。
三天后,劳鹤抢在江木之前,提前在小巷口等着。
在里面传来了踢打的声音好一段时间后,他才施施然地走了进去,喝住了那群欺负琳琅的人。
小乞丐真是可怜,身上受了伤,被打得不能动弹,连声音都不晓得发一声的。
劳鹤自高而下,目露怜悯地看了他一眼,紧接着便叫那群地痞流氓离开了。
说话的时候,巷子口处,江木的马车正好经过。
里面的打斗已经停止,自然没能再让江木停下马车,去一探究竟。他并不知道琳琅也随自己来到了小世界,更不知道对方此刻的遭遇。
想到程家家主待他甚为优厚,江木也便投桃报李,为对方拟出了一道滋补身体的方子。
江木到家以后便写了下来,让随从回去交给对方。
劳鹤特地让系统在江木过来的时候提醒他一声,当江木经过的时候,他故意站在琳琅身边,往外看了一眼。
那一眼充满了得意与嘲弄,似乎终于大仇得报。再厉害又怎么样,还不是只能当一辈子的大夫?
这一世,江木可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系统只是告诉了江木跟琳琅两个人的经历,并没有提及到炎蘅。
劳鹤便想当然地以为,当初江木能为炎蘅做事,也是一早就知道了琳琅的身份,靠着对方的关系才搭上了这条线。
他是知道炎蘅将来会登基的,有了琳琅,跟七皇子交好的机会就是他的了。
等七皇子登基,他也会和那些曾经跟在对方身边的人一样,改头换面。
劳鹤想得忘形,一时都不记得自己在什么地方。
那群地痞流氓看他的样子,互相对视了一眼,好声好气地恭维了他一番,而后离开了。
走出巷子后,这群地痞流氓脸上皆是嘲讽之色。
前日劳鹤特地来找他们,说是要让他们帮忙做一件事。本来他们也是想要教训一下琳琅,现在又能达到目的,又有钱拿,不做白不做。
他们在这个地方混的,哪里不认识劳鹤。
祖上读书人,是个富户,可那也是在祖上了,现在比起江家好不到那里去。如今江木已然起势,要不了多久,恐怕劳家就比不上江家了。
“走,今儿赚了钱,哥几个喝一杯去。”
带头大哥把银子在手里上下抛了抛,要不是劳鹤这笔钱给的到位,他们也是不会轻易答应的。
不过,想不到劳家那个情形,竟然还能拿出银子,看来他们以后得去那边多走走了。
成功救下人的劳鹤自然想不到,自己被这群地痞流氓盯上了。
他只听系统说,江木从这群人手下救出了琳琅,扭头还把人都送进了官府,最后数罪并罚,发配到别的地方去了。可自己记忆恢复得晚,根本就没有改变什么,不说县令,就连能通的门路都没有,所以才想着直接收买这群地痞流氓。
第73章 小可怜贴贴(11)
劳家没多余的钱, 劳鹤也没钱,但他屋子里的摆设都是祖上留下来的,很值几个钱。
劳鹤想着, 反正前世到了后来,这些东西也是要典卖的,不如他提前卖了。况且他这样做,也是为了劳家的将来。
对于那群地痞流氓信守约定,在琳琅面前恭维了自己一番, 劳鹤十分满意。
等人离开后, 他才问琳琅:“你还好吗?”
巷子里到处都是尘土, 琳琅身上也有点脏,劳鹤自来心高气傲, 神态间流露出了一点。
不过他已经多活了一世, 自然不会让琳琅看出来。再者, 他对琳琅的态度也从容了许多,不像前世第一次见到对方时那样心急。
左右琳琅现在除了他, 也没有了别的依靠。
劳鹤心中得意, 面上对琳琅的关心就更大。
“你受伤了, 我带你去看大夫吧。”他伸手想拉琳琅起来, 结果还没碰到人, 对方就像是受了惊的兔子,不顾胳膊的脱臼和腿上的伤,防备地直接就跑了。
劳鹤再怎么样,也比不上常年讨生活的小乞丐。
一不留神, 就让琳琅给逃了。
他追了上去, 不见琳琅的踪影,在心里暗骂了一声。
“系统, 你不是说江木把琳琅救下来后,就把人带回去了吗?我这都还没有碰着人呢,他就跑了是怎么回事,你提供的消息没错吧?”
劳鹤怀疑系统的消息不准确,要不然他都做了跟江木一样的事,无论长相还是打扮,都比对方更出色,怎么琳琅见了他一声儿不吭就要跑?
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就这么白白溜走了,这让他如何不怄。
不过,江木也没见到琳琅,他心里又好受了些。想起江木,劳鹤又防备起来,朝着琳琅跑走的方向跟去。
就算今天不能把琳琅带回家,也不能给江木机会。别他这里好不容易把琳琅救下来了,对方回头就又碰上了江木。
在劳鹤的严防死守之下,半个月来,琳琅跟江木连面都没有见过。
这也让琳琅的胳膊脱臼后一直没有好,夜里时不时地就是一阵钻心的疼。
劳鹤在琳琅逃跑以后,又去了破庙几回。
到底还是年纪小,哪怕对人有防备,劳鹤几次三番的示好还是有了成效。
尽管跟预想的不一样,琳琅始终没能跟他回家里,不过劳鹤说同情琳琅的遭遇,如果对方愿意的话,他可以给琳琅提供一个赚钱的机会。
能堂堂正正做人,谁愿意当一个乞丐?
是以当劳鹤提出来以后,琳琅的确有些心动。
“什么,机会?”
他话讲得不利落,跟劳鹤心里对于琳琅的印象有了落差。
不过看到对方总算愿意跟他搭话了,劳鹤还是耐下了心。
“饭馆里招洗碗工,这也是老板与我相识,才有的机会。”
劳鹤这话半真半假,真的是饭馆的确在招洗碗工,假的是那老板跟他并不是朋友。
他只是在系统的指导下,帮了老板一个忙,才攀上了交情。这交情用来推荐一个洗碗工,也是绰绰有余了。
劳鹤故意在琳琅面前这么说,目的就是为了让对方以为自己很有本事。
同时展现一下自己的实力。
洗碗工对于一名小乞丐来说,已经是万分体面不过的营生了。
只是,哪怕不用从水里看自己的倒影,琳琅也都知道自己这一身去饭馆的话,肯定会被赶出来。
“衣服这些你放心,我给你买了身新的。”为了取信琳琅,劳鹤特意把新衣服带过来了,“饭馆生意多,洗碗工要得急,你现在就跟我回家,洗个澡收拾干净了就去,省得夜长梦多。”
夜长梦多?
琳琅听不懂这话的意思,但他听懂了劳鹤在帮自己。
很奇怪,劳鹤第一次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本能地不想靠近对方。
当乞丐久了,看的眼色多了,谁是好人,谁是坏人,是很容易分辨出来的。但是劳鹤接下来做的事,又跟琳琅想的不一样。
琳琅记着是劳鹤救了自己,但也依旧没有因为对方此刻表露出来的善举而放松警惕。
“衣服,我借你的。”
既然劳鹤愿意帮他,琳琅也想借着这个机会摆脱乞丐的身份,答应对方也是可以的。
不过,他并没有理所当然地接受了对方的帮助。
琳琅懂的少,可也知道一笔归一笔。
现在就当是他借劳鹤的,将来等他赚到银子,一定会连本带利地还给对方。
“说什么借不借,你我有缘,衣服全当我送你的。”
“借。”
琳琅执意,劳鹤觉得他有点死脑筋,有些不耐烦。
可转念一想,借的也好,将来琳琅还不上,他就又多了一个拿捏对方的手段。
于是点点头,装出翩翩公子的样子道:“好,就当是我借你的。”
新衣服有了,剩下的就是拾掇自己。
琳琅也没有跟着劳鹤回家,十三岁时,他被人骗过了一次。
那人叫他进来,说拿几个馒头给他。
琳琅当时饿坏了,没经住诱惑,结果人才进屋,那人就关了门,露出丑态来。
琳琅年纪小,力气也小,哪里挣得过对方?
若不是他拿出了拼死的劲头,用花瓶砸了对方的脑袋,才勉强逃出来,恐怕就要折在里头了。
也是他运气好,那人有家室,怕被妻子发现,事后就没有再追究。
否则,光凭他打破了对方的脑袋,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琳琅逃出去以后,就又去了别的地方,没在那里停留。
那人表面上虽然不会对他怎么样,可也是有点手段的,若是暗中收买了人,他也不好对付。
有了前车之鉴,对于任何想叫自己回家的人,琳琅都十分抵触。
跟劳鹤约定了见面的地点,他在郊外随便找了处溪流,将头发和身上都洗干净了,至于脸,琳琅犹豫了一下,还是弄得灰扑扑的。不过有了新衣服的装衬,整体也不难看。
胳膊脱臼了以后,琳琅以为是伤到了,一直养着也不敢动。
可养到现在,还是没有好,动得狠了就痛得厉害,但忍一忍也是可以熬下去的。
他打算等自己赚到了钱,就去找大夫瞧瞧。
也不知道,找大夫看病需要多少银两。
琳琅穿上新衣,除了神情体态方面,看不出还有小乞丐的影子。
劳鹤也是怕把人逼急了,所以在破庙没有强拉着琳琅跟自己回去。不过他盘算着,回头让饭馆老板少给琳琅点工钱,日子艰难了,才能知道施助人的好。
见了面,看到琳琅的新模样,劳鹤又是一顿。
“你的脸怎么不洗干净?”
“洗不掉。”琳琅搪塞。
劳鹤前世也是见过琳琅的真实样貌,听到他这么说,皱了皱眉,又松开了。
也是,琳琅确实长得好看,要不然他当初也不会一眼就相中了对方。好歹将来是要嫁给他的,总不能先被别人占了便宜。
况且他找的饭馆虽然不在熙庆街,可人来人往,难保有一天江木不会看到。
琳琅这个样子,就很好了。
这么想着,劳鹤也就没有一定再让琳琅把脸洗干净,转身带他进了饭馆。
琳琅跟在劳鹤身后,松了一口气。
工作介绍得很顺利,琳琅很快就成了饭馆里的洗碗工。
晚上没地方住,就睡在大堂,顺便守夜。
雇主原本答应了劳鹤,压着点对方的工钱,但一段时间下来,看琳琅在这里踏实肯干,且又年纪小,到发工钱的时候,不但没有压下琳琅的工钱,还多给了他几枚铜钱。
老板也是有儿有女的,前头的丈夫不争气,老板便跟对方和离了自己出来单干,见到琳琅这样,不免动了恻隐之心。这年头女人开饭馆是极不容易的,老板有今天的成就,心性与手段一个都不能少。
发完工钱,老板又单独叫了琳琅过来,顺带提点了对方一下,让他注意点劳鹤。
劳鹤当初帮了她不假,老板一开始也拿劳鹤当可来往的人。
可时间久了,不管劳鹤当初说压着琳琅的工钱是为了磨磨他的性子有多好听,也是实打实地耽误人。由此可见,劳鹤并不像对方表现出来的那样正直。
加上老板后来还了解到,琳琅也是被劳鹤救了,又送衣服又送活计的。
心下一打量,活脱脱就是当初帮她的那一套,不由得对劳鹤也警惕了起来。
她开饭馆这么多年,什么牛鬼蛇神没有见过?
从偶尔劳鹤过来找琳琅的模样里,也琢磨出了一点意思,由此更加不喜对方。
当初劳鹤帮了她以后,她也立刻还清了恩情。
后来便是想着好歹也是一个读书人,人品又好,多多来往也是可以的。
早知道劳鹤的谋划,老板一开始还清了欠下的恩情,就不会再跟对方来往了。
不过,劳鹤给她送来了琳琅,也算不上是一件坏事。
这年头大家都不容易,但能顺手帮一把的,老板也愿意。
“我知道的。”
琳琅还是一如往常的沉闷少言,听到他的话,老板也不奇怪。
比起她来,琳琅对劳鹤的“救命之恩”十分理智。有时候老板觉得,要不是因为有这救命之恩,琳琅都不太愿意跟对方接触。
想得远了,老板看着站在眼前的人,欣慰地笑了笑:“你心里有底就好,上个月你过来的时候,给你治了胳膊,所以刚才发给你的月钱要比其他人少一点,从这个月开始,你的月钱跟店里的伙计一样。”
“至于那几枚铜钱,是我个人给你的,你年纪小,又瘦弱,把身体养好,才能更好地做事。”
“谢谢老板。”
对待老板,琳琅倒是诚心诚意,没有像面对劳鹤那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
这也让老板放了心,知道琳琅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同时也明白,琳琅对劳鹤的“敬而远之”,或许是察觉到了什么。
“说起来,熙庆街那位江大夫,倒是妙手回春,本打算带你去他那里医治的,可巧那天出门看诊了,要不然我也不会带你到柳大夫那里。”
“他不擅骨节脱臼方面的病症,叫你白白受了一番苦。”
琳琅的胳膊脱臼以后,没有及时治疗,后来去到柳大夫那里,倒是会治,不过手法不娴熟。
对方已经是熙庆街比较有能力的大夫了,老板不想再让琳琅耽搁下去,就做了主让对方治了。
结果来来回回弄了好长时间,给琳琅折腾得一张黑脸都变白了。
进了饭馆以后,琳琅就没有再像以前那样把自己弄得灰扑扑的了,不过老板也是顾虑到怀璧其罪的道理,同样没有让他太招眼。
“不要紧,已经好了。”
琳琅动动自己的胳膊,他一进饭馆,就按照老板的要求在后院洗碗。
埋着头就那么干,也不知道偷懒休息,脱臼了没有愈合的手哪是受得了的?最初还能勉强忍耐,后来一抬手就痛得厉害。
要不是老板碰巧看见,还不知道这回事。
问了琳琅,发现对方什么也不懂,以为是自己的胳膊受了“内伤”,更是直呼可怜见的。当天老板就带着人去了医馆,而后自掏腰包替琳琅治了。
“好了,今天的事情忙完了,也发了月钱,你出去玩玩吧,可以晚一点回来。”
琳琅要守夜,基本上饭馆关门以后,他就要待在大堂。难得老板发话,他想了想,便也答应了。
十几岁的少年人,哪里不贪新鲜热闹?只不过是以前条件不允许。
如今可以出门,他来这地方几个月来,当然要看一看。
琳琅到了饭馆以后,日常也听人谈论说话。
这些人提到的最多的地方就是熙庆街,无他,只因近日里头出了一名厉害的大夫,也就是老板刚才提到的江大夫。
江大夫,江木。
琳琅虽然没有见过人,但已经从其他人的嘴里陆续知道了对方的好多事,心中不由默默叹服。真厉害呀,什么时候,他也能跟江大夫一样厉害?
听说江大夫的医馆人手少,预备再招几个人,城里收到风声的人一早就来了,就巴望着能被选上。
江木医馆里的待遇好,又能跟在江木身边做事,能学到不少东西。
是以琳琅跟着人来到熙庆街以后,远远就看到医馆门口站了一堆人。
而他们口中的江大夫,正坐在堂中,将人一个个叫进去询问着。
人太多了,看不到江木。
琳琅这趟来,其实也是有心要看看对方。结果他踮起脚,只看到一片乌压压的人头,便放弃了。
算了,以后有机会再来看看这位江大夫吧。
琳琅不再踮着脚,而是又看了看熙庆街上摊贩们的东西。
他的工钱算不得多,又才是第一个月,琳琅虽然对很多东西都感兴趣,不过并不舍得花钱买。
饭馆人流量大,接触到的客人也多,琳琅本就聪明,才一个月功夫,就已经让他懂得很多事情了。
琳琅看得兴起的时候,突然有人大力地拉了他一把,语气还有些质问的样子:“你怎么在这里!”
因为没控制住,听起来还十分尖锐。
琳琅下意识地就避开了对方,皱了皱眉,而后才看清来人。
原来是劳鹤,对方看着他的目光十分古怪。
“你做什么拉我?”
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激了,劳鹤缓和了表情,扯出了个笑脸。
“我想着你们饭馆今天发月钱,带你出来到处逛逛,谁知道去了以后,老板说你来这里了。我担心你人生地不熟,被这里的人骗了。”
劳鹤说得情真意切,又要再上手拉人。
琳琅依旧避开了,而后往旁边走了两步。
“不用,我自己会逛的。”
说着,又把早就准备好的工钱拿了出来,工钱一分为二,一小半留下来自己应急,一大半还劳鹤当初送他的那身衣服。
“剩下的发了月钱后,再给你。”
琳琅算过账了,要是他在饭馆稳定地干下去,不出半年,就能还清劳鹤的那身衣服。
这还是他按照最好的材质类比出的价格,实际上劳鹤当初手上的钱也不多,给琳琅买的衣服只是看起来体面点而已,没多少钱。
“不用,我说过了,那是送给你的。”对上琳琅坚持的眼神,劳鹤又咽下了剩下的话,将钱收了下来。他控制住自己想扭头看后面江木的冲动,对琳琅说,“这里人多,我们去前边吧。”
琳琅这趟出来只是想自己逛一逛,劳鹤过来以后,他就打算回饭馆了。
左右时间也不早了,就没有再留下。
劳鹤是在得知琳琅来了熙庆街后,火急火燎地赶过来的。
上次老板想带琳琅去江木那里治病,也是他临时想了个办法,让人请了江木来家里看诊,才将两人错开了。努力了这么久,琳琅的态度不见松化,他可不能功亏一篑。
他后来倒是也想过找江木的麻烦,可试过之后,才发现哪怕江木如今只是一名小小的大夫,也不是他能动的。
又把房间里大半陈设典当了,花了大价钱买通了地痞流氓。那群地痞流氓固然因着江木今日的风头,而敬他几分,但有人花钱,也不会不办事。
说到底,是劳鹤和地痞流氓们都看轻了江木,以为他再怎么样,也只是一个小大夫。
而且这样的事情,地痞流氓们也不是第一次做了。往常谁家做生意太出风头,招了妒忌,就有人雇他们去闹事。
这回地痞流氓们也是同样的打算,不过看在江木的面子上,到时候砸个招牌,收点保护费就得了。
谁知这一去,竟是碰上了铁板,不但这群地痞流氓没讨到好处,江木还直接就把人给送进了官府。
到了现在,那群人还没出来呢。
劳鹤整天心惊胆战,就怕查到他的头上了,因此这段时间格外低调,也不去琳琅那里了。
过了一段时间,地痞流氓还没放出来,劳鹤自觉已经安全,才出了门。
结果这一出来,就发现琳琅也出门了,这才急急忙忙地过来。
劳鹤见琳琅走了,抬脚跟了上去。
转身的瞬间,一直被人群拥挤的江木似乎感觉到了什么 ,抬头看了一下。
医馆门口挤满了人,街上也尽是人,什么也看不见。
江木重新低下了头,看起了手上记录下来的各人的信息。
第二日中午,好不容易将人都面完了,江木也觉得有些累。
他起来舒展了一下身体,药童走过来,问他可要去吃饭。
“听说那头一家饭馆味道很是不错,这时节也不忙,不如一路走过去。主子这段时间也忒累了点,合该放松一下。”
药童说的那家店江木也听过,只他一向对于口腹之欲不大重视。
若是琳琅在这里的话,一定会很喜欢。
想到琳琅,江木的嘴角翘了翘。
来这里几个月时间,他有点想对方了。也不知道琳琅如今在做什么,可是在看着他?
因是想起了琳琅,原本不感兴趣的人最后决定带着药童一起去了那家店。
饭馆的位置选得很好,不论是对于本地人,还是从官道来的外地人,都极方便。
中午客人多,琳琅也被派到前面干活儿。
“小哥,再来一碟凉拌黄瓜。”
“好嘞,您稍等。”
琳琅扬声应下,给客人添完了酒水,就跑去后厨说清了哪桌哪位客人,都要了些什么。
一会儿时间,后院又堆了许多碗碟,不及时清洗,等会儿客人都用不上碗筷。琳琅说完以后,也没有再去前面,堆在那里又开始洗起了碗。
洗碗这项活儿,干久了枯燥乏味。
但琳琅很喜欢,因为这让他觉得踏实。
江木进到饭馆,恰好琳琅跑去了后厨,并没有见到对方。
他带着药童上了二楼,点了几道琳琅喜欢吃的菜。
琳琅的口味每个世界都不尽相同,现实世界里面,江木没有太多时间观察,还真摸不清楚琳琅的喜好。
他想着对方从镜子化形成为人类,心性必然跟小孩子差不多。甜的、辣的,口味比较重的,大抵都是喜欢的。
吃过饭以后,江木仍带着药童回去了。
琳琅晚上跟伙计们说话的时候,才知道原来江木白天来过。唉,上次没有看到人,这回对方到了店里,他也没能看到。
医馆和饭馆里的生活一直平平淡淡,没有太大的波澜。
倒是劳家,却发生了一件大事。
自从知道江木有点手段,背后还有县令,劳鹤便自知暂时奈何对方不得。
那日匆忙赶去熙庆街,阻止两人见面,衣衫穿得又薄,回来不久就感染了风寒。结果风寒未愈,县衙里就来了人,把他带走了。
劳鹤大脑空白,一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呼冤枉。
可官差既然都已经来了,哪里听他说什么。堵住嘴,就拖走了。
第74章 小可怜贴贴(12)
劳鹤走后, 街坊四邻都听说了这件事,来跟劳家两口打听。
劳鹤的父母哪里知道儿子犯了什么罪,只觉得应是衙门抓错了人。那群街坊听了, 却不以为然。
别人不清楚,他们这些做邻居的哪里还不清楚?
先是还敬劳鹤是个读书人,后来被书院劝退,游手好闲,众人就知道对方的品性了。估计是真犯了事, 不然县衙里的人也不可能这么闲, 亲自登门。
地方说小不小, 说大也不大,不出几天, 劳鹤被抓这件事就传得纷纷扬扬。
江木也听了一耳朵, 没有在意。不料隔天, 县令就派人过来,说主使那群地痞流氓的人已经查出来, 就是劳鹤。
江木这才知道, 原来对方被抓这件事跟他有关。
只是他不明白, 自己跟劳家、劳鹤向来没有交集, 为何会得罪对方?
“我们大人也奇怪, 按劳鹤所说,只是因为嫉妒江大夫,可劳家跟您在这方面并没有冲突。”
劳家是不靠行医吃饭的,劳鹤的父母后来也被传去问话了, 听到江木的名字时, 两个人都有些迷茫。
他们听是听说过江木的名气,但跟江木连话都没有说过。
这番情态自然也落到了衙役的眼中, 回报给县令以后,对方更是不解。
然而劳鹤咬定了就是因为嫉妒,才买通人寻衅闹事。
最后县令判了地痞流氓五十大板,劳鹤是主谋,打六十,剥去童生资格,且双方都要赔偿江木一定损失。
官差过来,就是通知江木这个案子有了结果,让他回头去衙门里一趟,领回自己的赔偿。
这也是县令看重江木,要不然也不会特地派人过来通知他。
江木谢过了带话的人,又亲自写了封信给县令表示感谢。
他不知道地痞流氓欺负了琳琅,对于前番的闹事,其实都没有太放在心上。也因此,程家家主没有一并写信过去控诉那几个地痞流氓。
那群人在打了五十大板,又交了赔偿金以后,就被放回去了。
至于劳鹤,不但要给江木赔偿,想要回去,还得再交一笔赎金。
劳家本就是捉襟见肘,此番为了劳鹤,把能用的人情都用上了,才勉强交够了银子。
至于固北侯府,是唯一还会跟他们来往的高门显贵,不到穷途末路,他们还不想动用琳家的人情,也就没有惊动。
可惜固北侯府主人虽都不在家,管家对于和自家往来的人倒是多有关注。
因此劳鹤被抓后,他很快就知道了内情。方管家在心里记下,打算等固北侯一家回来,将这件事如实禀报。
念旧情是好,可交往的人家子孙不争气,干出混事来,也不多光彩。
往后就算还来往,也需得注意一下。
不说固北侯府这边,劳家两口把劳鹤从大牢里接出来以后,又是肝肠寸断。
走的时候还病着,狱中得不到好的照顾,还被打了六十大板,如今已经是病榻缠绵,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养好。
也是年纪还小的时候就亏空了身体,病势一来,整个人就昏昏沉沉的。
劳家两口听劳鹤睡梦里总念叨着什么系统的话,担心是中邪了,咬着牙又花了一笔钱请了驱邪的人来。
若不是得罪了江木,此番还可以叫人过来替劳鹤看看。
江木心地好,知道他们手头困难,想必是连医药费都不收的。
真是造孽哦。
劳家两口也想不明白,劳鹤明白无故的,对付江木作什么?把江大夫挤兑走了,他是能在那里当大夫,还是能在那里开医馆?
没人知道劳鹤究竟图啥,前前后后,等他的病情稳定下来,就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原本那个屋了。
他挣扎着下了地,走到外面,发现何止是自己的房间变了,就连他们住的屋子,也不是以前的屋子了。
“爹,娘,这里是哪里,我们怎么会在这里?”
劳鹤的母亲正在给劳鹤煎药,父亲在旁边扇着炉子里的火。
看到他竟然醒过来 ,起身出门了,先是一喜,待听到劳鹤的话,劳鹤母亲脸上的表情又变成了愁苦,而劳鹤的父亲则是已经耷拉下了脸。
“怎么会在这里,还不是你干的好事!我问你,你跟那江大夫有什么仇什么怨,招一群地痞流氓过去闹事?”
“你知不知道那群地痞流氓是什么人,就敢跟人家打交道!”
家里没钱,能当的东西都当了,只能卖屋。
屋子卖了,他们又在附近租了一所便宜的住处。不但环境差,地方也狭窄了许多。
他们原先的屋子也没有多好,卖出去只能解一点燃眉之急。
这段时间,他们不仅要买药,还要应付债主,最头疼的,是那群地痞流氓。
他们认钱不认人,此番栽在了江木手里,他们不敢招惹,便只能把一腔怒气发到了劳家。
劳鹤第一次让他们做事后,他们尝到了甜头,不过那时手上的钱也松泛,说是说要来这里多走走,也没有太上心。这回从大牢里出来,几个人换着班地堵在门口。
劳鹤的父母也知道躲不开,只能花钱买清净。
卖房子得到的一大半钱,都填进去了。
想到这里,劳鹤的父亲就一阵气恼,恨不得上来将劳鹤打一顿。
只是重病才起的人,哪里经受得了?
劳鹤的母亲见状,连忙拦住了人。
“哎呦,孩子才刚刚好了一点,你这打下去,岂不是又要花钱买药?”
“我打他让他长长记性,知道什么人不该惹!”
哄闹了一场,总算是没有再对劳鹤做什么。
不过劳鹤的父亲现在看着这个唯一的儿子,哪哪都看不上眼。
他算是明白了,劳鹤是指望不上了,还念什么书,今后不把他们两口拖累死就不错了。
于是在劳鹤病愈之前,两口拘着人,哪里都不许对方去。
家里比以前小,待着时间长了不免觉得闷。
可当劳鹤提出来要去外面散散心时,两口尤其的坚决,无论怎么样就是不准。
没有人知道劳鹤这么做到底是图什么,琳琅在老板说起这件事时,也觉得十分奇怪。
到底劳鹤曾经救了他,琳琅想着,可以趁着现在这个机会,把救命之恩还了。
劳家现今最缺的就是钱,琳琅跟老板预支了一年的工钱。
他将这些工钱全部送去给了劳家,劳家两口知道是劳鹤曾经救过琳琅,总算对劳鹤的态度宽松了一些,又对琳琅道了谢。
与此同时,他们又觉得怪可惜的。
琳琅还肯在这么难的时候报答恩情,人品自然是无需置疑的,模样也不俗,将来说不定还能出人头地。要不是出了这档子事,不至于把人情早早还尽了。
人情是最难要的,于他们这样的人家,才更深有体会。
于是接到琳琅的银子,两个人回去又将劳鹤骂了一通。
从劳家回去的琳琅倒觉得身心轻松,虽然以后他在饭馆干活都没有月钱领了,但那也只是一年。
更何况,老板包食宿,他平时也没什么要买的东西。比起以前,日子有盼头多了。
琳琅想着,连脚步都轻松了一点。
一辆马车从他的身边快速跑过,琳琅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倒是坐在马车里的人,因那张一闪而过的脸,有些深思。
“先生,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方才那小郎君有些眼熟。”
“那位江大夫当真如此厉害,也不知道他肯不肯为殿下做事。”
“江大夫不重名利,不过殿下既然发了话,你我也需尽力说服对方。”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如今朝堂上的局势愈发激烈,这时候能有一名医术出众的大夫跟在身边,何其重要。
孔梧是奉炎蘅之命,特地来请江木到七皇子府上的。
被打乱的时间线里,有些事情原封不动地发生,而有些事情,已经在悄悄改变。
劳鹤病好了以后,父母依旧不肯轻易放他出门,一定要出行,两个人都会留一个在对方身边陪着。
听说江木如今已经去了七皇子府,劳鹤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这个时间,分明是江木遇到琳琅,把人带在身边,还在继续医馆的生意。
况且,江木不是靠着琳琅,才跟七皇子搭上线的吗?难道说江木又一次认出了琳琅?
想着,劳鹤便坐不住了,又要往饭馆跑。
只是父母勒令,他哪里出得了门?
不知为何,从他病了以后,父母对他的管束就越发严厉。
生怕他趁着两人不注意,自己就出去了。
劳鹤先是无意转了这个念头,随即又坐了下来。
“系统,你确定我重生了?我父母不会想起什么了吧?”
他前世就是出门摔死的,如果父母知道了,会是这样的态度也不奇怪。
可不是说只让他重生吗?要是各个都有前世的记忆,那他重生还有什么意思?
“宿主,请不要质疑系统的能力。”
系统的声音还是一如往常的没有温度,但这让劳鹤安心了许多。
大概只是巧合,他前段时间惹了麻烦,父母担心他又生事,也是正常的。
于是按捺着性子,在家中多待了几日,还是选了个晴天出门了。
劳鹤病中也知道琳琅送钱的事,比起父母的可惜,他更觉肉疼。
这好不容易得到的机会,结果白白丢了。今后再想用救命之恩拿捏琳琅,就不容易了。
一路畅通,顺利到了饭馆。
劳鹤急着调查江木去七皇子府的事,都没有注意到路上的人见到他时的表情。
有住得近的,认识他的,都窃窃私语了起来。
之前劳鹤一直被关在家里,众人还以为要不济了,没想到而今又好了起来。
就是看起来元气大伤,虚弱得厉害。
就怕是养好了,病根也留下了。
饭馆里面,伙计见了他,也不乐意接待。
谁不知道江大夫是好人,他平白无故地去找人闹事,还不知道内里包含了多少恶心想法。医馆如此,焉知饭馆不会惹了他的嫉妒?
总之老板打过招呼,劳鹤要是再过来,不必客气。
因此没等劳鹤开口询问,伙计就道:“不好意思,本店恕不接待,请另选别处。”
“你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你听不懂吗?”
谁不知道,劳家已经这副模样了,不把事情闹得太绝,还是看在劳家以前交往的亲眷份上。
至于劳鹤,他们完全没必要害怕。
“我只想问小王在哪里,我跟他说句话就走。”
小王是琳琅现在的名字。
前世江木把琳琅带回去后,就给人取了“琳琅”这个名字。劳鹤倒是也想如此,可琳琅实在没有给他机会。
他抱着一种恼羞成怒的态度,看着琳琅没有了这个名字,将来肯定不会那么快被认回去,到时候又要多受几年的苦。
不错,劳鹤那时回到以前,又找到了琳琅,可谓是春风得意,觉得只有他知道琳琅的身份,那么对方将来如何还不都是由他决定的。既然琳琅这么不服从他,他就让琳琅晚几年再回去固北侯府。
进了饭馆以后,老板问琳琅有没有名字,他摇摇头,让老板可以直接喊他小乞丐。
反正,以前别人也是这么叫他的。
不过老板觉得这么喊人不像话,她自己姓王,就让琳琅跟着她姓,名字没想好,暂时就叫小王。
听到劳鹤说要见琳琅,伙计嗤笑了一声,觉得对方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同处的时间长了,大家伙也都渐渐知道了琳琅的长相,哪里不知道对方是少有的好看。
如此,也就明白为什么劳鹤一开始对他这么殷勤。
若是以前,还有个救命之恩,大家也不好说什么。
但劳鹤那场大病时,琳琅向老板预支了一年工钱的事,众人也都知道的。琳琅把钱给了劳家以后,两个人就各不相欠了。
尤其还有地痞流氓那件事,劳鹤既然跟他们是一伙的,大家觉得当初对于琳琅的救命之恩,恐怕是别有内情。
多一件事罪名也更多,地痞流氓被抓回去后,自然没有吐露太多别的事。
没人知道劳鹤跟他们是不是还有一场交易,不过按照伙计们的意思,琳琅不用管也罢。
可琳琅一心想用这个机会,跟劳鹤划清界限。
老板也明白他的想法,最终同意了琳琅的请求。
“呸,小王是我们的伙计,跟你这种人有什么关系,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了!”
伙计说着撸了撸袖子,不同于琳琅的瘦弱,他人高马大,站在那里,气势上就先压倒了劳鹤。
眼看是见不到琳琅了,劳鹤更担心自己的猜测成真。
现在他也不太信任系统的话了,说要帮他,结果他现在过得比前世还不如。
前世这个时候,好歹他表面上还是风光的,往来同好也多。
如今人人都对他避之不及。
劳鹤是来饭馆找琳琅的,他不知道,若是去别处,也会是同一个下场。
江木为人厚道,街上许多人都受过他的帮助。哪怕是为江木出口气,那些人也不会对劳鹤有好眼色,更何况江木现在是七皇子的人,多的是趋炎附势,会帮着江木解决劳鹤的人。
他在外面逛了一圈,意识到了这一点后,赶紧回了家。
劳鹤怕真有人想对自己不利,他好不容易才重生,不能又死一次。
想到系统,劳鹤不免再次埋怨起了对方。
“宿主,系统只帮您回到过去,改变命运需要靠你自己的努力。”
“我按照你给的信息去接近琳琅,可不但没有成功,还成了这个样子,难道你不该负责吗?”
“宿主,请保持冷静,另外还请您尽快取得成就,否则系统将考虑解除绑定。”
系统不是做慈善的,既然劳鹤无法履行约定,它也要及时止损。
听到系统这么说,劳鹤不信任归不信任,可也不能真让系统走了。
有系统的帮忙,总比没有系统帮忙要好。
“你才绑定了我没多久,怎么就解除绑定?何况我现在也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劳鹤的办法,自然就是琳琅了。
不管江木和琳琅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总归他没有听到固北侯府传来认亲的消息。前世在认亲之前,琳琅就已经和江木先住进了固北侯府。
劳鹤回到家后,还是留意了那边的动静。
主要是从他父母处旁敲侧击,最后将听到的线索综合到一起。
劳鹤明白,自己想要翻身的话,不能再拖着琳琅的身世了。只要他促成了琳琅和固北侯一家见面,就不会再像现在这样。
当务之急,是先找到琳琅。
没办法直接见到人,劳鹤只能另想他法。
他给了一名叫花子几个铜板,托对方给自己带一封信给琳琅。
叫花子可不在意劳鹤的名声,得了钱就去给他递了信。
信交给琳琅以后,他还挺奇怪的,不知道是谁写的。问了叫花子,对方也不说。
好在琳琅跟在老板身边,陆陆续续也认得了几个字——这也是老板欣赏他的原因,刻苦,又肯努力。
他拆开信,看着看着,眉头皱了又皱。
竟然是劳鹤给他写的信,而且信里面还说什么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要带他去认亲?
琳琅已经知道对方跟地痞流氓有牵扯,当初第一次见面说不定也有猫腻。不过他不想让劳鹤用这点拿捏他,所以还是咬着牙跟对方还清了。
这并不代表,他就是个傻的,不管劳鹤说什么,自己都会相信。
更何况信里面语焉不详的,从头到尾都在打哑谜。
“小王,你在看什么?”
老板过来,好奇问道。
琳琅便将劳鹤的那封信给对方看了,还说:“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
老板在看了劳鹤的信后,沉思了一会儿。
如果说劳鹤是在说谎,又何必用这样蹩脚的理由骗取琳琅跟他见面?况且,琳琅生得这么出挑,老板一早就觉得对方恐怕不是一般人。不管劳鹤说的是不是真的,有一点她可以肯定,那就是对方对琳琅的身世是有点了解的。
她将自己的想法跟琳琅说了:“劳鹤也许确实知道一点内情,这样,不用急着跟他见面,我派人打听一下,他这段时间都跟什么人接触过。”
劳鹤要是打算安排琳琅认亲的话,必定不会什么都不做。
打听到对方跟谁接触,好歹能知道对方话里的真实度有多高。
“谢谢老板。”
“谢什么,你是我的伙计,若是能找回家,也是好事一桩,说不得你的家世不同凡响,将来还要照顾照顾我这小饭馆呢。”
老板说完,就去安排人了。
另一边,劳鹤也的确想着该怎么让琳琅去认亲。
总不能带着琳琅,直接上固北侯府吧?
况且现在固北侯夫妻也不在家,只有一名管家。
劳家虽然已经这样了,但劳鹤还是看不上管家的。
谁知道把人送进去了,记不记着他的恩情?前世琳琅被认回去的时候,好歹琳槿是回来的。
不过他的脑子也就摆在那里,想了半天没有什么好主意。
就在他思索的时候,门外又传来了熟悉的敲门声。是那群地痞流氓,劳鹤现在才算是明白自个儿父亲当初那句话的意思,这种人一旦沾上,就休想甩开了。
上回才给了他们银钱,不过几天又来要。
家里就连喝水的杯子都没有了,平时都是拿碗来凑合的,那些碗还都是有缺口的,劳鹤的生活水平可谓是一落千丈。
再被这群人揪着不放,恐怕他这条命都得赔进去。
劳鹤已然是后悔不迭,左右想不出主意,管家就管家吧,他可是把固北侯的小儿子给找回来了,总不能赖掉吧。
这么想着,劳鹤翻出自己唯一一件勉强还能穿着出门的衣裳。
地痞流氓在前面堵着,好在小院跟隔壁中间有一处通道,可以从那边的后门悄悄溜出去。
只是劳鹤主意打得好,那群地皮流氓都是做惯了这种事的,前后左右都安排了人。
因为他才一冒头,就有人喊了起来。
劳鹤也不看路,提腿就跑。
他在家里待了这么些时日,又是大病初愈,按理说是跑不过那群人的。可架不住他跑的地方人多,一会儿时间对方就跟丢了。
眼见后面没有人了,劳鹤才松了一口气,而后看起了自己现在到了什么地方。
还好,方向是对的,再绕个弯,往前走一段里就能到固北侯府了。
出门不利,劳鹤希望等会儿能顺利一点,最好管家有眼力见些,给他几锭银子,让家里也好过一点,毕竟快要到过年了,总不能等到固北侯一家回来。这样的话,他们家里连年也过不好。
劳鹤一边想着等会儿见到管家的措辞,一边拢了拢衣襟。
第75章 小可怜贴贴(13)
时值秋冬, 刚才一路跑过来出了汗还不觉得怎么样,现在慢下来,风一吹过, 就感觉尤其的冷。
劳鹤这身衣服说是能出门,实际上比起街上最普通的百姓,都算是差的。注意到这点,劳鹤的脸色也不太好起来。
当时若是琳琅肯配合,乖乖跟他回家, 也不会发生那么多事。
这笔帐他早晚会向琳琅讨回来。
去固北侯府的路上看起来不长, 走起来还是花了段时间。
劳鹤想着, 等他要了钱回来,得购买几件棉衣, 不然冬日定是过不下去的。
马车叮当作响, 从他身边路过。
劳鹤一开始还没注意到, 等走了一段距离,他才抬头看见。一眼就认出上面七皇子府的标志, 且还是素日江木出行乘坐的, 顿时面色又扭曲了一点。
重生回来以后, 没有一件事是顺利的, 还让江木在不知不觉中又攀上了七皇子。
两厢对比, 更显得他的狼狈落魄。
劳鹤阴着脸,一路走到了固北侯府。
主人家不在,正门都是常年不开的。劳鹤现在又已然是个白丁,自报家门后, 门子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留下一句“等着”便进府去禀告管家了。
那轻鄙的态度,看得劳鹤一阵恼怒。
等他也成了这固北侯府的主子, 看还有没有人敢用这样的眼神瞧他。
当下,劳鹤也只是做足了谦卑之态,顶着秋日的冷风,老老实实在门口等着。
看着连那门子身上穿的衣裳,都比他的鲜亮保暖,劳鹤内心又是一阵嫉妒。
固北侯府纪律严明,从没有发生因找来的人身份卑微,就故意误事的事。
管家清楚劳家的现状,这趟听人禀报对方找上了门,估计是来借钱的。以两府的交情,管家不至于为难对方,可劳鹤前段时间的所作所为,他也是知道的。
因为个人的私欲,就去砸毁他人的医馆。
固北侯府的主子都是心存正义的,跟在他们身边久了,管家也很是看不上劳鹤的作派。况且,身为童生,竟然自降身份,跟地痞流氓混在一起,导致被剥夺童生资格,实在令人不齿。
“知道了,让他等着,我吃完这盏茶就出去。”
“是,小的这就去说。”
“不着急,你慢慢走着去,跑什么?”
府里做事的都是人精,哪里听不出管家的意思,这是摆明了不待见劳鹤。
于是小厮也知道了等会去见劳鹤,要用什么态度了。
劳鹤在门口左等右等,始终不见里面的人出来。
除了之前那档子事儿,父母自来都对他百依百顺,何曾受过这样的轻视,忍不住想让另一名门子去催一催。
“都进去了这里谁来看守,若是出了什么闪失,让贼人溜进去了,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话说得一点都不客气,劳鹤如同当众被人扇了一巴掌。可也知道现在不是置气的时候,只好又等到了一边。
好半天功夫,传话的那名小厮出来了,结果还是差不多的话。
“管家有事在忙,你且等着他。”
“可我有急事找他,还请你再通传通传。”
“说了有事在忙,你听不懂人话吗?”
劳鹤面有愠色,以往他登门,这些人也都是客客气气的,不过是看着他出了事才这样。
都是一群势利眼。
想到家中还有一群人在堵着,劳鹤纵然想要拂袖离去,也还是不得不压下了心里的不满。
结果这一等,就等了足足半个时辰。
七皇子府。
孔梧近日因为身体抱恙,一来二去,就跟江木熟悉了起来。
身为炎蘅的幕僚,孔梧见多识广,可跟江木的交谈中,发现这名被七皇子特意请来的大夫,不但医术高明,在一些政事上也很有见解。可惜江木志不在此,每常提及相关话题,也都是点到为止。
这日两人说着话,无意谈到了那位驻守边境的固北侯。
“老夫这辈子佩服的人不多,固北侯琳江算是一位。”
当初边境叛乱,要不是固北侯过去力挽狂澜,说不定他们现在的帝都都要换一个地方了。
孔梧说着,又感叹了一句:“可惜他家小儿子琳琅十岁那年不幸失踪了。”
“琳琅?”
江木正在收拾自己的东西,听到熟悉的名字,顿时抬起了头。
孔梧还以为他是对这里面的事感兴趣,左右今日也无事,就将当年那场意外说了出来。
“才十岁的年纪,就有这样的智慧胆量,若是加以教导,前途自当不可限量。可惜,可惜。”
大家口里都说琳琅是失踪了,可心里都明白,那孩子定是已经没了。
从那么高的悬崖跌下去,哪怕是一个大人,也尸骨无存,更何况是一个小孩子。
孔梧还在那里感叹着,江木却想得更多。
在书中世界的时候,虽然也有琳琅,但对方原本的身份都不叫那个名字。
只是因为琳琅进来了,代替了对方,才把一切都模糊了,让人理所当然地觉得这个人就是琳琅。
那么,孔梧说的琳琅,又会不会是同一种情况?
以琳琅对他的在意,怎么可能会在明知道他要去小世界考核的情况下,不跟着过来?
想到这里,江木顿时有些坐不住。
真是这样的话,琳琅一定是跟他差不多时间进来的。可现今都过去了大半年,对方还没有找到自己,要么就是被什么事绊住了,要么就是发生意外了。
前者的话,以琳琅的聪明,必定不会大半年都不得来。
再者他已经很有名气了,琳琅想要找他,打听起来也容易知道。
想到这里,江木不由得庆幸自己一早的计划,否则现在还是默默无闻。
如此一来,只剩下后一种情况了。
江木踏碎虚空以后,听寅星说起过擅自进入书中世界或小世界是有限制的。
一般情况下是失去真实记忆,以为自己就是原来的人。
他进来这里,是为了考核,除了不能使用自身的能力外,倒没有那么多限制。
可琳琅要是真跟着进来了,说不得就是会没有任何记忆。如此,还不知道受没受苦?
江木想着,已然站了起来,只想立刻就去把人找到。
他知道,既然琳琅这个名字存在,对方肯定没有死。可天下之大,琳琅又在十岁时掉下了悬崖,距今差不多七年,说不定现在都已经不叫这个名字了,一时半会,哪里能找得到?
“孔老,固北侯和他的夫人长什么样子?”
江木耐下心,想先打听清楚两人的模样。
毕竟琳琅真跟来的话,模样也会受到改变。
“说起来,固北侯和他的夫人年轻时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琳江模样好,年轻的时候人都以为他是文官,哪里想到是名将军。
也就是后来在沙场多年,才粗糙了些。
“我想起来了,就说怎么那么熟悉!”孔梧一时激动,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不过说完之后,他又坐了下去,“日前我奉殿下之命,去熙庆街拜访你,路上看到一名小郎君,觉得十分眼熟,当下也没有在意,今日同你讲起固北侯,那小郎君可不是像足了对方。”
孔梧认定琳琅已经死了,自然没有把那日看到的人跟对方联系在一起。
说完这话,他又感慨了一声。
可江木听到,心下翻涌,连忙又问对方是在哪里见到那名小郎君的。
“就在去找你的路上,附近好像有一家饭馆,我看他身上穿的衣服应当是饭馆里的伙计。”
孔梧曾经是军师,身为军师,最要紧的是耳聪目明,心思活络。
记下对方的穿着打扮,也算不上什么。
江木听到孔梧的话,自然知道了是哪家饭馆。
若那人是琳琅的话,岂不是就这么一直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都没发现?想到当初他还跟药童一起去过饭馆,江木不禁懊恼,应该多待一些时间的,说不定就能看到对方了。
即使不确定那人是不是琳琅,江木也再待不住了。
将要收拾的东西让药童依次收了,便匆匆忙忙地打算出门。
他想着琳琅是在边境失踪,能回到这里,一路上定然遭了许多罪,偏可能又没了记忆,心疼之下难免失了往日的冷静。
走了两步被风一吹,才清醒过来。
他跟琳琅从来没有过接触,与固北侯府也是没有来往,这番冒然过去,除了惹人猜忌,于事无补。
既然孔梧觉得对方跟固北侯长得像,带着对方一起倒是更加方便。如此就算确认了琳琅的身份,也能更正大光明地将人送回去。
江木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又走回来,替孔梧看了脉。
“病势已去,身体就好得快起来。近日需要注意保暖防寒,除此以外,就无大碍了。”
说完这话,他才似不经意地提起来:“既让孔老觉得那名小郎君跟固北侯长得相似,会不会正是对方丢失了的那个孩子?”
“怎么会,从悬崖摔下去,哪还有活命的机会。”孔梧摇摇头。
“这也未必,我当大夫多年,也听说过许多类似的事,大难不死,也是有的。”
“孔老不妨再想想,那名小郎君年岁几何,是否跟那位小公子对得上?”
听江木这么说,孔梧的表情也凝重了起来。
“据老夫看来,那名小郎君面嫩得紧,怕只有十六七岁。”
而琳琅如果还活着,今年可不就是十七?
孔梧跟江木对视了一眼,江木提议道:“天色还早,不如我们一道去饭馆看看?即便不是,好歹也能吃上一顿。”
对孔梧来说,倘若对方真是琳琅,那么于公,这件事对七皇子也是有好处的,于私,也是他钦佩固北侯一场。
至于江木为何会关注这件事,孔梧觉得江木不过就是出于一种好奇心理罢了。不过,若是真的,那江木定然也功不可没,毕竟没有对方那席话,他也不可能将两者联系到一起。
想到这里,孔梧便没拒绝江木的提议,带着人一起前往了饭馆。
他印象中那名小郎君穿的是饭馆的衣服,可也说不准,或许待会儿还得打探一番。江木跟孔梧想到了一处,因此两人出门的时候,身边特地带了一些人。
两人出发去饭馆的时候,劳鹤也终于见到了管家。
他来的时候打了很多腹稿,可管家毕竟出自高门大户之家,身上的气势就先让他低了一截。待将自己看到琳琅,觉得对方长得跟固北侯和夫人相似,或许是当日丢失的小公子这番话讲出,已然是结结巴巴,前言不搭后语。
管家还以为他胡说八道,想让人把他打出去。
琳琅失踪后,也不是没有来冒名顶替的。侯爷和夫人一次次地充满希望,一次次地又失望,想不到劳鹤竟然把主意打到了这个上面,简直叫人憎恨。
“方管家,我说的都是真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他真是琳琅,难道你忍心让他继续在饭馆里面受苦吗?”
劳鹤的话让管家凝眸看了对方一眼:“你确定那个人跟我们侯爷长得像?若有虚言,你是知道我们固北侯府的能力的,到时候可别怪我们不看两家的交情!”
“我就是再混,也不敢拿这件事来诓骗于你。”
看劳鹤言之凿凿,管家考虑了下,就叫人去套马,打算带着劳鹤一起去饭馆看看。
对方有一句话说得不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也是为什么侯爷和夫人一次次失望,但每次在听到跟小公子有关的消息,还是会亲自过去一样,就是怕那真是琳琅,却因为他们的疏忽,而错过了。
劳鹤坐上固北侯府的马车,心中才算是顺畅起来。
只凭琳琅那张脸,就足够对方被认回去,到时候,他的好日子也要来了。
由此,他开始跟方管家说起了自己第一次跟琳琅见面的场景。
他没有说对方当时是被地痞流氓纠缠,管家太过精明,稍有不慎就会发现这里头的端倪,只是说琳琅当时被人欺负,他正巧路过就救了对方,还推荐了对方一个去处,让他不用再当小乞丐。
“初时他脸上灰扑扑的,我也就没有认出来,近日受了伤在家中卧养,惦记他的情况,就去饭馆看了一遭。”
“结果这一看,就发现他长得有点眼熟。我一路琢磨回家,才恍然记起,对方活脱脱就是按照侯爷和夫人的模样长的。”
“错不了,我听他说话的口音,也是边境那边的,估计就是当时流落到了附近城池学会的。”
劳鹤侃侃而谈,管家就算再看不上眼,也不得不承认,对方还是做了一件好事的。
赶路过去,等待的时间最难熬。
“孔老,江大夫,到了。”
江木跟孔梧一起下了马车,饭馆里的人比上次江木来的时候要少。
两人一同进去,江木又到处看了看,却不见心中那抹熟悉的身影。
待小二上来招待他们时,江木向他打听:“劳驾,你们这里可有一位十六七的小郎君?”
“江大夫怎么知道?咱们这里几个月前是来了一个小伙计,人机灵着呢!”
“我们有点事情想问他,方不方便喊他过来?”
“这有什么不方便的,您二位等着,我这就去喊他过来。”
伙计认识江木,也知道他不是那等故意寻人刁难的人,痛快地就应了下来。
后院里面,老板派去调查劳鹤的人也带来了消息。
“一路去了固北侯府?你没看错?”
“小的没看错,只不过距离太远了,没听清他跟门子说了什么,只知道他要找府里的管家。”
原来劳鹤之所以能摆脱地痞流氓的纠缠,不光是扎进了人多的街道,还有王老板的一份功劳。
她派出了两部分人,一部分打听劳鹤最近跟谁来往,另一部分则是跟着劳鹤。
打听的那些人跟老板说,劳鹤这几天就没出过门。
唯一出来的那回,还是想见琳琅,结果被他们这边挡回去了,然后就又回了家,写了封信让一名叫花子带给了琳琅。
而跟踪的人得了老板的命令,想看劳鹤出门是要去什么地方,就在地痞流氓追人的时候,出手拦了一下。
本来以为劳鹤又是想去饭馆,却没想到对方一路来到了固北侯府。
老板跟人说话的时候,琳琅也在旁边。
他自然没有觉得自己跟固北侯府有什么关系,心里更确定劳鹤就是在诓骗他。
只是老板听着,陡然想起固北侯府的一桩往事。
寻常人家,自然不知道那小公子失踪的事,但她没出嫁以前,家里就是开饭馆的,天南海北的人多了,有时候也就听过一耳朵。
当初小公子失踪这件事,还是几名游商说起来的。
老板听过,也没有放在心上。眼下劳鹤的异常,倒是让她生出了猜测。
前几年固北侯得胜归来,她懒得去瞧热闹,早知道怎样都去瞧一眼,也能知道琳琅与对方长得像不像。
不过,也不能光凭劳鹤的举动,就此武断琳琅的身份。对方眼下如此状况,或许是打起了这个主意,想赚几两银子。
要是被固北侯府发现琳琅是冒名顶替,倒霉的就是对方了。
这段时间下来,老板已然是将琳琅看成自己人了。比起琳琅的身份,她更担心劳鹤会给琳琅引来灾祸。
正想着,前头的伙计就说有人找琳琅问话。
老板心里一跳,得知问话的人是江木,才又放了心。
“既是江大夫找你,过去回个话便是。”
跟伙计一样,老板对江木的为人也很是放心。
如此,琳琅就跟着伙计去了前头。
江木竟然要找他问话,可他跟江木都不认识的啊。
路上,琳琅悄悄想道。
刚来这里的时候,他的确想过要见见对方,不过那回不凑巧,没见到人。
后来饭馆的事情忙,江木那边也不总是会在医馆。不出几月,江木又去了七皇子府,琳琅就彻底不能见到对方了。
原本还以为,这一辈子都不会再见到江木,没想到对方竟然找了过来。
在这里待的时间越久,琳琅就越意识到江木的厉害之处。跟着人往前走的时候,他下意识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衣着。
好在没有哪里很乱。
那应该就没有什么不妥了,琳琅放下心,抬脚走上了二楼。
琳琅在楼下的时候,江木就已经瞧见了。
世上再没有第二个人,会有他亲手打下的灵魂烙印。
错不了,那就是琳琅!
不过看对方的样子,也应当是像他猜的那样,已经失忆了。
为了不引起其他人的怀疑,江木克制下了内心的情绪,表现平稳地坐在那里。但等琳琅真的到了眼前,他还是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江木对外表没有什么要求,进入小世界完成任务,也还是平凡普通的模样。
不过他的气质特殊,要不是伙计提前跟琳琅说了对方的身份,琳琅都要以为面前的人是哪里来的书生了。
规规矩矩地朝着江木就要行礼,还没开口,就被人拦下了。
“不必多礼,喊你过来,也只是有点事情想问问你。我叫江木,这位是七皇子府上的幕僚,孔梧孔老先生。”
江木伸手托住了琳琅胳膊,须臾就发现对方生得实在太瘦了。
他抿了抿唇,让一旁的伙计先退下去,而后又让琳琅跟他们一起坐了下来。
孔梧对江木的安排没有意见,那日只是匆匆看了一眼,就觉得眼前的人像固北侯,这会儿近距离看,原本三分的猜测,竟是变成了十分。
琳琅长得肖父又肖母——孔梧现在已经完全认定,对方就是固北侯府上的那名小公子了。
他开口问道:“小郎君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琳琅先是觉得跟两人同坐一桌不成体统,可江木态度温和,他一看到对方的眼神,就不自觉地答应了。
现在又听孔梧问自己这些问题,心中固然奇怪,但也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了。
“我不知道自己叫什么,也没有家,以前我是一名乞丐。后来有人介绍了这里的活儿,我就来做了洗碗工。老板姓王,我随她姓,大家叫我小王。”
一段话虽然简单,却也是琳琅时时练习的结果。
他以前跟人打交道不多,讲话也不利索,后来到了饭馆,日常要招待人,琳琅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无人的时候就经常自说自话地练习。
如今能顺畅地说下来,他心里也捏了一把汗。
就怕有哪里说的不好,让两名贵人生气了。
不过,琳琅又觉得,这位江木江大夫,不是一个会因为这些事情生气的人。
他也说不上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好像是一种直觉。
琳琅虽然在这里待了一段时间,但口音一时半会还是没有改过来。
是以孔梧一下子就听出来,这就是边境那边的口音,琳琅一定是去过那里的。
于是在江木给琳琅倒了一杯茶,送到他手边,让他喝了一口后,孔梧又问起了更多的事情。
一番话下来,江木只是做那个暗中引导的人,重要的信息点几乎都是孔梧问出来的。
第76章 小可怜贴贴(14)
知道琳琅可能是失忆了以后, 江木还给对方把了把脉。
脉象显示琳琅的身体底子太差了,从前想必还受了不少伤。至于能不能恢复记忆,需要进一步治疗。
不过到这里为止, 孔梧差不多确定下来了琳琅的身份。
直接去把人带到固北侯府,终究不妥。
孔梧跟江木商量过后,打算把琳琅先带回皇子府。正好琳琅的身体也需要好好调养,江木是大夫,也方便。
琳琅听他们说的话晕头转向的, 一会儿又是什么侯府, 一会儿又是什么小公子。
他都没有懂, 就见江木转过了头,用着他从来没有听过的温和嗓音道:“孔老认识一户人, 日前在街上见到你, 觉得你很眼熟。”
江木知道了琳琅的经历, 怕说快了对方不懂,尽可能地放慢了语速。
“那家人从前因为意外, 丢失了一个孩子。刚好是在邝福附近, 你被人救起来的那个地方。”
琳琅原本还不明白, 但听了江木的话, 眼睛不由得睁大了起来。
所以, 他是那个弄丢了的孩子吗?
“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那么有九成的几率,你就是那个孩子。”
“不过那户人暂时不在京中,家里也只有仆从在。这样大的事, 总得有血缘关系的人亲自来看过, 才能确定下来。”
“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先跟我回去七皇子府, 等那头的人来了,我再送你过去也不迟。”
“可是,我还欠了老板许多银子。”
琳琅怔怔地捏着自己的衣角,几乎是下意识地说出了这句话。
他已经习惯了当一名小乞丐、小杂役,乍然间得知他还有一个家,且家里人一直都没有放弃过找他,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欣喜吗?还是害怕未知?
好像更多的,是茫然。
琳琅看了眼江木,那几乎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的举动。
只是他没有意识到这点。
“欠了多少银子,怎么会欠下的?”
江木跟饭馆的老板不熟,以为琳琅在这里受欺负了。
虽然没有问出来,但琳琅神奇地看懂了他的意思,于是摇了摇头,把劳鹤的事情从头到尾解释了一遍。
“我不想跟他再有关联,所以还是想着,尽早跟人两清。”
琳琅说完,自己也有点惊讶。这些事情,按理都不该告诉江木的,他们今天才见面。
可是,他对江木总是有一种说不上来的亲近感。
琳琅单纯,又认死理,知道劳鹤认识地痞流氓,还是把先前的恩情还了。
江木和孔梧却如何听不出这里头的勾当,前者的脸色更是有些发沉。
当初那群地痞流氓上门闹事,他并没有追究责任。
早知道琳琅受了他们的欺负,江木如何也不会放过那群人的。
还有劳鹤。
若是孔梧没有刚好在路上碰到琳琅,他到现在都找不到人。
琳琅若是再碰上这种心怀不轨的人,又该怎么办?
琳琅欠下老板的银子,固然是一整年的工钱,但对于现在的江木来说,着实算不上什么。
想到琳琅为了这些银钱而苦恼,江木再次自责自己没有早些发现琳琅也跟了过来。饭馆日日都开着,即便是多来几次,也就能看到人,不止于拖到今天。
“那些银钱,我可以先借给你,等你回了家,再还给我,这样可以吗?只你身份不俗,所以才不适合再在这里待下去。”
从前是不知道琳琅的身份,眼下他们既然已经都发现了,总不至于再让固北侯府上的小公子当一名杂役。
若是传扬出去,对琳琅也不好。
江木把里头的事情逐一跟琳琅说了,得到对方的同意,又道:“你原本姓琳,叫琳琅。”
“琳琅?”
“是这两个字。”
江木用手沾了点茶水,在桌上写了出来。
太复杂了,琳琅不认识,有点难为情。
“我不认得。”
“没关系,回去我会一一教你。你,可愿意?”
琳琅看看孔梧,又看看江木,点了点头。
“愿意。”
这头江木在跟琳琅说话,老板在后面也听到了点风声,连忙赶了过来。
得知江木要将人带走,老板多少留了个心眼,跟两人交谈了一会儿,看是什么情况。
交谈之中,江木发现老板是个聪明之人,且对琳琅也是出于真心,于是侧面暗示了一下对方。
见当真跟自己猜测的差不多,老板倒吸了一口气。
江木跟孔梧的身份是摆在那里的,不可能拿这种事情来开玩笑。
又见琳琅也是愿意跟人走的,老板没有再拦着。
至于江木还给她的银钱,老板虽然没有拒绝,但也只收了一半。
“对了,有件事情我想你们应该知道。”
“什么事?”
“小王……我是说琳琅,他应该跟你们提过劳鹤这个人。”老板这会儿也知道了琳琅的名字,“几天前,他给琳琅写了一封信,说是知道琳琅的身份,要带他去认亲。我觉得不妥,派人查了查,得知他今天去了固北侯府。”
“一开始我还只是有些猜测,现下也知道琳琅是谁,劳鹤此举就不得不让人深思。”
在场的就没有笨的,老板稍微提点了一句,大家就都明白了。
恐怕劳鹤是一早就知道了琳琅是谁,故意弄出一个救命之恩。剥夺了童生的资格后,无计可施,又想着在这上面做文章。
听说劳鹤已经去了固北侯府,江木思索一二,写了一封信下来。
“若是固北侯府一会儿来了人,就请帮我转交给他们。切记,这封信要交给固北侯府上的人。”
“好,您放心,我一定办妥。”
这里的事情告一段落,江木便带着琳琅离开了。
他在饭馆也没有什么行李,老板给他做的几件衣服,今后也是穿不上的,江木就没有带。
“紧张吗?”
孔梧已经上了马车,江木扶着琳琅上去的时候,突然问道。
对方像是没有料到江木会这么问他,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回答。
江木却笑了笑,将他的胳膊又抬起了一点。
“不要害怕,去了七皇子府上,我会安排你同我住在一个院子。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找我。”
江木一笑,便让人有一种江南水乡里,水面轻摇的感觉。
琳琅觉得自己突然有点热,耳朵尖跟着红起来。
“有一点,紧张。”
他回答了江木的问题,昔时说话不利索的毛病又冒了出来,用完了他为数不多的勇气。
低着脑袋,不再去看人,闷头就钻进了马车里。
炎蘅给江木安排的马车从外面看起来,就十分的大。
进到里面,更是别有洞天,一下子就把外面的冷气隔绝了开来。若是在冬日,里头还能生起炭盆,烘得暖融融的。
琳琅一进去,就看见坐在里面的孔梧。
孔梧的年纪很大了,看待琳琅,就像是看待自己的小辈。他在听完了琳琅的经历后,心中倒是十分欣赏对方。
即使处于逆境,也能不负本心。
当日琳琅若不是想着给劳鹤还钱,他又怎么会看到对方,跟江木提起来的时候,又怎么会再想起对方?
所以说,有时候冥冥当中,一切都注定了。
江木这时上来,见到孔梧和琳琅各自坐了一边,还有一边是空着的。可他并没有坐过去,而是跟琳琅坐在了一起。
落座以后,还又冲着琳琅笑了笑。
一路上,江木引着琳琅说了不少话,不着痕迹地拉近了跟对方的距离。
等到了七皇子府,看着琳琅已经隐隐有些依赖他的样子,江木的笑意深了些。
琳琅是固北侯的小公子这件事,三人回来以后,自然是第一时间去禀告了炎蘅。
孔梧是炎蘅的幕僚,是最适合说这件事的人。他在说的时候,也没有忘记江木的功劳。
“当真?”
“回殿下,此事千真万确,您一看便知。”
只要是看过琳琅那张脸的人,就不会怀疑他的身份。
炎蘅听说了以后,也没有再让江木带着人过来,就直接去到了对方的院子。
老板平时对琳琅再好,可他终究只是一个小伙计。
江木跟对方下了马车以后,就向孔梧提议,先将人带到自己的院子里洗漱一番,一会儿也好去见七皇子。孔梧自然是同意了这样的安排,且江木的意思,竟是不介意他去向七皇子占据大部分的功劳,心中不由地对对方的好感也更多。
饭馆门口,一辆马车去了没多久,另一辆马车又过来了。
方管家带着劳鹤一路赶来,没想到还是迟了一步。问起琳琅,就听见对方已经被人带走。
“被谁带走了?”
方管家有些着急,怎么会被人带走呢?
他都还没有见到人。
“这是将琳琅带走的人留给您的一封信,他让您务必看完。”
老板没有回答管家的问题,而是把江木的信给了对方。
“方管家,你别信她的话,他们肯定是知道了风声,把琳琅藏起来了!”
劳鹤为了加深管家的信任,已经自发地把小王这个名字改成了琳琅。
他说完,就要冲进去,管家向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那些人立刻把劳鹤给拿住了。
“方管家,你是什么意思?难怪你宁愿相信一个饭馆的老板,也不相信我吗?”
劳鹤说个不停,最终被人堵住了嘴。
方管家这时也拆开了信,一打开信纸,他不由得赞了声好书法,紧接着才看了起来。
信封上没有写明收信人是谁,不过信纸里面落了款。
江木上来便表明了自己的身份,以及他得知琳琅身份的前因后果。
“在下已派人去了边境,今琳琅身份未定,若贸然住进固北侯府,恐惹招议,故吾与孔老商量过后,决定先带琳琅回七皇子府。”
“等他日边境来人,认回琳琅,再亲自将人领回去,更为周全。”
“管家若是担心琳琅,可随时前来看望对方。”
交代完琳琅的事情,江木笔锋一转,又说到了劳鹤。
他把劳鹤可能是蓄意谋害琳琅的猜测提了出来,希望管家能查明其中内情。
江木的口才非常好,琳琅这件事非同小可,必须要慎重对待。因此得知是对方把人带走以后,管家虽是惋惜自己晚来了一步,也还是认同他的安排。
就是有一点,管家觉得,怎么江木的字里行间,好似对琳琅十分熟悉一样?仿佛琳琅是他自家的人,理所应当地要被他保护着。
江木的名字,这几个月来,他一直都有从各个地方听到过。不久前,家中一个亲戚生了病,就是江木药到病除,给治好的。
对于江木的品性,管家或多或少,都有所了解。
至于孔梧,对方曾经还跟固北侯共过事,得到过对方的赞赏。
且这两个人都是明面上的七皇子的人,管家自然不必担心,他们会对琳琅不利。
比起江木和孔梧,眼下他更应该处理的是劳鹤。
江木写下来的每一桩事,稍微想想,里头的猫腻都让人胆战心惊。
如果不是想通过琳琅的身份,得到好处,对方又怎么可能会千方百计地接近琳琅?
还有,来的路上,劳鹤避重就轻,也没有跟他说,当初欺负琳琅的人同样是那群地痞流氓。
随从拿住了劳鹤后,也不必放了,管家直接带着对方就去了衙门。
不久,那群在劳家附近徘徊的地皮流氓们也被官差迅速捉拿。
劳家两口一边庆幸这群人被捉住了,一边得知劳鹤又出了门,都惴惴不安。
他们心里面都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恐惧,好像让劳鹤出去,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两口在家中等了半天,不见劳鹤回来,本想再去外面打听打听,谁知这时候传来劳鹤又被抓了的消息。
这段时间为了劳鹤,两个人已经是操碎了心。闻言又抹着眼泪,想着找办法把人救出来。
可上次已经找遍了人,只剩下固北侯府了。
劳鹤父母想了想,觉得还是儿子的性命更重要,打算去那边通个路子。
然而还没等他们去找人,就又接到了消息,这次送劳鹤进去的,就是固北侯府的人。
听说,劳鹤是居心不良,蓄意联和地痞流氓,谋财害命。
劳鹤父母一听罪名,顿时两眼一黑,双双晕了过去。
等醒过来,又是一番哭天抢地,却再也没法。
无论是劳鹤还是那群地皮流氓,都是招不住刑法的,这回又是固北侯府那边特意交代了,衙门里的人都没有留情。
不出半天功夫,他们就吐出了真话。
“当时那小乞丐初来乍到,坏了规矩,咱们就想给他个教训,也不至于要了他性命。偏这劳鹤过来,给了我们几两银子,说是让我们帮着对付一个人。”
“我看他要对付的人就是我们想教训的那个,便收了银子答应了。”
“规矩?你们是什么规矩?”
鞭子狠狠地抽在了他们身上,为首的一个地痞流氓顿时就矮下去了半截,声音讨好地说:“是,是,小人不懂事,请大人恕罪。”
不大一会儿功夫,他们就说完了跟劳鹤有关的事。
几个人不在一个牢房,但证词都是一致的,就知道他们并没有说谎话。
劳鹤那边,知道地痞流氓们已经招供,本来还想再狡辩,可狱卒一鞭子下来,便是再硬的骨头,也坚持不下来。
何况他的骨头,从来就没有硬过。
“我招,我招,是……是我先认出了他的身份,想借此接近他,才买通了人。”
……
官府的效率非常高,方管家在得知真相以后,气得恨不得亲自过去,将劳鹤打死。
他怎么敢!
明知道固北侯府失去了小公子这么多年,且两家还时常来往,侯爷夫人对劳家也是多加关照,可劳鹤认出人以后,不但没有第一时间告诉他们,反而还让人殴打琳琅。
根据老板所说,琳琅一开始去饭馆的时候,身上都没一块好地方,胳膊还脱了臼。
偏偏他们小公子单纯,事后竟然还还了一笔银两给对方。
若是此番他相信了劳鹤的话,岂不是整个固北侯府都要遭骗了。
想到这里,管家的脸阴沉得厉害。
“去跟县令说一声,只要人不死,随便他们怎么折腾。”
“是,方管家。”
吩咐了下人以后,管家想想,还是也提笔给边境那边写了信。
信中不光把琳琅的现状说了,还将劳鹤的所作所为也一一讲明。
管家写着写着,突然发现若是当初地痞流氓去江木的医馆闹事,对方没有将这些人送进官府,或许劳鹤还不一定会露馅儿。
正是因为这件事,才让大家知道了两者的关联。
想到这里,管家又把刚才那名下人喊了回来。
“当初他们寻衅医馆的事情,查得不明不白的,左右人都已经全部进去了,让县令再查一遍。”
即便是嫉妒,那也得有个由头。
劳鹤这样跟江木都没有打过交道的人,嫉妒又从何而来?
管家直觉,这里头还有他们不知道的内情。
七皇子府。
江木一路走过来,都小声地在跟琳琅说着话。这里的假山,那里的池塘,还有院子里的布局。
孔梧去了七皇子那里,一时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琳琅觉得,他之前回答江木,有一点紧张似乎不太对。
紧张好像多了点。
“是不是饿了?中午到现在,也有段时间了,我们先吃点东西,待会儿你洗完澡,换上新衣服,我再给你好好把个脉。”
江木很自然地就安排完了琳琅的所有事情,没有留下让对方思考接受或者不接受,而是完全地听从他的话去执行。
琳琅意识不到这一点,跟江木踏进院子以后,就看见了一个药童。江木让药童端来了一些点心,他吃过以后,就被江木带着去了浴房。
一直到穿戴一新,坐到了江木面前,伸出手,被按住脉搏的时候,琳琅才有些反应过来。
江木好像完全做了他的主。
可是,他心底里倒一点没有觉得反感。
琳琅还有点喜欢这样的感觉。
“江大夫……”
“叫我江木就好。”
“江、木。”
琳琅不太习惯地喊出江木的名字,突然有些忘了自己刚才为什么要喊他了,于是眼睛看了看四周。
他的小动作没有逃过江木的视线,嘴角跟着翘了翘,也没有问对方为什么喊自己,而是认真地替他看起来脉。
左手诊完以后,右手又诊了一遍,看得琳琅都开始担心起来,以为自己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江木抬头,发现琳琅的眼睛紧紧盯着自己。
“没有大问题,不过……”
小镜子才松了一口气,闻言又忐忑不安地看了过来。
江木给他的袖子拉了下去,盖住了手腕。
“不过从前底子受了点损伤,由我悉心给你调养着,没多久就能养回来。”
那就好。
“谢谢你,江木。”
“不必谢我。你的胳膊当初那名大夫医术不精,如今虽然看起来好了,但往后还是有隐患。晚上我给你施个针,坚持十天,便无碍了。”
琳琅听着他的话,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脱臼的那个手臂。
“施针疼吗?”
“不疼,施完针以后,还可以吃个蜜饯。”
一副哄小孩子的口吻,琳琅没听出来,还有点高兴的样子,脸上顿时就扬起了一个笑容。
“谢谢你。”
他又说谢谢了,江木没有纠正,左右两人现在才刚刚认识。
不过,该怎么样让琳琅重新喜欢上他呢?
从前在书中世界,毫无跟琳琅在一起过的记忆,从来不知道,原来深爱的人忘记自己,会是如此感受。
更不知道,琳琅那样追在他的身边,鼓起了多少的勇气。
而今,江木才算是有些体验。
不过他不能用琳琅那样的方法,人物故事背景在那里,真那样的话,恐怕会被琳琅当成登徒子,孟浪之人。
到时候对方哪里还会喜欢自己,恐怕就要对他避之不及了。
“不客气。”
江木说完,从怀中取出了一包蜜饯。
不晓得他竟是什么时候买来的,从里面拿出了一颗后,喂给了琳琅。
动作做得自然,未及思考。
琳琅愣然,江木亦是。可他依旧举着手,没有放下。
“不吃吗?”
那种主导的意味又出现了,琳琅张开了嘴,将蜜饯咬住。
江木这才放下了手,将剩下的蜜饯重新放回怀里。
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举动,却看得琳琅脸又是一红。
他好似这时候才又意识到,自己吃的是从江木的怀里取出来的。好像,连蜜饯上面,也有江木的温度。
琳琅呆呆地嚼了嚼,好甜!
他从未吃过蜜饯,这是人生头一遭吃。顿时也想不起别的事情,一心一意地品尝起了味道来。
第77章 小可怜贴贴(15)
一颗蜜饯被他恋恋不舍地吃了好久, 吃完了以后,江木似是知道他心中所想,又给了他一颗。
“你脾胃虚弱, 不能吃太多。”所以江木特意给琳琅控着量,但看他实在喜欢,又忍不住多给了一颗。
原来是这样,琳琅点点头,又嚼嚼新的蜜饯。
“知道了。”
吃着蜜饯的时候, 炎蘅和孔梧就来了。
琳琅不认识对方, 但看江木起来, 也跟在江木身边一起起来了。
“参见殿下。”
琳琅小尾巴似的,同样跟着江木后面有模有样地说了一句, 还行了一个礼。
两个人都被炎蘅扶住。
“不必多礼, 孔老说你长得像固北侯, 我方才还不信,此时见到你, 总算是明白为什么孔老那么笃定了。”
“这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固北侯若是见到你, 也定然会十分高兴。”
“我府里别的没有, 住的地方管够, 你就放心地在这里住下,边境那边回了消息,我再让人告诉你。”
炎蘅表现得十分热络,倒让琳琅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还是江木谢过了他的安排, 而后道:“小公子身体还需调养, 住在我的院子,也正方便。”
炎蘅:“琳琅意下如何?”
琳琅点点头。
“我跟江木住在一起。”
他在这府里只认识江木和孔梧, 现在又跟江木更亲近一点,自然会选择前者。
听他自己做了选择,炎蘅也没有再勉强。又关心了琳琅几句,因近日事务繁忙,就先走了。
孔梧跟对方一起离开了江木的院子,他们走了,方管家那边正好过来了。
江木住在这里以后,炎蘅就让人在边上又另外开了一扇小门。这个小门是专供拜访江木的人进来的。
听说方管家来了,江木在征求过琳琅的意见后,跟对方一起接待了人。
一见面,方管家就和孔梧一样,直接噤了声。
像,太像了。
而且琳琅右边的眉尾处还有一粒小痣,绝对错不了。
“小公子!”
方管家认清了人,就跪在了琳琅面前。
弄得琳琅惊慌失措,赶忙拉着人起来。
“别跪。”
“方管家,琳琅一直在外,很多事情都没有学过,您这样会吓着他。”
江木跟琳琅一起把方管家拉了起来,听他这么说,管家更是一阵酸涩。
若不是小公子出了意外,何至于此?
“好,我不跪。小公子。再让我好好看看您。”
“真好,老天有眼,把您又送回来了。”
方管家到底还是抹了一把泪,声音也有点哽咽。
他原本对江木把人带到七皇子府,还是觉得有点不妥。但看到江木这里独门独户,颇有跟皇子府其他地方不相连的感觉,又放下了心。
得知琳琅的身体不好,更是没有了让人搬离的想法。
江木的医术他是信得过的,要不然七皇子那么聪明的人,又怎么会特意把人招进府里?
不过,这里到底不是自家府邸,好不容易找回了小公子,管家想了想,原是打算自己也留下来,贴身伺候琳琅,考虑过后又觉得不合适,故而从家里另外喊来了几名小厮。
其中一名叫秋居的,若是当初琳琅没有失踪,也该就是跟着他出入的。
如此,总算是妥当了。
往后琳琅便安心住在了江木的院中,除了调理身体外,江木还教琳琅识字认句。不知不觉,关系亲密起来,好得同一个人般。
管家时不时也会带着些东西过来一趟,眼见江木对琳琅的耐心教导,心中也是非常满意。
边境那边收到有关琳琅的消息,差不多是一个多月后的事了。
琳江和琳槿经常外出巡视,信件寄过来,是万怡看的。
她先收到了江木的信,从家里那边寄过来,以为是管家有什么事,便拆开来了。及至看完了内容,激动得说不出话,还又先后晕过去了两回。
琳江和琳槿听说,加紧速度就赶了回来。
以为是万怡的病情加重了,两人的面色都是一样的凝重。
哪晓得等万怡醒来,颤着手指着那封从京中发出来的信,竟是说琳琅找到了。
“便是日前你们在军营中听说过的那位江大夫,他同孔梧谈话中间,发现了琳琅。”
提到孔梧,琳江也有了印象。
待看完信,琳江的反应跟万怡差不多。不可置信过后,就是欣喜若狂。
若不是身体一贯强健,说不得都要像万怡一样地晕过去了。
琳槿也按捺着激动,问道:“当真是弟弟吗?”
“错不了,这上面还详细描述了那孩子的相貌。”
“琳槿,你这就是收拾东西,赶回京一趟,让、让你弟弟回家。”
琳江说起话来都有些混乱了,一双眼里沁满了泪水。
这么多年了,所有人都说琳琅已经死了,可他们就是觉得,或许有一天,会有奇迹发生。而现在,奇迹真的发生了,琳琅还活着,这怎么能让人不激动?
“好,我这就去,父亲,母亲,你们保重身体,等我见到了弟弟,把人带回府,就写信给你们。”
“好。”
“不久前圣上说我们在边境已久,询问我是否要退回来,我那时想着留在这里,也许还能得到琳琅的消息。既是如此,我便禀明圣上,一家人都回去,回去团圆。”
时间线不同,做出的决定也不会相同。
若是这一次依旧留在边境,还需再等几年才能退。固北侯一家比上一次,更早地退了下来。
管家的信跟江木的信就隔了三天,彼时琳槿已经先发出回京了。
他回去的时候,还带了琳江给皇上写的奏章。
原本看了江木的信,他们已经差不多确定了琳琅的身份,管家的信无疑是让他们更加心安。
万怡自从收到这两封信,精神也好了起来。为了回家做准备,不仅每日正常吃药,还时时下地走动。
许是起了作用,在琳槿抵达京中的时候,万怡觉得比起以前,人也好多了。
琳槿回来第一件事就是进宫面圣,将琳江的奏章交上去以后,他才赶到了七皇子府。
按理说,他是要先去拜见七皇子的,但情理使然,还是先去见了琳琅。
炎蘅知道这件事,也并未见怪,还让人招待好琳槿。
江木的院子当初就是因为地处清幽,才特意给他居住的。
琳琅住进来以后,院子里多了些活泼氛围。江木有意哄他高兴,时时在这院子里添上些有趣的玩意儿。
琳槿过来的时候,琳琅正拉着江木一起赏花。
那花是他刚来这里,江木和他一起去熙庆街买回来栽种的。琳琅叫不上名字,不过栽下去以后,每日都悉心照料着,生怕就死了。
卖花的商贩说,这花栽下去,秋末的时候就能开出来。
琳琅那时还不信,今天闻到了花香,推开窗户一看,花尽数都开了。
他当下便高兴得厉害,穿好衣裳就急匆匆地跑进了江木的房间。
江木刻意养着琳琅对自己的这般习气,不管方不方便,也都由着对方。
秋居跟在琳琅身后,那句“江大夫或许还没起来”的话尚未来得及喊出来,眼见琳琅已经推开了门,快步往里去了。
身为小厮,他自然不能也一起闯进去,故而到了门口,人便立定在那里。
“江木,外面的花开了,我们一起……”
赏花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见江木正在往身上穿着衣服。
里头白色锦云款式的亵衣,被他瞧得一清二楚。
再不晓事,也该知道这是不对的。
琳琅往前冲着的脚步终于收敛了起来,要往外退去。可江木却不怎么在意的样子,还问:“一起什么?”
一面说,一面把衣带简单系了一下。
看琳琅还站在屏风旁边,宛如做错了事的小孩子,举步不前,又伸手将人牵着坐到了自己的床上。
“在这儿等我一下,今日起得迟了。”
不是江木起晚了,而是他闻到花香起得早了,琳琅在心里说道。
他看江木又拿了件衣服,天气一天比一天冷,身上的衣服自然也要多穿一些,呆了半晌,才回答对方刚才的问题:“我们一起去赏花。”
在江木的教导下,如今琳琅的嘴里也能说出赏花这样的字眼了。
“好,不过要先吃完早饭。”
江木的脚步往左走一下,琳琅的眼睛跟着往左转一下。江木的脚步往右走一下,琳琅的眼睛跟着也往右转一下。
待把衣服差不多都穿好后,又有人打了洗脸水进来。
“你来得这样早,脸洗过没有?”
“还没有。”
连身上穿的衣服,都是随便套上去的。
江木穿衣服时看了他一眼,还顺带过来给他整理了一下。也亏江木屋里面暖和,要不然坐在这里,是会觉得冷的。
“正好在我这里一起洗了,也省得多跑一趟路。”江木挤好洗脸巾,“过来。”
琳琅没有什么不能跟江木用同一条手巾的概念,走到江木身边就要接过来,只是手还没有碰到,温暖柔软的洗脸巾就先铺到了他的脸上。
将他的脸擦了一番后,又分别把他的两只手也擦了擦。过后把洗脸巾放进水里,又拧了一把,丝毫不介意地在自己的脸上擦了擦。
江木有一种不管做什么,都能做得非常优雅的能力。
可琳琅的注意力已经不在这上面,他站在那里,脸像是充血过度,脑袋也晕晕的。
江木给他洗脸了。
为什么对他这么好?
江木是琳琅接触过的人里面,最特殊的。
他太好了,好到琳琅越来越依赖他,甚至都有点离不开他了。
要不然,也不会看到花开了,就眼巴巴地跑过来。
“脸怎么这么红?”
江木洗完脸,回头就看到琳琅脸红非常的样子。
他方才做的亦是自然而然的习惯,完全没有想过会是引起琳琅脸红的原因。
从书中世界出来的江木不再是扁平的人物,他有血有肉,但唯独在琳琅面前,还保留着最初的那份呆板笨拙。
眼见琳琅有口难言的样子,还以为他是入秋着了凉,身体不舒服,伸手要来探一探。
然而琳琅却先一步捂住了自己的脸,说道:“屋里,有点闷。”
不但学会了许多从前在饭馆不知道的东西,连谎话也尽能编出来了。
琳琅说着,心虚了一会儿。对上江木的视线,又飞快地移开了。
江木此时才反应过来,许是他做惯了的事情,让人不好意思了。
也没有再要给他把脉的意思,让下人把洗脸的水倒了,一面带着人往外走,一面说:“外面的空气清新些,过会儿就不觉得闷了。”
原先炎蘅对于江木,就处处礼待,小院里不管什么都是好的。现在又来了一个琳琅,待遇自然是又上升了许多。
因此虽然只是一顿早饭,也做得十分精致。江木还按照琳琅的身体状况,对对方进行了食补。
这一个多月来,琳琅的变化是可以看得到的。
孔梧每次过来,都觉得江木将人照顾得挑不出一丝不妥。
早饭过后,看今天起了风,江木又让人给琳琅拿了件披风过来,而后两人便在院子里赏起了花。
花都是差不多的,但品种不同,因此开出来的颜色也各不相同。
江木看琳琅高兴,正跟对方商量着,等明年入春,天气和暖的时候,再跟对方一同买些花栽种。
那个时候,琳琅应该已经回去了固北侯府。
江木知道这里的风气保守,男子与男子交往,多受诟病,不过也不能因噎废食,就不去跟琳琅接触了。
他想的是和琳琅循序渐进,正儿八经地去追求人。
正说着,药童就来禀报,说是固北侯府大公子拜访。
江木跟琳琅同时抬头,前者让人赶快去请了人进来,后者想着就要见到自己的亲人,有些说不上的紧张。
琳琅是在跟江木到了七皇子府,由江木把七年前的事情一点点讲给他听后,才知道孔梧认识的那户人家,竟然是有名的固北侯府。
近日来,他也时常做梦,梦见以前的事,可事到临头,他又不知该如何去面对了。
而且,琳琅私心里面,还有一点说不出的内情。
这段时间他也了解了很多有关固北侯府的事,包括管家对他的态度,琳琅知道,若是边境那边来了人,自己一定会回到固北侯府。但这样的话,他就不能再像如今这般,即使是早起想要赏花这样的小事,也能直接来找江木。
琳琅有点舍不得离开江木。
可看江木让人请着琳槿进来,似乎一点不舍自己的想法都没有。
琳琅心里那种既要和亲人见面的期待和失落交织在一起,让他一时没说什么话,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尖。
他从头到脚,穿的这一身,都是江木亲自给他准备的。
琳琅闷闷地抬脚,轻轻踢了一下地砖。
“别怕,他是你的哥哥。”
江木在这个时候,轻握了一下琳琅的手。
他的手温暖干燥,像第一次见面,江木给琳琅的感觉一样。
心底里那些说不上来的失落,也因为这一个安慰的动作,蓦地散去。
江木见琳琅的情绪好了一点,才放开了人,跟对方一起等在了院子里面。
琳槿早就想见琳琅了,是以当药童请他进来时,用一句健步如飞来形容也不为过。
药童与下人跟在身后,若不是琳槿不熟悉这里的路,两个人差点都赶不上。
终于,到了江木所在的院子。
琳槿远远就看到了琳琅,哪怕从前只是弟弟在襁褓中时见过对方一面,这会儿再看到人,也还是难掩激动。堂堂七尺男儿,竟然还没说话,眼里就多了些泪水。
“你是……琳琅,”琳槿的步伐进了院子以后,就变小了起来,“我是你的哥哥,叫琳槿,比你大十来岁。”
“上一次见到你,你还是个小孩子,那么小的一个,在襁褓里面,被母亲抱在怀里。”
“琳琅,你能不能叫我一声哥哥?”
跟梦里一样亲切的面庞,那些飘渺的画面因为人出现在了自己面前,而变得真实起来。
琳琅站在江木身边,对着琳槿喊了一声哥哥。
唰地一下,琳槿的眼泪就从眼眶里面掉了出来。
这让琳琅有些手足无措,江木递给了他一条手帕,琳琅接过来,给琳槿擦了擦。
“哥哥,你别哭了。”
“好,好,不哭。”
琳槿看到琳琅跟父母极度相似的脸,情绪激动得都没有注意到江木还在旁边。
一直到这时,才意识到还有别人在场。
“多谢江大夫。”
琳槿双手朝着对方,举了一个大礼。
江木信里面固然把琳琅从前的事都说了,但信纸何薄,哪里能事无巨细地都讲出来?
琳槿是跟送信的人一起回来的,从对方的嘴里,他了解了更多细节,自然也生出了跟管家一样的后怕。
正常人在知道琳琅的身份后,没什么交情但有来往的,会直接给固北侯府写上一封信。
而如孔梧一般,曾经跟固北侯有过交情,便会如现在做的这样,考虑周全些。
总归不管怎么样,哪怕是漠然无视,也不会像劳鹤那般,暗戳戳地加害琳琅。
对方的所作所为,无疑是让琳家的人愤怒非常。这趟回来,不光是要把琳琅带回家,更是要给劳鹤一番教训。
“大公子不必多礼,此事亦多亏了孔老先生,否则也不会那么快就找到人。”
琳槿并没有因为江木的话,就真的认为他没有帮什么忙。
孔梧那里他同样准备了一份厚厚的谢礼,但这件事要是没有江木的提醒,也是不成的。是以连夜赶回来的时候,他就让管家也同样备了一份给江木的礼物。
自然,还有给七皇子的谢礼。
那些礼物一早就等着他进城,此时都已经抵达了府前。
毕竟还在别人家里,不好再多说什么,琳槿跟琳琅简单交谈了两句,说定了等会儿带他一起回家后,就又跟江木两人一起去了皇子府前院,正式拜见了炎蘅。
期间又将送给他们的礼物叫人抬进了院落,七皇子和孔梧都收了,江木也就没有推辞。不过,大概是固北侯府那边知道他如今暂居七皇子府,还额外送了他一栋宅院。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相叙过了,琳槿跟着江木又回到了他的院子,把这段时间琳琅的东西收拾整理好。
当初琳琅在饭馆待了几个月,身上的行李也没有多少。如今在江木这里不过一个多月,东西整理起来,竟然足足装了两辆马车。
光是给琳琅玩的,就收拾了两个大箱子。
七皇子府对琳琅重视,却也不会在这些小地方在意,由此可见江木对琳琅的照顾,是十足用了心的。
琳槿对江木不由得更加感激,还邀对方,等家里收拾好了,再来做客。
不同于前世琳槿来去匆忙,这回只有琳琅一个人,又是刚回家,琳槿并没有打算立刻就离开。
江木亲自将两人送到了门口,要上轿子的时候,琳琅回头看了江木一眼。
眼见得今晚也不能再和江木坐一桌吃饭讲话,登时将已经迈上去的一只脚又放了下来,回奔到了江木面前,就这么把人给抱住了。
他年岁小,从前又过得不好,在场的人见状,也只以为琳琅是舍不得江木,倒没有想到其他地方。
同时琳槿也暗暗感概,看来江木对琳琅是真的好,否则琳琅也不会这么离不开对方。先前要出门的时候,琳槿就注意到了,琳琅的视线一直都跟在江木身上。
“怎么了?”对于琳琅的突然回身,江木有些意外,他在对方的背上轻轻拍了拍,哄着人说,“固北侯府是你的家,琳槿跟管家都会好好照顾你的,若是有什么不喜欢的地方,也可以直接告诉他们。琳槿是你的亲人,琳琅,你可以相信他们。”
琳琅没回江木的话,只摇了摇头。
“我舍不得你。”
他的确是还懵懂非常,自身都没有意识到什么,只是打从心底里地想多和江木再说说话。
舍不得跟人分开。
江木摸摸琳琅的后脑勺,说:“那,我明日就去找你,好不好?”
“你说的,不能失约。”
“不会失约,拉钩。”
琳槿在马车上瞧见江木跟琳琅拉钩,自己也跟着笑了起来,没有催他们,等了一会儿,琳琅跟江木道完别,上了马车。
方才在七皇子府,许多话也都没问,马车上面,琳槿又同琳琅讲了不少话。
末了说起江木,琳槿道:“你既是同他交好,待我去边境后,还可常常跟他来往。再则你身子不好,也需得让江大夫时时看着。”
第78章 小可怜贴贴(16)
听琳槿不反对自己跟江木来往, 琳琅脸上很快就扬起喜色。
实在是好懂得厉害,看得琳槿又是一阵鼻酸,恨不得把前七年没给到琳琅的全都补回来。
江木见人走了, 才重新回去院子。
一开始来这里,心无牵挂,也未曾在意什么。后来知道琳琅也来了,将人接到身边,心里也跟着充实了下来。现在琳琅跟着琳槿离开, 江木才觉得, 这座院子有些过分幽静了。
这日江木没再出门, 也没有接待病人,只是一个人在院中忙着配药。
一些是给病人的, 另一些则是专门给琳琅配的。
除了温养身体的外, 连跌打损伤这些小的药膏, 也都准备齐全。
等明日去固北侯府,刚好可以送给琳琅。
江木一直忙到了夜里, 闲下来以后, 将自己的任务想了一遍, 又将劳鹤的事也想了一遍。
前番是琳琅在身边, 江木也没有太多心神去思考。如今想来, 劳鹤的行为确实有些异常。
若说他跟劳鹤之间一定有什么牵连,那也只有琳琅了。
可他跟琳琅的关系,连失忆了的琳琅自己都不知道,劳鹤又是从何而知?
那么这嫉妒之名, 就更无从解释。
江木本来已经打算就寝, 这般想着,又从床上坐了起来, 拿出纸笔,画了一个简单的示意图。
排除了所有错误的选项,那么就只剩下一个不可能的答案。
劳鹤通过什么方式,知道了他跟琳琅的关系。
如此,对方的行为也就有了逻辑。先是接近琳琅,再是破坏自己的生意。
江木又想到了一件事,熙庆街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琳琅既然在饭馆工作,他们为什么那么久都没有见到彼此一面?尤其是,两人住到一个院子后,江木还听琳琅说对方曾经有意找过他。
将笔暂时搁下,江木打算明天去固北侯府前,再去医馆转转。
第二天,江木一早就出了门。
他将琳琅来到医馆以后的那段时间,自己的出诊记录看了看。所有的看诊都很正常,只除了其中几次,有些匆忙,似乎都是临时起意。
江木记下了那几次,让人去查了一查,而后又在街上买了些琳琅喜欢的吃食,就去了固北侯府。
固北侯府的屋子早在知道琳琅的存在时,就被管家吩咐打扫得干干净净,随时预备小公子住进来。
是以昨天琳槿将人带回来以后,也无需麻烦,琳琅当晚更是早早就睡下了。
这日琳琅起得也很早,从小流浪的地方多,他也没什么择床的毛病。
就是一觉醒来,还是觉得有些不真实。
早饭是跟琳槿一起吃的,稀罕好不容易才找回来的弟弟,琳槿恨不得把人拴在自己的腰带上。
只是回来以后,家中也有许多事情需要处理,琳槿不能把人真的拘在身边。
得知江木来找琳琅,还让他们一道在府里好好逛逛。
府中造景优美,固然是因为琳琅的失踪,主人意兴不在于此,但这么多年来,也还是被打理得很好。
江木把昨天配的药都交给了琳琅,又看他昨夜睡得很好,精神足,才跟对方一起逛了起来。
监狱,县令之前得了方管家的话后,又问起了有关江木的事。
可一鞭子就能打出真话来的人,愣是反反复复,都是原来的口供。
劳鹤不明白,为什么已经过去了的事情,又被重新提问。
他固然坚持不住刑法,可有系统在,无论如何也不能说出真相。系统说了,一旦他向别人透露出自己的存在,就会立刻抹杀他的性命。
他这条命已经是第二次机会了,劳鹤不想再死一次。
最重要的,他到现在还觉得自己能翻身,不甘心会是这样的下场。
眼见拷打了一个月,也没有从劳鹤口里挖出什么,县令觉得大概真的像他说的那样。
虽说离奇,但这世上也不是没有无缘无故的仇恨。
就在县令不打算再问的时候,得知琳槿回来了,并且还要亲自审问劳鹤。
于是一早就安排好了人手,就等着对方过来。
琳槿跟江木、琳琅两个人打过招呼,才出了门。
见到劳鹤,先是一脚就踢到了对方的脸上,发泄了心口的一腔怒气。
这段时间下来,劳鹤也已经不成人形。
琳槿本来只是打算好好教训对方一番,毕竟劳鹤对琳琅做的事情证据确凿,只等最后的判决。
听到县令说起对方和江木之间的恩怨,琳槿同样觉得这里头有内情。
他知道狱卒都有自己的问话手段,不过那些手段比起在战场上见过真血的人,还是太收敛了。琳槿让其他人暂时退下,自己单独审问了对方。
琳槿出门三个时辰后才回府,不过他的表情看起来有点奇怪,尤其是得知琳琅邀请了江木在这里用过晚饭,三人同坐一席的时候。
饭桌上,琳槿时不时就会看江木和琳琅一眼。
“大公子,不知今日外出,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江木看琳槿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主动询问。
不过对方摇了摇头,表示没有什么事,而后又反问道:“我看江大夫年少有为,不知可有家室?”
江木如实以告:“在下尚未娶亲。”
“若是江大夫有意愿,我可以代为介绍。”
“多谢大公子美意,不过在下目前并没有成家的打算。”
江木话音落下,琳琅也夹了个菜放进了琳槿的碗里。
“哥哥,这道菜味道很好,你吃。”
很像是在打断琳槿继续询问江木的亲事。
琳槿眼神一变再变,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
饭后,他一个人去了书房,又回想起了在监牢的时候,劳鹤说的话。
琳槿用了那些在战场上对付细作的手段,很快就撬开了劳鹤的嘴。
可对方说出的故事,简直是匪夷所思,让他惊疑万分。
据劳鹤所说,他竟是再世为人。
在他那一世,琳琅不但跟江木在一起 ,两人还成了亲。
今天以前,他还只觉得江木跟琳琅两人的关系好,回来以后,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晚饭的时候,他暗暗观察,越看越觉得这两人似都已然动了心。
江木那边他看不清底细,但琳琅阻止他的行动,就已经能说明态度了。
假如劳鹤说的是真的,对方就是有意破坏了琳琅和江木的姻缘。但有些事情,即使是蓄意破坏,也还是冥冥中自有注定。
劳鹤说话不老实,讲述的过程中,多番抹黑江木。
可琳槿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多问了几次后,对方前后的话根本就对不上,足以看出江木并不是他口里所说的那般品行低下的人。
退一万步来说,即便琳槿被糊弄过去了,但他知道,既然家里能让琳琅和江木走到成亲这一步,也说明江木获得了他们的认可。
如果江木真是那样的人,再宝贝琳琅,他们也不可能明知道那是个火炕,还让琳琅跳进去。
在得知这一切后,琳槿除了觉得荒谬以外,其实还有些感慨。
劳鹤都已经搅得天翻地覆,可江木和琳琅还是相遇了。这也让他即使觉得男子与男子成亲不成体统,可还是没能做出跟劳鹤一样的事,趁着两人不知情,就从中作梗,将他们分开。
可是,难道真就眼睁睁看着琳琅跟江木越走越近吗?
琳槿犹豫不决,最终比原本打算出发的时间更早几天去往了边境。
既然前世是他们同意了两人在一起,那么这一世自然也要跟父母商议过后,再作决定。
琳槿去往边境那天,琳琅和江木都来送行了。
他离开得匆忙,又低调,其他人都没有收到消息。
看着站在一块儿,分外和谐的两个人,琳槿让琳琅照顾好自己,他跟父母年底就会回来。
至于多跟江木来往的话,琳槿没有再说了。
“江大夫,你也保重。”
说完了这句,琳槿就骑着马,跟随从一起离开了。
出发的前一天,他得知那日自己离开监狱没多久,劳鹤就死了。像是畏罪自裁,官府草草了了事,只留下两个老人,哭着儿子死了。
但若是有人去查看,会发现早在劳鹤自裁之前,大脑就已经死亡了。
他暴露了系统的存在,被系统抹杀了。
而系统在失去宿主以后,打算寻觅一个新的宿主。
这一次,它要挑一个聪明的。
江木也收到了劳鹤死亡的消息,与此同时,他让人调查的事情也有了眉目。
果然不出他所料,当日那几家匆忙请他上门的,背后都有劳鹤的手笔。对方是有意不想让他跟琳琅见面。
如此一来,江木终于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只是从劳鹤的举动来看,对方固然知道他跟琳琅的关系,却不知道两个人并不属于这个小世界。那么,还有什么是被他遗漏的呢?
江木思考着,一直到晚上的时候,终于察觉了什么。
太快了,不论是七皇子争储的速度,还是他的任务完成速度,都太快,且太顺利了。
世界的运行有自己的一套逻辑,但不会让人一帆风顺。
除非……他们的潜意识已经经历过一遍。
江木毕竟是从书中世界诞生,对于书中的剧情桥段,也更加了解。
何况,他还亲自回溯了万次的时光。
应该早就有所意识的,只是身处其中,便疏忽了。
那些既视感与熟练度,都不是第一次来小世界会有的。
他们现在所处的时空,应该是第二次开启的时空。
劳鹤重生了。
江木正想到这点,脑海中突然响起了一道机械感的声音。
“滴——系统绑定中。”
从劳鹤身上离开了的系统寻找了很长时间,终于找到了自己的新目标。
江木不仅有气运,而且行事稳重聪明。
系统在出声的时候,就已经通过意识传输,让江木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以及跟它绑定的话,会获得的好处。
“请问是否接受绑定?”
在系统看来,即便江木跟劳鹤的品行有着截然的不同,但身处这个落后的时代,对方知道了它的价值后,也肯定不会拒绝它。
是以系统冷漠的声音里,俱是胸有成竹。
“我拒绝绑定。”
系统本已经做好给江木正式自我介绍的准备,谁知道对方竟然拒绝了它。
它的声音更加冷漠了,跟江木说话的语气如同锐利的审视:“我想宿主还不明白,绑定系统后得到的……”
好处两个字还没有说出来,系统就感觉自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控制住了。
它心中大骇,下意识地想脱离出去,不但没有成功,反而还彻底被困住了。
“你是什么人,放开本系统!”
被江木捉住了的系统总算脱离了那冷漠的机械声音,透露出了焦急。
它感觉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将它紧紧地捏住,下一刻就要爆体身亡。
可是,从它诞生以来,就有一道意志告诉他,系统的存在是无敌的,怎么会被一个落后的古代人捉住呢?
系统百思不得其解,还尝试地想撞开对自己的禁锢。
捉住系统的是江木的意识,他在小世界遵守不得动用自己能力的限制,但在系统闯进他的脑海时,江木感觉到了对方同样不属于这个小世界。
如此,对待系统自然不需要去遵守限制。
江木的意识是在庞大的书海当中凝聚出来的,是书中的神。
神的意志,哪里是一个系统可以应对的?哪怕江木放出一丁点的意识出来,系统也毫无反抗的能力。
系统的出现,解开了江木最后一个疑惑,为什么劳鹤会重生。
“不是重生,只是时间覆盖而已!”
大约知道了江木的厉害,系统也没了故作出来的高深莫测和高傲。
重生跟江木的时间回溯是同一种手段,名称不同而已。
这意味着除了执行的主体,所有人和物都倒退到以前,没有任何经历的记忆,是一张白纸。
而时间覆盖,只不过是把人们的记忆强行湮灭到固定记忆点。
虽然同样回到了过去,但每个人的脑海深处都留下了上一次的痕迹,表现在日常生活的熟悉感里面。
就像劳鹤的父母担心劳鹤出门会发生意外,是因为他们的潜意识里还记得,劳鹤第一次出门发生意外死亡了。
而七皇子之所以会比原来的时间线里更早将江木接到身边,也是因为他的潜意识清楚了江木的医术。
这种熟悉感并不是出现在个别人身上,当量变累积到了一定的程度,就会到达质变。
由此,即使劳鹤一切重新来过,世界的走向也不会按照他的期许。
不过这一点劳鹤并不知道,而系统也从来没有想过。
决定绑定劳鹤和决定绑定江木的目的都是一样的,系统想获得维持自己生机的能量。
它的思考能力建立在内部运转的程序里面,由此,是非不分,好坏不明。
江木的意识并不是有意要对付它,只是系统太弱小了,没一会儿,白光骤然爆发,模糊不清的一团被一块发着金光的令牌所代替。
特殊处理局有了局长,那么局长自然也要有能代表他身份的令牌。
系统便是验天石给江木的身份令牌,只是以前没有找到主人,自由演化变成了“系统”的样子。
它受到江木的吸引,自然而然地进入了这个小世界,由此也变成了考验的一劫。
到如今,功德圆满。
从前是非不分,今后身为掌事令牌,需要处处分别,明辨对错。
不过,江木到底记着若不是系统的缘故,琳琅也不会多受一番苦楚,哪怕他明白这也是小世界考核所必须经历的——小世界的规则是不容许改变的,他进来的时候,这里只是一个简单的古代世界,没有超自然因素,可系统既然能出现,且寅星还没有插手处理,以至于发展到了现在,就证明这其实也在考核之内——江木还是决定在系统正式成为掌事令牌之前,将它也丢去大千世界历练历练。
眼下,他在系统变成巴掌大小的令牌后,将其放在了桌上。
“主人。”
已然明白自己身份的系统也知晓了江木的来历,很是柔顺地喊道。
局长与身份令牌本身就是很亲近的关系,身为令牌,更是本能地会亲近自己的主人。
系统不想孤零零地躺在桌子上,想让江木把自己随身带着。
可江木并没有理它,将蜡烛吹灭后就休息了。
劳鹤的事情不需要理会了,任务方面,系统刚才已经归还了他第一次进行考核的记忆。
江木知道他的任务其实已经算完成了,那么最后剩下的,就是琳琅了。
他大概也明白了小世界里的考验,闭上眼睛,很快进入了梦乡。
系统躺在桌子上,算是明白自己还没找到主人,就先闯了一个大祸。
它寻思着该怎么样才能弥补,想到半夜,突然有了主意。
于是不管是远在边境的琳江和万怡,还是在路上的琳槿,家里的琳琅,当天都做了一个古怪离奇的梦。
系统把第一次时间线上的记忆,以梦的方式还给了几个人。
江木是它的主人,琳琅是主人心爱的人,讨好琳琅,就相当于是讨好了江木。
于是琳琅的梦里,除了第一次的记忆外,系统还特意渲染了一番两人的感情。
然而系统的做法适得其反。
琳江等三人一觉醒来,倒是若有所思。
等到琳槿跟两人汇合,三个人将话摊开,大概就知道劳鹤当初说的都是真的。
琳琅一觉醒来,却是呆怔了大半晌。
他并不以为梦里面的事情都是曾经发生过的,而是以为,自己竟然做了跟江木在一起的……春梦。
系统把他们所有的记忆都还给了琳琅,为了渲染,洞房花烛的记忆尤其深刻。
自己实在是,有些混帐了。琳琅翻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面,只剩下一双眼睛在外面,头顶冒烟地想道。
他跟在江木身边一个月,见他识的字多了,江木给他买了几本闲书。
都是用来打发时间,解趣用的。其中就有一本是时下很受欢迎的话本,江木因听书坊里的人说,年轻的公子小姐们都爱看,也便给琳琅买了一本。
那本书讲的是一名寒门公子,因朝来暑往,总是会在去书院途中碰见一名女子。
日子久了,就渐渐动了心思。
期间发生了一些事情,二人也算是情投意合,在经过种种考验后,得了个圆满的结局。
里头也有描写洞房的,但连主人公之间的感情都没有详加描写,只是写了成亲那日的热闹。
琳琅看的时候还很好奇,他以前当乞丐的时候,只远远看见过别人结亲送亲。
碰上撒喜糖、喜钱,人家嫌他是叫花子晦气,都不肯叫他近前。
然而一转眼,自己竟然做出这样的梦,还是跟看起来光风霁月的江木一起。
想着,又扯了扯被子,干脆把自己的脑袋也全部埋住了。
本来是打算早早起来,跟江木一起去外面玩的。
入冬以后,街上的人虽然少了,但有钱人家的消遣总是不会少的。
结果被子蒙着头,琳琅热腾腾地又睡过去了。
因此这日江木过来,难得听管家说小公子赖床了,还没起来呢。
“不着急,他年岁小,是该多睡一会儿的,我就在这里等好了。”
江木表现得谦谦有礼,这段时间跟琳琅来往,态度始终如一,没有因为琳琅身份的变化而有所改变。
这让管家打从心里为琳琅高兴,想着小公子回来能交上江木这样的朋友。
“小公子听说您来了,哪里还睡得着,现下正在穿衣服呢,估计等会儿就过来了。”
管家话音还没有落下,果然就见琳琅急匆匆地跑来了。
一觉醒来,他似乎把那个梦给忘了,但在看到江木的时候,他却猛然又记了起来。
梦里面,江木捧着他的脸,一边低声喊着他的名字,一边慢慢地亲吻他。
琳琅不自觉地将视线落到了江木的嘴上,他的唇色浅浅的,梦中亲吻的感觉仿佛随着这道注视,一并出现。
琳琅顿时就低下了头,在心中唾骂了一番。
做了那样的梦就算了,怎么当着江木的面,还去想那件事。
如此一来,琳琅的脚步也放慢了许多。
最后到大厅时,差不多是一步一步地蹭到江木身边的。
“管家说你今日起得迟了,昨晚没睡好吗?”
“没有,我做了好多梦,觉得有点累。”
那些梦让琳琅有种亲身经历的感觉,精神上的确有点累。
江木听说,笑着道:“还以为你是见到我不高兴,那今天还出府去吗?”
“出去。”
第79章 小可怜贴贴(17)
琳琅回来固北侯府后, 虽说跟江木之间的来往没有断开,且为了他的身体,每日都有见面的机会, 不过到底没有曾经共住一个院子相处的时间长。
这可是好不容易两个人单独相处的机会,琳琅怎么会拒绝?
他先是回答了后面的问题,才又走到江木身边,声音小小地说:“我见到你,很高兴。”
哪里会因为见到江木不高兴呢, 琳琅巴不得每日都能见到对方。
系统的梦也许没有让琳琅想起前世发生的事情, 甚至让他的记忆更加凌乱了。
但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在江木带着琳琅出去玩了一天回来的马车上,他总算是有点明白, 自己对江木的感情了。
琳琅觉得, 自己好像是话本里面的那位公子, 看中了每日都能相见的善良姑娘。
不过,如果他是那位公子, 江木是那个姑娘的话, 琳琅想, 他肯定不舍得叫江木受委屈。
“过几天温度降下来, 就不适合出门了, 固北侯有没有写信,说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琳琅还沉浸自己脑海里想象出来的跟江木的话本,听到对方问话,连忙回过神。
“有写信, 说过年之前回来。”
距离年关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
而琳琅自从回家以后, 就被管家开始教着处理侯爷府上的事情。
江木问他累不累,适应得如何。
琳琅看着人, 恍惚间自己好像到了话本里面,善良的姑娘问他要不要买一碗自家做的豆花。他点点头,说:“要一碗。”
“要一碗什么,琳琅,你饿了吗?”
他们才在酒楼里吃过饭没多久,许是琳琅这个年纪,身体养回来了以后饭量也就跟着大了起来。
江木倒是没有发现琳琅的出神,只是给他讲即便最近饭量增长,一顿也不可吃得过多,要循序渐进,方为养身之道。
琳琅听得发懵,脸颊羞红,不好意思说自己刚才是把江木当成了在街上卖豆花的姑娘。
江木一点也不像个女子,不过,他跟那个姑娘都是一样的温柔。
要不然,俊俏的公子又怎么会喜欢上人家?
哎呀,怎么又这样想了,琳琅暗暗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因为跟江木在一块儿,老是想着不正经的事情,他怕被人看出来讨厌自己,接下来在马车里面,琳琅有意无意地避开了跟江木的视线接触。
他一贯简单易懂,稍微的变化,江木就能发觉出来。
当下也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在把人送到以后,嘱咐琳琅天冷不要贪凉,日常多穿衣,不要伤风了。
小镜子听到他的话,点点头,说了句知道了,就赶忙进了府,连头也没有回。
江木眼中的光彩一点点淡下来,琳琅对他亲近有余,可似乎一点那方面喜欢的意思都没有。看来,他要再努力一些。
马车从固北侯府离开以后,大门旁边才探出一个戴了兜帽的脑袋。
琳琅捂捂自己的脸,还好他刚才走得快,不然江木就会发现他脸红了。
他也不想的,可是江木嘱咐的那些话,跟他在梦里面听的一模一样。
不过梦里面,江木是握着他的手,很亲昵地说出来的。
琳琅一时都分不清,那究竟是梦,还是他跟江木的上辈子。
他想,下次跟江木见面,一定要再稳重一点,不能再像今天这样了。
也不知道,江木究竟喜不喜欢他?
当过小乞丐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琳琅的思想从未受过禁锢。
从前连活都快要活下去了,喜欢男子还是女子,又有什么所谓。这点即使是琳琅现在懂得了很多,也没有改变的。
他倒是很坦然地就接受了自己的感情。
琳琅一直不好意思的,是他喜欢江木也就罢了,脑子里还总要冒出各种不合时宜的画面-
系统在家里等了江木一天,从昨天晚上江木把它放到桌子上以后,它就一直没有被拿起来过。
知道江木今天要找琳琅,系统十分期待,觉得自己算是弥补了一二。等主人高兴了,说不得就会把它拿起来,然后系到腰带上。
这样一来,它也算是跟主人在一起了。
没想到江木回来后,它并没有瞧见对方有任何意外之喜的样子。
喊了主人,主人连瞧也不瞧它。
难道是它的记忆没有还全?
系统琢磨着,等江木一睡着,又给琳家四口人再制造了一个梦。
就这样,琳江他们还没回京之前,差不多每天晚上都会梦到前世的事情。
一开始三个人还想着等回去以后,看看琳琅的态度再决定该怎么办。现在他们觉得,哪怕是回去以后,琳琅跟他们说要嫁给江木,他们都不会意外。
梦做多了,人就开始麻木了。
况且真如梦里面那样,江木的品性就是毋庸置疑的了,他们自然也没有不放心的地方。
从客栈醒来,一家三口对视了一眼,就知道对方昨天晚上又做梦了。
最初他们还会谈一谈,此时他们连开口的欲望都没有。三个人坐在桌子上,沉默地吃完了一个早饭。
旁边那一桌的人等他们离开后,还小声讨论起了三个人的关系。
“看起来好像是一家三口。”
“我看不像,一顿饭连半句话都没说,哪会是一家人?”
知道琳琅一个人在家中,他们想早点赶回去,就先轻装上阵,带了几个人和一些行李赶路了。
剩下的行李,都跟在后头。
万怡因为连日来的梦境,本来养好了没多少的精神眼看着又下去了一点。
到了马车上,精神不济,晃着晃着又睡着了。还好,白天睡觉的话,是不会做梦的。
不说琳江三人,琳琅也是三天两头地就会梦见江木。
比起他们,他每次的梦要不可描述得多。
这几天来,天气变冷,家里烧着炭,人干燥得厉害。
自从某天早上琳琅起来,发现自个儿床铺都弄脏了以后,羞耻得终于一连躲了江木两三天。
他没法见人了!
江木自是不知道琳琅的心思,还以为是自己的追求太过明显,让琳琅察觉到了。
受世俗风气的影响,所以才有意躲着他。
尽管早已料想到了这一点,江木的心中还是有些闷闷的。
如此,对于冷冰冰躺在那里的系统,江木就更不待见了。
这样的关系,几乎就成了一个死循环。
这几天琳琅躲着他,江木怕把人逼得紧了,反而越推越远,于是耐下来心,打算把别的事情先处理了。
他有了第一次来小世界的记忆,除了能更早地为一些人治好身体,还想起了林唐跟他的未婚妻。
按照时间线发展,林唐未婚妻家里应该是三年后才会出事。但就像炎蘅争储的进度提前一样,想来那边也不会那么平静。
既然能帮,江木也不会吝啬。
他正打算去那边瞧一瞧,没想到出门的时候林唐正好找了过来。且言辞之间,已然出了事。
“江木,我知道我不该来求你,可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比起第一次时间线里的发展,这回林唐的处境要更糟一点。
将近年关,众人手头的银子虽然也比平时多,但谁不想过一个好年?因此林唐筹集了半天,竟然连五十两都没有筹集到。
天寒地冻,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跟江木说话的时候,也一直打着冷颤。
可林唐还是一心记挂着自己的未婚妻,若不是江木力气大,拉着人,林唐都已经双膝跪下了。
“我知道了,你别急,我跟你一起过去。”
林唐还是跟上次一样,教人写了证明,又写了张卖身契。
这两件东西他都已经画了押,交到了江木那里。
江木身为炎蘅府上的人,即使没有琳琅一起,解决这件事也是绰绰有余。
他让林唐跟自己一起上了马车,径直往对方未婚妻那边赶过去。
马车行驶得快,里面的人没看到街角停了好一会儿的另一辆经常来这里的马车。
琳琅躲了江木两三天,今天终于按捺不住想要去找人。结果远远的,他就看到一个人跟江木说着什么。
两个人离得很近,那个人看起来情绪有点激动。
最让琳琅在意的,是江木伸手拉住了对方的胳膊。
江木跟那个人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他都没有见过那个人?
或许是识得了自己的心,以至于更容易胆小不自信。琳琅竟然没有第一时间过去,而是让马车停了下来。
等江木带上那个人一起走了后,他坐在马车上,抱着自己的暖炉,呆了好久都没有出声。
“小公子,江大夫出门了,咱们回府吗?”
“回府吧。”好半晌,车夫以为琳琅不会说话了的时候,才听到对方说。
林唐的未婚妻也在本地,是以车子并没有跑得太久。
一到地方,就能听见林唐未婚妻家里闹哄哄的。
他的未婚妻姓孟,孟老爹和孟大正揪着人,要把孟姑娘带走。
林唐喊来帮忙拖延时间的人看他去了这半日,也没有回来,对上两个混不吝的,到底也不是对手。渐渐地落了下风,又被孟老爹一顿怼,说他发配自家女儿,他们管的哪门子事。
正在吵闹不休,孟姑娘眼看着就要被两个人带出门的时候,林唐终于回来了。
见他回来了,孟老爹和孟大也没有放在心上。就林唐那个样子,连自己都管不了,还想英雄救美?
“妹妹,你就乖乖跟我和爹走吧,去了春香楼,保管你吃香的喝辣的,日子快活着呢,林唐那臭小子回来了又怎么样,你还真以为能救你?”
听到孟大的话,孟姑娘和她亲娘流着眼泪痛骂二人。
孟夫人拿了根棍子上前想救下自己的女儿,可被他们一把推倒在地,半天不能动弹。
林唐一下马车,就见到这一幕,抢步上前扶起了未来岳母。
又想从孟大手里把未婚妻抢回来,却没能成功。
就在双方要动起手来的时候,江木对自己带来的人使了个眼色。
这些人都是为七皇子做惯了事的,对付两个无赖,再简单不过。
场面很快就被控制起来,连那群闻讯赶来放债的一班人等,也都被制服住,扭送到了衙门。
年下时节,县衙里一片冷静,县官正好清闲,自是不耐去办什么案子。不过当他看到江木手上那块代表七皇子的令牌时,顿时眉开眼笑,客客气气地将人请进了衙门。
这块令牌是江木进府的时候,七皇子给他的,对方身边亲近之人都有一块。
既然是给七皇子办事,自然是要有一点福利保障的。
系统在桌子上躺了几天后,也知道自个儿主人身上还有其他令牌,顿时气得冒酸水。
白天不敢怎么样,晚上等江木把令牌从身上拿下来后,憋着劲儿使坏,将那枚令牌愣是磕破了一个角。
它磕完顺畅了,又担心江木第二天起来生气,于是憋着劲,把磕坏了的角又哼哧哼哧给修好了。
到现在为止,江木都不知道自己的令牌是二次修复过的。
这是江木第一次用炎蘅的令牌,着实方便,有这层关系在,孟家的事情很快就解决了。
跟第一次时间线里的结果一样,林唐知道以后,带着孟姑娘和岳母一起跪倒在江木面前。
江木或多或少也明白一些他们的心情,这回没有再阻止他们。
等三个人磕完了头,江木把那份卖身契还给了林唐。
“这怎么行,事先答应的,你借我银子,我卖身给你。”
孟姑娘也是这才知道,林唐为了自己,竟然卖身给了别人。
她一时又是感动,又是酸涩。
“你也说了,是借银子,可我并没有借给你,不是吗?”
“再者说,我身边也不缺人。”
江木没要卖身契,林唐三人自然是谢了又谢。
眼看天变坏了,过一会儿说不定会下雪,到时候路就难行了,江木也提出要先回去了。
林唐让孟姑娘两人先回家,自己过来送了江木一段。
“江大夫,要不是你,我真不知道今天该怎么办是好。除了这张卖身契,我也没什么可报答你的,要是你不嫌弃,开春地里的菜长好了,我时常来送些给你。”
“好,那就有劳你了。”
江木知道,自己若是什么都不要,林唐也不会安心。
没有再耽误时间,江木就要回去,突然听到有人喊了他一声。
“江木。”
声音离得不远,江木看过去,有些没有想到,琳琅会来这里。
好几天没见到人,他心中自是欢喜。只是还没走过去,琳琅那边就已经跳下了马车,朝他跑过来的。
往下跳的动作看得江木眼皮一跳,担心他崴了脚。
没多大功夫,人就已经冲到了自己跟前。
“你怎么过来了?马车那么高,跳下来很危险,脚有没有崴到,下次不可再这样了。”
“我去找你,药童说你来这里了,就顺便过来了。”
江木絮絮叨叨说了那么多,琳琅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而后把自己的暖炉往对方手上搁。
他做足了跟江木的亲近,而后才像是刚刚发现一旁的林唐一样,故意问道:“江木,他是你的朋友吗?”
琳琅本来是打算回府的,可路上越想越觉得不能就这么回去了。
他都还没有弄清楚那个人是谁,要是,要是真的跟江木有什么关系,他这一回府,将来不就更没有机会了吗?
琳琅想着就着急起来,让马车转回头,问了药童江木去哪里了后,就一路不停地赶过来了。
“他叫林唐,以前是我的邻居,这次是有些事情要帮忙,所以我才过来了一趟。”
“这位公子是江大夫的好友吧?”
林唐倒没什么丢脸不丢脸,把江木做的事情都跟琳琅说了。
“多亏了江大夫,否则我这个年都过不好。”
“原来你是来这里帮人的。”
他还以为……
琳琅闹了个不好意思,好在江木并不知道他心底里的那些想法。
看着外面渐渐起了风,江木拿着暖炉,将琳琅的手也贴在了上面。又一次跟林唐告别以后,牵着琳琅跟自己上了同一辆马车。
“几天没见你,在家里都做了什么?”
做梦了。
琳琅在心里很快地回答了江木。
“没有做什么,管家教我打盘算。”知道江木会关心自己,琳琅又补充了一句,“边上都烧了炭火的,不冷,就是有一点无聊。”
“那都学会了吗?”
“学会了。”
两个人就这样一直聊到了固北侯府门前,半路的时候就下起了雪,这会儿更大了,路上都已经铺了厚厚的一层。
江木送琳琅下了车,将暖炉还给了对方。想起前两日琳琅的态度,也没有提起进府坐坐。
“这个给你的。”回到马车上之前,江木从里头拿了几枝梅花来。
这是他在村口看到开得好看,临走的时候让车夫摘的,打算送给琳琅。
刚才在车上,琳琅一门心思都在江木身上,根本就没有注意到。
红梅映雪,更将他的脸庞也映得格外生动。
琳琅都不知道江木是从哪里变出来的这梅花,只是觉得心里烫烫的,那些扭捏说不出口的话,在抱着梅花的时候,也终于有勇气说出来了。
“雪下大了,你今晚在这里住吧。”
他住的院子里房间也有很多,琳琅好早以前就想邀江木来了。
今天可算是天时地利。
琳琅说完,有些紧张地看着江木。
是应该要答应下来的,但江木觉得,琳琅好不容易又愿意跟他见面了,即便是追求,也应该有缓有急,眼下不适合答应。
于是他轻轻摇了摇头,“不了,我……”
话还没讲完,面前的人眼眶就跟着红了。
“你、你不想在我这里住吗?”
琳琅也说不上自己这股委屈的心思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他只是觉得,江木一定会答应自己。
可是,可是江木拒绝他了。
他好喜欢江木,江木是不是一点都不喜欢他的?
本身前面林唐的事情,就让琳琅误会了一次,有些难过,如此一来,人更伤心了。
话没说利索,眼睛一眨,眼泪倒是跟着往下直掉。
琳琅有些可怜巴巴地揪住了江木的披风,说:“我想你留下来陪着我。”
他一哭,江木就跟着心疼起来。
不知道今日琳琅怎么这样的敏感,只是没有留下来住宿便这般难过。
“没有不想,只是我的衣物也没有带在身边,住在这里或许会不便。”
“你若是想我陪你,我就留下来。”
江木从袖口拿出手帕来,给琳琅擦了眼泪。
“天气冷,这么哭容易把皮肤哭坏。”
他这时也不去想什么急缓得当了,只一心要哄着人不再伤心。
管家听到了自家小公子的话,早已安排人去取江木的衣物过来,又吩咐下人打扫房间了。
如此,江木晚上就歇在了固北侯府。
第二日,雪下得比昨天还大,江木一早被敲门声吵醒了,打开一看,方管家一脸焦急。
他顿时就意识到是琳琅出了什么事,一问之下,果然如此。
琳琅身子弱,昨天风雪交加,情绪反复,夜里就发起了热。
一直到早上,下人喊他没有回应才发现。
江木听见这话,连衣服都来不及穿好,就匆匆忙忙随管家赶了过去。
一番忙碌下来,过了半个时辰,才把琳琅的情况给稳定下来。
“今后小公子房里安排个人,夜里时常留心,不能再发生这样的事了。”
“是,江大夫说得极是。”
管家连连应诺,出门就去安排人了。
江木却没有离开,一直在房里守着。他不由得庆幸,还好自己留了下来,否则耽搁下去,琳琅得受一番大罪。
“若是我早些发现你不舒服,就不会叫你如此难受了。”
江木抚着琳琅的额头,声音低低地道。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声音喊醒了人,琳琅在昏了好长时间后,终于睁开了眼睛。
昨晚他仍旧做了些乱七八糟的梦,这会儿又病着,分不清楚现实还是梦境,看到江木在边上,只当自己还没醒来。
他有些依赖又有些脆弱地将脸贴了贴江木的手心,声音也可可怜怜的:“木木。”
是一贯在梦里面的称谓,琳琅想,左右又不是在现实里,这样叫也不怕江木不高兴。
琳琅没有发现,自己喊完人以后,江木神情当中的惊讶。
“琳琅,你唤我什么?”
“木木。”
生病了的小镜子格外的乖,也没犹豫地就回答了江木。
还拿着泪盈盈的眼睛看着人,说:“难受。”
“哪里难受?”
“头好晕,心里也好闷。”
江木那些安慰哄人的话还没说出来,只听琳琅又道:“木木,亲我一下。”
第80章 小可怜贴贴(18)
“什么?”
“你不亲我。”
琳琅压根没管江木的话, 他就知道自己没要到东西,于是直难过地又开始掉眼泪。
病人一向都是不讲理的,江木没来得及弄明白琳琅为什么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却是已经低头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
“亲了,不哭了。”
“还、还要再亲一下。”
江木在他的额头上也亲了一下,如此,醒过来的人才算是不哭了。
这时候药也熬好了,秋居送了进来。琳琅不想在梦里面还要喝药, 药好苦, 他不喜欢, 于是闭上眼睛准备继续睡觉,再换一个梦做。
只是眼睛还没闭上一会儿, 江木又把他叫起来了。
“你还在发烧, 要先把药喝了, 乖。”
江木和秋居一起,让琳琅半坐了起来, 给他后背上垫了一个枕头。
接着江木又一勺勺将药吹凉, 喂到琳琅的嘴里。
大概喝了五六勺, 琳琅才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木木。”
“嗯?怎么了?”
江木问着, 手又平稳地舀起一勺药。
琳琅的嘴里已经都是药味了, 但他完全没有感到似的,眼睛盯着江木问:“我是在做梦吗?”
“先把药喝了。”
琳琅乖乖喝药,喝完药,意识好歹是清醒了不少。
只不过, 对于刚才自己的行为, 愈发不敢确认。
“管家一早过来,说你发烧了, 是昨天受了凉,加上情绪起伏过大才会如此。”
“我让人给你熬了药,一直在边上陪着你。”
“琳琅,你没有做梦。”
那句没有做梦,像是在提醒对方般。
江木此时多少也明白了一点对方刚才的表现,不过,他没有给琳琅可以含混过去的机会。
将喝完了的药碗给秋居,示意对方先出去。
江木问琳琅:“刚才为什么让我亲你?”
“我以为,我在做梦。”
“琳琅,你梦到什么了?”
琳琅,梦里面江木也喜欢这样喊他。
新婚之夜,怕他疼了,喊得更密,更温柔。
琳琅的脸颊都要滴血了,他扣着被面上的绣花,声音小得可怜地说:“我梦见,我们在一起了。”
“琳琅,你喜欢我吗?”
未及料想到江木会突然这么问自己,琳琅倏尔抬起了头。
要说喜欢吗?江木会想听哪种答案呢?
他不知道,更没有发现自己已经下意识地回答了江木。
“喜欢。”
“那么,要和我在一起吗?”
一句一句,完全是由江木引导的话术。
琳琅的脑袋晕沉沉的,自发地选择了最符合心底想法的答案。
喜欢江木,要和江木在一起。
他的手被江木握住了,脸上又被对方亲了亲,而后平躺下来,江木给他掖好了被子。
“睡吧,睡醒了就不难受了。”
伴随着江木的声音,琳琅才算是又一次进入了梦乡。
夜里,琳琅像是从梦里惊醒。
他睁开眼睛定神看了一会儿,没发现江木,正要起来寻人,抬起的肩膀就被按了下去。
“我在这儿,蜡烛快烧完了,我去寻了一根新的过来。”
江木把新点的蜡烛放到了烛台上,屋子里炭火烧得很足,他晚上就睡在一旁的榻上,也不觉得冷。
说着话,琳琅不知为何,又急匆匆地抓住了他的手。
他白日睡了又醒,醒了又睡,如今脑子彻底清楚过来,却辨不清哪些是真实发生过的。
可是,他不想让江木离开这点,无论是梦中还是现实,都是琳琅能肯定的。
一时顾不得其他,琳琅把腹内打了许久的草稿一口气说了出来。
“江、江木,我喜欢你,你可以跟我成亲吗?”
说错了,成亲那句不应该是这个时候讲的。
琳琅说完,当即就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我、我的意思是……”
“白天不是都说过了吗,我已经答应你了。”
江木坐在床沿边,爱怜地摸了摸琳琅的脑袋。病得糊涂了,连发生过的事情都不记得,还当是做梦,
“早上你让我亲了你,中午叫我和你成亲,下午要我陪着你一起睡,不准离开。”
江木把琳琅白天做过的事情一一说了出来,而后道:“我也同样喜欢你,等你父母回来,我就向他们提亲。”
琳琅宛如被惊喜砸中,好半天都没有出声。
他闭了闭眼睛,又很快地睁开了,就怕自己又睡过去,等一觉醒来,又以为是在做梦。
“真的?”
“千真万确。”
听到如此肯定的答案,琳琅忍了又忍,还是没有忍住,半坐起来,将江木抱住了。
“你当真要、要和我成亲吗?”
第二次的时间线里,琳琅仍旧有着一紧张就要小结巴的毛病。
江木顺着他的头发摸了摸人,道:“真的,琳琅要反悔吗?”
“我才不反悔。”
他说得快,可没多久,又迟疑地问:“你不嫌弃我吗?我以前,当过小乞丐。”
小乞丐什么苦都吃过,跟一直在固北侯府长大的小公子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我怎么会嫌弃你?要说嫌弃,也该是你嫌弃我。”
“琳琅,你是固北侯的小儿子,本就是金尊玉贵,珠围翠绕,而我只不过是一个祖上落败的大夫,能跟你成亲,是我的求之不得。”
琳琅听得又觉得自己要脸红了,他还抱着人,说话的语气有点期待的意味。
“那你,可以再亲亲我吗?”
他好喜欢梦里面江木会亲他。
白天他喝了药,头又晕沉沉的,都不记得江木是怎么亲自己的了。
琳琅的脸挨着江木的脸,松开了一点人,眼睛亮晶晶的,仿佛一团星光。
“我喜欢你亲我。”
分明是怕羞的性格,可面对喜欢的人,又能如此坦诚地说出这般话。
江木没有再拒绝人,琳琅还生着病,自是该让对方事事称心。
他先是同琳琅的脸贴了一下,而后轻轻在他的唇角处吻了吻。
没有丝毫亵渎的意味,满是珍爱。
琳琅被亲得冒泡,人似品了好几大杯的酒。
晕晕乎乎的,又将脑袋靠在了江木的肩膀上,一时半会竟不舍得就这么睡下去了。
“我不去榻上了,靠在床边搂着你,再睡一会儿。”
生病的人最要紧的就是休息好,江木没有同琳琅守什么俗世的陈规。
他与琳琅本身就密不可分,为了守礼而远着距离,不要人同自己亲近,简直是舍本逐末。再说,琳琅的亲近,本来就是他一直所求的。
江木反过来抱住了对方,将人重新塞进被子里面,只剩下一个脑袋还靠在自己肩侧。
“睡吧,我答应你的都不会改变。”
琳琅吃下最后一颗定心丸,这才闭上眼睛,再次睡过去。
翌日醒来,琳琅发现江木还在自己身边,喜滋滋地在江木的侧脸上亲了一口。
还在梦寐的人感觉到什么,睁开眼睛,就见琳琅亲了人也没退开,一直在盯着他看。
“看我做什么?”
“我就喜欢看你。”
琳琅一早就想这样了,可当初跟江木住在同一所院子,也不明白自己的感情,又怕江木觉得冒昧,时时都守着分寸。
昨晚江木都答应他要跟父母提亲了,在琳琅看来,江木已然是他的了。
都是他的,多看几眼,又有什么关系?
琳琅想着,又凑上去想要再亲江木一口。
被江木捏住了下巴,一时不能动弹,而后左后打量了好几眼。
他的眼神干干净净,琳琅那点不大的胆被看得连连退缩。
“你不喜欢,我不亲你就、就是了。”
话又说不清楚了,江木一笑,道:“我是在瞧,昨日那般害羞的人,怎么一夜过去胆子大了这么多?”
“我……”
很轻的吻,一连在琳琅的脸颊两侧绽放。
江木就这么捏着他的下巴,把人左右都亲了个遍。
“可欢喜了?”
亲完人,还要得到确认地去问一声。
琳琅噌地一声,不仅脸色爆红,人也不倚在江木的身上,直接钻进被窝里去了。
小公子何曾经过这样的阵仗,江木平日里看起来,更是不耽于儿女情长的,可如今竟然能像梦里那样地亲着他。
琳琅在被窝里面咬了咬自己的嘴唇,又碰碰自己的脸。
好欢喜。
秋居过来敲门时,江木已经穿戴好起身了,看到琳琅还拱在被子里没起来,以为是病情反复,又加深了。
“江大夫,小公子的病怎么样了?”
“无事,昨夜烧已经退下去了。”
“那怎么到现在还没有起来?”
秋居的问话让江木朝床上看了一眼,他面上染笑,说:“生病之人,贪睡些也是自然的,再过半个时辰来叫醒他吧。”
听到江木这么说,秋居就放下了心,让下人给江木打来了水,自个儿先去回禀管家了。
耳朵里听着秋居离开了,那些负责伺候江木洗脸的人也走了,琳琅才慢吞吞地将脑袋从被子里钻出来。
正要看看江木在干嘛,这么安静,结果就被人抓了个正着。
琳琅的第一反应想躲,不知为何,又没有躲。
“要起床了吗?”
要。
琳琅也不说话,就点点头。
“那我去喊秋居他们过来。”
“不要他们。”
不知道是不是在被子里面闷久了,琳琅的声音听起来也有些瓮声瓮气的。
说完就又眼巴巴地瞧着人,而后朝江木伸了伸手。
“要抱。”
他好像很懂得什么叫恃宠而骄,第二次的时间线也的确在方方面面地影响着人,尤其是系统已经把第一次时间线上的记忆还给了琳琅。
是以两个人虽然是才说开彼此的感情,但琳琅对江木的态度变化很大。
几乎是很快地就过渡到了江木熟悉的模样。
他走过去,将人抱了起来。
在江木的帮助下,琳琅很快就穿好了衣服,不过因为才病过一场,还没好全,被江木要求多穿了几件衣服。
管家听说琳琅退烧了,正要过去看看,远远就看见江木不知道带着谁过来了。
他年纪大了,眼神也不太好使。一直到两人走近,管家才看出江木身边的那个人是琳琅。
江木的过度小心,让琳琅看起来像个球一样。
他注意到了管家的眼神,有些幽怨地看了江木一眼。
“谁叫你才生过病,好不容易养起来的底子,又给坏了一半,开春以后还要继续吃药。”
听到江木的话,琳琅那点幽怨顿时没有了。
早知道,他昨天就不追过去了。
不过,琳琅又想,要是昨天没有追出去,江木也不会留在府里。
那他的这份感情,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对江木说出来了。
琳琅觉得自己是因祸得福。
因着两个人感情进展神速,管家又常常跟在琳琅身边,不多时看出了点端倪。
主子的事情,他一个管家也不能管。只是心里揣了事,夜里就睡不安稳。
好在一个月眨眼就过去了,琳江一行人比预计的时间更早回了家。
管家也只是几日没睡好,琳江等人却是赶路以来就没有睡好过。一路风尘仆仆,见到琳琅固然高兴,可身子实在疲倦,第一日都没有来得及说什么。
到了第二日,江木像往常一样登门给琳琅诊脉,顺便也给琳江三人看了看。
这套流程十分眼熟,梦里他们回来的时候,也是如此。
不过万怡的身体比第一次时间线上要好很多,毕竟提前了三年时间,且恢复精神后又时常下地走动。
江木开的药也没有之前那么重,跟琳琅一样用心温养着就行了。
倒是琳江还跟从前一样,需要针灸。
另外琳槿这段时间精神有些衰弱,接下来一段时间,需要好好休息。
听完江木的话,三个人都有些沉默。
他们也想休息,只是晚上一闭眼,前世那些事情就纷至沓来。
这也让三人明明是第一次见到江木,可好像已经跟对方十分熟悉了般。
琳江一开始见到人,差点直呼其名。
三人回来不久,管家也将江木和琳琅的事情大致回禀了。
他本来以为侯爷听到这件事会生气,没想到等了半天,只听到侯爷说了声“知道了”。
管家有些不解,听侯爷的语气,似乎是不准备干预什么。
他退了下去,往后再见到江木,态度更为热络了一点。
琳琅的朋友跟琳琅的夫婿,这中间还是有区别的。
看着侯爷对江木态度未改的样子,管家寻思着,他们府里应该是好事将近了。
管家活了半辈子,什么样的事没有见过。
他只在当下奇怪了一阵,没多久就想通了。小公子死里逃生,好不容易回来了,侯爷与夫人又怎么忍心再让他不痛快。
如今琳江已经回来,家中的事情也井然有序。
江木跟琳琅商量好,过两天就来提亲。
琳琅摸不准父母与哥哥的态度,三人对他十分好,可他不知道他们对自己跟江木的事情,又抱着什么态度。
不想让江木提亲那日受辱,琳琅左思右想,还是在此之前,跟家里人先坦白了。
琳琅都已经做好了被质问的准备,结果只听父母和琳槿挑了几个问题问他,待一一作答以后,竟是什么都没有再说。
“我跟你父亲都知道你的心意了,若那孩子是个可托付的,我们也没有不放心的地方。”
听到母亲的话,琳琅顿时便放下了心。
殊不知他放下心的时候,琳江三人也放了心。
他们回家不久,就听管家说琳琅应当是跟江木有了来往。
私下里,他们也已经了解过了江木的为人,和梦里一模一样。既然是没有差错,成全了两人也是应当。
原本以为琳琅和江木会很快跟他们坦白,结果左等不到,右也等不到。
琳槿更是和父母担忧起来,怕是因为劳鹤在中间搅和,耽误了两个人的姻缘。
如果说琳槿之前还对琳琅会和江木在一起这件事有点介意,那么这段时间的梦下来,他是一点想法都没有了。
担心弟弟的姻缘被人破坏,琳槿还想着要不要去暗中撮合一下两个人。还是万怡和琳江更稳重一点,让他暂时不要做什么。
这会儿听琳琅把什么事都告诉了他们,琳槿哪里还会故意为难?
这也就导致了两天后江木上门提亲,进展异常顺利。
炎蘅已经得到了老皇帝的看重,宫里透露出了风声,等过年的时候,就会册封他为太子。
老皇帝提前册封,也避免了一场原本的时间线上,亲兄弟斗得你死我活的场面。
江木在固北侯他们回来的时候,搬出了七皇子府。
他现在住的地方,就是当初琳槿为了答谢他找回琳琅送的屋子。
两边交谈和洽,江木回来以后,却有些奇怪。
哪怕第二次的时间线对人有影响,但事关琳琅,固北侯一家未免太好说话。
他正不解,系统看到自个儿主人要成亲了,赶上来说了几句吉祥话,还邀功地把自己为了弥补错误做的事情说了出来。
如此,江木算是明白究竟是为什么了。
难怪每次见到固北侯他们,都是一副精神略有不济的样子。
江木让系统不得再给几人造梦,以及,他得再给几个人开个养精蓄锐的方子。
“琳琅那边你也让他做梦了吗?”
“那当然,系统的能力是很强大的!”
系统安分了一段时间,老毛病又犯了,当即得意地炫耀起来。它的声音听起来不再是冷漠的机械音,而是有点像人类小孩的声音。
被江木看了一眼,又立即收敛起来。
“主人,你成亲以后可以把我带在身边了吗?”
它都已经一枚令牌地躺在家里很长时间了,被江木带出去见见世面也是好的。
况且,它还没有正式见过主人的另一半呢。
系统说了许多话,都不如提到琳琅这一句管用。
江木想了想,第二日去找琳琅商议两人的婚事时,还是将系统带上了。
琳琅跟江木的婚事和之前一样,固北侯府办得很低调。
那已经是开春的时候了,已经成为了太子的炎蘅还特地托孔梧送来了一份大礼。
江木招待了几个好友,其中还有林唐。
这一次江木在对方前头成了亲,林唐吃着喜酒,想着今年也得跟孟姑娘把亲成了,两个人和和美美地过日子。
洞房自然是在江木这边的屋子里,琳琅不是女子,不需要跟平常的新娘子一样,早早等在房间。
敬酒的时候,他是跟江木一起的。看着时间不早了,两人才相携回了房间。
对于琳琅来说,这是他跟江木第一次洞房。
梦里的情节再清晰,也都不是当下。
“不要怕,琳琅,我不会让你受伤的。”
成亲之前,因为他是男子,家里还特地找了相关的书给他看过,就是怕琳琅在这方面受伤。
可就算是没有看过那些书,琳琅对于应该要做的事,也都是很熟悉的。
被江木柔声哄着要放松,琳琅乖乖应着。
可真到了那个时候,难免有些害怕地抓紧了人。
不过江木已然十分熟悉琳琅的身体,连半点不适都没有让人感觉到。
于是琳琅抓紧他胳膊的动作,不久就变成因忍耐不住,咬住了他的肩膀。
顾及着他的身体,新婚当晚,江木没有打算让琳琅太累。
察觉到对方快要了,将速度提了提,在琳琅失神之际,自己只在出来后单独泄出。
那些东西留在琳琅处,难免叫人难受。
这些对于琳琅的考量,对方却不清楚。
他此刻记不得梦里的细节,只觉得江木做的事情跟他一贯的认知有悖,尚且来不及讲话,眼泪水就已经一串一串地掉下来了。
“怎么了,可是不舒服?”
“你、你都不在里面的。”
江木有意要跟琳琅解释,可在这当下,琳琅心思敏感,又听江木说要喊水进来给他擦洗,竟是不打算再继续了,哭得可怜死了。
梦里面,江木明明都跟他好几次的。
琳琅含糊地说了出来,江木这才知道,原来当初系统给琳琅造的梦跟其他人不同。
可那时候,琳琅是被江木细心养了三年,身体已然没有什么问题,跟现在比不得。
“你是不是嫌弃我是个小乞丐,不想跟我在一起?”
“没有,只是你的身体还没有养好。”
“今晚是我们的洞房花烛。”
江木还要再劝琳琅,然而他说一句,对方的眼泪掉得更多。
他自来就是不舍得叫人伤心的,继续也没有什么,只是怕自己一时失狂。如此多加收敛一些,再顾着琳琅也就是了。
“别哭了,我都、都给你。”
江木难得磕巴,脸上不知是被红帐映的,还是红烛映的,红了一片。
琳琅亦是杏眼微饧,桃腮微涩。
长夜漫漫,而江木在此的任务,也全部通过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