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
笑完之后, 还是要寻找出口的。
那句话对姜千寻来说,是自我安慰,也是对师尊的宽心, 她当然不想永远困在神兽肚子里,这里没有灵气, 要靠皮皮吃进来的东西过活, 不管怎么想, 都是痛苦万分的事。
但她不想让师尊有负担。
而沈卿尘是真的在考虑生活下去的可能, 虽然她也知道这很无稽, 但越看这个地方,她就觉得越满意, 除了没有灵气,这里几乎与现实无异, 又这么安静,与世隔绝。
等把全部的地方都转完,她们有了一个共识——这里的确没有出口,而且很有可能, 连入口都不是随时能够开放的。
只有在皮皮进食时,入口才会开放。
“只能先等等了。”沈卿尘道:“到时我御剑上去看看,看能不能用定风珠把狂风压住,再从入口处出去。”
姜千寻点点头,之前她就想用这个办法了,只苦于自己没有灵力, 飞不到上面去,现在师尊的灵力足够, 这让她有了不少底气。
现下,还没到皮皮的吃饭时间。
两人只能选择等待。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 姜千寻等了一阵,就开始哈欠连天,自从她来到这里之后,就几乎没有睡过觉,之前全是靠硬撑,但这会儿知道没有威胁了,困意就止不住往上涌。
沈卿尘看她一点一点地啄米样,便道:“过来,躺在我腿上睡吧。”
姜千寻迷糊着点点头,熟练地爬到师尊身边,脑袋一歪就睡了过去,这也得益于之前的经验,否则乍然让她这么犯上,她还真就不敢。
这一觉,姜千寻睡得昏天黑地。
梦里有无数的光怪陆离,她梦到自己在高考的考场上,却怎么都找不到准考证了,又梦到自己快交卷了,突然发现还有一页空白,她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却无法抑制那种紧张到胃痛的感觉。
高考明明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
可她却迟迟未能走出那片阴影。
……
不知过了多久,姜千寻悠悠醒转,只见外面已是深夜,师尊不知去向,她身边只有一团跃动着的篝火。
火光照在她的脸上,耳边安静得出奇。
她叫了几声师尊,无人回应,她立刻就想到,自己是不是被抛下了——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她知道师尊不会这么做,但大脑的本能反应就是如此。
这么些年,她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了孤独。
父母并不真的关心她,跟她的话题就只有成绩的好坏,朋友也只是相约着吃饭,一起逛街一起玩,不会刻意去谈深刻的话题,更别说同事长辈这些更远的关系。
她一早就知道人类的孤独是永远存在的,谁也不能陪谁一辈子,但在这一刻,她有种隔绝人世的,绝望到底的孤独感。
“师尊……”她把头埋进膝盖,喃喃道。
“我在这儿,你醒了?”沈卿尘的声音乍然响起,姜千寻的感叹还未说完,便惊喜地抬头,只见师尊飘然而至,手中提着一只野兔。
兔子还活着,正在疯狂旋转身体想逃脱。
“这是……?”姜千寻有些愕然,师尊不是带了食物吗,况且,皮皮的喂食时间也该过了啊?难道是没有拿到满意的食材?
“我去抓了只兔子。”沈卿尘道。
“我看见了……”姜千寻望了望外面的夜空,道:“单瞳瞳今晚喂皮皮什么了,接到的不够咱们吃吗?”
沈卿尘皱了皱眉,道:“没接到东西。”
“没东西?”姜千寻不明白:“可她明明每天这个时候都会喂猫的,为什么偏今天停了?”
“可能是因为怕伤到我们吧。”沈卿尘倒是多少能理解这种感觉,如果是师姐被皮皮吃了,自己也会犹豫,怕自己所做的事可能会伤害到里面的人。
姜千寻沉默了,这的确非常有可能。
坏就坏在里面和外面无法通信,想传达什么信息也传达不出去,这就导致留在外面的那个人会承担巨大的压力,不管做什么都小心翼翼,生怕自己哪件事做错了,就把本就情况不明的人给伤了。
“咱们的食物应该够吧。”姜千寻道:“还烦您出去捕猎,我睡死了都不知道。”
沈卿尘摇头,道:“我不是捕猎。”
“啊?”姜千寻瞥了一眼正在挣扎的兔子:“这不是咱们今晚的食材吗?还怪肥的。”
“这是我打算拿来养的。”沈卿尘边把兔子给她放到怀里,边着手削了几根竹篾,将竹篾插在地上,制成了一个小小的篱笆。
姜千寻跟在她旁边看了一阵,又见她把兔子拿过去,放进了篱笆里,才道:“养这有什么用?”
沈卿尘道:“我带的食物虽多,却也是有定数的,万一一时半会出不去,迟早有坐吃山空的一天,所以现在就得做好持久的准备。”
“所以它是储备粮?”姜千寻看了一眼伏在地上安静吃草的小兔子,颇有些为它的贪吃发愁起来,吃得越胖,死期越早啊。
“算是。”沈卿尘蹲身下去,把米团烤上,又道:“如果能再抓到一只雌的,就能繁衍得多一点,以后食物这方面就不用担心了。”
姜千寻看师尊脸上淡淡,倒不是开玩笑的样子,不由道:“师尊,你真的做好了在这里久住的准备?”
沈卿尘摇头:“不是,我只是想多做些准备,虽然久住的可能不大,但是万一出不去的话,也不能放弃生的希望,我们总还要活下去的。”
她嘴上这么说,其实在心里却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在她的眼里,所有虚名早成云烟,世上的一切都不值得留恋,如果姜千寻在外面,那她就在外面,如果对方想在里面,那她也没有任何怨言。
所以重点是人,而不是地方。
姜千寻一听这个,整颗心都止不住地往下沉,如果之前她还对留在这儿没什么概念的话,在经历过极致的孤独后,她突然发现自己是接受不了的。
一旦师尊不在,那她就孤独得要死。
这种对一个人的绝对依赖,是危险的,缥缈的,是随时可能崩塌的空中楼阁,说白了,师尊也不是她亲妈,没有照顾她情绪的义务。
她总不能让师尊一直待在她身边,哪儿都不去,这不现实。
“师尊,我想迟早会有办法的。”姜千寻道:“现在放弃还太早了,明天开始咱们再仔细找一遍,实在没办法的话,就算破开岩壁,我们也得出去。”
沈卿尘给她夹菜的手微微一顿。
姜千寻之前明明说过,只要跟她在一起,就在哪里都可以,可不过一觉过去,对方就改变了说法,说什么都想出去了。
果然,那句话只是为了安慰她吧。
沈卿尘并不是喜欢这里喜欢得不得了,她只是想要到一个封闭的隐居地去,在那个地方,没有师徒大防,没有身份尊卑,那样,至少她可以和徒弟像正常人一样生活,而不必背负太多目光。
这里,只是恰好契合。
但姜千寻不是这么想的。
姜千寻对她没有想法,她知道,可这么迫不及待地想出去,又到底存了什么心思呢?是想早些摆脱这与她独处的困境吗?
就这么不想和她待在一起吗?
那又为什么非要拜师呢?
无数句话堵在沈卿尘心中,她停下筷子,眼角不由浮上酸涩,她当然知道自己有可能是想得太多,可怎么办呢,她就是无法停止糟糕的设想。
她甚至觉得,姜千寻就是把她当作工具。
一个用来帮自己提升修为,帮自己疗伤解难的便利工具,现在自己不能为其提供便利了,就会被一脚踢开。
“你到底……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沈卿尘的声音带上了鼻音,她知道,但她忍不住想问个清楚:“为什么要找我拜师,因为我强,因为我能帮到你吗?”
姜千寻正在干饭,冷不丁听到师尊泫然欲泣的声音,吓得连饭都不敢吃了,忙放下筷子朝师尊看去。
幽黄的烛光下,师尊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蓄上了晶莹的泪水,嘴巴也抿起失了血色,像是有些委屈的模样。
姜千寻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对方这么多的心路历程,只急道:“怎么了,师尊,谁惹你不开心了?怎么突然就……那个,啊,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
想了又想,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说错了哪句,难道是怕伤害皮皮?是了,自己刚才所说的破开岩壁,很有可能会伤害到皮皮,所以师尊才问她这个,这是想考验她的心性,看她是不是冷血无情,为了自己生存不顾别人死活?
其实这想法完全是无稽之谈,但姜千寻已经慌了,也只能想到这个程度,便道:“师尊,我以前说过的,您的强大是一方面,自从我们相处以来,我更佩服的是您的温柔细腻啊。
就像现在,您愿意来这里救我,之前也愿意去山下救单瞳瞳,试问别人的师尊哪个能做到?不管我们能不能出去,单是这份心,就已经甩开别人十万八千里了。”
第42章 第 42 章
“所以我是因为您的品格, 而不是能力……当然,能力的原因也有,可正因为有品格的加成, 您的能力才能那么服众啊。”姜千寻慌乱地解释着,其实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
但她的态度已经表明了一切。
沈卿尘意识到自己确实是会错了意, 徒弟对她一直是很恭敬很钦佩的, 绝没有任何轻慢的意思, 而她反过来的怀疑, 反倒是以己度人, 心性不稳。
退一万步说,对方想出去, 也未必就是不想和她待在一起,这些想法, 完全是她在经历过离别后,如同惊弓之鸟一般的过激反应。
“……抱歉,是我的错。”沈卿尘把头埋了下去:“就当我刚才什么都没说吧。”
“您没有错,只是有点害怕吧。”姜千寻突然凑近了, 轻声问:“可以抱一抱吗?”
沈卿尘看她小心翼翼发问的模样,有些不明白对方的意思,但还是点了点头,接着,她就被抱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是她被抱吗?
沈卿尘本来以为她是想让自己抱。
但已经这样了,她也没有再说什么, 只任由对方把她抱得更紧,寂静的夜色里, 她能清晰听到对方的呼吸,就在她的耳边, 缓慢而沉静地起伏着。
“我刚穿越的那天也是这样的,师尊。”姜千寻轻声道:“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其实心里很崩溃很不安,抱歉,一开始没有注意到这一点,没关系的,我在这里,师尊,不怕,不怕。”
边说着,她边轻抚着对方的后背。
直到对方放松了身体,柔柔地贴住了她。
师尊的身上很香,很好闻,让人闻一下就上瘾,根本不想分开,就算知道对方已经没事了,姜千寻还是由着自己的私心,没有松开。
奇怪的是,师尊也没有反抗。
姜千寻就更加心安理得,任由师尊后颈深处的幽香在鼻端缠绕,那是种并非借助任何外力的香气,又舒缓又温柔,不是皂香不是花香,她从未在别人身上闻到过。
半晌,她忍不住问:“师尊,你用的什么香水啊?”
沈卿尘听到她的声音从自己的后肩传来,闷闷的,通过骨头传到她的耳中,有种奇妙的,被穿透的感觉,身体不由一颤:“什么?”
“香味,你身上好香。”反正已经说白了,姜千寻便光明正大轻轻地嗅了两下:“好好闻,我从来没在别处闻过这种味道。”
沈卿尘顿时红了脸,抬手轻轻闻了闻,但却一无所得:“什么香,我怎么闻不到。”
“有的,你怎么可能闻不到?”姜千寻闻了闻刚才她闻的地方,笃定道:“这里就有,不太明显,有点像……呃……我形容不出来。”
以前听说女人身上有体香,但这么多年来,姜千寻从来没闻到过自己的味道,除了高三那段最忙最累连洗澡都是应付的日子,她有时能闻到自己身上的汗臭。
当然,游采薇她们也一样,没体香。
难道师尊身上的这个味道,就是体香?
谁知这时,沈卿尘却突然说:“你身上也有种味道。”
姜千寻吓了一跳,忙和她隔开距离,闻了闻自己的身上,问:“是不是臭了?我都好几天没洗澡了,只用净尘术感觉都洗不干净,这地方又没水源……”
“不是。”沈卿尘道:“很好闻的。”
“怎么可能?”姜千寻又使劲闻了闻,虽然没闻到臭味,但绝对没闻出任何香味。“大概是什么味道?”
“……”沈卿尘想了想,道:“小狗?”
姜千寻的表情瞬间石化:“啊?”
沈卿尘也意识到自己的说法有些歧义,忙道:“不是……就是很好闻的,类似小狗皮毛里的阳光味道,我也说不清楚……”
两人互相闻闻,又都闻闻自己,最后达成一个共识——她们都能闻到对方身上的味道,但却闻不到自己身上的味道。
这真是个有点奇妙的事。
不过姜千寻还是不信自己身上是香味,便趁着师尊睡着,自己跑去白天发现的一处水源去洗澡——说是水源,其实就是个小水洼,都没法彻底把她泡住,她只能佝偻着身子在里面洗了洗,又擦了几遍皂角,直到能闻到自己身上的皂角味道为止。
然后她又偷偷返回落脚处,钻进被子装睡——当然,她深夜跑出去,带着一身清新香气回来的事是瞒不住沈卿尘的,对方的嗅觉更比她灵敏,立刻就闻出了她身上的味道有所改变。
只不过,那层清新的味道是浮在表面。
透过这个味道,她仍旧能闻到对方身上的小狗味,那应该就是姜千寻的本味,怎么洗都是洗不掉的。
不过,这个事情,她不打算告诉对方。
她偷偷离近了些,随即安心地睡了过去。
一夜无话,第二天醒来,姜千寻第一时间就是去看有没有落下来的食物——当然,结果依旧是没有,这下连她都无奈了,单瞳瞳谨慎是好事,但也用不着谨慎到这个地步吧,这样下去用不了几天,逃生的事情就无所谓了,她们要开始考虑生存的问题。
沈卿尘看她面露愁色,道:“没事,迟早会有的,我们还是按原来的计划,再到处去探查一遍。”
探查自然是要探查的,提到这个,姜千寻还有些愧色:“师尊,昨晚的事怪我,其实不用那么着急的,欲速反不达。”
沈卿尘哪能不明白这个道理,不过她已经不想在这件事上纠缠了:“走吧,就当散步了。”
皮皮的肚子里大概有一个县城那么大,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慢慢地走个遍,也用不了一整天,师徒二人便真当散步似的,一来是找出去的线索,二来若能得只兔子便圆满了。
不过这两个愿望都没能实现。
找不到线索正常,姜千寻也有心理准备,但没兔子就很奇怪,这么大的地方,难道就只有这一只兔子吗?
沈卿尘看她鼓着嘴不说话,安慰道:“也许,这儿就真的只有一只兔子。”
“您怎么知道的?”姜千寻讶然。
“首先,这不是现实里,这里面的所有东西,都是皮皮吸进来的,所以出现单个的动物并不稀奇,其次,兔子是全年发情的动物,如果这里真的有另外一只,那应该遍地是兔子了,但是我们只找到一只,所以只有一只的可能很大。”
沈卿尘说得很自然,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话里提到的“发情”这个词,与自己那禁欲的表象有多么不符。
倒把姜千寻给听得小脸通红。
“师尊还研究过这个……?”
“你指什么?”
“发情期什么的。”
“……这是常识。”
“好吧,我从来没听过……”
沈卿尘没再往下接,她觉得师徒之间讨论这个还是挺奇怪的,但姜千寻突然想起一件往事,道:“师尊,你还记得那天吗,我去洗澡回来,看见你在我房间,然后让你用绳子捆我那次。”
“……记得。”沈卿尘在心里加了句,很难忘得掉。
“我当时用了你给我的花种,长出了很多花,大部分都很正常哈,就有一个特别大的红花,一看到它,我就变得好奇怪。”姜千寻说到此处,还有些扭捏,但这个问题已经困* 扰她很久,趁着这时候没人,恰可以问个清楚:“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沈卿尘听她问起这个,便道:“这个要怪我,当时我不知道里面混了一颗迷情花的种子,不小心被你给用了。”
“迷情花?”姜千寻心道,这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便道:“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的原料?”
沈卿尘点点头,道:“以后在野外见了也得小心,特别是晚上的时候,药效会更浓烈,更难抵挡……”
说到这里,沈卿尘突然停了下来。
她想起当初对方的模样,脑子也不由自主开始联想,如果当初徒弟没有及时被自己捆起来,那她们现在,却不知是什么光景……?
被妄想撩拨着,她的双颊染上了嫣红,一双含情的潋滟双目也偷望向那人——谁知,那始作俑者却像没事人似的,没有半点羞涩难耐的模样,反倒自顾自换了话题,且换了个与这个完全无关的。
“哈哈,师尊你看这个,像不像我们之前丢了的那个木勺,找了几天都没找到,原来是被它个淘气鬼吃了,你说它吃木勺做什么,这东西又不好吃。”
姜千寻举着一把被腐蚀成叉子的木勺,一脸忍笑地看向沈卿尘,却见对方的脸色没有半点笑意,反倒更加冰冷了几分。
“是很像。”沈卿尘的反应却很平淡。
以姜千寻的经验,这应该是生气的前兆,但她完全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一脸懵逼往前追去,追问道:“怎么了,师尊,怎么又突然不高兴了?”
“没有不高兴。”沈卿尘瞥她一眼,淡淡地丢下这么一句,便甩袖往前走去:“你去和你的勺子玩吧。”
第43章 第 43 章
啊?啊?
姜千寻一脸懵逼地追上去, 但是师尊已经不想理她了,任她说了多少好话也是白搭,两人就这么一无所获地返回落脚处, 看看家徒四壁的山洞,顿觉一阵无力涌上心头。
难道她们除了等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姜千寻抚摸着山壁, 开始思考山壁的里面是什么, 会是皮皮的胃壁吗, 还是其他难以言喻的东西?
打破它, 能出去吗?
虽然从物理上来讲, 这个地方的存在本身就很不科学,结界本身是一种空间折叠, 但也不排除,这里真的是皮皮的肚子里。
如果暴力打开, 有可能伤到皮皮。
当然,不到万不得已,姜千寻也不想采取这种办法,但这未必不是一个方向, 特别是在这种只能等待的时候,做点尝试,焦虑会不那么严重。
她手边正好有只木叉,便试着在山壁上凿了凿,出乎预料的是,这山壁并不难挖, 一扣就落土,她索性朝着深处掘去, 想看看这里面到底是什么。
沈卿尘本来不想理她,见她一脸专心, 在山壁上抠来抠去的,忍不住也看了过来。
姜千寻感受到她的视线,忙解释道:“我想看看下面是什么,万一有出去的线索。”
沈卿尘点点头:“要我帮忙吗?”
“别了,我是抠着玩。”姜千寻道:“也不知道往下多少是皮皮的血肉,灵力不好控制,万一伤到它就不好了。”
沈卿尘想说自己应该能控制好的,不过看对方这么说,也就没再坚持,便自去外面摘草喂兔子,洞里只剩汤锅的咕嘟声和木叉掘土的沙沙声。
这个声音是很催眠的,不出一阵,姜千寻就开始犯困,但这种困意并不明显,她摆了摆脑袋,把这种感觉甩出去,又继续掘起来。
机械劳动不需要带脑子,她并没有发现自己已经挖得很深了,半个人都几乎钻进了洞里,身后的烛光随着她的动作晃来晃去,变得光怪陆离。
这时,她的叉子已经换成了短剑。
短剑的速度更快,也更利,她一点点轻手掘着,突然,也不知凿到了什么,手感软乎乎的,然后猝不及防,有液体噗——地冒了出来。
姜千寻吓了一跳,再看过去,只见洞的尽头正在汩汩地流血,她试着摸了摸,只觉触手生温,滑溜溜的,看不出真正的颜色材质。
难道真是凿到皮皮的血肉了?
她忙要用回春丹治一治,谁知已经迟了。
那个血洞里流出来的东西好像是具有腐蚀性的,很快就把山壁蚀出一个大洞,而山壁的倒塌又造成了更多的口子,接着液体喷涌似的射了出来,幸亏姜千寻躲得及时,才没被喷在身上。
是胃酸……?
有可能,不过姜千寻已经没时间求证了。
洪水一般的酸液从她身后追了出来,把地上还在咕嘟的豆腐汤打了个翻,接着山洞也整个塌了,就在她跑出来的瞬间。
“好险!”她看着身后的废墟,长舒口气,又左右看了看,想找到师尊跟她说一声。
但是沈卿尘并不在附近,她叫了几声,心知以师尊的修为,肯定能听到她的声音,也许要不了几分钟就回来了。
只是……这条路也行不通了。
姜千寻蹲在废墟边,有些气闷地想着,虽然也没指望真靠这种方式突破,不过少一条路,也就意味着她们出去的可能又低了几分,况且单瞳瞳还不开窍,这么久都没喂食了。
她并不知道,此时的单瞳瞳正蹲在皮皮面前,犹豫要不要把食物倒进食盆——自从师尊进去之后,她就一直没敢轻举妄动,就怕不小心把里面的两个人伤着了。
而皮皮并不知道自己挨饿的原因是什么,每天都可怜巴巴地追在她身后,尾巴摇得都要飞到天上去了。
两天了。
单瞳瞳想,不管怎么样,都不能饿着皮皮了,再饿会饿出问题来的,如果姜千寻能在正常喂食的环境下生存下去,没道理师尊反而不能,也许她们现在也正需要食粮,就等着她的投喂呢。
对,就是这样,喂吧。
她的手微微倾斜了一点,眼看,食物就要被倒进去了,谁知就在这时,皮皮突然大叫了一声,然后一蹦三尺高,疯狂地打起滚来。
单瞳瞳忙缩回了手:“皮皮?皮皮!”
皮皮好像听不到她的呼喊,在地上滚了几圈,又开始狂奔,这院子虽大,却也不够它跑几步的,就这么来回转了几圈,突然开始一抽一抽地吸气,然后,吐了一大口血水出来。
单瞳瞳看着地上那滩血水,几乎不敢往前——那,那难道是师尊她们的血吗……难道她们已经死了……
她必须得确认个清楚。
她一点一点地挪过去,仔细地拨了拨,里面当然是没有任何固体的,不过这并不能代表什么,单瞳瞳又把皮皮的嘴巴扒开,看里面有没有残留什么。
结果自然是一无所得。
但单瞳瞳已经慌了,忙给凌萱去了传音,这些天,凌萱和游采薇都是全天候在线的,等她的消息一来,立刻就会赶过来。
这一次来的还有南宫绛。
她之前并不知道沈卿尘进了神兽肚子,当接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生米煮成熟饭,她对此又惊又怒,觉得对方过于武断,也过于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了,要是别人知道这个消息,还说不准弄出什么祸端。
但她也拿现状没办法,杀了皮皮当然可行,可结果却没有保证,万一不小心伤到师妹呢?
等了一天没有消息,她便返了回去。
现在师妹不在,明面上的说法是闭关了,她就得暂代宗主的职务,其实她是个很不喜欢应酬的人,这些天几乎是见谁怼谁,怼得她们谁都不敢来拜访,这才有闲余时间过来应单瞳瞳的召。
“胡闹!胡闹!”南宫绛一边骂着,一边去查看地上的血迹,血迹虽然已经干了,但她有办法查出里面的成分。
单瞳瞳三人立在旁边,大气不敢出。
半晌,南宫绛才道:“不是,放心吧。”
众人这才舒了口气,特别是单瞳瞳,她这些天本就一直为这件事悬心,刚才皮皮又是在她的眼前突然发狂的,早已吓得六神无主,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抓住这个机会,她问:“要不要给皮皮喂食啊?”
“她进去的时候不是带了吃的吗?”南宫绛道:“况且她们早已辟谷了,也用不着吃东西,现在神兽肚子里有伤口,更不能随便投喂,先观察一下吧,实在不行,要做好剖腹的准备。”
单瞳瞳心里一沉,点了点头。
她其实早就有心理准备,但被放到明面上说出来,还是不免觉得心酸,等众人走后,她蹲下身摸着皮皮的头,一下又一下。
而皮皮也知道自己闯了祸,只耷拉着耳朵,用粗糙的舌头给她舔手,单瞳瞳抱着它,一遍遍安慰着它,说自己一定会尽力保全它的命,大不了,做个微创的口子,把人取出来就是了。
而姜千寻那边,情况就更加糟糕。
刚才她蹲在那里等师尊,还没把人等到,脚下突然震动起来——其实不止脚下,连她头上也开始落灰,好像整个世界都在摇晃。
是她戳破那个洞的原因?
姜千寻不知道,但她很明白,这种危急关头,她必须要和师尊汇合,说句难听的,就算是死,她们也得死在一起。
这是她当时的唯一想法。
而沈卿尘正从很远的地方奔来。
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到处都在晃,像是地动的样子,可这是皮皮的腹中,怎会有什么地动?
莫非,是皮皮在奔跑?
沈卿尘只能想到这个原因,但若是简单的奔跑,怎么会造成这样大的动静?如果真是这样,这里面就不可能形成景观,而从她的观察来看,这里的地形植被都处在很稳定的状态。
所以,果然还是发生了什么事。
姜千寻呢,她没事吧?
沈卿尘的步子更加急促,她知道,徒弟与她不同,并没有多深厚的灵力,那个山洞又那么深,要是真的来不及跑出陷在里面,岂有活命的可能?
她绝不能再失去一次对方了。
想到这里,她几乎都要落泪,本来以为重逢之后就万事大吉了,谁知竟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如果姜千寻真的意外死去,那她又有什么活下去的意义呢?
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她突然明白,自己之前的人生,不管轻松的部分,还是辛苦的部分,这一切区分都没有意义,人生不是靠爱好来支撑的,她不是为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活着。
在这一刻,她只想为自己的所爱而活。
她想,她必须要想办法,试着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要不然一旦遭遇意外,那她绝对会后悔终生。
远远的,她看到了姜千寻。
对方也看到了她,并调转方向,朝她这里奔来,两人穿越无数掉落的尘埃与巨石,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在这一刻,沈卿尘的心才慢慢回落。
透过薄薄的衣料,她听到了徒弟有力的心跳,与她有着同样地频率,扑通扑通,对方也在担心她吗,也在想着和她一样的事吗?
她鬼使神差地掏出问心,照在了对方的身上,她想知道,对方现在最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第44章 第 44 章
问心的效用, 是照出镜中人当下的想法。
沈卿尘偷偷举起,照在了徒弟身上,为的是看一看对方有没有一点点的担心自己。
而看到的结果, 远超她的想象。
姜千寻想的是句很重的话——如果要死,也要和师尊死在一起。
沈卿尘当时就愣住了。
姜千寻真的是这么想的?
她简直不敢相信, 但问心不是那种劣质的法器, 它显示出来的, 就是当事人最真实的想法, 绝不会有任何夸大和扭曲的成分。
这也就是说……
沈卿尘看向正伴在她身边认真逃命的徒弟, 对方的表情看不出什么,甚至饱含着希望, 但她知道,对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生同衾, 死同穴。
生死从来都不是小事,也只有在这种事上,才能够一探某个人的真实想法,在她的眼中, 徒弟虽然对她很恭敬,但那只是师徒之间的情分,任何人都可以对自己的师父很恭敬,这层关系一旦消失,就意味着情分也会消失。
但姜千寻把她看得这么重。
沈卿尘垂下头,心底升起一点隐秘的甜。
她知道, 现在这种危急的情况,她不应该再想些情情爱爱, 好好逃生才是正题,但她就是停不下来, 甚至有种就算死了也没关系的轻松。
因为不管怎么想,人都不会想和自己讨厌的人死在一起,而不讨厌不就是喜欢,喜欢不就是爱,爱不就是爱得死去活来,爱得死去活来不就是非她不可?
……
当然,后面的有些夸大了。
但她至少可以确定,姜千寻是喜欢她的。
只要有喜欢,那事情就好办多了,她们既然彼此钟意,差的只不过是捅破窗户纸的过程,等到她们出去了,何愁这么一个机会呢?
沈卿尘顿时开始期待起以后的日子,她们是师徒,不管做什么都在一起,以前那些枯燥无味的事,只要想到是和徒弟在一起做,就变得好像值得期待了。
原来人生,可以这么有趣。
她觉得,自己人生的画卷像是被染上了色,之前虽然清晰,但多少有些简单,师姐没有撒谎,原来恋爱真的是玫瑰色的,它给所有的一切都染上了粉红色。
就连身周摇晃的世界,也像是帮她渲染着,放慢着,给她们两人制造的氛围感。
……
摇晃终是停了下来。
姜千寻简直要狼狈死了,跑了一路,昨晚洗的澡算是白费了,头顶上全是灰尘,脚踝还崴了一下,她不知道自己脸上是什么模样,估计干净不到哪儿去。
再看师尊,人家仍旧是仙带飘飘,发丝葳蕤,没有一点逃难的模样,就这么水灵灵地立在那里,倒像是刚穿越过来的。
而且,脸上莫名红扑扑的。
估计是累的?
姜千寻来不及去考虑那么多,虽然地震停止了,但很难说还有没有第二次,而且经过这次大灾变,很多地形都发生了变化,她们之前探的情况全作废了不说,山壁上的很多地方都露出了本貌——蠕动的粉色胃壁。
坦白说,有点精神污染。
姜千寻强迫自己别去看,只把视线留在平视以下的部分,这部分里是没有任何怪东西的,而兜兜转转,还是回到师尊脸上。
两米以下,也只有师尊最养眼了。
“您没事吧?有没有受伤?”姜千寻绕了师尊转了一圈,感觉情绪稳定不少,眼看暂时没有余震,也该查看身体情况了。
沈卿尘自道没有,又说:“你呢?”
“我也没事,这事得怪我,我不小心戳到皮皮的肉了,估计它刚才就是在外面尥蹶子。”姜千寻也没再瞒着,现在头顶就有露出的胃壁,结构已经了然,她们就是在皮皮的胃里。
“没事,反正迟早是要查的。”沈卿尘道:“没有伤到人就好,刚才……刚才真是生死攸关。”
生死攸关本是个形容危险的词,可一想到徒弟的那句心声,沈卿尘就不由得要露出微笑——也多亏了这场攸关,要不然她可能永远都无法得知徒弟的想法。
“是啊,我都快吓死了。”姜千寻浑然不知师尊的想法,还在叹息与之无关的别物:“可惜了那锅汤,我出去的时候都翻了。”
“没关系,我们还可以再做。”沈卿尘道:“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一个暂时的落脚处,刚才那里是不行了,我们到处走走,找找看吧。”
两人走了半日,才定下来,就在她们落下来的那个大坑里落脚,因为那里视野最开阔,地形也最坚实,经过了这次的地震,竟然没有半点变化。
而且,也方便观察落物,省得来回跑了。
只是这里没有遮蔽的东西,只能扯了布做个简易的帐篷,帐篷不大,两人地挤在一起睡。
沈卿尘跪坐在被褥上,脸上的羞涩肉眼可见——她是想过结侣以后要睡在一起,但没想到这么快就实现了,不过既然对方有这个想法,那么她勉强同意,也不是不行……
接下来,就是考虑睡一起之后的事。
当然,她相信以徒弟的为人,应该不会做出糟糕的事,但万一睡迷了,不小心做了无礼的事怎么办?
比如不小心摸到她,或者亲到。
那她应该拒绝吗,或者反抗吗?
不反抗的话会被认为是轻浮的人吗?
可要是反抗之后,把徒弟吓得再也不敢进犯怎么办?……她当然不是说想被徒弟进犯,只是这种事情的限度,她根本就摸不清楚。
啊,还有姿势,睡觉的姿势也……
她想了一大通,全都是些平时绝不会想的话题,想得她满脸通红脑袋发涨,抱着枕头把脸埋得越来越深,连该怎么思考都不明白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姜千寻走了进来。
沈卿尘忙缩进被子,背朝徒弟,她现在的表情实在不适合被人看见。
因为知道要睡一个帐篷,姜千寻特意好好洗了个澡,以免被师尊嫌弃——地震过后,之前那个水塘的面积扩大了些,可以整个人都沉进去洗了,这可方便了姜千寻,整整洗了半个小时,她可以确定自己非常干净。
头发还湿着,虽然可以法术吹干,但那样会毁发质,姜千寻向来是不用的,她在外面擦了个半干,走进来继续自然风干。
“师尊,我好了,可以进来吗?”
姜千寻有些奇怪地看了一眼,只见师尊蜷成一团,正背朝她缩在被子里面,给她留了很大的空间,这样看起来,师尊的身材有些娇小,不知道是不是用了缩骨。
沈卿尘点了点头,心里却更慌忙无措。
蜡烛吹灭,身后的被子被掀开一角,飘进了隐约的微凉的风,接着,一个有些温热的身体便靠了过来——想不靠也不行,地方就这么大。
身体被贴住的地方顿时开始发烫。
沈卿尘不知是自己反应太大,还是徒弟的身体太烫,她偷偷拉开了些距离,膝盖已经抵到了篷布上。
但这点微不足道的空间,很快就被毫不知情的姜千寻给占去了,两人又一次变成紧贴着彼此的姿势,这一次,沈卿尘避无可避,只能任由对方的胳膊靠在自己背上,而手……
手刚好在她的臀边。
这真是无比尴尬又无比危险的情况,如果早知这样,她就不侧身朝里了,现在她要是想翻身,势必会“主动”地蹭上对方的手背,这会让她的处境更加不堪。
沈卿尘紧绷得像根琴弦。
她不知道姜千寻是不是故意,不过故意的可能不大,睡觉无非就那么几种姿势,要么平躺要么侧躺,最好的情况是背靠背,但那样她想翻身就更难,也许对方是考虑到了这点,才选择了平躺,以便随时恭候她的指令。
可她又怎么能说出让对方侧过去的话呢?这不是明摆着的嫌弃吗,是的,哪怕是把腿睡麻,她也不能流露出一点嫌弃。
再等等,等对方先开口。
只要对方察觉到她们这个姿势的不妥,就会考虑到她们平躺着是最方便的,就算不开口,不着痕迹地翻个身,也能够化解现在的尴尬。
但沈卿尘没有等来。
不到一刻钟,她就听到了后面的呼吸声。
是那种又深又长的睡眠呼吸,这昭示着身后的那人已经睡着了,在她抱着枕头把羞涩埋进心底的时候,在她苦思冥想今晚会怎么度过的时候,某人一沾枕头就着,一点磕绊没有。
……
沈卿尘觉得,自己真是对牛弹琴。
她空洞着目光,与篷布对视半晌,终于动了动身子,打算平躺过去,不管怎么样,她这个姿势是肯定不行的。
但她才刚刚把徒弟的手隔开,慢慢把身体放平,打算松一口气的时候,一只手一条腿就麻利地盖在了她的身上——就像她抱枕头似的,姜千寻转过身,将她整个抱在了怀里。
深长的,清新的呼气,在她耳边响起。
沈卿尘感觉到自己的血液,以猛烈的速度全部冲到了头顶,她几乎可以感觉到自己脸颊和姜千寻胳膊的温差,绛红色和冷白色,反差夺目。
第45章 第 45 章
姜千寻的睡相算不得好。
上次她一直没睡实, 况且沈卿尘也醉了,在睡相上比她还难缠一点,所以显不出这一点来。
这些天没有得到灵气滋养, 已经逐渐返回了一个普通人的作息规律,跑了一天累得很, 睡觉也睡得很实, 完全顾不得睡相不睡相, 外界此时正是隆冬, 皮皮肚子里也不算暖和。
她抱到一个暖和的身体, 就忍不住想抱得更紧,胳膊收紧, 腿也像占领领地似的,把下半身拢得更近。
只是这个身体僵硬得很, 她不满意。
迷迷糊糊的,她下令道:“放松点。”
如果她醒着,自然知道自己现在在做多么大逆不道的事,只可惜她没有, 她只是觉得,这副身体应该配合自己,这样大家都可以得到舒服的体验。
沈卿尘的确很紧绷,她是第一次清醒地被人抱在怀里,别说是配合了,就连呼吸都透着无措, 她的确需要一个指令来告诉自己现在应当做的事,但姜千寻的声音未免太冷淡。
所幸, 她已经不会觉得这是对方讨厌她。
安全感给了她足够的支撑,让她有余力去体会更加细微的情绪, 她虽然无措,却还能听出那冷淡的声线,正是令她浑身战栗的源头。
她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早在很久以前她就发现,姜千寻褪去平时的乖巧,就会变得和话本中那个徒弟一样,明明身处下位,却能够若无其事地发号施令,把高位者的师尊玩弄于鼓掌,这种无异于是暴君的行径,却又在无数细节处的关心中消解,成为了既霸道又有安全感的,完美的支配者。
如果只有霸道而不顾关心,那就是危险的,无法放松的,让人隐隐不安的,如果只顾着关心而没有霸道,那就是纯粹的跪舔,只会让人觉得嫌恶,更不可能从内心深处臣服。
就像是人的身体,虽然表面是柔软的,但深处却有骨骼作为支撑,姜千寻虽然嘴上冷淡,但身体上的热量却不作假,环着她身体的四肢也尽量宽宥着,照顾着她的舒适。
沈卿尘慢慢放松了下来,她确定,只要是在对方的怀里,那她就不用担心会受伤,放松之后,身体立刻就感觉到了应该怎么调整姿势,待把所有不舒服的地方都调整完,她们已经完整贴合在了一起。
原来人体是这么适合拥抱的。
沈卿尘体会着,感受着,倾听着对方的心跳,感觉全身都被温暖的爱意包裹了起来,上次回看回放的时候,她羞耻于自己的黏人,可醉酒的那个她显然比清醒的她更清楚,该怎么满足自己的内心。
很舒服。
和徒弟贴在一起很舒服。
不仅是身体,甚至连心底某处隐秘的缺口,都被满满地填充了起来,爱意使人疯狂长出血肉,以前萦绕在身边的那些似有似无的痛苦,都一并被消除了个干净。
两人就这么相拥着睡了一夜,直至天明。
其实就算天明也无事可做,那颗宝珠只是按着时辰亮起熄灭,亮起也没有多亮,堪堪能够把物事照明而已,两人不是被晃醒的,只是单纯地自然醒来而已。
自然醒的好处,是神清气爽。
姜千寻从来没有睡过这么完整的觉,醒来之后浑身都是涨的,脑子里也异常清醒,她甚至能够听到不远处树叶伸展的声音,生机勃勃。
她伸了个懒腰,才发现自己的右臂被师尊压着,对方睡得很熟,身体可爱地轻轻起伏着,透过有些微薄的晨光,她看到对方如同凝脂般的肌肤,光滑而白皙,几乎像是有些透明的易碎品。
她小心翼翼地想把手臂抽走,但就要快要抽离的时候,对方轻轻涌动了一下,又给压了起来,无法,姜千寻知道对方是很缠人的,只能轻轻按摩着上臂,想缓解一下酸麻。
酸麻之余,她还是很愿意被缠着的。
平时的师尊总是严肃,虽然也有温柔的时候,但大部分时间,还是比较疏离,不愿多话,至少在她的眼中,师尊是不容易接近的。
但睡着的师尊不是这样。
香香软软,可可爱爱,就连压住她不让走的任性都可爱,如果不是怕惊醒对方,她简直想把师尊抱在怀里拼命揉一揉,一直揉到哭为止。
……
姜千寻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为什么她会想把师尊弄哭?这好像有点不妥当吧?不能说是过分,至少得沾点变态。
她把自己的危险想法收收,然后,开始欣赏师尊的可爱睡颜,但是好像有哪里不对劲,她越看,就越想咬一口。
啊啊啊!
姜千寻在心里尖叫,怎么回事,为什么她会这么想!难道是因为师尊太过可爱,她被触发了可爱侵略症么?
就像看到超可爱的小猫小狗,会忍不住想用力rua,用力咬,直到把它惹毛,伸出爪爪凶自己,才算满意。
虽然师尊不会凶,但会生气。
四舍五入,基本就是等于是伸爪爪了。
越想,姜千寻就越觉得可爱,连带着看师尊的目光也带上了可爱滤镜,师尊蜷起来的时候小小一只,毫无防备,感觉只要轻轻一吓就会炸毛,然后开始生闷气,好可爱,好可爱,她简直要被可爱死了。
鬼使神差的,姜千寻凑近了师尊,在对方耳朵上啊呜了一下,这一含是没有情色意味的,就像是小狗在小猫耳朵尖尖上轻轻咬了咬的弱化版本,毫无威慑,顶多算是玩闹。
因为任何的触碰都可能会伤到师尊,她才采取了这种方式,这也是她能想到的,唯一最轻的惊吓方式了。
但是师尊没醒。
这是当然的事,她的动作很轻,本就没想着要惊醒对方,这只是为了满足她咬一口的,无法抑制的欲望而已。
欲望得到满足后,她满意地抽回了手。
这次师尊倒没再把她拉回去,姜千寻得以脱身,心里哼着小曲走出营帐,美得简直要冒泡泡了。
而她并不知道,自己走后,师尊的耳垂慢慢由淡红变成了血红,这片红一直染到双颊,透到另一边的耳朵上,看上去,就像是一大片的红霞。
沈卿尘慢慢捂住了脸,缩了起来。
她其实醒的比现在早,大概是徒弟快要接近她耳朵的时候,她就立刻惊醒,进入防备状态。
这是一种对危险的预感。
在睡梦中,有人接近自己脆弱的颈部,本身就是非常值得警惕的境况,只不过她醒来之后,发现接近她的是姜千寻,才偷偷解除了警报。
解除之后,她没有立刻睁眼。
她想看看,对方到底想做什么。
对方的动作很轻,但到底瞒不过她身周的气场,一举一动,一呼一吸,都尽在她掌握之中,先是凝视了一阵,而后突然——她几乎能听到对方接近的微风,一个湿漉漉软绵绵的东西叼住了她的耳垂。
她差一点尖叫出声。
但到底忍住了,辨认了一阵,才知道那是徒儿的唇,还好,还好,不是危险,她后怕地想着,但——
早晨,正是一个人最生机勃勃的时刻。
万物生长,枝叶蔓延。
沈卿尘睡梦中不自知的挽留,本就是因为留恋那个温暖到极致的怀抱,将醒未醒的时候,人就容易顺着本能去做事,而现在,那无穷的回味,让她无所遁形。
她实在不知怎么办才好,只能任由浪花把她带去远方。
好久好久,那种颠簸才消失殆尽,可余韵仍旧绕梁,她模糊着视线,渐渐睁眼,眼中的雾气让她的美貌更加氛围爆棚,只可惜,某个人现在并不在场。
羞愧将她笼罩着,身上也出了薄汗。
她等汗水褪下,想洗澡的想法达到了顶峰,这些天,她都是用净尘术,一来是怕这里* 的水不干净,二来也不想再发生之前那样的事——跟徒弟坦诚相见的那天才过去不久,那幅被她不小心看到的春宫图,仍旧历历在目。
可她现在特别想洗。
净尘术可以消去她的汗水,却消不去她的罪恶感,她需要用一个有仪式感的事,来与一刻钟前的自己做个切割。
所幸,水塘并不远。
她没有换衣服,只在外面披了一件毯子,就这么往水塘方向走去,进去之前,她特意看了看,姜千寻并不在附近。
那就好。
她把衣服脱下来叠好,放在水塘边的一块大石上,又用法术将水净化加热了一番,清可见底的温水看起来容易近身多了,她甚至撒了着花种,有了些遮挡,也有了些香气。
她呼出一口气,踏了进去。
温柔细腻的水流将她包裹其中,把她刚才出了的汗冲刷了个干净,擦了体表,又羞红着脸洗了洗那里,直到里外都干净了,她才觉得自己得到了净化。
洗完之后又泡了一阵,直至听到姜千寻叫她吃饭的声音,她应了一声,说自己马上回去。
的确可以出去了。
她扒开遮挡的花丛,往边缘游去。
游到大石旁边,她伸手要去拿衣服,但手才刚伸出去,就突然发现不对——她刚才放在石头上的衣服没了。
第46章 第 46 章
衣服怎么会不翼而飞?
沈卿尘怔了一阵, 立刻怀疑到了姜千寻头上——这倒不是因为对方的风评不好,纯纯是这地方只有她们两人,通过排除法轻松就能得出结论。
如果说之前的舔耳朵还是让人脸红心跳的小亲昵, 那偷衣服就是妥妥的流氓行径了,即便她对徒弟心怀好感, 也无法接受这么恶劣的冒犯。
况且, 偷走她的衣服, 到底有什么企图?
是想看她找不到衣服又急又羞的模样?还是想借着送衣服对她提出过分要求?不管是哪一个, 都足够让沈卿尘对姜千寻失望至极了。
她立在水中, 胸前起伏半晌,决定不让对方如愿。
自然, 她出来的时候没拿乾坤袋,更没有备着其他衣物, 对方怕也是知道这点,才故意设下这个局,就想看她手足无措的模样。
但她一身修为却不是空有,手指在空中轻轻一点, 便有无数嫩叶飞了过来,在空中结成裙摆和胸衣的模样,遮住了自己的敏感部位。
但这样还不够。
这样还是太暴露了。
她却不想再用草叶编织外衣,想了想,便以水织幕,化成银色长袍披在肩上, 这水披并不透光,有种朦胧的意境, 与嫩绿色的内衬正是相得益彰,像穿了幅画卷一般。
如此, 她才满意地出了浴。
回去的第一件事,当然就是兴师问罪。
要是按着其他事,她大概不会计较,可这种德行有损的恶劣行径,如果她这个做师尊的不予以斧正,以后还不知惹出多大的乱子。
而姜千寻还不知道自己即将迎来一场无妄之灾——刚才她出门后,先是去水塘边洗漱了一番,然后想着起得早,该给师尊做点早餐才是。
在沈卿尘洗澡的这段时间,她一直蹲在不远处的大石上做饭,别说偷衣服,就连沈卿尘出门了都不知道。
等她端着饭回来的时候,正撞上穿着一身度假风的师尊,比基尼,长浴袍,还有披散的长发,要是再加个宽檐草帽,就是妥妥的影后生图。
“师尊回来啦!”她热情表达了欢迎,又把早餐献宝似的呈上,想获得一句理所应当的夸夸。
但师尊没有让她如愿。
不仅没有夸夸,而且脸色阴沉,往那一坐,桌子一敲,有点快要生气的意思,这已经她们之间的常态,姜千寻本能地开始回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的确错了。
姜千寻想,应该是咬耳朵的事暴露了。
是啊,师尊是什么修为,怎么可能感觉不到,之所以没有当时发作,要么是没有反应过来,要么是不想让她难堪。
可此事毕竟有些冒犯,师尊生气了。
姜千寻正准备道歉,就听师尊道:“看你惴惴的模样,想是已经在反省了?”
“……是。”姜千寻诚恳道:“这件事是我的错,以后再也不敢了。”
“既然知错,为何要犯?”沈卿尘绷着脸,唇也抿得极紧:“你可知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啊?”姜千寻不知道此事还与法律有关,不过很久以前的确有过流氓罪,倒也不是说不过去,便垂头道:“我知道,师尊,我……我就是一时鬼迷心窍,真的没有冒犯您的意思。”
“鬼迷心窍……”沈卿尘此刻几乎已经能够确定,姜千寻就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占她的便宜,只是究竟是要偷看,还是要威胁她做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于是她问:“那你究竟想要如何?”
“我……”即便厚颜如姜千寻,也不好意思直接说出自己的企图,沈卿尘见她一脸羞涩,便知她一定没有安好心,当下又惊又气,又羞又恼,只觉自己看错了人。
她的爱那么高洁纯净,可对方却配不上,只怀着一颗贼胆,还想出这种计策,来占她的便宜,这真是让她又失望又可笑,难不成她浑身上下就只有一张脸得看?
这简直就是对她的轻视和侮辱!
“往下说啊。”沈卿尘冷笑一声:“怎么,做得出来,却不敢说出来么?”
姜千寻本以为这次和以前一样,很快就能把人哄好,可没想到师尊这个平时从不生气的人,这次居然生了这么大的气。
她忙扑通一声跪下,道:“师尊,徒儿有罪,实在不敢再多言语轻慢造次,若您想出气,打我骂我都行,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没关系,我不治你的罪,我只要你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沈卿尘揪住了这一点就不放,非要对方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姜千寻摇头:“弟子不敢。”
“我说了,不治罪。”沈卿尘道:“难道你是要违抗师命?你可知做了我的徒弟,一言一行都代表我的品行荣耀,不说可以,除非你退出师门。”
姜千寻哪敢应承,忙道:“……那师尊答应我,我要是说了,您不能生气,可以吗?”
她还讨价还价上了。
沈卿尘差点气得倒仰,但还是耐着性子说:“可以。”
“师尊您那时候……很可爱。”姜千寻深吸了一口气,打算把所有的羞耻心全部抛诸脑后:“太可爱了,让人心跳得停不下来,如果我不那么做,浑身都会麻麻痒痒的,我是实在没有办法,才做了那样的事,请师尊体谅。”
很可爱。
心跳停不下来。
沈卿尘本以为会得到更加不堪入目的真相,谁知对方的说法竟出乎预料的浪漫,她毕竟还没从喜欢的心情中抽离,半是怒火半是甜蜜,半晌才憋出一句:“所以你想说,这是迫不得已?”
“迫不得已。”姜千寻眼神纯净得像鹿。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沈卿尘说不定就要被她骗住了,现在她知道了,她这个徒弟表面看上去乖巧,实则是个巨大的骗子加无耻之徒。
如果不是顾着素养,沈卿尘都想说滚了。
谁家徒弟偷了师尊衣服,还反过来怪罪师尊太可爱,理直气壮到了极点,倒像想跟她要个说法似的。
“……好,就算是迫不得已。”沈卿尘觉得自己也有些疯了,竟还逼着自己退了一步:“那你做了那件事之后呢,又想怎么样?不可能仅仅是那样吧,后面的计划呢?”
“没有计划,就是想看您生气的样子。”姜千寻也顶着巨大压力,她何尝不知道自己的说法略微有些变态,可师尊都用退出师门相威胁了,今天就算是豁出去,她也得说出来。
果然!
沈卿尘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偷去自己的衣服,就是想看自己站在水中手足无措又羞又气的模样,多么可怕的想法,多么契合话本里的那场水中之欢!
她瞬间有些无力,虽然早已证明,那话本不是姜千寻写的,但对方与作者关系甚笃,莫不是就是以其为原型创造出来的?
要不然,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巧的事?
沈卿尘气过了头,反而有些冷静下来,她明白了,姜千寻就是明知故犯,就是对她图谋不轨,以前多少还愿意装装,现在发现没别人了,就连装都不装了。
什么她太可爱了,什么想看她生气,说白了,不就是仗着出不去,想通过这种潜移默化的方式将她腐蚀,成为自己手中随便把玩的玩物么?
如果发现得迟些,说不定她都屈服了。
沈卿尘觉得,跟这种人说什么都是无用,因为从根上就是个歪的,难道对方不知道这是错的吗,当然知道,自己能教对错,辩是非,却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一个天生坏种。
“……罢了。”她慢慢呼出口气:“我也没什么别的好说了,你已经成年,能够明辨是非,不需要我再多说什么,我只最后再问一句,你到底把我的衣服藏哪儿去了?”
……
……
……
沉默半天,没人说话。
她抬头去看,姜千寻也正歪着头看她。
“怎么,没听到吗?”沈卿尘皱眉:“事情已经结束了,把我的衣服拿出来吧,你留着也没有用处。”
“……您是在跟我说话?”姜千寻反应过来,忙道:“什么衣服,我根本不知道啊。”
“都这个时候了,就不必隐瞒了。”沈卿尘没想到对方竟然开始装傻充愣,难道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把刚才说的话全部推翻?
这把戏未免太拙劣了吧?
她深吸一口气,明了道:“你刚才去水塘边,拿走我的衣服,害我不能上岸,现在事情已经说开,也该把我的衣服拿出来了。”
……
……
……
姜千寻用了好久才给出回答:“原来您穿成这样是因为这个……我说呢。
不过您好像搞错了,衣服不是我拿走的,刚才我一直在这儿煮饭,根本不知道您什么时候去洗的澡,如果您不信可以问小凤凰,它可以作证,我没有离开过火边半步。
我一直以为,您说的是我偷偷咬耳朵的事……原来说了这么多都是搞错了,不过这地方不是只有咱们两个么,哪来的人偷您衣服?啊……不会有鬼吧,我最怕鬼了……”
姜千寻在那里喋喋不休,完全没发现沈卿尘的脸色由黑转白,又由白转红,最后直接眼神空洞,生无可恋。
第47章 第 47 章
姜千寻没有说谎。
沈卿尘看得出来, 说谎的人会围着结论狡辩,但姜千寻没有,她只是大方地说了一句没有, 然后开始说些其他的细枝末节。
这么说,她刚才完全是会错了意。
两人说的明明不是一件事, 却莫名其妙合上了, 还生出了这么多闲事, 当然, 大部分还是她单方面的质问, 徒弟是蒙受了不白之冤。
“抱歉……我以为是……”
沈卿尘为自己的先入为主道了个歉,可心里却不由生出疑虑, 如果不是姜千寻做的,那还能有谁, 这里不是就只有她们两人么?
……
两人对视半晌,姜千寻道:“要不先吃饭,吃完了我陪你去找?”
也只能这样了。
沈卿尘点点头,两人吃罢之后, 她才发现自己一直穿着这件略显暴露的浴袍,来回走动自然是不太适合的,便从乾坤袋里取了一件衣服出来。
正要走进营帐换,忽见姜千寻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她恍然道:“你是……没有其他换洗衣服么?”
姜千寻挠头道:“我也没想到会出这种事……进来就出不去啥的……”
沈卿尘了然,想了想, 从乾坤袋里取出一件自己的衣服,递给了她:“换上吧, 把你身上这件退下来。”
此时徒弟身上的那件衣服已经划了好几个洞,还有几块顽固的污渍, 大概是来这儿之后才沾上的,只靠净尘又净不下去,看上去有些可怜,像个小叫花。
姜千寻受宠若惊:“啊?这合适吗?”
“没什么不合适的。”沈卿尘道。
姜千寻小心地把衣服接过,入手沉甸甸的,果真是极好的料子,摸起来也非常舒服,只是与她平时的风格不大相符——她平时都是穿练功服,比较精干麻利,这件却有些繁复,有很多不知道有什么用处的花边和穗子。
哦,而且还很香,是师尊身上的那种香乎乎的味道,还没凑近就闻到了。
嘿嘿,穿上感觉就像被师尊抱着。
姜千寻有些期待地等了一阵,也没把师尊等出来,她想了想,反正也没其他人,那她就在外面换也没事。
结果她才刚把衣服脱下来一半,突然一阵劲风吹过,待再睁眼看去,只见刚才还放在旁边的,师尊给的漂亮衣服,就不见了。
不,见,了。
姜千寻有些错愕,刚要左右看看去寻,就与从营帐里走出来的沈卿尘对上了目光,两人同时开口。
“怎么不换?”
“衣服丢了。”
沈卿尘沉默一阵:“怎么回事?”
姜千寻也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刚才脱衣服的时候,衣服套头,只感觉到了风,没看到是什么东西,但是有一个事她可以确定,此物应该不是人类,因为风是从她脚下过去的,像是四足的贴地动物。
不过,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沈卿尘以手掐诀,用出个寻物的术来,此术用来寻找自己的东西几乎是百发百中,不过一息,就有一道光线引导她们,往废墟深处走去。
不知翻越了多少陡坡,两人来到了一处甬洞前,光线是从甬洞深处来的,但洞并不大,至少以她们的体型是进不去的。
“这到底是什么,老鼠洞?”
这是姜千寻的第一反应,不过又比老鼠洞大一些,说实话,这地方有老鼠真的一点都不奇怪,不过老鼠为什么要偷衣服呢,那东西又不能吃,更不能穿。
沈卿尘抬手沿着甬洞挖开,越挖,就越能看到衣物拖拽留下的痕迹,大概挖了有十米左右,甬洞开始变得开阔,待把所有土层全部去除,便有一幅奇景展现在她们面前。
数个大小不一的腔室错落分布在一个树状结构的地下宫殿中,最大的有几十个立方,最小的只有手掌大小,有的已经坍塌,有的像是新掘的,而沈卿尘的那几件衣服,就被整齐叠好放在其中一个腔室里。
始作俑者还真是一只老鼠,不过不是那种普通的老鼠,而是通身雪白,皮毛顺滑,眼睛很大的盗宝鼠。
有点像大只的蜜袋鼯。
此时的它被抓了个人赃并获,整只鼠都吓得瑟瑟缩缩,僵在地上装死,姜千寻用棍子戳了戳它,它硬是动都不动,像个毛绒玩具。
“喂,小贼,别装死,你偷我师尊的衣服干什么?”姜千寻看着它的模样,觉得有些好笑,原来害自己被骂的就是这么个东西。
“你看这个。”沈卿尘没有玩闹的心思,只是蹲下身,去检查了所有的腔室,这一查不要紧,一下子被她找出许多的宝物。
包括但不限于灵石,宝珠,上品法器,武器等等,有很多都是别的门派的镇宗之宝,应该是被贼人偷去,又被盗宝鼠偷到窝里来的。
估计他们临死前都没想明白,这地方怎么还会丢东西,而盗宝鼠之所以会跑出来偷衣服,大概是因为之前的地震,把它给惊了出来,想用衣服来加固自己的巢穴。
“原来是这样。”姜千寻觉得师尊说得有理,不过她并不在乎这些东西是怎么来的,只想知道它们最终会去向哪里,会不会是她们的乾坤袋。
平心而论,姜千寻并不算特别贪财的人。
她会有此一问,完全是迁怒于这只盗宝鼠,怪它害自己蒙受不白之冤,要是不好好教训一番,倒是便宜了它。
“拿自然是要拿回去的。”沈卿尘道:“这些宝物多是各派的镇宗之宝,他们丢了这么久,一定非常渴望取回,到时你去物归原主,也算与各派结个善缘,日后若真有一天,你接任我的位置,就可以从此事上获益,看在这件事的面子上,他们都不会与你为难。”
姜千寻没想到师尊已经想得这么远,便道:“您不是说不想飞升么,只要您还在,宗主就是您。”
“我是不想飞升,只是,总有累的时候。”沈卿尘道:“我想在这之前,给你多铺一些路,让你的未来走得更顺一些,也许,你会比我做得更好。”
“为什么说起这个了?我……我才刚刚拜师……”姜千寻突然警觉:“累了要去哪?”
沈卿尘看她睁圆眼睛有些担心的模样,突然有个不算特别磊落的想法冒了出来——她刚才说这个的确只是顺口一说,没任何要走的意思,不过既然对方问出这个了,她倒可以借此机会试试,看能不能试出对方对自己的想法。
她沉吟一阵,道:“累了,自然是离开一阵子,找个地方休息休息。”
“去哪休息?”姜千寻急忙追问:“休息多久,和谁一起,什么时候回来?”
沈卿尘压住心底泛起的甜蜜,故意慢吞吞地沉思了半晌,才道:“去哪里还没想好,不过应该是一个人,等休息好了再回来,不过其实我回不回来都无所谓了,那个时候你一定已经能够独当一面。”
“我不能。”姜千寻断然否定:“师尊,你不能就这么走了,丢下我一个人,我很笨,什么都不会,做不好任何事,你要是走了,不出三天,灵秀宗就会被我弄得乱七八糟。”
“没关系,总能习惯的。”沈卿尘道:“万事开头难,再说还有瞳瞳,还有师姐她们,她们会辅佐你,你要相信自己,一定能够比我做得更好。”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姜千寻急得眼睛都红了:“别人都没有您好,要是您打算一走了之,那我也会跟着走,反正我不在乎什么宗主之位,我只想跟在您身边……”
“为什么?”沈卿尘道:“一开始,你不就是想找我授业么?迟早有一天你会出师,目的也会达到,你的修为,身份,甚至飞升都近在眼前,那时,我对你来说应该就没有作用了,不是么?”
“不是!我不许你这样说!”姜千寻也不明白为什么突然之间,师尊就说要走了,还说自己迟早会没用,在她眼中,师尊从来就不是为自己传道的工具,而是更加……更加……
她形容不出来,可她知道,她很难过。
是啊,师尊说得没错,迟早有一天,她会有出师的一天,到时,难道她还能缠着师尊,不让人家走么,她有什么立场这么做呢?
姜千寻一点点蹲下身,抱着自己的手臂,眼泪汪汪地抽泣着,她不想面对那终将到来的分别,可她能做的也实在有限,这世上,没有谁能够把谁永远拴在自己身边。
自己的委屈,根本就是一种任性。
正犹自吞咽着泪水,突然,她感受到师尊的手,在她的头上轻轻地抚摸着,这次,她没再顶着蹭蹭,她现在,连动的力气都没有了。
“抱歉,千寻。”沈卿尘也没想到,自己随口的一句话,竟把徒弟给惹哭了,这次是她的错,她不该这么坏心眼地欺负自己这可怜的徒儿:“刚才说的话,就当……就当是我胡说吧,好吗?”
“你都说要走了!”姜千寻鼻音重重。
“我不走。”沈卿尘把她抱在怀里,轻轻地,一下一下地摸着头发:“永远永远,都待在你身边,好吗?”
第48章 第 48 章
姜千寻没有回答, 只是抽泣着在她怀里蹭了蹭,这个有些示好的举动,大概就是原谅的信号, 沈卿尘摸了摸她的头,让她别再哭了, 自己刚才的话真的都是无心。
姜千寻不知道是不是无心。
她只知道, 自己无法接受和师尊分开的未来, 说她是任性也好, 幼稚也罢, 反正她就是不愿意,让任何人从她身边把师尊抢走。
应该并不只有她, 对师尊有这样的占有欲吧?
等这段插曲过后,两人把盗宝鼠仓库里搬了个空, 那只盗宝鼠一开始还在装死,等她们搬得就只剩下腔室本身后,它终于绷不住了,立起来又是拜又是哭, 那意思好像是让她们多少给它留点。
姜千寻不愿意:“你偷我们在先,怎么,难道只许你偷,不许我们抢?再说了,你这都是从别处抢来的好东西吧,又不是你自己的, 哪来的脸皮和我们哭惨?”
那盗宝鼠听得懂话,立刻眼泪汪汪, 不敢再拜了,只看着家徒四壁的土墙, 独自难过。
“好了,你不要骂它了。偷东西是它这个族群的本能,再说,它也没有伤害任何人,倒是给我们提供了便利。”
说着,她从手中取出一些灵石和宝珠——这本来就是她们喂进去的,不是其他任何宗门的东西,放到了盗宝鼠手中。
盗宝鼠没想到对方居然愿意归还一些给它,眼泪虽还流着,目光却很是惊喜,接连给沈卿尘拜了三下,想了想,走到洞穴深处,拖了一双手套出来。
看起来,就是普通的丝质手套。
沈卿尘以为这是它从别处偷来的衣物,便道:“衣服你就留着吧,我有很多,不需要了。”
但盗宝鼠却很坚持,一定要她收着。
看它的小胳膊都举得发抖了,沈卿尘只能接了过来,不过她并不打算戴上,只随手扔进了乾坤袋。
姜千寻也不明白这小盗宝鼠想干什么,不过只是一副手套而已,也不可能是什么大杀器,便没说什么。
师徒临走前,还帮盗宝鼠把鼠洞复原。
小鼠目送她们离开才钻回洞里,不出意外的话,它应该会永远和皮皮共存下去。
只是,她们呢……
刚才收法宝的时候的确很开心,但一想到还没有找到出去的办法,两人心照不宣地又沉默下来,已经过去很多天了,单瞳瞳一直没有喂食,头顶的口子也再没打开。
如果一直不喂食,皮皮可能会死。
皮皮死了,她们也活不了。
“我觉得,应该快来了。”姜千寻道:“我了解她,她很心软,不可能看着皮皮饿死的,师尊,你要不要吸取一些灵气,补充一下灵力?”
沈卿尘刚要说话,突然,头顶传来一阵隐约的风声,两人同时一凛,知道那个机会就要来了,这可真是话音刚落。
“上来!”沈卿尘抽剑踏上,准备御空。
姜千寻快速跟上,不过瞬息,两人已在风穴面前,这里的风果然很大,如果不是抓紧了师尊,她可能已经被吹落了。
但随着口子越开越大,风也越来越大。
这下,就连沈卿尘也有些抵御不住了,她忙在口中含住一颗定风丹,又抽出一条捆仙索把姜千寻绑在自己身上,朝着那个穴眼坚定地往前,再往前。
每一步,都无比艰难。
因为有各种各样的食物朝这边飞来,她们需要一边抵御狂风,一边躲避,即便有定风丹辅助,行动起来也还是非常难。
终于,她们摸到了皮皮的喉口。
喉口湿滑,其实很难着手,两人几乎是强行扒着,把自己融入了结界里——幸好,她们最担心的单向通行并未发生。
不知过了多久,光明降临。
这次是真实的太阳,耀眼无比,姜千寻把手举起,遮了遮光,然后在手指的缝隙里,看到了一脸惊讶的单瞳瞳。
她知道,自己算是得救了。
后面的事情,姜千寻已经不能完全复述,因为太长时间没有见到太阳,她被射出了光敏性晕眩,在床上休息了很久,才缓过劲来。
在她床头照顾的是游采薇,对方红肿着一双眼,显然是刚刚哭过,见她彻底清明了,立刻道:“你吓死我了你!姜千寻,我真怕你再也回不来了!”
姜千寻笑了笑,被她和凌萱扶着坐起身来,才道:“不至于,这才多长时间啊,我又没事,别说不吉利的。”
“多久?六天!将近一个礼拜!”游采薇道:“你说你,成天不是上天就是入地的,贼人那事才过去多久,一转脸你就又出事了,幸好你师尊舍身把你救出来!”
“师尊呢?”姜千寻左右看看。
“她在自己卧房,放心吧,人家身体比你强多了,没晕,这会儿正和南宫长老说话,听说,你们在里面发现了宝物?”游采薇道。
“算是那些贼人的贼赃。”姜千寻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又道:“师尊说,要给她们都送回去。”
“送回去干嘛,咱们又没偷没抢。”游采薇嘟囔了一句,又道:“那么多好宝贝,咱们自己分分多好,给人送回去,好听的得一句谢谢,不好听的,指不定怀疑咱们就是贼呢。”
凌萱道:“还是肯定要还的,不然这东西来历不明,也入不了库,只不过不能白白还,还是得讨论出个方案来,要不然可能真就如采薇所说,吃力不讨好了。”
三人讨论了一阵,没讨论出什么,不过这也不是她们该思考的问题,压力还是在宗主那边。
而沈卿尘那边的谈话就要严肃不少,短暂的安慰和询问之后,就进入了正题,沈卿尘的想法就是用法器给姜千寻铺路,只不过方式方法还需好好考量。
南宫绛的想法,则与凌萱不谋而合。
“若是人人都像你明事理就罢了,怕就怕初心是好的,最后办成了坏事,虽然咱们自己知道,这是从神兽肚子里挖出来的,来源是那些偷盗的贼人,可这中间倒了这么多回手,早就没那么容易分辨了,万一被有心人利用,说东西本来就是咱们偷的,你又如何洗清?”
沈卿尘沉默一阵,道:“我们又不取一分一毫的利,难道这也不行么?”
“大恩如大仇,你不要钱,就是想要人情,人情可比钱还贵,谁都不愿意被人挟恩图报,即使你没那个意思,别人却未必这么想。”
“如此说来,这倒是个烫手山芋。”
沈卿尘叹息,南宫绛却道:“放在自己手里总比放在别人那里强,虽然入不了库,但自己用一下总不为过,只不过不能变现,有些可惜。”
两人正说着,旁边的单瞳瞳突然道:“师尊,既然咱们留不得,为什么不当出去呢?”
南宫绛道:“傻孩子,哪有收得起的铺子?这些东西个个都是无价之宝,就是想当,也没个价格,况且咱们也不缺钱。”
“好吧,我以前在市井里厮混,经常看到那些贼得了不好出手的东西,就去当铺换成钱,还以为都是一个道理……”
三人沉默一阵,沈卿尘突然道:“是了……一个人收不起,那很多人肯定收得起,咱们搞一个拍卖会,邀全仙界来参加不就好了?”
“那还是会被别人知道是咱们……”南宫绛顿了顿,恍然道:“委托别人来拍卖,我们做后面那个人,身份很好伪装,这样也能灵活应对。”
两人被单瞳瞳这么一提醒,果真想出个两全其美的主意来,只要有拍卖会这么一筛选,很容易就能区分善意和恶意,这样就没了后顾之忧。
当下,南宫绛就兴奋起来。
“拍卖行我去找,你们把介绍的册子做出来,如果快的话,刚好可以赶上年关,大赚一笔不是难事!”
她丢下这一句,就跑了出去,这件事关系重大,她不放心交给弟子,已经决定亲力亲为,而沈卿尘也来不及耽误时间,便把姜千寻她们也叫了过来。
“拍卖?”姜千寻愕然:“定了?”
“嗯,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把拍卖的宣传册做出来,这些你们有经验吗?”沈卿尘是不懂这些的,她负责测试这些法器的功效,这件事也非她莫属了。
游采薇弱弱道:“我……我印刷过自己的书,应该算有经验,我来带队吧,可以吗?”
沈卿尘点头:“那就拜托你们了。”
其实对于她们来说,这事还真不在话下。
首先凌萱出身名门,拍卖都不知参加了多少,姜千寻又是经常做活动策划的,最擅长应对紧急情况,游采薇更是连宣发词都能包圆的文案人才,唯一担心的是水土不服,对这个时代的具体情况不够清楚,但单瞳瞳又很好地弥补了这一点。
四个人各有各的神通,放在一起就更是取长补短,不过半日,就有了册子的雏形,唯一缺的是各种法器的具体细节。
而沈卿尘这边* ,遇到了奇怪的事。
一开始,她是认真地输入灵力,测试每个法器的具体功效的,但等她全部测试完,准备把法器收起来时,发现有的法器只要碰到就会触发,只能戴上手套后再进行归置。
她手边只有那副盗宝鼠送的手套,就随手戴上了。
谁知,她才刚摸到灵犀,东西就变成了两个,两个灵犀看起来一模一样,当她小心翼翼测试的时候,发现这并不是简单的复制——复制符复制出的东西是赝品,只是有个样子,其中没有灵气,但这副手套复制出的东西,却和正品有着同样的功效,丝毫不差。
第49章 第 49 章
不用经过太多思考, 沈卿尘就断定,这必然会是一件毁天灭地的大杀器——虽然它看起来很不起眼,但如果假设它的复制能力无限, 那所有绝品法器,都有被复制的可能。
而这还只是死物, 如果它能复制活物呢?
那后果就几乎不可设想了。
那样的话, 眼见都不一定为实, 整个世界都有可能陷入虚无, 因为没有真假的界限, 那么真理也会失去评判的标准。
她忙把手套脱下,放进了乾坤袋底部。
想了想还不放心, 又在上面加了一层结界,连同那只被复制出来的犀角盏, 也全都封了起来。
犀角盏是件神器,据说包治百病,不过沈卿尘试过之后,发现这只是民间的讹传, 其实它只能治一些灵根灵脉上的毛病,像之前姜千寻的病,它就可以治,只不过她们现在也用不着了。
她只能用袖子垫着,把东西都归置起来。
刚摆弄到一半,姜千寻就走了进来, 问她试验完了没有,那边的准备已经完成, 沈卿尘点了点头,让她们进来, 几人各司其职,没多少时间就把册子修订完成。
游采薇拿着定稿的册子,激动道:“天哪,这么多宝物,咱们这波得赚多少钱啊!”
凌萱笑道:“会是个天文数字。”
单瞳瞳道:“什么是天文啊?”
凌萱温和地给单瞳瞳讲了起来,游采薇则是跑去印刷成本,沈卿尘沉默一阵,把姜千寻给叫进了房里。
然后,跟她说了手套的事。
姜千寻自然是很惊讶的,盗宝鼠给手套的时候她也在场,一点看不出来那东西居然这么厉害,坦白说,她之前对其还有些偏见,不过这会儿已经完全拜服了。
不愧是盗“宝”鼠啊!
这手套可真是名副其实的宝贝。
“您不打算用它吗?”她开口道。
“用了的话,被它复制的宝物就会失去唯一性,我们怎么能用量产的东西去拍卖呢。”沈卿尘知道,如果告诉师姐,对方一定是鼓励大用特用的,但她过不了心理那关,总觉得这是欺骗那些宝物的所有者。
她告诉姜千寻,也是想让对方也知情,并没有询问对方该不该这么做的意思,她的想法,就是坚决不用。
姜千寻沉默一阵,道:“我有个想法。”
姜千寻的想法,其实介于沈卿尘和南宫绛之间,要知道,虽然游采薇她们以为这次是以盈利为目标,但她们一开始的目标,可不是为了赚钱,说白了,灵秀宗也不缺这点钱。
她们想要的,是结交人脉,广结善缘。
南宫绛的想法自然不错,她们免费送,别人未必领情,可用宝物换钱,也显得吃相难看,用拍卖的方式换取主动权,可随即就会有浑水摸鱼的风险。
虽然她们想的是只邀请仙界的人,但到时候如何甄别,却是个大问题,万一有魔界的人混进来,或者有土豪大包大揽,那拍卖就做不下去了。
这副手套,正可以完美解决这个问题。
“你是说……”沈卿尘沉吟一阵,对上姜千寻的目光,两人交换了个眼神,同时点了点头。
……
五天后,腊月初一,宜出行。
前几天下了雪,路上湿滑难行,但就是如此恶劣的天气条件下,很多人还是赶到了缥缈城中,参加在醉仙楼举办的缥缈拍卖会。
这个拍卖会每年都会有,原本参加人数不多,年年拍的都是些不太入流的东西,不知为何,今年的宣传册上却多出许多不世出的宝物,其中许多都是各大宗门失窃过的东西,如今突然现世,不管具体情况如何,失主们都有必要来露个面。
其中,就有一对小门派的师徒,师父叫风落婷,徒弟叫薛灿阳,她们所属的长虹门以前也算是大门派,那据说能包治百病的犀角盏,就是出自长虹门。
只不过,长虹门如今已经没落,门人也只剩她们两个,她们好不容易东拼西凑了数百灵石,想把犀角盏赎回。
薛灿阳年纪尚小,第一次下山,看什么都觉得新奇,跟着师父走到醉仙楼前,一抬头,差点把帽子都掉了。
只见这酒楼又高大又华贵,上面题着“醉仙楼”三个字,四面雕梁画栋门内屏风精致无比,门内外分别立着两对迎客的美人,她们穿着极其干净利落,脸上挂着温和又不谄媚的笑,每个进门的客人,都能被立刻安排到合适的座位上。
两人抬脚进去,很快就被门前的迎宾迎上,对方扫视了她们一眼,招过个人来,把她们带到了楼上的包厢。
她们所坐的地方视角并不算太好,有些偏,这包厢也不保密,前后通透,一边连接着走廊,一边可以俯窥楼下的大堂。
“请问您两位要壶什么茶呢?”那个给她们带路的迎宾领她们落了座,就试探地问道,薛灿阳正要说话,忽然被师父给拦了一下,风落婷淡淡道:“不需要茶水,谢谢。”
薛灿阳看向师父,对方并未多说,只与迎宾坚定地对视,那人讪讪地笑了一声,道:“那您自便吧。”
待那人走后,薛灿阳道:“不喝茶吗?”
风落婷从乾坤袋里取出自己的葫芦:“想喝水我带了,这里的茶很贵,还是留着钱用在拍卖上吧。”
薛灿阳点点头,眼睛开始胡乱瞟,好巧不巧,与她们不过一条走廊相隔的对面,也坐了一对师徒,那两人点了茶,还有炸果子,炸果子的味道好香,听起来也好脆,配上茶香,真是再馋人也没有了。
她眼巴巴地看着,口水都要流出来,不一会儿,就被那边的徒弟发现了,对方生得明眸皓齿,平易近人,似乎是看出了她的意图,便偷偷招手让她过去吃点,她看了看师父,发现对方没看自己,便扯了个谎,说自己要出恭,随即一溜烟跑到了那边去。
这边的包厢和她们的简直天壤之别。
她还没进去,就闻到了芳香,面前的屏风就慢慢洞开,露出后面的包房,这包房里的景致十分典雅,有梅兰竹菊,有仙鹤宝琴,还有流水与仙气,整个包厢的氛围就是仙气飘飘。
而里面的那位师父则更是美若天仙。
她刚才看到的只是个背影,进来之后正与对方对上眼,一见面她就懵了,难道这真的是凡人么?
长发如瀑,面容绝美,衣衫身姿无一不是出尘脱俗,薛灿阳瞬间感觉自己不配与这样的人共处一室,抬起的脚也落了回去。
“怎么了?”姜千寻道:“进来吃点东西吧,拍卖还得一会儿才开始。”
薛灿阳立在门边,一张脸憋得通红,半晌才道:“你师父太好看了,我眼睛有点晕,算了,我其实……其实也不饿。”
话音刚落,她的肚子就咕地叫了一声。
薛灿阳的脸更烫得不行,姜千寻忙解围道:“没事没事,不饿也可以过来坐坐,咱们年纪相仿,可以交个朋友嘛。”
就这么半推半就的,薛灿阳进了这个包厢,炸果子果然好吃,茶水也果然好喝,她虽然一开始有些窘迫,但说开了也就忘了,双方交换了一下信息,她才知道对方是那个有名的灵秀宗的弟子。
“你们……你们也有丢了的东西吗?”
薛灿阳听师父说过,这次来的宾客,大多都是想寻回自己宗门丢失的东西,她们长虹门人丁凋零,丢东西不稀奇,怎么灵秀宗也看不住自己的东西?
“是的,我们来就是想把丢的东西买回去。”姜千寻道,说罢,指向桌上的册子:“你看过这个册子了吗?”
薛灿阳低头看去,只见这本册子要精美许多,打开随便翻了翻,一眼就找到了她们想拍的那个犀角盏,便拿着端详了一阵,这时,桌子对面传来一声温柔的发问:“是想拍这个吗?”
她抬头看去,正对上沈卿尘一双秋水似的瞳,这双瞳实在太美,让她一时间失了方寸,心跳也乱得像鼓,便胡乱点了点头。
沈卿尘微微一笑,道:“祝你中标。”
薛灿阳被这个笑迷得脑袋糊糊,艳羡地瞟向旁边的姜千寻,忍不住想,对方可真是好运气,能有这么漂亮又多金的师父。
正要说几句酸话,突然,包厢外传来一声怒喝:“让你滚出来没听到吗?挡着我们师尊的位置了!”
“我也是来参加拍卖的,凭什么给你们让座?”这是风落婷的声音,薛灿阳心中一凛,便冲了出去。
姜千寻也跟着出去,只见一群大汉围堵在对面的包厢门前,为首的那个男子态度嚣张,嗤然道:“凭什么?凭你连壶茶都点不起!没钱参加什么拍卖,别在这儿占着茅坑不拉屎!”
风落婷白着张脸,似乎说不出分辨的话,薛灿阳挤开人群挡到他们面前,道:“你们是什么人,不准欺负我师父!”
那男子道:“你连我师尊都不认识?告诉你,我师尊正是鼎鼎大名的明镜仙尊!修为高深,打你们就跟打条狗似的!”
薛灿阳没听过什么明镜,不过风落婷显然是认识的,本就苍白的脸更苍白了几分,她知道,明镜在仙门中地位不浅,自己是惹不起人家的,这种情况,最好还是退避三舍为是。
“算了……”她的话刚开了个头,忽听人群中传出一个清朗的笑声,这笑声满是不以为意,待她看去,却是一个十多岁的小弟子。
那小弟子道:“我都不知道冤家能这么路窄,怎么,明长老的禁足已经结束了么?”
第50章 第 50 章
对方如此大言不惭, 把风落婷吓得不轻。
她不敢惹明镜,更不敢让别人替她惹,万一惹怒了人家, 最后吃亏的还是她自己,她太清楚了, 像她们这种破败的小宗门, 根本没有和大宗门抗衡的能力, 就算对方也是出身名门, 奈何年龄摆在这里, 何以敢说这种话?
她战战兢兢看向那个嚣张的男子,只见刚才还上蹿下跳的人突然变得安静如鸡, 不仅是他,就连他身后的正主明镜也面色不好, 说不清是恐惧还是烦闷。
然后,她眼睁睁看着刚才为她说话的小弟子纵身穿越人群,朝她身边走来,并站在了自己徒儿的身边, 厉声道:“不服来战!”
风落婷几乎热泪盈眶。
她听过很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佳话,可从没在现实里见过,更别说还是帮自己的,她只不过是个没名没姓素昧平生之人,对方却愿意挺身而出为她出头,这是何等的侠骨柔肠?
那有些瘦削的背影, 顿时都伟岸许多。
她并不知道,姜千寻这次出头, 不全是为了她,更多的, 也是为了给之前出口气——送钟的事情她可还憋着一口气呢,既然已经是结成冤家了,那她也不介意再结得更狠点。
明镜心中,则是连声叫苦。
要论起身份地位来,她根本不用怵姜千寻,可奈何之前的事是她理亏,宗门中早有定论,且在南宫绛的闹事下,她还挨了几鞭子,疼倒不疼,只是太过丢人,她直直地在屋里闷了几天没出来。
本想借着这次拍卖出来放风,谁知来得迟了,又不愿和师玉露在同一个包厢,才命徒弟出来给她找个单个的包厢,这个包厢的主人没点茶水,又无亲无靠,拿下不过是顺手的事,谁知竟又遇上姜千寻。
她当然可以来个硬刚,但万一对方旧事重提,把她的丢人事迹说出来,岂不闹得人尽皆知?
她哪里能丢得起这个人?
于是她轻咳一声,生硬道:“好巧,原来是姜师侄,没想到在这里遇上了。那个……我不知道这是你们的位置,我们这就走……”
她唯唯诺诺的模样,把风落婷看得大跌眼镜,愕然地与徒弟对视一眼后,刚要松口气,就听姜千寻道:“等等!”
明镜的步子顿了顿,还真停下了。
“你欺负了人,连句道歉都不说?”姜千寻理直气壮地质问道,明镜被她一噎,火气几乎压制不住,但最终还是生生咽下,和声细语道:“抱歉,刚才是我的错,还请几位不要见怪。”
姜千寻觉得她道得不诚恳,还要追问,被风落婷给拦住了,明镜走后,她对姜千寻欠了欠身,道:“谢谢少侠出手相助,这样已经足够了,如果不嫌弃的话,就进来坐坐吧。”
“没事,举手之劳。”姜千寻跟着她走进去,看她表情局促不安,便道:“那人以前欺负过我师尊,我也是借机敲打她几句,放心吧,她不敢与我为难的。”
风落婷微微点了点头,看桌上一净如洗,连个招待人家的东西都没有,便咬了咬牙,把立在不远处的跑堂招了过来,问她最便宜的茶水多少钱。
“回客官,五个中品灵石。”
风落婷没想到这么贵,犹豫了一阵,还是咬咬牙准备买下,谁知她还没张口,姜千寻就道:“刚才有人在这儿闹事,怎么没见你过来调停,要不是我解围,你们招牌都得砸了。”
那跑堂神色讪讪,道:“是,是……要不,我免费送你们一壶茶,给几位压惊。”
“这才对嘛。”姜千寻说着,顺手掏了一颗上品灵石出来,甩进了跑堂的手里,道:“既然你这么识时务,我也不为难你,去吧。”
一颗上品灵石,够买一副茶盘了。
姜千寻看出对方窘迫,故意用这种方式替她们解围,薛灿阳当然没看出来,但风落婷却看得很清楚,一时间,紧绷的身体便放松下来。
她看得出,此人心善且正直,可以结交。
“不知少侠来自哪个宗门,怎么会与明镜仙尊结下仇怨?”风落婷奇道:“看样子,她有些忌惮你。”
姜千寻笑了一声,便把自己的身份说了,又说起之前明镜到灵秀宗闹事的来由,开始,对面的师徒二人听得一阵阵皱眉,后来听到明镜被鞭笞,同时露出笑来。
“此人是有些可恶,该罚。”薛灿阳道:“难怪她不敢为难你,想是怕惹人笑话吧!”
风落婷也道:“我听说,明镜此人向来横冲直撞,在仙门中树敌很多,又因修为高深,无人敢与她正面交锋,像你师尊那个身份,与她争辩起来,反倒惹一身腥……说起来,你师尊没来吗?”
姜千寻指了指对面包厢。
风落婷转头看去,只见一个仙人之姿的人正看着这边,目光停在姜千寻身上,看她们都看向自己,还微微愣了愣,随即点了点头,像是在和她们打招呼。
几乎是一瞬间,风落婷就知道了,这位仙尊是喜欢姜千寻的,这种喜欢不是师徒之间的那种,倒像是道侣之间,这也奇了,在她的眼里,自己的徒弟就像个小傻子,自己绝对不会有喜欢上徒弟的可能,但这对师徒却……
再想下去,就有些不礼貌了。
她连忙收回自己探究的好奇心,又转回到姜千寻身上,沉吟半晌,才找回自己想说的话:“你们也是来找回自己丢失的东西的?”
姜千寻点头,却没说到底要拍哪一个,来之前她和师尊就有共识,一定要混入人群中,不要触发别人的怀疑。
她们今天来,不仅仅是来看热闹,最重要还是想盯着一点局面,别让身份可疑的人捡了漏,也适当照顾一下没钱拍自家宝物的人。
这风落婷,显然就是她们该照顾的对象。
想到此处,她问道:“你们是奔着犀角盏来的,对吧?”
风落婷的笑容一时有些僵硬:“是……你们难道也是想要这个?”
“不不不,别误会,我就是听薛师妹盯着那页看,随口猜的。”姜千寻看对方有些防备,便没多说,只道:“拍卖马上就开始了,你们慢坐,我过去了。”
风落婷还想留她,下面的高台上突然传来一声鼓声,这是拍卖即将开始的征兆,桌上的传音牌突然亮了起来。
另一边的姜千寻回去后,和师尊说了一声,对方道:“等一下看情况,如果没人和她们抢,那最好,如果有,我们就按计划走。”
姜千寻点头,又道:“师尊,刚才我帮你教训了一顿明镜,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你也是,幸好她没有吵闹起来,要不然你怕是要吃亏。”沈卿尘一抬手,徒弟就听话地把脑袋往她面前凑了凑,“那么多人,你不知道害怕么?”
“怕什么,我只怕上次便宜了她。”姜千寻享受着师尊的摸摸,撒娇道:“我可不可以和您坐一起呀?”
论理,沈卿尘坐的位置是上座,她作为弟子辈是不能过去挨着的,但隔着桌子摸摸实在太为难师尊的胳膊了,她不如靠近点,让师尊省点力。
沈卿尘没想到她竟主动要与自己共席,当然欣然应允,姜千寻得了令,快乐地靠了过去,和师尊紧紧地贴贴。
随即,开始偷偷嗅嗅。
自从那次解锁了体香体验后,她总是忍不住想闻闻师尊,每次闻到都闭着眼睛陶醉,到目前为止,师尊还没发现过她的小动作。
——当然,这只是她以为的。
实际上,沈卿尘早就发现了她的秘密,只不过从未戳破而已,为此,沈卿尘还增加了洗澡的次数,尽力让自己身上保持清新的味道。
此刻,两人都在假装不知道对方的动作。
又是蹭又是闻的,满足之后,姜千寻靠在师尊肩上,看向高台上的拍卖官——这位拍卖官衣着素雅,长相也是淡颜系的,正好不会喧宾夺主,影响宝物的光彩。
她说了一段开场词,又大致介绍了一下几个压轴的宝物,以做噱头,随即,开始了第一轮拍卖。
第一轮的拍卖品,不是出自她们的手,价值也不高,关注的人不多,场馆各处还闹哄哄的,成交价多少,谁买走的,没人在乎。
但到了第五件的时候,场中突然奇迹般静了下来,因为这第五件,正是本次拍卖的真正开场好戏——这是一把绝世神兵,名叫泸泉。
泸泉剑,是出自大宗门,极上宗的。
极上宗宗主早已渴待许久,来这儿也是奔它来的,没有任何悬念的,以五千灵石把自家宝物给收回囊中。
这也要归功于并没有太多人与他相争,因为泸泉有个特性,非极上宗功法不能发挥出最大潜力,别人要了也只能当普通剑使用。
但是接下来这个宝物,可就不是如此了。
接下来是犀角盏,据说可以包治百病,就是没病的,平日拿它饮水,也能得以修为大增,所以任何人,拿了它都可以派上用场。
两对师徒同时竖起了耳朵。
起拍价仍旧是一块灵石,风落婷立刻按下传音牌,报价十块灵石,她这次来一共带了三百七十一块灵石,算是她们师门所有的财富了,往上翻三十倍以内都没有问题。
但是绝望的很快就来了。
就在她报价后的一瞬,有人报价三千灵石,对方气定神闲,不疾不徐,似乎对这杯盏并没有太大的兴趣,但一出手,就把风落婷的退路全部封死了。
她感觉自己全身的血都冷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