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反击
四爷挂在三爷身上,微微勾起唇角。
他刚刚喊了三哥,故意装醉,就是在给附近的人报信。
鱼已上钩,饵可以走了,等他收杆。
此时毓庆宫门外黑漆漆的,连个鬼影都没有,四爷这才全然放心。
她是懂他的,且与他配合默契。
苏培盛作为四爷的心腹,知晓一切,在心里给三爷点好蜡,专心在四爷身边伺候,并没有过去叫门。
三爷果然吩咐自己的人前去拍门,门开了,却不让进。
来开门的小内侍见是三爷和四爷,好心提醒:“太子爷已经睡下了,临睡前吩咐谁也不见。”
其实太子爷没睡,正在与巧儿姑娘说话,又是赏点心,又是送礼物,又是讲笑话,把巧儿姑娘逗得直乐。
说也奇怪,每回巧儿姑娘过来,不管太子多不高兴,都能被她轻易哄好。
毓庆宫也因为巧儿姑娘的到来,变得不那么阴云笼罩,人人自危。
再加上巧儿姑娘本人乐观爽朗,爱说爱笑,毓庆宫的奴才们没有不喜欢她的。
越是喜欢,越要保护她。
巧儿姑娘毕竟不是毓庆宫里服侍的,她是雍郡王妃的陪嫁宫女,身份特殊而敏感。虽然太子与雍郡王妃之间没什么,可传出去终究好说不好听。
若此时只有雍郡王一人,小内侍不会阻拦,因为巧儿姑娘常来常往,雍郡王看见了,只当没看见。
应该是默认了。
但雍郡王身边还站着三爷,事情就变得麻烦起来,小内侍不得不阻拦。
况且太子与巧儿姑娘说笑的时候,确实不喜有外人打扰。
他这样说,并不算错。
四爷闻言让人把皇上赏给太子的饭菜拿给小内侍,掉头要走,又被三爷强行扯回身边。
四爷比三爷高出半头,放在平时,三爷是扯不动的,今夜却轻易做到了。
三爷心眼多,平常时候肯定会多想一下,但现在不是平常时候,是抓奸在床,分裂太子党的关键时刻。
时间紧,任务重,阻碍多,让三爷没时间多想。
面对小内侍的阻拦,三爷仗着酒意忽然暴躁起来,抬脚便踹:“混账奴才,我等奉皇命来探望太子,谁敢阻拦!”
不等门内人反应过来,早拖着“醉酒不适”的四爷闯进院中。
毓庆宫一共四进的院子,每道门都有人值守。奈何前门失守,后面几道门不知发生了什么,又见是三爷携四爷而来,后头还有乾清宫的人自不敢拦。
穿过第一进院子,过祥旭门,到第二进院子,并不停留直达第三进院子。
轻车熟路地越过前殿,往后殿的“小迷宫”而去,太子最喜在那里饮酒作乐。
结果扑了一个空,却从西厢传出少女银铃般的笑声。
大约是从小一起长大,且年纪相仿的缘故,冯巧儿说话的声音和笑声,与姜舒月有点类似。
再加上姜舒月婚后深居简出,很少与三爷碰面,三爷一听这天真烂漫,毫不怯场的笑声,就以为是姜舒月本人,不由分说,拖着四爷朝西厢走去。
“老四,你清醒点,快到了。”三爷关切地声音里,明显带上了幸灾乐祸的意味。
“什么人,不经通传敢闯到这里来?”
第三进院子是太子日常起居的地方,守卫自然更严。大太监刘喜不知从何处转出,看清楚是三爷扶着四爷,还有乾清宫的人,不由蹙眉。
四爷最守规矩,三爷也不是轻狂之辈,怎么无缘无故带人闯到这里来了?
“我和老四奉皇上之命,来给太子送饭食。”刘喜刘福兄弟俩是毓庆宫的管事太监,也是太子的心腹,三爷见了总要给几分薄面。
刘福打量这一行人,风风火火不像是来送饭的,倒像是来抄家的。
“太子有客。”见乾清宫的人提着食盒跟在后面,刘福不敢怠慢,“二位爷等奴才进去通传。”
通传什么呀通传,让刘福这一通传,哪里还能捉奸,肯定白跑一趟。
换做平时,三爷肯定给刘福面子,但今夜不行。
前头九十九拜都拜了,只差最后一哆嗦,怎么可能让人给哆嗦黄了。
三爷用尽平生所有的鲁莽,拖着四爷孤注一掷,挤开准备进屋通传的刘福,推门冲进屋中。
只见室内明亮,摆着好几张食案,上面放满了各色糕点。太子坐在主位饮酒,看着眼前的小宫女吃点心,唇角带笑。
“我给你讲个笑话,笑归笑,不许把嘴里的点心喷出来。那年我三弟胤祉……”
说到这里,门被人大力推开,太子:“三弟?”
冯巧儿才吃下一口龙须酥,瞧见眼前一幕,忍了又忍,实在没忍住把嘴里的点心笑喷了出来。
“……”
怎么只有四福晋身边的宫女,她本人呢?三爷扶着四爷,呆愣了一瞬,随即将四爷交给苏培盛,自己进屋找人。
他的人明明看见四福晋来了毓庆宫,怎么可能只有一个宫女在?
“老三,你干什么?”太子本来的好心情,被眼前的不速之客一下败尽了。
三阿哥一路杀来,杀红了眼,嘴瓢地问:“太子,四福晋呢?她被你藏哪儿了?”
回给他的并不是答案,而是一记窝心脚。
直到被太子踹翻在地,三爷才清醒过来,忙跪下向太子请罪,嘴里还不干不净说着:“我的人看见四福晋来了毓庆宫。”
太子抓住他的衣领,把人拎到冯巧儿面前,让他看清楚:“这就是你说的四福晋?”
冯巧儿是年三十的生辰,她曾抱怨说自己的生辰总比不过新年。
太子答应,今年给她过一个难忘的生辰,没想到又被人破坏了。
居然还搞出了乱.伦和捉.奸的桥段。
事已至此,三爷怎么肯认,仗着酒意嘴硬得很。
为了避嫌,太子让乾清宫的人去找,也没找到。
三爷佯醉,眯着眼睛看太子:“四福晋不在,她的贴身宫女为什么在这里?”
噩梦的事,没法解释,太子也不会跟老三解释。
再次将人拎到冯巧儿面前,扬声问她:“今日是你生辰,你最大,你说该怎样罚他?”
冯巧儿最恨算计王妃的人了,闻言咬牙:“赏他一顿鞭子。”
太子果真让人拿了鞭子,把三爷抽得鬼哭狼嚎。
三爷身边的人不敢拦,忙跑去通知荣妃。荣妃一听就急了,可她是后妃去不了毓庆宫,又派人禀明皇上。
康熙闻言一个头两个大,派人把太子和老三叫来问话。太子理由充分,他打老三是因为对方闯宫。
太子是储君,可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想见储君要先求,他有时间才见,没时间不见。
“老三醉酒闹事,带人闯宫,儿臣拦他不住,只能用鞭子。”
听过太子的分辩,康熙又问老三。老三自然不敢说是去捉奸,不然罪过更大,只得佯装疼晕过去,算是默认了太子的话。
当时老四也在,康熙想问他,却发现老四比老三还晕,便挥挥手,将此事作罢。
等宫宴散去,康熙叫了乾清宫过去送菜的人问话,得知来龙去脉,气得心口疼。
老四为了推广高产粮食,整日奔波,老四媳妇也没闲着,全程参与育种和试种,可以称得上鞠躬尽瘁。
老三帮不上忙也就算了,还一门心思算计老四,想让老四两口子死而后已。
委实可恨!
康熙越想越气,索性停了老三在礼部的差事,让他在宫里读书反省。
这个惩罚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三爷被太子一顿鞭打,打得遍体鳞伤,本来也要停职养病,可皇上却说让他读书反省。
要知道,三爷在朝站班,早过了读书的年纪。
现在还在南庑房读书的,都是些小阿哥,比如九阿哥、十阿哥、十二阿哥。
七阿哥年纪到了,已经在准备上朝站班,正式办差。八阿哥因为课业突出,虽然没到年纪,也被破例允许站班听政。
三阿哥一把年纪,如何有脸再回南庑房读书。
这还不是最让三阿哥难堪的,最让他难堪的是,他本身的优势便是读书出色,文章锦绣。
如今回炉重造,等于全盘否定了他的优势。
办差办不好,读书也读不好,干啥啥不成。
“只有小聪明,没有大智慧的人早晚要栽跟头。”明珠如此评价三阿哥。
大阿哥虽然鲁莽,胜在足够听话,不会仗着自己有点小聪明搞砸他的计划。
比三阿哥好控制,容易成事。
再加上惠妃是他的亲侄女,大阿哥身上有一半叶赫那拉氏的血脉,血浓于水,总比外人可靠。
太子能文能武,心机手腕都不差,奈何人太疯,就像一匹野马。索额图想控制都控制不住,经常被踢到体无完肤。有太子做对照组,更显出大阿哥听话的好处来了。
除了太子,几个大皇子中,雍郡王也是个好的。资质比太子不差,却比太子沉得住气,做事稳妥。
可就是过于沉得住气,就像一眼深潭,让人看不透。
相比小聪明,和野马,还是深潭更令人忌惮。
思来想去,明珠决定继续在大阿哥身边下注,不换人了。
“把柄无用,当然要丢出去。”三爷算计姜舒月,其心可诛,怎么可能只是丢了差事便能了结,四爷想把李氏作为把柄扔出去,直接将三爷踩进泥里。
李氏有外心,尽管四爷没有收用,眼睛里也揉不进沙子。当初留下她,不过是作为三爷的把柄握在手里,让对方投鼠忌器。
谁知三爷只老实了一段时间,又闹腾起来,还想“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给四爷戴绿帽子。
这事四爷忍不了,也不想忍。
姜舒月救下李氏的初衷与四爷不一样,她觉得李氏做错了事合该受罚,但罪不至死。
不应该成为夺嫡的牺牲品。
所谓把柄,不过是既成事实,四爷接受了,姜舒月也默认。
哪知道三爷顶风作死,又将李氏牵扯出来。
四爷说得没错,把柄无用,不扔出去留着过年吗,姜舒月无奈出主意:“三爷债多了不愁,再多一个李氏又能如何?他是皇子,皇上总不会因为这点小事杀了他。”
陈明厉害,姜舒月又道:“这事若传扬出去,李氏难免一死,王爷也要跟着惹一身腥,得不偿失。”
李氏到底是皇上赏给四爷的侍妾,在阿哥所与其他皇子有染,细究起来,四爷会被人嘲笑,姜舒月也难逃御下不严之过。
三爷如今是光脚不怕穿鞋的,搞不好还等着四爷动手,将人拉下水呢。
根据幸福者退让原则,姜舒月劝四爷以不变应万变。
很多事就是这样,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站在后世的上帝视角,看康熙朝的九龙夺嫡,觉得很多事发生得莫名其妙,且愚蠢至极。
比如一废太子时,大阿哥有了杀掉太子取而代之的心。换做正常人,心里有就行了,默默行动也可,总之不能说出去。结果大阿哥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了康熙,然后太子没事,他第一个被踢出局,圈禁至死。
是大阿哥真的愚蠢吗,他身后有明珠坐镇,怎么可能蠢成这样。主要是身在局中,被私心左右,难以窥见全局。
眼下这个情况,四爷是当局者迷,姜舒月是旁观者清。
她是穿越者,知道每个人的命运,也知道九龙夺嫡时往往一动不如一静。
现在夺嫡才拉开序幕,四爷的年纪不过是个大学生,年轻气盛,容易冲动。直到夺嫡进入白热化的时候,也就是一废太子之后,四爷才逐渐沉淀下来,悟出夺嫡的法门,笑到最后。
历史上,四爷身边没有姜舒月,只能自虐般地收敛起所有锋芒,假装富贵闲人,与世无争,让皇上都怕他忽然堪破红尘出家陪伴佛祖。
这一世,有姜舒月陪在四爷身边,自然要带他绕过所有陷阱,减少在夺嫡上的内耗,发挥才能做更有意义的事,早日参透夺嫡大.法。
四爷城府够深,有时候也是一身孤胆,很不听劝:“没用也无妨,只李氏不能留。”
有外心的女人,不配留在他身边。
劝不动就哄吧,哄不听就撒娇:“我不管,我就要留下李氏!李氏已老实,好对付,若她没了,皇上和德妃肯定又要派新人过来。天知道新人是个什么情况!”
万一来个母夜叉,或者心机毒蛇,真够她喝上一壶的。
再说下个月要浇冬小麦返青水了,哪里有时间应付这些。
讲理无效,哄劝无效,撒娇有效,四爷握住她的手:“也罢,你想留就留着她吧。”
可不是他想留的。
话说三爷被逼到死角,忍辱负重读了半个多月书,也没等来老四的报复。
以老四的小心眼儿,和睚眦必报的性格,不应该啊。
他之前差点拐跑老四的侍妾,如今又差点算计了他的王妃,按照老四原来的处事风格,不但要坏了他的事,肯定还有秋后算账。
秋后要算什么账,三爷早已料到,无非是李氏那个把柄。
李氏是他的把柄,也是把双刃剑,他拼得遍体鳞伤,也要溅老四一身血。
等李氏一死,他再求额娘送一个搅屎棍去五所,把老四身边搅得乱七八糟,不愁找不到漏洞将他拉下马。
自己就在深渊,不过跌个跟头,老四可在半山腰,摔下来必然鼻青脸肿。
非如此,不能泄他心头之恨。
至于搅屎棍的人选,他一早便有了计较,绝对能搅和,还是老四不能拒绝的。
然而万事俱备,东风始终没来。
三爷派人暗中去李氏居住的头所打听,得知李氏与宋氏一样,在头所后院开荒,翻地晒土,准备种菜。
“这一个个的都中邪了?”中了雍郡王妃的邪,三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宋氏出身不高,跟着王妃种菜也就罢了,李氏可是堂堂知府的嫡长女,怎么也自甘下贱地干起了农活?
与此同时,派出去打听的人带回来一个噩耗:“奴才听见王妃教了宋格格沤粪基肥之法,宋格格说她不怕臭,准备在墙边造一个沤肥池。”
听见沤肥池三个字,仿佛昨日重现,死去的记忆开始攻击三爷本来就脆弱的灵魂。
“奴才问过二所的人,说沤肥池就建在二所靠近三所的墙边,夏秋沤,立冬施用,臭味难保不传到三所来。”那人十分忧心。
乾西所从东到西,分别是头所、二所、三所、四所和五所,二所在三所东面,夏秋多东南风,沤肥的臭味刚好刮到三所来,半点不浪费。
沤肥只是初期臭,沤到最后味道很淡,施肥的时候埋进土里,影响微乎其微。
就算立冬时有臭味,也只是影响在头所居住的李氏。
李氏跟着宋氏学种菜,肯定要施肥,对这点影响应该不会在意。
三爷痛苦扶额,好好好,只有他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如果不知道宋氏在种菜,李氏也要种菜,肥料不够,三爷几乎以为沤肥池是老四媳妇为他量身定做的。
“沤肥池就是专门孝敬三哥的!”四爷问起时,姜舒月毫不避讳道。
就算把乾西所的地全种上菜,也不用建沤肥池,所需基肥都可以花银子请托内务府采购。
太后种花,四妃为表孝心争相模仿,并经常以交流种花经验为由头,去慈仁宫刷脸。
运气好的话,能偶遇皇上。运气不好,遇不见皇上,也能在太后面前刷一波好感值。
四妃都种花,下头的嫔啊贵人啊什么的,莫不效仿,一时间宫里人人种花。
就好像太后潜心礼佛,后宫所有主位都配有小佛堂是一个道理。
种花的人多了,对肥料的需求自然水涨船高,内务府收银子办事,十分愿意效劳。
之前姜舒月在二所、五所种菜,肥料全都由内务府包办。噶禄不愧是内务府总管,很会来事,见她长年给御膳房送菜,分文不收,便也投桃报李,免费给姜舒月送肥料。
只收购买肥料的银子,不收手续费,更不会扮演中间商赚差价。
除了代买业务,内务府还要为御花园,以及皇宫里各种盆栽,甚至是丰台花房购买肥料。
所以姜舒月托内务府代买,能够享受批发价,比她自己买还便宜。
但在新年宫宴上被暗算,差点名节不保,姜舒月可以保下李氏的性命,却不会放过始作俑者。
明着来不行,有损四爷兄友弟恭的形象,她就想办法暗地里让三爷不舒服。
警告他,别胡来,自己不是软柿子。
原以为沤肥这事,可能会遭到宋氏的坚决反对,毕竟前期有臭味。万万没想到,宋氏蹲在钱眼里出不来,听说还能自己沤肥,不用额外花银子买,眼都没眨便答应下来,兴冲冲找人挖坑去了。
四爷没想到姜舒月也有促狭的一面,又想起老三从前见过一回沤肥池,回宫之后好几日不思饮食,心头笼着郁气终于消散。
第92章 好事
就在三阿哥日夜为沤肥池耿耿于怀,却无能为力的时候,又迎来一个坏消息。
荣妃告诉他,皇上打算提前给他指婚,嫡福晋的人选却不是从前相看好的董鄂氏。
老大和老四的福晋都是选秀之后确定的,不经过大选提前指婚,能有什么好的。
“门第倒是不差,比董鄂氏的出身还高些。”荣妃安慰三阿哥。
三阿哥挑眉问是谁家的,荣妃给他介绍:“伊尔根觉罗氏是安亲王的外孙女,与大福晋同族,只比你小两岁。”
尽管新年宫宴上计划失败,赔了夫人又折兵,三阿哥并没放弃投靠大阿哥,从而获取明党支持的这条路。
他还年轻,这一次不行,还有下一次。
机会不常有,结亲也算是一种吧。
三阿哥求了荣妃帮忙,打听一下这位伊尔根觉罗氏与大福晋关系如何。荣妃觉得儿子的方向找错了,奈何劝不住,只能替他打听。
打听来的结果是,有来往,能说得上话。
三阿哥觉得足够了。
大阿哥爱重大福晋,大福晋有什么要求,大阿哥能做到的一定满足。
只要新福晋能与大福晋说上话,三阿哥有信心重回大阿哥阵营,并且相信早晚有一天能被明相发现他的过人之处,取代大阿哥成为明党支持的对象。
荣妃不清楚儿子心中所想,一番细致的打听过后,心中升起忧虑:“我还听说这个伊尔根觉罗氏的性子不如大福晋温顺,很有些脾气。”
有本事的人都有脾气,三阿哥自己安慰自己。他现在一门心思想要通过大阿哥接近明党,尽快咸鱼翻身,哪有心情考虑这些。
见儿子无异议,再听皇上提起,荣妃只说好,全听皇上安排。
康熙对荣妃母子的反应很满意,之所以这样做,也有他的理由。
除了太子,康熙对其他皇子也很重视,具体表现为派人严密监控乾西所,将每个人的表现尽收眼底。
当初三阿哥与李氏勾搭,自以为能瞒天过海,哪里逃得过暗卫的眼睛。
在姜舒月听说之前,康熙已然知道了。
知道了也没有立刻采取行动,就是想考验一下老四,想看看他怎样处置。
结果老四还不知情,李氏身边的宫女先一步告到了老四媳妇那里。
老四媳妇也是个妙人,她没声张,而是让十四通知了德妃。德妃自来怕事,跑去钟粹宫找荣妃。
最后两妃联手,才算把事情压下。
家丑不可外扬,既然丑闻可控,冷处理是最好的办法。
老四媳妇年纪小,紧急处理完肯定要跟老四说。老四之后没有任何动作,仍旧专注于自己的差事,让康熙十分满意。
考验完老四,老三这边却不能不管。
对于三阿哥的评价,康熙与明珠不谋而合。
有小聪明,无大智慧,不足与之谋。
再加上老三天生有些口吃,着急的时候说话不利索,康熙对老三的观感始终一般。
之后在早朝站班,到户部办差,再次加深了康熙对三阿哥的刻板印象。
可老三再不成器,也是他的儿子,康熙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儿子走上歧路。
他很想管一管,奈何儿子大了,自己也没时间。
管一个太子,已然精疲力竭,再管老三,恐怕要荒废朝政。
有时候康熙在想,若是儿子们都像老四这般省事,该有多好。
他没时间管老三,荣妃又是个溺爱孩子的,只能寄希望于给老三寻一个知书达理,且厉害的福晋。
“我那个族妹哪里都好,就是性格刚烈了些,不然也不会拖到现在还没成亲。”大福晋听大阿哥说起皇上给三阿哥选定的福晋,着实吃了一惊。
之前都在乾西所住着,又同在南庑房上学,大阿哥对三阿哥的认识比大福晋深刻多了。
再加上这回新年宫宴的筹谋,哪怕对自己有利,大阿哥也很是看不上。
他爱重自己的福晋,老四也是,他们兄弟之间的明争暗斗,只在男人之间进行便是,拉上女眷未免下作。
可惜老三并不这么看,他说老四滑不留手,很难找到弱点,目前看只他媳妇算一个。
算计女眷已经够下作了,老三设计的桥段居然是乱.伦和捉.奸,还说不管是不是真的,都要把脏水泼上去。
当时大阿哥听完老三的主意,简直瞳孔地震。稍微换位思考一下,有人把莫须有的罪名安到大福晋头上,试图毁掉她的名节,大阿哥就不寒而栗。
回家与妻子说起,妻子果然不耻,若不是教养好,恐怕都要骂人了。
大约老天都看不下去,也可能是老三做得太明显,被老四或者太子察觉,事没办成。
不但没办成,还被反将一军,丢了差事。
大阿哥听说之后只想说活该,与妻子说起,妻子也拍手称快,劝他离老三远些,免得近墨者黑。
事败之后,明相再不肯见老三,也让大阿哥敬而远之。
奈何老三比老四还爱记仇,且手段下作,防不胜防,贸然疏远他,让大阿哥有些忌惮。
“皇上没时间管老三,荣妃娘娘管不了,是得挑个厉害的福晋管管他了。”大阿哥觉得皇上这个主意不错。
家有贤妻,男人不做横事。大福晋端庄沉静,很能抚慰大阿哥躁动不安的情绪,让他能沉下心来做事。
大福晋与她这个族妹交集不多,观感平常,听大阿哥这样说,便歇了提醒的心思。
毕竟是皇上指婚,等闲反抗不得,何必白说一嘴,给人家徒增烦恼。
冬天下了几场小雪,虽然无法缓解旱情,倒也保证了冬小麦安全越冬。
这一日姜舒月站在院中,闭眼感受春天的到来,万物复苏。
猫冬结束,她和四爷都要忙碌起来了。
坐上马车,出宫去田庄察看麦地的墒情。
小麦粉比玉米面细腻好吃,相应地,小麦也比玉米难伺候。
只返青水这一样,愁坏了多少庄稼把式。
浇还是不浇,早浇好还是晚浇好,在什么情况下浇水最好,争论不休。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在姜舒月穿过来之前,雾隐山田庄种小麦,跟玉米差不多,完全靠天吃饭,缺少主动浇水的意识。
除非遇到旱灾,田里的秧苗快要干死了,才会安排人浇水缓解。
不是古代的农户懒,而是古代没有滴灌这种现代化设备,浇水全靠人力,效率低下,且效果不明显。
费大力,白费力的事,傻子才愿意做。
在这种情况下,现代的农业知识就变得至关重要。
利用现代农业知识,综合当时的具体情况,精准地测算出各个重要节点的实施时间。让农户卖过苦力之后,看到结果,才能说动他们科学种田。
等到小规模科学种田的结果体现在具体收成上,让愿意尝试的农户收获更多的粮食,才能有更多人愿意尝试。
这套流程是姜舒月在雾隐山田庄实践之后总结出来的。
所幸她现在已经通过高产玉米,树立起一定威信,不用再像最初那样一块地一块地的实验,看效果,再推广。
轮到耐旱小麦,升级为以田庄为单位,进行实验。
实验成功,便可推广。
如今高产玉米已经通过皇庄种植,与合作经营等方式,在京郊大面积推广。
相信再过一两年,便可在北方遍地开花。
高产玉米的成功推广,有旱灾加持的原因,也有朝廷带头的缘故,但更多的还是民间自发追随。
仓中有粮,灾年不用啃树皮吃观音土,就是民间自发推广最大的动力。
穷苦百姓的愿望,从来都是这样朴素,而且非常容易满足。
百姓满足了,姜舒月却不满足,她要将选育过的小麦提前搬上历史舞台,带领她在这个世界的子民过上更好的生活。
沿着麦田走了一圈,姜舒月蹲下用手刨土,弄脏了白皙的手掌,修剪整齐的指甲里也进了土,让原本的粉嫩变得发灰。
看得旁边跟随的舒心直蹙眉,她想上前阻止,却被四爷伸手拦住。
舒心诧异抬眸,胤禛爱洁,宫里无人不知,他怎么能容忍他的福晋满手脏污。
“土太干了,必须浇水。”姜舒月刨到四寸深,抓起小坑里的一把土,合拢手掌,再张开不但没有成团,还散开了。
掌心里只剩一小撮土没滑下去。
这意味着土壤中的含水量不足六成,无法为冬小麦返青提供帮助,搞不好还要拖后腿。
姜舒月翻转手掌,拍掉手上的干土,迅速做出反应:“凿冰吧,墒情不好,顶淩灌溉。”
所谓顶淩灌溉,就是在土地还未解冻,冬小麦尚在休眠的时候浇返青水。
一冻一化,可以最大程度地激发土壤里的水分,改善墒情,为冬小麦返青提前做好准备。
从另一个方面说,此时冬小麦处于休眠阶段,还未生长,这时候浇顶淩水,对麦苗的伤害和影响最小。
如果再晚,等土壤再干旱一些,浇过水反而会引起土地开裂,适得其反。
当下姜舒月所在的田庄,是大堂姐在京郊陪嫁的田庄,她身边跟着四爷、大堂姐、大姐夫、左宝树、田氏兄弟、农事总督府的技术员、内务府负责皇庄耕种的技术员、陪嫁田庄的管事、各大皇庄的管事,还有闻讯赶来的很多乡绅,及其家中负责田庄的管事。
再加上姜舒月带来的侍女,四爷身边的长随、护卫,还有田庄自己的护卫,以及田庄的佃户等等,全加起来能有几百人,浩浩荡荡,规模堪比皇上驾临皇庄那次。
不一样的是,那一次姜舒月在讲,皇上在听,其他人也都在听。而这一次,姜舒月在讲,很多人都掏出小本子拼命记。
都是赚钱的法子啊,谁干听谁傻。
“顶淩灌溉我记下了,浇返青水还有什么需要注意吗?”相比其他人的战战兢兢,左宝树的关注点更纯粹,想什么就问了出来。
堪称一行人的嘴替。
姜舒月朝他点点头:“当然有。墒情是一方面,气温也不容忽视,浇返青水的最佳温度是……”
古代没有摄氏度这个说法,衡量温度通常以体温作为标准描述,比如有“小暖如人体”,“如腋下暖”等。
时间来到清朝以后,随着传教士的涌入,在清初便有西方简易的温度计传入,民间也有仿制。
经此一事,姜舒月暗暗记下,想请四爷帮忙留意。
四爷如今同时在两个衙门走动,与工部也有渊源,也算近水楼台。
为了把温度描述准确,同时能被古人接受,姜舒月换了一种说法:“气温在人们换下冬衣,改穿春装的时候正合适。”
想了想又补充:“如果遇上倒春寒,或者连阴天,晚几日也行。”
随着高产玉米的扩大推广,左宝树作为姜舒月唯一的亲传弟子,在官方有备案,在民间的威望更高。
每次下地指导种植,总有不少人围观,如果提前放出风声,围观者半点不会比今天少。
他身穿绸袍,带着随从,亦步亦趋跟在姜舒月身后。姜舒月边讲边走,时不时被四爷扶一下,行进速度很慢。
四爷站在姜舒月左边,左宝树站在右边落后一步的位置,认真做笔记,不时提问。
这个位置是他与雍郡王的默契,也是雍郡王能够忍受的极限,敢再往前走一步,便会被各种形式阻拦。
左宝树认真记下这两条,见姜舒月绊了一下脚,被四爷扶住,拉到身边,赶紧放缓脚步,同时提醒后面的人减速。
等了一会儿,才问:“与麦苗的长势有干系吗?”
姜舒月沉吟片刻:“墒情不够,要在麦苗开始生长前浇水,晚了会影响收成。”
“这几日天气正好,是否可以浇水?”左宝树又问。
姜舒月点点头:“中午沟渠开化,浇水也便宜。不过耐旱小麦比普通冬小麦需水少,这个好理解吧?”
等众人回应,又道:“所以我说的是灌溉,不是灌沟。”
这时耐旱小麦的优越性就体现出来了,更耐旱,需水少,灌溉就够,节省了不少人力。
众人闻言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脸上露出欣喜。不为别的,主要是浇水的工作太过繁重。
姜舒月熟悉情况,很理解他们的心情,趁机劝说:“兴建了农田微水利的庄子存水更多,浇水也方便。没建的庄子,条件允许的话,尽量建一套。哪怕建个简易的,用起来也比没有强。”
转头问左宝树:“建个简易的用多少银子?”
左宝树想了想,回答:“一百两。”
姜舒月瞪眼:“这么多?”还只是简易版的。
忽然想到自己画的设计图,又闭嘴了。
全靠人力,各种开沟,还要建小型水库,一百两可能不够。
又转头看四爷,可怜巴巴:“王爷,朝廷能给点补贴吗?”
左手政府,右手承包商,身后是人民群众,应该比较好谈。
再说是政府补贴,也不花四爷的银子,争取一下万一有呢。
四爷统管全局,对农田水利情况知道得比姜舒月和左宝树多。
噶尔丹被杀,朝廷罢戈,而旱灾持续,朝廷本来用于征战的银子,可以挪过来一部分赈灾。
但高产玉米横空出世,让朝廷节省了赈灾的银两,四爷便打起了这些银子的主意。
经常带王妃出来巡视,路上听她念叨最多的,便是年景不好。
年景有多不好,钦天监早有预判,时旱时涝,情况不定。
久旱必生虫,久涝必生疫,皇上圣明,已经开始着手应对。
四爷暂管农事总督府,同时在户部行走,适时上了一份奏折,主题就是兴建农田水利。
大到修建水库、河渠,小到补贴自建水利设施,都有案例参考,预算做得相当详细。
主打涝时蓄水,旱时放水,人为平均旱涝,造福百姓,以安民心。
为了祈雨,这两年皇上徒步去了好几趟天坛,然而收效甚微。有一次差点颁下罪己诏。
上天有好生之德,若降下灾祸,必然是皇帝德行有亏,触怒上天所致。
虽然是封建迷信,确实可以起到安定民心的作用。
不过话又说回来,有别的法子避免灾祸发生或者减少损失,哪个皇帝也不想颁下罪己诏,证明自己德行不够。
类似罪己诏的检讨若能用钱解决,再好不过。
四爷的折子递上去,很快得到批准。但现在批准的,只是一个立项,具体怎样落地还得有具体措施。
现在被王妃问到脸上,四爷只能说:“我会尽力。”
做了快两年夫妻,姜舒月了解四爷,事情办成之前,不会半路开香槟。
他说考虑,意味着已经在办了,他说尽力,事情基本办成了,他说成了,就是收尾完成的意思。
这人做到十分,只肯说三分。
“那我替乡绅和百姓,谢过王爷,谢过朝廷了。”姜舒月朝四爷福身。
能在京郊买得起田庄的,至少也是个乡绅。朝廷补贴农田水利,肯定不会补贴王公贵族,必然补贴到乡绅手里。
乡绅也分等级,据姜舒月所知,大乡绅趋利,有眼光也有银子,在高产玉米推广的时候,便把农田微水利修建好了。
区区几百两,对大乡绅来说不算什么。
小乡绅就不一样了,拿出百两银子好似割肉,动作迟缓。
若朝廷肯补贴一些,小乡绅咬咬牙也能建起来。
建成农田微水利之后,乡绅受益,佃户同样受益。
至于自耕农,可以补贴到里正手中,几个村子合起伙来建。
在灾害不断的小冰河时代,想要胜天半子谈何容易,但兴建农田水利,绝对是个好办法。
姜舒月朝四爷福身,其他人全都跪倒。
几百人乌压压跪了一地。
从田庄出来,姜舒月专门找了大堂姐说话,把姐夫家投靠明党的事说了,最后道:“党争于朝廷无益,于家更是有害,大堂姐回去劝劝亲家公和姐夫,别掺和太深。”
上辈子斗得厉害,心累得很,重新来过,舒心只关注自己的小家,用心经营高产粮食的田庄,完全没注意外部情况。
并不知道夫家参与了党争,追随的还是明党。
她是重生的,自然清楚康熙朝明、索两党斗争的结果。
两败俱伤。
索额图最先被拿下,饿死在宗人府,草草了局。
明珠被罢官,此后虽有起复,却再未得到重用。
党首的下场如此,党徒只会更惨。
最让她气愤的是,雍郡王妃信任她,把耐旱小麦第一个种到她陪嫁的田庄,而她的夫家却投靠明党,胳膊肘朝外拐。
高产玉米的生意,有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想要参与,都没有机会。
雍郡王妃却将耐旱小麦,交给她耕种。
不是玉米这种舶来品,而是北方的当家粮食,小麦。
虽然是给她的陪嫁,与夫家关系不大,可她是谁,她是觉罗家的长媳,未来的宗妇。
她亏了谁也不会亏了自家人。
可夫家人就是这么目光短浅,短时间内分不到红利,转头投靠明党,出卖雍郡王妃。
王妃是她的堂妹,与她交好,这才委婉地提醒她。
明党这回对付的不是王妃,而是雍郡王,王妃都知道的事情,雍郡王能不知道吗?
那个男人连亲兄弟,和亲儿子都不放过,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出卖他的亲戚?
能有现在这个结局,只是王妃口头警告,而不是来自雍郡王的审判,舒心已经很知足了。
天知道小堂妹为了保全她和她的家人,付出了多少。
胤禛确实极爱重小堂妹,可他从来都是一个将公事和私事分得很开的人。
上辈子胤禛宠爱年氏,都说年氏是他毕生最爱。可那种爱,也只是建立在年家能为他所用的基础上。年羹尧一倒,年家的衰败摧枯拉朽一般,那段时间胤禛连年氏的面都不肯见。
虽说年氏死在了年羹尧前头,好像是胤禛的一种恩典,殊不知钝刀子割人更疼。
相比年羹尧轰轰烈烈的死,更多人死得莫名其妙,极为憋屈。
这一回若没有小堂妹帮忙,她的丈夫或者她的公公很有可能因为别的什么获罪,然后不明不白死在狱中。
那她这辈子才开始就完了。
舒心越想越后怕,膝盖一软想给小堂妹跪下,却被及时扶住:“大姐姐放心,这事在王爷心里翻篇了,我不过提醒你一下。”
小堂妹说的轻松,让胤禛因私废公谈何容易。正因为了解胤禛其人,舒心被扶起时腿肚子都转筋了。
她抹了一把额上冷汗,泪湿眼眶:“此前我不知情,现在知道了必然要管。舒月你放心,我和觉罗家承了你的情,往后有用得着的地方,你尽管说。”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何况是救命之恩呢。
再说胤禛天命所归,早晚御极,跟着小堂妹等于跟着胤禛本人。
胤禛对政敌有多狠,对自己人就有多好。只要不背叛,不冒犯他,便会得到他的庇护。
出城的时候,姜舒月坐车,四爷骑马,回来时同乘马车,四爷抱着她,充当人形座椅。
没办法,再柔软的坐垫,也不如紧实的肌肉坐上去舒服。
跑了一整天,累都累死了。
“该说的话都说了?”姜舒月被四爷团好揣怀里,听他问。
姜舒月慢悠悠点头:“大堂姐果然不知情,她向我保证会管。”
“她一个妇道人家,能管什么?”四爷让姜舒月提醒舒心,不过是想通过舒心传达自己的敲打,让他们家老实点。
“我大堂姐可不是一般的妇道人家,她在家中能管事。”姜舒月反驳。
“是,比一般妇道人家脸长。除了你,她看谁都耷拉着一张马脸,好像别人欠了她的银子。”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四爷简直不敢相信他千娇百媚的小王妃竟然与那样一个寡淡的女人是堂姐妹。
姜舒月不爱听了:“背后议论人家的容貌,非君子所为。”
四爷低头亲了亲她的脸蛋:“早与你说过,我不是君子。”
姜舒月:可你将来会是个好皇帝。
这就够了!
回到五所,姜舒月才问起农田水利设施补贴的事:“奏折你是不是都呈上去了?”
四爷张开手臂,让姜舒月伺候他更衣,围着他团团转:“已经朱批了。”
姜舒月高兴得原地转了一圈,很快被人搂住腰身:“你得奖励我。”
“想要什么,尽管说。”姜舒月心情好,特别好说话。
见四爷眸光越深,姜舒月后知后觉:“要我?”
算着日子被他得逞,只一次她就累了。她喊累,他便偃旗息鼓,抱着她沉沉睡去。
第93章 热闹
端午节之后几日是佟家老夫人的生辰,因是整寿便要大办,隆科多特意给四爷带话,让他务必带上王妃一同前往贺寿。
佟家既是康熙的外家,也是岳家。孝懿皇后抚养过四爷,佟家也算四爷的外家,隆科多是他舅舅。
佟家的当家人佟国维,有佟半朝之称,可见煊赫。
这回要办整寿的,正是佟国维的福晋赫舍里氏。
佟家煊赫归煊赫,里头乌七八糟的事也不少。从前佟家有宴请,四爷都是自己去,不带姜舒月。
这次隆科多亲自送来请帖,特意说佟家老夫人久闻王妃大名,想见见真人,四爷再不好推脱。
“隆科多有个宠妾叫李四儿,长袖善舞,非常难缠。她若僭越找你闲聊,不理便是。”想起隆科多特意强调过李四儿很想结交王妃,四爷微微蹙眉,提醒姜舒月。
姜舒月是穿越者,自然知道隆科多有这么一个著名的爱妾,将他狠狠钉在了宠妾灭妻的耻辱柱上。
相传这位叫李四儿的宠妾在伺候隆科多之前,曾经是其岳父的小妾。后被隆科多看上,据为己有,捧做心头宝。
李四儿虽是小妾却并非娇滴滴的小娘子,她有的是力气和手段,把隆科多迷得神魂颠倒,将隆科多的嫡福晋压得抬不起头来,就连嫡福晋生的儿子都被她的儿子给比了下去。
隆科多宠妾灭妻到什么程度呢,有野史说,他的嫡福晋并非寿终正寝,而是被李四儿害死的,死时状若人彘,凄惨无比。
正是有了这一层仇恨,在雍正帝将隆科多革职查办的时候,隆科多的嫡长子岳兴阿站出来爆了不少猛料。
尽管李四儿委实出名,姜舒月还是低估了佟家的混乱程度。
她去田庄观察冬小麦生长情况的时候,把这事告诉了大堂姐。大堂姐脸上明显流露出厌烦之色,连手里的帕子都烦躁地绞起一圈来。
“隆科多的嫡福晋是他们家老夫人的亲侄女,也出自赫舍里家,算是亲上做亲。”
大堂姐放开帕子,却紧紧蹙起眉:“李四儿没进佟家之前,隆科多与嫡福晋赫舍里氏就几次传出失和,不过上头有老夫人压着,才勉强过得下去。”
叹息一声又道:“可李四儿进门之后,嫡福晋赫舍里氏算是掉进了深坑,爬都爬不出来。”
老夫人在世时还能压制一二,等佟家二老没了,赫舍里氏的人生也走到头了,最后不得善终。
想起上辈子听说的那些骇人听闻的传言,舒心感觉很不舒服:“佟家乱得很,到处都是眉眼官司,王爷之前不带你去,也是为了保护你。”
上辈子她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隆科多是皇上身边的一等侍卫,胤禛要用他,就不得不与佟家走得近些。
他想用隆科多,却厌烦佟家的混乱,便派她这个福晋前去交际。
舒心为此,明里暗里不知受了多少委屈。
她瞧不上李四儿,只肯与嫡福晋赫舍里氏说话,李四儿就想办法给她难堪。
没办法,隆科多偏爱李四儿,次子玉柱出生之后便将管家权交到了李四儿手上,把福晋架空。
李四儿是个面甜心苦的狠角色,佟家三房的奴才谁也不敢得罪她,三房后院几乎是她一个人说了算。
最离谱的是,李四儿哭闹起来,连隆科多都听她的话。
舒心瞧不起李四儿,不搭理她的后果,不是被丫鬟泼了热茶在裙子上,就是进门坐软轿的时候轿夫滑脚被摔,还有一回在花园竟然被宠物狗咬伤。
最后受罚的永远都是涉事的奴才和嫡福晋,李四儿则站在旁边咧嘴看笑话。
要知道被狗咬伤的那一次,她已经是雍亲王妃了。
想到李四儿的丧心病狂,舒心提醒小堂妹:“李四儿很得宠,在三房只手遮天,她若上赶着巴结你,你敷衍一下就是,千万不要忽视她的存在,更不能表现出瞧不起她。”
那样只会招来疯狂的报复。
上辈子她不知情,没少跟李四儿置气,现在想来得不偿失。
这一回,大堂姐与四爷的说法刚好相反,大堂姐提醒她虚与委蛇,四爷却说让她不要纡尊降贵,委屈了自己。
姜舒月思来想去,决定各听一半,与李四儿虚与委蛇,但不会委屈自己。
到了寿宴这一日,她跟着四爷前往佟府祝寿。
佟府位于当时的东夹道,也就是后世的北京灯市东口,相传是前明嘉靖朝权相严嵩之子严世蕃的故居。
出紫禁城,往东,很快就到了。
在佟府夹道,姜舒月本来应该与四爷分开,四爷作为男宾骑马去正门,姜舒月作为女宾坐车在角门下车换轿。
结果马车停下,宫女撩起车帘,却见四爷朝她伸出手。
姜舒月扶着四爷的手下车,诧异问他:“王爷不去前边吗?”
后院全是女眷,招待不了男宾。
四爷松开她的手,眼风扫过前来服侍的佟府仆妇,扬声说:“给老寿星捎个信儿,就说本王的王妃年纪轻,又是头一回来佟府做客,请老寿星多照拂些。”
既然隆科多以老夫人为借口,请了王妃过来。人到了,自然该由老夫人照拂。
他现在可不是原来的平头阿哥了,他是郡王,他的福晋是郡王妃,前来给老夫人贺寿,当然可以提一些无伤大雅的条件。
比如请老夫人把王妃带在身边,别让某些不三不四的人靠近。
佟府的仆妇们也都是成了精的,一听就明白了雍郡王的意思,忙不迭应是。
于是姜舒月轻易跳过了三房的麻烦,被老寿星留在身边,走到哪里都带着。
姜舒月初来乍到,身份又尊贵,少不得一番介绍。
佟家祖上跟着太祖爷打天下,之后瞅准机会送女入宫,生下当今。当今的第三任皇后,已故的孝懿皇后,同样出自佟家。
一次一次押宝,佟家从无败绩,步步为营,可见眼光毒辣。
放眼如今的朝堂局势,太子浑浑噩噩,贪图享乐不思进取,皇上对其颇为失望,不止言语,已然付诸行动。
立嫡从来都是汉人的规矩,满人立贤立长,其中立贤还在立长之上。
抛开太子,一众皇子当中,只雍郡王一个有爵。
短短三年,从平头阿哥封贝子、贝勒,直至郡王。
大阿哥都开牙建府了,却没见皇上放雍郡王出宫。
雍郡王不但没被放出宫,还在乾西所独占了三处院落。
皇上子嗣众多,阿哥所地方有限,雍郡王能在这时候独占三处院落,可见圣眷隆重。
说不定往后还有大造化。
因为孝懿皇后的提前布局,也许佟家还能再续辉煌,煊赫几代人。
有了这样的心思,佟家自然不会慢待被雍郡王捧在手心里的王妃。
老夫人得了丈夫的交代,笑呵呵地亲自给姜舒月介绍佟家这几房人。
介绍长房和二房的时候都很正常,彼此寒暄。轮到三房时,老夫人仍是笑着的,笑意却不达眼底。
“这位是三房的太太,也是我的亲侄女。”老夫人警告地朝三房那边看了一眼,这才给姜舒月介绍。
姜舒月含笑喊了一声三舅母,对面麻木苍白的妇人忙站起身,与前两位舅母一样说不敢当。
相比前两位的中气十足,她明显气虚,声音干哑。
心中升起怜悯,姜舒月却无意掺和别人家的事,她只是来做客的。
就在老夫人准备给她介绍四太太的时候,站在三太太身后的一个皮肤雪白,妆容格外浓重的少妇笑吟吟站出来自我介绍。
“郡王妃,我是三老爷屋里的四儿太太。这回你来,还是我向三老爷求来的呢。”她微扬着头,似笑非笑。
她果然是“大名鼎鼎”的李四儿。
刚进屋那会儿,姜舒月就注意到了她,还朝她多看了几眼。
倒不是因为对方生得多美,而是她在这个场合显得有些突兀。
别的年轻太太身边,要么跟着丫鬟,要么跟着女儿,很少有妇人装扮的。
只老年官眷会携儿媳过来做客,身边有可能出现年轻媳妇。
三太太虽然苍白虚弱,看上去不过二十几岁的年纪,不可能有十八九岁的儿媳。
再说这“儿媳”的穿戴,比三太太奢华多了,显得格格不入。
因为对方的突兀,姜舒月看了好几眼。见对方朝自己笑,姜舒月礼貌性地回给她一笑。
不知是刚才那一笑给了李四儿信心,还是她气不过老夫人的安排,想要在众人面前露个脸找回场子,总之她就这样水灵灵地出现在了姜舒月面前。
还说出了这样一番令人脚趾扣地的自我介绍。
不亲近,也不排斥,姜舒月朝她笑笑,故作无措地看向佟家老夫人。
当众被妾室糊脸,三太太的面子有些挂不住了,低声呵斥:“放肆,退下!”
李四儿被三太太训斥,脸上笑意变淡,眼中沁出不甘和嘲讽。刚想教训回去,却听坐在上首的老夫人说:“今日这样的场合,哪有妾室张嘴的道理!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还不退下!”
李四儿再受宠,也要顾忌着老夫人的脸面,毕竟今日是老夫人的生辰。
她若闹起来,三老爷知道了也不会给她好脸色。
顾忌着佟国维和隆科多,李四儿横了三太太一眼,对姜舒月说:“王妃空了到我院中坐坐。”
说完扭身便走,态度嚣张。
姜舒月不置可否,转头看佟家的老夫人,只见她被气得脸都绿了。
不过佟家到底是佟家,很快四太太就出来打圆场,把这尴尬事揭了过去。
再看佟家老夫人早已恢复了原来慈和微笑的状态,并看不出任何异常。
道行比乌拉那拉家她那个便宜祖母不知高了多少。
之后又坐了一会儿,三太太说身上不舒坦,告罪离开。老夫人怜惜地看了她一眼,挥手让她走了。
吃席的时候,外头乱了一阵,又很快平息。
饭后吃茶听戏,姜舒月听冯巧儿说三房好像出了什么事。她去如厕的时候,看见三太太身边的丫鬟往这边来,又被拦了回去。
寿宴结束,四爷已经带人在角门等她了,看见她就是一阵上下打量,确定没事才扶她上车。
把她送到宫门口,四爷又去忙了,直到深夜才回。
临睡前,两人聊起今日的寿宴,姜舒月躺在四爷怀中,玩着他的辫子:“我见到三太太了,可怜得很。”
她没说李四儿,因为知道往后四爷有用得着隆科多的地方。而李四儿是隆科多的心尖宠,暂时不宜得罪。
一旦抱怨出口,说得多了,难免日后见面会表现出来。
“今日确实闹得不像。”想起佟家的烂事,四爷烦不胜烦。
他收起书,低头看姜舒月玩自己的辫子:“寿宴还在进行,李四儿就在三房闹起来了。”
消息与冯巧儿所说不谋而合,三房果然出事了。姜舒月问出了什么事,四爷蹙眉:“李四儿说丢了一对金手镯,派人到处搜,结果在岳兴阿的屋子里找着了。”
岳兴阿是三太太所出,也是隆科多的嫡长子。
佟家三房这一支的嫡长子,未来的继承人,会下作到偷一个妾室的金手镯吗?
显然不会。
人家从小到大,什么好东西没见过。
姜舒月闻言一阵窒息,想掐人中的程度:“这把戏也太拙劣了。”
三太太前脚才在人前训斥了李四儿,李四儿回去就玩了一出贼喊捉贼。
打击报复的痕迹不要太明显。
再说三太太教训得并不错,也没说李四儿什么,只让她退下。
这就记上仇了?
“隆科多信了?”结合冯巧儿看到的,姜舒月话问出口,答案早已在心中揭晓。
不但信了,还可能重罚了岳兴阿,迁怒了三太太。
不然三太太身边的丫鬟怎么可能会往寿宴这边跑,在大喜的日子给老寿星添堵。
恐怕整个佟家后院能救岳兴阿和三太太的,就只有老夫人了。
四爷后来的话印证了姜舒月心中所想,他说:“岳兴阿挨了一顿打,三太太拦着,好像也挨了打。”
姜舒月对四爷的辫子失去了兴趣,躺平说:“换做是我,宁愿和离,也不受这份委屈。”
四爷下地吹了灯烛,躺平在她身边:“换我也和离。”
姜舒月转身,面对他,一脸无语。
尽管才吹熄灯烛,眼前一片漆黑,可当她转过来,面对自己,四爷仿佛清楚地看见了她脸上大写的无语。
他在黑暗中轻笑,姜舒月警惕地裹紧被子:“你笑什么?”
四爷逗她:“就是你想的那样。”
姜舒月掰手指给他算:“今天不是安全期。”
她掰手指的时候,又朝他凑近了一点。四爷本来想逗一逗她,然后抱着睡,谁知闻到她发间的幽香,有点把持不住。
他想吻她,就吻了上去。
“今天不行。”唇齿短暂分离,姜舒月小声呢喃。
四爷起身覆上去:“不行为什么要舌头?一边引诱我,一边说不行。”
有吗?她有伸舌头吗?
姜舒月脑袋乱糟糟的,还没理出头绪,便被人攻城略地。
在危险期,他倒也没有胡来,尽管不爽还是在体外结束的。
无独有偶,此时夜深,隆科多和李四儿缠绵过后,也在说寿宴上发生的事。
“雍郡王妃是个怎样的人?”四爷婚后大变样,与他的来往不如从前密切了,隆科多猜想与这位王妃多少有些关系。
李四儿虽然被三太太和老夫人当众训斥,丢了脸面,可她对姜舒月的观感出奇地好:“是个仙女似的小姑娘,满京城再找不出第二个来。”
隆科多挑眉:“哦?比你还美?”
李四儿从来不会妄自菲薄,但比不过雍郡王妃她服气:“比我嫩,十分出尘,不像凡间的俗物。”
隆科多色心都被勾起来了,李四儿一眼看破,抬手拧他耳朵,转了半圈:“人家雍郡王是什么品貌,你是什么品貌,也就我这朵鲜花愿意插在你这摊牛粪上!”
被骂牛粪,隆科多开怀大笑,反而将人抱紧了:“你对王妃印象这样好,她对你如何啊?”
不会也像那些所谓的正头娘子一样,瞧不起他的心肝宝贝吧。
“我都说了王妃出尘,不是一般俗物,我看她好,她自然也看我好。”李四儿信心满满。
当时三太太坐着,她站着,三太太喝茶,她看着,卑微到尘埃里。
别人都不看她,只王妃总朝她这边看,似乎认出她来了。
隆科多闻言眉毛挑得更高了。
他固然宠爱李四儿,可李四儿说到底只是一个妾室,在外人眼中上不得台面。
没想到雍郡王为了拉拢他,居然能让王妃做到这个地步。
看来是他想多了,老四还是从前那个老四,并没有多少改变。
只是升了爵位比较忙,不是故意冷落自己的。
对上李四儿柔情蜜意的眼儿,隆科多点点头:“王妃如此看重你,委实难得,往后你要主动结交才是。”
李四儿盯着眼前的男人,清楚地知道自己为何受宠,也清楚地知道福晋为何失宠。
她比福晋年轻,也比福晋漂亮,更比福晋放得开有情趣,是一个方面。
另一个方面是,眼前这个男人需要长袖善舞的女人替他在圈子里交际应酬,打听消息,互通往来,甚至收受贿赂。
他作为御前侍卫不方便出面的事,总要有人代劳。
用底下的奴才们,他不放心。
偏偏福晋是个榆木疙瘩,什么也不会,而自己正好弥补了这个空缺。
隆科多看好雍郡王,想要另辟蹊径烧冷灶,李四儿就得豁出脸去结交拉拢。
她娇媚一笑,捶他胸口:“我省得,还用你教?”
隆科多就喜欢她这个聪明劲儿,翻个身梅开二度。
于是姜舒月再出宫就被早有准备的李四儿缠上了,所幸每回都有四爷在场,不方便说话,“偶遇”之后打个照面就走。
“我去与隆科多说,让他约束一下自己的人。”又一次“偶遇”之后,四爷脸都黑了。
记得大堂姐说过,隆科多的福晋为人木讷,不善言辞,也不善交际,反倒是这个李四儿脸皮够厚,长袖善舞。
给隆科多生下次子之后,李四儿更是从幕后转到了前台,游走于各种宴请之间,代替福晋出门交际。
除了不能进宫,隆科多走到哪儿都带着她。
牌面竖起来之后,有人开始单独邀请李四儿参加宴会,比如贵妇圈的春日宴啊,赏花会啊,围炉会什么的。
如今的李四儿不仅是隆科多的小妾,更是他的喉舌和白手套。
“李四儿的事,我自有计较。你忙你的,不用管我。”姜舒月倒了茶,推到四爷面前。
随着四爷爵位的提高,类似的事只会越来越多。如果都让四爷去挡,挡住肯定能挡住,也会消耗不少精力。
四爷胸怀天下,要做的大事可多,绝不能平白消磨在这些鸡毛蒜皮上。
四爷愿意为她撑伞,她也不能心安理得地永远躲着不出来。
前朝的事轮不到她管,她也不想管,但贵妇圈这点事还得她出面。
四爷看她一眼,并没喝茶,而是抬手握住了她的手:“李四儿脸皮厚,很难缠,隆科多的嫡福晋都不是她的对手,你有把握?”
姜舒月用拇指摩挲着他的虎口,声音坚定:“山人自有妙计。”
等她把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四爷才放开她的手,端起茶碗喝茶。
想了想,又叮嘱:“万事有我给你托底,不要委屈了自己。”
姜舒月:得,被迫害妄想症又上线了。
不过李四儿这人确实棘手。据她观察,对方脸皮厚,有耐心,有手腕,有恃无恐,势在必得。
聪明且偏执的人更容易获得成功,难怪李四儿能在浩如烟海的野史中留下姓名。
能打败魔法的只有魔法,姜舒月当晚给李四儿量身定做了一套魔法攻击。
与此同时,李四儿被拒几次仍不肯放弃:“王妃是个好的,雍郡王却烦人得很。每回王妃外出,他必然跟随,我根本没机会与王妃说话。”
隆科多让李四儿结交雍郡王妃,不过是想着给雍郡王留下个好印象,可没让她到处堵人家。
再说高产粮食正在北边推广种植,雍郡王妃出门那是去办正事的,哪有时间陪人闲聊。
这事也就是四儿办的,雍郡王看在他的面上才没发作,但凡换个人早被治罪了。
隆科多叹口气,算是承了雍郡王和王妃的情。
“你费尽心机接近王妃,到底想做什么?”隆科多也奇怪了。
李四儿闻言立刻委屈起来:“我想做什么,还不是与她结交,替爷拉进关系。”
难为她一心为了自己,隆科多再也说不出阻拦的话,还反过来安慰她:“雍郡王和王妃一同外出肯定有正事要办,很忙,没时间同你闲聊。”
李四儿却不这么认为:“我看雍郡王就是瞧不起我。”
隆科多再宠爱李四儿,也仅限于在家里的纵容。他把李四儿捧在手心,可在雍郡王看来,李四儿就是一个妾室,哪里配结交王妃?
他也觉得不配。
雍郡王没明说,也没给李四儿难堪,隆科多不得不又承了一次情。
可李四儿胆子大,很能干,对自己绝对忠诚。隆科多不会坠了她的面子,令她气馁,甚至生出畏惧之心,反而鼓励道:“你在外头代表我,谁敢小瞧了你!我当初能顺利把你搞到手,主意都是雍郡王出的,他又怎会瞧不起你。你放心与王妃结交,不会有人给你难堪。”
原来那个损招是雍郡王的手笔吗,李四儿感觉自己受到了莫大的鼓舞,仿佛与雍郡王妃之间的距离一下缩短不少。
果不其然,半个月后,她收到了雍郡王妃的邀请,请她去雾隐山田庄做客。
第94章 害虫
“为什么请我去田庄?”李四儿一边精心挑选衣裳首饰,一边纳闷。
隆科给她答疑:“雍郡王住在宫里,你又进不得皇宫,王妃想见你不约在她自己陪嫁的田庄,难道约在乌拉那拉家?”
想起乌拉那拉家的没落,李四儿生怕沾上霉运:“那还是去城外田庄吧。”
隆科多笑:“雍郡王妃未嫁之前遭继母苛待,曾被送到田庄静养,当时她居住的田庄,正是这个雾隐山田庄。高产玉米也是在那里试种成功的,雾隐山田庄可以说是王妃的第二个家。”
李四儿听懂了隆科多话里的意思,瞬间满意:“我说什么来着,王妃还是很看重我的。”
第一次主动邀约,就把她邀请到家里去了。
隆科多也这么认为,叮嘱她穿得华贵些,多带几个人,莫坠了王妃的面子。
所以当李四儿戴着几斤重的头面首饰,穿着里三层外三层的华服,头顶骄阳,被人扶下马车,趴在仆妇背上,徒步下山进庄的时候,人已经开始暴躁了。
什么鬼地方,到处都是土和虫子,连马车走的路都没有。
才到村口,她差点窒息,这是掉进粪坑了吗?
越往里走越臭,胃中翻涌,几次想吐。
悲催的是,她在田庄南边下车,而王妃的宅院在村子的最北边。
也就是说,必须穿过整个粪坑,哦不,是田庄,才能到达目的地。
雾隐山田庄地处偏僻,只有村里人外出,很少有人进村。于是李四儿一行人被村里的老人和孩子围观了,尽管有护卫驱赶,还是走得很慢。
换做别的地方,李四儿早让人武力驱赶了,动作慢的可能被打死。但隆科多说了,这里是王妃的第二个家,也是王爷和王妃发迹之地,她不敢造次。
护卫驱赶人群也只是做做样子,严重影响了队伍行进速度,害李四儿被人围观议论了很久。
“你是病了吗?为啥让人背着?”有个小女孩天真地问。
李四儿不想跟贱民说话,耳朵却尖,又听见站在小女孩身后的小男孩说:“多半是个瘫子,多可怜,别问了。”
李四儿:“……”
为了证明自己不是残疾人,她叫停了仆妇,亲自下地走路。
之前提问的小女孩,睁大眼睛:“你看,她不是瘫子,是瘸子!”
被人背了一路,正在腿麻的李四儿:“……”
让小女孩这一说,站在她身后的几个调皮捣蛋的小男孩挤出人群,学起了李四儿走路。
一路闻着臭气,出尽洋相,磕磕绊绊走出庄子,终于看见了北边那一处破旧的宅院。
与田庄里一座座崭新的青砖瓦房相比,这个小院太不像样了。
“是不是走错路了?”李四儿用帕子按了按额角的汗,生怕蹭花了脸上精致的妆容。
昨天探过路的婆子回答:“太太,就是前面的院子没错。”
隆科多的嫡福晋按齿序被府中人称作三太太,李四儿不服,也让人喊她四儿太太。
妾室敢称太太,放在哪里都是相当炸裂的存在。可炸裂了一段时间之后,李四儿顶着这个名头跟着隆科多四处招摇,脸不红心不跳,倒也被众人接受了。
隆科多还承诺李四儿,等将来自己混出名堂,第一个为她请封诰命,让她做名正言顺的四儿太太。
请封诰命这种事,可不是隆科多或者佟家能左右的,那得皇上点头。
越过嫡福晋,为妾室请封诰命,放眼整个大清朝都没有先例。
所以隆科多的承诺什么时候能实现,在李四儿看来,应该是雍郡王御极的时候。
皇帝是自己外甥,还不是想怎么封就怎么封。
想到以后的扬眉吐气,和风光,李四儿又觉得现在吃些苦也值。
一行人走到门口,自有仆妇上前叫门。院门很快打开,开门的宫女引李四儿等人进去。
姜舒月听到禀报迎出来,看见李四儿先是一怔,都没顾上寒暄便吩咐人端水给客人净脸。
“我脸怎么了?”姜舒月没跟她寒暄,李四儿也大着胆子没行礼,而是如家中姊妹一般聊家常似的说话。
她没行礼,姜舒月并不见怪,只让人拿把镜来给李四儿照。
李四儿一照,坏菜,妆糊了,糊了一脸,活鬼似的。
其实她的妆糊得并不厉害,只是额角和口鼻因为出了太多汗脱了一层粉,看上去有些斑驳。
可姜舒月刚才一惊一乍的,给了李四儿心理暗示,这才容不下瑕疵。
等贴身丫鬟用水替李四儿净了脸,问姜舒月身边的宫女要面脂和香粉,却被告知没带。
姜舒月赧然:“我平时出门不上妆。”
那是因为你长得美。面对持靓行凶的雍郡王妃,李四儿还能说什么,怎么素净怎么来吧。
没有香粉遮盖,倒也清爽。
一盏茶后,才不过寒暄几句,便有宫女进来禀报:“王妃,追肥的时候发现玉米地里有断苗。左庄头看过,猜测是地老虎,问怎样处置妥当?”
所谓地老虎,属夜蛾科,是玉米地里常见的害虫。从幼虫起为祸田地,长成之后,口器发达,昼伏夜出,将作物幼苗齐地面处咬断,造成缺苗断垄。
极为难缠。
高产玉米合作经营之后,雾隐山田庄顶着皇庄的名头,早已不用种田卖粮为生,而是被姜舒打造成了秘密的育种基地。
高产玉米可以自留种,但产量相对较低,恐怕无法满足小冰河时期对粮食的需求。
所以姜舒月留了一个心眼,将雾隐山田庄变成了杂交玉米的育种基地。
把高产玉米的种子廉价卖给百姓,解决灾年的吃饭问题。然后将杂交玉米种子高价卖给乡绅或者朝廷,割一拨高端韭菜的同时,还能满足朝廷对军粮的需求。
一颗红心,两手准备。
熟田里有地老虎很寻常,再加上天旱,土壤水分低于三成,非常适合地老虎孵化。
别的田庄也就罢了,有些地老虎姜舒月懒得管,只传授些驱虫的办法,不用亲自过问。
雾隐山田庄不一样,这里是育种基地。为了选育良种,耕种要求地广苗稀。本来就没多少秧苗,若是喂饱了地老虎,来年人就要饿肚子。
玉米田里有地老虎作祟,前两日便已上报,姜舒月根据其习性特点,制定了一整套防治措施。
直到今日才露面,不过是想捎带上李四儿,让她吃点苦头,知难而退。
姜舒月闻言歉意地看了李四儿一眼,这才道:“我这边有客人,左庄头怎么说?他可有办法?”
左小丫早得了姜舒月的话,直摇头:“一直不下雨,土太干,地老虎闹得厉害。庄里能用的土法子都用了,不好使,这才斗胆来求王妃。”
“这……”姜舒月故作迟疑,“今日贵客登门,走不开,晚些我再过去吧。”
左小丫应是退下。
李四儿自知身份低贱,还是第一次被人称做贵客,而且这人还是时下最炙手可热,难得一见的雍郡王妃,心里那叫一个美滋滋。
心里美了,面上自然好说话:“我算什么贵客,王妃尽管去忙,不用管我。”
嘴上说着不用管,心中却开始吐槽这间屋子过于破旧矮小,不是人呆的地方。
姜舒月在她眼中看到了明晃晃的嫌弃,嘴上却道:“进宫不能随便进,出宫也是一样,今儿王爷没跟来,我中午之前便要回宫。”
那就说不上几句话了。李四儿不甘心,也不想在这间破屋子里干坐着,强笑道:“不碍事,我随王妃过去便是。”
果然是个狗皮膏药,姜舒月腹诽,面上不显:“那行,天高云淡,秧苗青翠,很有野趣,小舅母随我过去瞧瞧。”
李四儿被这一声甜甜的小舅母勾了魂儿,完全忘了来时的艰辛,当真跟着姜舒月深一脚浅一脚地去了玉米地。
什么天高云淡,分明是骄阳似火,尘土飞扬。秧苗青翠倒是真,可她怎么没说秧苗带刺扎人啊,怎么没说地里正在施肥臭气熏天?
为了与王妃说上几句话,打好关系,李四儿站在青纱帐里被折磨得想哭。
她不敢表现出来,王妃还以为她有多喜欢呢,居然让她用手刨粪土,挖出一只成年地老虎来。
挖是挖出来了,人也当场吓晕了。
李四儿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回程的马车上了,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又热又疼。
回到家里,拿把镜一照,又差点晕倒。
脸颊通红,还有些肿胀,左边脸上更有一道明显的划痕。出门前光鲜亮丽,回来时几乎毁容。
隆科多听说了李四儿的悲惨遭遇,以为她被算计了,当面问清楚才知道并非如此。
请太医看过,说无妨,被烈日灼伤所致,养一养就好了,不用服药。
如果姜舒月在场,肯定会告诉李四儿,她的脸对阳光过敏,长时间暴晒得了日光性皮炎。
穿越前她师姐就有这毛病,每回暴晒的时候去基地都把自己裹成粽子。
至于脸上那道明显的划痕,也很轻微,外敷去疤痕的药膏很快就能痊愈。
送走太医,又问跟去的丫鬟,这才知道那道划痕是李四儿被吓晕之后倒地,为玉米叶片划伤造成的。
并非人为。
是夜,李四儿做噩梦,对着隆科多又踢又咬,疯狗似的。隆科多吃痛,大力将她摇醒:“快醒醒,是不是魇住了?”
李四儿尖叫着醒来,眼中全是惊恐:“我梦见地老虎要吃我,好大一只!”
隆科多:“……”
再次躺下,李四儿吓得不敢睡了,拉着隆科多说话。
隆科多累了一天,只想睡觉,不耐烦地道:“人家贵为王妃都没你这么娇气,捉个虫吓得做噩梦,晒点太阳把脸都晒肿了。”
此时的李四儿一张脸又红又肿,堪比猪头,魅力不再。
跟她躺在一张床上,自己没做噩梦,反被人当成地老虎一顿拳打脚踢。
李四儿摸着自己肿胀的脸颊,后知后觉:“对啊,雍郡王妃下地干活一看就是熟手,她怎么没晒黑晒肿?”
隆科多气得补刀:“你也说她不是凡人了。”
李四儿认真点头:“她真不是凡人!”
“往后还去堵人家吗?”隆科多又问。
李四儿的脸又热又疼,欲哭无泪:“还是别了。王妃说她出宫必有事,有事必下地。就是不干活,也要去田里看看。她禁得住晒,我可禁不住。”
几日后,红肿消退,李四儿越发坚定了之前的想法。
她晒黑了,特别特别黑。
从前她引以为傲的肤白如雪,不复存在,红肿过后就是黑。
不但黑,还脱皮,至少半年没法见人。
隆科多也不来了,他宁可宿在榆木疙瘩似的福晋屋里,也不肯来她院中。
她派人去请,对方只说让她好好养着,别想太多。
经过这一遭,姜舒月彻底摆脱了李四儿的纠缠。
回乌拉那拉家吃席的时候,大堂姐带给她一个好消息。李四儿病了,一个多月没出现在贵妇圈,佟家三房的应酬全是嫡福晋出面。
之前李四儿到处堵她,有一次堵到了大堂姐陪嫁的田庄,所以大堂姐见面就告诉了她这个好消息。
人是她吓病的,还不知李四儿会不会记恨,姜舒月只是笑笑,并没对大堂姐说出实情,反倒问起了党争之事。
“那事办妥了!”舒心是重生的,自然知道党争没有好下场。
办妥的过程比较曲折,有些艰难,舒心没说,姜舒月也没问。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她相信大堂姐有能力把夫家这本经念好。
揭过这件事,舒心算了算日子,把姜舒月拉到一边,低声问:“王爷屋里可有了新人?”
姜舒月点头:“真让大姐姐猜着了,去年人便到了。”
时间与上辈子吻合。
这辈子小堂妹与胤禛如胶似漆,怎么看也不像是能插进人的样子,舒心还以为能错过李氏呢,没想到该来的还是来了。
“王爷对你还好吗?”想到上辈子自己的遭遇,舒心警惕地问,并且认真打量起小堂妹脸上的表情。
姜舒月含笑:“一切都好。”
李氏比宋氏貌美,出身也高,又是皇上赏的,还有心机和手段,上辈子独宠十年,几乎包揽了那十年的生育。
如今她来了,小堂妹肯定会被分走宠爱,怎么可能一切都好?
想到上辈子她被人问起也是这般强颜欢笑,心中酸涩:“你同我说实话。”
说出来,才会好,憋在心里,更受伤。
那时候她太年轻,又爱面子,什么事都憋的,到最后差点被逼疯。
实话就是一切都好,可看见大堂姐关切的眼神,姜舒月还是把宅斗的过程和结果都说了。
但没提三阿哥的部分。
“你是说王爷没有宠幸李氏,而是把她遣去别处种菜了?”舒心自己都没察觉声线拔高,引来不少人侧目。
怎么可能?那可是李氏啊!
上辈子她与李氏斗了十年,互有胜负,直到年氏进府,和李氏掐起来,她才有了喘息之机。
李氏从侍妾到格格再到侧福晋,仗着胤禛的宠爱和纵容,一步一步往上爬。
在年氏进府那一年,李氏从她手上分走了一半管家权,差点将她架空。
如此难缠的对手,在小堂妹前面居然只蹦跶了几个回合,便被踢出局,与宋氏一样种菜去了。
“我听说她不是个安分的。”舒心压低声音提醒,生怕小堂妹轻敌。
姜舒月点头:“刚到那会儿确实不安分,种上菜以后就安分了。有宋氏盯着呢,老实得很。”
舒心拧眉:“你不怕她们联手?”
姜舒月笑:“菜园扩大,买家还是宫里那几家,她们现在是竞争关系,不可能联手。”
舒心:“……”
李氏没作妖就好,揭过这事,舒心转而操心起别的:“今天我比你先到,老太太见我便问起了耐旱小麦的事,听那意思也想分一杯羹。”
粮食种在地里,藏都找不到地方藏,再加上她每回过去声势浩大,想不被人知道也难。
乌拉那拉家现在才听说,一来是大堂姐的嘴够严,没有出卖她,二来是乌拉那拉家凡事总想走捷径,没有几个脚踏实地的人。
高产粮食本来就是要在北边推广的,谁种不是种。乌拉那拉家想参与进来,便参与进来好了。
所以听老太太当面说起时,姜舒月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但当老太太暗示,她的便宜阿玛诺穆齐官位太低的时候,姜舒月毫不犹豫暗示回去:“正因为王爷稳步高升,才要委屈阿玛原地踏步,毕竟……树大招风。”
老太太拧眉想了一会儿,很快听懂弦外之音。
雍郡王志向远大,且实力足够。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所以王爷自己强大就好,背后不能再有强大的岳家。
否则强强联手,很容易功高震主,遭到皇上的猜忌。
也罢,放长线钓大鱼,乌拉那拉家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如果乌拉那拉家能出一位皇后,哪怕只有一位,也足够光宗耀祖,名垂青史的了。
她可以等,乌拉那拉家也可以等。
与老太太交换了一个眼神,姜舒月心说等着吧,也就这样了。
先给一根胡萝卜吊着,别在关键时刻拖后腿就行。
无独有偶,与乌拉那拉家老太太一样雄心勃勃的,还有光敏皮炎痊愈的李四儿。
皮炎是痊愈了,肤色却没白过来,恐怕得捂上一个冬天。
经此一事,李四儿不敢再堵姜舒月,更不敢再接受她的邀请去田庄观光。
尽管姜舒月听说她病好了,特意给她下了请帖,她也不敢去。
上回是仲春,她都被晒成了那个鬼样子,眼看就到立夏,可不敢再晒了。
奈何雍郡王妃住在宫里,宫禁森严,除非有要事,等闲出不去。
而王妃出宫的要事只有一件,去田间地头指导工作。
上回约她在雾隐山田庄见面,也是刚从皇庄回来,顺便为之。
王妃是真白,不怕晒,她是假白,见光死,无论怎样都凑不到一起。
李四儿脸上敷着厚厚的面脂美白,心中早已有了新的盘算。
“什么,李四儿认了一个干女儿,想塞进宫给你做妾?”姜舒月真没想到,李四儿的脑回路如此清奇。
自己怕晒,不敢堵她,就找个人进宫给她添堵。
四爷也很烦:“隆科多说以后不方便见面,就让这个侍妾传递消息。”
爵位越高,危险系数也更高,难免被皇上忌惮。
四爷还是平头阿哥的时候,在宫里遇到隆科多说上两句话,有孝懿皇后的关系,不会有人在意。
可四爷从平头阿哥跃升郡王,在户部和农事司两处行走,再与銮仪使,兼正蓝旗蒙古副都统隆科多接触,肯定会有人疑惑他想干嘛了。
“隆科多的顾虑不无道理,王爷若想与之保持紧密的联系,收下这一房侍妾倒是个好办法。”姜舒月冷静下来道。
人本来窝在他怀里,说这话时与他分开了。
平日从不喊他王爷,现在倒是喊得勤快,生分至此。
“你想我收下?”问话的时候,四爷朝姜舒月那边挪了挪。
姜舒月用被子将自己全部裹住,这才回答:“是。”
四爷侧身,非常巧妙地再一次拉近距离:“难得王妃贤惠,本王收下便是。”
姜舒月缩了缩,只露出半张脸,忽然背过身去:“我明日让人把后罩房打扫出来。”
四爷此时一共两个侍妾,都是名义上的,宋氏住二所,李氏住头所,名义得不能再名义了。
宋氏是德妃给的,德妃分了贵妃的权柄之后,忙得连十四都快顾不上了,哪里还会记得四爷屋里有个不得宠的宋氏。
李氏是皇上赏的,赏完就完了,谁有时间关注她是否得宠。
但即将到来的这一个不同,她既是来接头的,也是隆科多弄进宫孝敬四爷的。
孝敬完之后,总要有个反馈。
若四爷没有收用,恐怕说不过去。
之前她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觉得四爷答应她一夫一妻,肯定能做到。
然而形势比人强。
历史上,隆科多是四爷成功御极最大的功臣,四爷得罪谁,也不会得罪他。
眼下的情况,不是四爷想不想,而是必须。
这个侍妾固然是隆科多安插在四爷身边的眼线,反过来未尝不是他送到四爷手里的把柄。
皇子不能与外臣结交,同样外臣也不能与皇子结交。
皇子与外臣结交,顶多被皇上忌惮,甚至冷落。历史中的八爷,乃至整个八爷党,都是最好的例子。
外臣与皇子结交,官帽不保都是小事,搞不好一命呼呜。
比如明珠和索额图。
隆科多送人过来,一则向四爷展示自己的实力和手段,当然还有人脉。
相当于一种自我曝光。
二则冒此风险,也有休戚与共,主动送把柄,让四爷安心的意思。
换做她是四爷,也会收下。
可这样一来,契约将被撕毁,他们也会从恩爱夫妻变成单纯的合作伙伴。
很多事她愿意入乡随俗,唯独共享男人这一点,是底线。
一边是事业,一边是情爱,天人交战之后,姜舒月选前者。
情爱没了,还可以退一步做合作伙伴,事业没了,就全没了。
理智告诉她要退步,必须退步,心头却莫名发堵,堵得难受。
就在她想将身上的被子扯开,透口气时,有人帮她这样做了。
才喘匀一口气,就被身后这位大爷抱紧,含住了耳垂,姜舒月:最后的疯狂?
罢了,硬件逆天,车技优秀,最后享受一回也不是不行。
第95章 送人
姜舒月很快投入进去,喘息着想转身,却被人按住,听他道:“换个姿势,尝尝鲜。”
老夫老妻了,哪里还有新鲜可言,但跟上他的节奏,当真体验了一把完全没有前戏的速度与激情。
车快开上天了。
最后还是体内。
姜舒月咬牙:“不在安全期,你故意的?”
四爷将人抱紧了,赔礼:“没忍住。”
反正也是最后一回了,姜舒月没计较,却不太想让他抱着。
一来是天热,运动之后身上有汗,抱着黏黏腻腻的不舒服。二来是她不想形成习惯,等将来床上没有他半天睡不着。
“叫水吧。”她说。
对方没动,却又有了反应,姜舒月不耐烦推人,没推动。
“咱们要个孩子吧。”男人声音很轻,身体斗志昂扬。
年龄不到,生不了一点,姜舒月拒绝:“王爷想要孩子,可以让别人生。”
“可我只想跟你生。”
话音未落,他已经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的决心。
反正也是最后一次了,姜舒月懒得再重复契约里的内容,便由着他起起伏伏。
还是体内。
如果中奖,就是缘分到了。
没中,就是没缘分。
没缘分不能强求。
这具身体被她精心保养了几年,个头长高了,也为生育储备了足够的脂肪。
就算年龄偏小,应该也能承受一次生育之苦。
毕竟在这个时代,与她同龄的女人,一般都生了孩子,有人甚至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
她嘴上说让别的女人给他生孩子,心里终究不甘心。
床上这位爷,可是大清未来的皇帝,而她不出意外将是皇后。
如果能怀上孩子,并且生出儿子,这个孩子将是雍正帝的嫡长子。
又是嫡出,又居长,就算四爷想封别的儿子为太子,朝臣们都不能答应。
有了这个孩子,她的事业至少可以延续两代。
诱惑实在太大,神仙来了也扛不住啊!
于是这一夜,在姜舒月的私心和放任下,叫了好几回水。
也就是宫里管得多,皇上不能太放纵,皇子也不能,不然以两人生娃的决心,能纠缠到天亮。
“不早了,睡吧。”最后居然是四爷先叫停。
男人在床上的持久力果然不如女人,姜舒月嘲讽:“榨干了?”
四爷眸光幽暗,抓住她的手往下探:“还没。”
姜舒月仿佛被烫到,飞快抽回手:“不要脸。”
这几次也够了,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她认。
四爷只睡了一个时辰便神采奕奕地上朝去了,留下萎靡不振,仿佛被吸干了阳气的姜舒月瘫在床上呼呼大睡。
连身边人什么时候起床,什么时候离开都不知道。
姜舒月利用最后的机会积极备孕,宫里同样很忙碌。
因为三阿哥要大婚了。
“我记得老四成亲那会儿也是差不多的时候,好像没有这么热。”天一直不下雨,明晃晃的太阳挂在天上,连片遮阴的云彩都没有,四妃之中属惠妃最圆润,也最怕热。
宜妃是最苗条的那一个,也叫人提前取了扇子出来:“我翻了旧例,宫里办喜事一般在秋冬,天冷办着热闹,事也少。我没记错的话,大阿哥成亲就是在秋天。等到四阿哥的时候,朝廷要打仗,也是没法子的事,现在又没有战事。”
再往下说就是对皇上的安排心怀不满了,宜妃及时打住。
联手跑去捉过一次奸,虽然谁都没敢声张,难保皇上不知道。
三阿哥是荣妃亲生的,荣妃当然不会告诉皇上。李氏是皇上赏给老四的,荣妃相信德妃也不会傻了吧唧地说给皇上听。
荣妃不动声色地看向德妃,德妃心领神会地轻轻摇头,意思不言自明。
——我没告密,但皇上仿佛知道了。
就如宜妃所说,除非特殊情况,宫里办喜事通常在秋冬。
今年显然没有特殊情况,皇上偏在这时候下旨给三阿哥赐婚,委实蹊跷,很难不让人多想。
“按齿序,三阿哥还在四阿哥前头,年纪大了,是我想早点抱孙子,这才去求了皇上。”
为了不惹人起疑,捂住家丑,荣妃只得放低姿态,给众人赔礼:“是我太心急,没考虑周全,辛苦几位姐妹了。”
惠妃本来与荣妃交好,倒也没说什。德妃是知情人,自然不会反驳,还顺势宽慰了荣妃几句。
独宜妃不信,瞪着眼睛挑刺儿:“姐姐糊涂了,太子还未成亲,三阿哥怎么能先生皇孙?”
宫里没有明确规定,皇上也没说过这些,可人人心里都有本账。
那可是皇长孙。
她说这话,荣妃还没反应过来,惠妃先不爱听了:“妹妹谨慎过了头,宫里可没有这样的规矩。”
大福晋连着生了两个女儿,一心想生下皇长孙,怎么到宜妃嘴里就成了跟太子别苗头。
皇上把什么好的都给了太子,难道连皇长孙也要太子妃来生不成?
大福晋进门几年了,太子妃还不知在何处呢,难道太子一日不成亲,皇子们就一日不能生孩子了?
万一太子妃几年生不出,别人也要等她几年不成?
也忒霸道了些。
敢情宜妃进宫晚,生孩子也晚,站着说话不腰疼。
眼前三妃有两个是做了婆婆的,还有一个即将熬成婆,宜妃娇蛮也不敢犯众怒,赶忙笑着附和惠妃,说自己想太多。
“三爷都要成亲了,太子那边有什么动静吗?”姜舒月记得历史上是太子先成亲,之后才是三阿哥,在这里怎么颠倒过来了。
天太热,四爷去城外视察皇庄差点中暑,被姜舒月要求告假,在家养病。
历史上,雍正帝在位仅仅十三年,自诩“以勤先天下”、“朝乾夕惕”,并且坚持天下庶务归一人,最后被活活累死。
在历史中,姜舒月是后人,是看客,可在这个世界,她既是局中人,也是四爷的妻子。
于公,如此明君,不能早死。
于私,姜舒月的事业才刚刚开始,不想过早守寡。
如果可以,她还想给他生个儿子,延续明君的血脉,同时延续自己的事业。
“老三成亲,关太子什么事?”想到齿序,四爷满不在乎,“从我开始就乱了。”
当初要不是他太着急,向皇上各种明示暗示,也许指婚会按照齿序来。
不过太子的亲事也基本定下来了,四爷不介意告诉姜舒月:“太子妃定了石家的姑娘,听说人很不错。”
顿了顿,又道:“但太子并没放心上。”
历史上太子的嫡长子是侧福晋生的,所有儿子都是妾室所出,太子妃只生了一个女儿,可见夫妻关系不咋地。
姜舒月丝毫不意外,可四爷接下来的话就让她意外了:“正妻太子没法自己选,却向皇上要来一个侧福晋的名额,打算给冯巧儿。”
太子对冯巧儿有心,冯巧儿也对太子有意,奈何毓庆宫的水太深,姜舒月坚持:“我与巧儿说过了,等到二十五岁宫女出宫的年纪她才能离开我。”
到那时,正好是一废太子的时间。如果巧儿变卦,不愿意追随太子,或者不甘心做妾,姜舒月都会帮她脱身。
四爷深深看了姜舒月一眼:“你既然与冯巧儿说过了,太子想来不会为难。”
然后不经意提醒:“后罩房你不必收拾了。”
姜舒月一怔,抬眼看他:“隆科多改主意了?”
不想让李四儿的干女儿给四爷做妾,传递消息了?
四爷轻咳一声:“她与老三私定终身,已经在荣妃那边过了明路。”
姜舒月:三阿哥真狗,还是狗中泰迪。
与此同时,荣妃第一次在三阿哥面前砸了茶盏,溅了三阿哥一身。
“福晋还没进门,你先弄出一个大了肚子的外室,闹得满城风雨,让我这张脸往哪儿搁!”
若是个普通民女也就罢了,偏偏这姑娘是隆科多的干女儿,与佟家沾亲带故,若是不给名分悄悄处置了恐怕不行。
另外荣妃也有私心,大福晋连生两胎全是女儿,四福晋成亲之后一直没动静,若是老三将那姑娘收房,来年生下男胎,不就是名正言顺的皇长孙了吗?
抛开太子不谈,老三齿序晚于大阿哥,能力不比四阿哥,后台不如五阿哥和十阿哥,拿什么跟别人争!
眼下倒是一个好机会。
可惜时间不对。
皇上前脚才给老三指婚,老三后脚弄出一个怀孕的外室,怎么着,是对指婚不满意吗?
不满意早说啊,没指婚之前皇上问过她的意思,她也问过老三的意思,都说好。
现在又搞这死出,跟皇上玩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把戏,让皇上怎样看他们母子?
虎毒不食子,就算过了皇上的关口,让还没进门的儿媳怎么看。
人家什么都没做,抬手就给了人家一个大嘴巴,抽得眼冒金星。
皇子婚前有通房、有侍妾,甚至有侧福晋都不稀奇,可没人弄出过孩子。
万一是男孩,才嫁进门就喜提庶长子,泥人也要被激出土性了。
婚后夫妻能和睦,后宅能安稳才怪。
此时荣妃只知道这个外室是隆科多的干女儿,还不清楚与搅家精李四儿的关系……
要是知道了,估计得掐人中。
荣妃能想到的,三阿哥如何想不到。
现在他也慌了。
他只是经人介绍去隐秘的地方喝花酒,谁想到能遇上良家子啊!
事后看见褥子上的血迹,他都没往良家妇女那方面想,毕竟不干净的姑娘,线人也不敢介绍给他。
况且从那姑娘身上的十八般武艺看,怎么也不像是个良家子。
仿佛被人精心调.教过的,床笫之间没有半点羞怯,十分懂得取悦男人。
宫里管得严,额娘又不肯给他好的,说什么温柔乡是英雄冢。从前他还觉得自己是一号人物,刻意压抑欲望,想要有所作为。屡遭打击之后,尤其被当成老四的对照组之后,他几乎成了反面教材。
他算什么英雄,狗屁英雄!
大约是欲望压抑太过,一旦释放出来威力惊人。宫里没有合适的,他就去宫外找。
反正礼部也不忙,有大把的时间荒废。
就连那个线人,都出自礼部。
“额娘,我只是太苦闷了,出去喝花酒,我真不知道……”
话音未落,直接挨了一耳光,三阿哥愕然望着疼爱自己的额娘,这才发现情急之下说错了话。
皇上最厌恶这些,所以才让额娘早早给他安排了通房。
若是让皇上知道他出宫办差的时候不务正业,跑去喝花酒,他就完了。
“额娘,有人害我,有……有人给我做了局!”三阿哥一着急说话磕巴,脑子却清醒过来。
但为时已晚。
另一边,李四儿得到消息,把莲花屋里的东西全砸了,张嘴就骂:“不要脸的娼妇,我从江南把你买来,是让你出来卖的吗?我缺了你的银子使吗?就这么想男人?就这么下贱!”
莲花到现在才知道,原来那日被领来的人不是四爷,而是三爷。
她又没见过四爷的面,如何能分辨出来?
她本是江南盐商养在身边的瘦马,调.教好之后被送给达官显贵消遣,只知道如何取悦男人,却没有分辨人的能力。
前几日干娘说最近会有一个年轻公子过来相看,让她拿出看家的本事招待,事成之后自会有数不尽的荣华富贵。
她问干娘那位年轻公子怎样称呼,干娘说喊他四爷便好。
于是莲花记住了几个关键词,年轻公子,四爷,看家本事,荣华富贵。
没几日果然有个年轻公子上门来了,她按照干娘交代的,使出了看家本事,把生米煮成熟饭。
但她留了个心眼,把下人端来的避子汤喝下又吐出。
还好没人发现。
像她们这种瘦马,一旦破了身子就不值钱了,万一那位公子没看上她,她就只能被卖到青楼做肮脏的皮肉生意。
皇天不负有心人,之后那位公子又来过几回,对她很是痴迷,而她也如愿以偿地怀上了公子的孩子。
原以为命运会随着这个孩子的到来而改变,结果干娘跑来告诉她,睡错人了。
“干娘,人是徐三接进来的,我以为他是。”徐三是干娘派来的管事,他亲自接进来的人,怎么可能有假,莲花冤死了。
想起徐三,李四儿狠狠啐了一口,骂道:“那个王八羔子,干完这一票早跑没影了!别叫我逮到他,不然一定扒了他的皮!”
李四儿围堵姜舒月不成,便想出了这么一个昏招,试图拉近隆科多与四爷之间的关系。
隆科多把这事跟四爷说了,四爷开始说不要,隆科多坚持四爷才答应收下。
莲花出身太低,本来没资格伺候皇子,隆科多便说让李四儿安排,请四爷去小院见一见莲花,若收用了水到渠成,若没看上再换新人。
四爷百忙之中答应前来,只是时间不定,隆科多便将小院的地址告诉了四爷,方便他空了过去。
那一日四爷刚好有空,带人过去相看,正好把三爷堵在了莲花的床上。
四爷问三爷为何在此,三爷反问嫖.娼不行吗,四爷拂袖而去,只让人给隆科多带了信儿,从此再不见他。
李四儿得到消息人都傻了,派人去抓管事徐三过来问话,结果扑了一个空。
徐三全家都搬走了,踪影不见。
现在的情况是,四爷认为隆科多随便找个暗.娼认作干女儿,就想塞到他身边给他做妾,故意耍他。
皇上最烦皇子嫖.赌,别人不知情,隆科多别说他不知道。
明知如此,还坚持这么做,到底想干什么!
算计他一个人也就罢了,居然把三阿哥也扯上了,是嫌害他嫖.娼不够,还想给他扣上兄弟聚麀的大帽子吗?
一连串追问下来,莫说李四儿本人,就是隆科多转述的时候都已经在抹汗了。
李四儿平日是个有主意的,且主意很正,隆科多不答应她就闹,现在完全傻眼,急智缓智全没了。
隆科多看她一眼,冷声:“罢了,以后这事别提了,我去给你收拾烂摊子。”
说完站起身便走,之后好几日不曾踏足李四儿院中。
李四儿替隆科多办了那么多事,只一次搞砸了,他就气急败坏地给她脸色看。
可见其心之冷硬。
口口声声说给她收拾烂摊子,她如此殚精竭虑是为了谁?
话虽如此,人都送出去了,花出去的银子还没收回来,她得想想如何从三阿哥手里狠敲一笔。
至于莲花,瘦马破了身子不值钱,三阿哥喜欢干脆卖给他好了。
奈何被撞破之后,三阿哥便不来了,李四儿却惊喜地发现莲花有了身孕,这才使银子让人带话进宫,越过三阿哥,直接问荣妃如何了局。
当然,打死李四儿也不会承认莲花是瘦马,只说是佟家远房的亲戚,被隆科多认作干女儿。
还说人才从江南过来,佟府暂时没地方安置,这才租院另住。
谁想被三阿哥看上,买通院子的管事,与干女儿私定终身,做下苟且之事,并导致怀孕。
送信的时候,李四儿很注意细节,没派自己的人去,也没提自己,只让佟府的人出面,给荣妃递话。
荣妃接到消息,将信将疑,很快派人去核实。结果与佟府所说吻合,荣妃眼前一黑一黑又一黑,忙把三阿哥叫来问话。
心甘情愿也好,有人做局也罢,木已成舟,孩子都有了,荣妃必须认。
问过三阿哥之后,荣妃给佟家回信,让对方给这个姑娘安排一个合理的身份,想办法通过小选将她塞进宫。
进宫之后,交给她来运作。
佟家很快回信,明码标价要钱。为了三阿哥的名声,荣妃咬牙给了,几乎掏空半数家底。
对方拿钱办事非常利索,把小选的一切都打点好了,只等送人进宫。
“如此私密的事,你怎知道得这么清楚?”
听四爷讲完故事,姜舒月才回过味来,睁大眼睛:“人是你送给三阿哥的?”
如果没猜错,局也是他做的。
此时夜深,内室只有夫妻二人,四爷点头承认,一本正经说:“契约里写得明白,我这一辈子只能有你一个女人,不许纳妾,不许有通房,更不能养外室。”
姜舒月笑:“记得可真清楚。”
四爷将人捞进怀中,与她耳鬓厮磨:“咱们不管别人的闲事,赶紧生个孩子。”
警报解除,姜舒月为什么要这么早生孩子,她将人推开,溜回自己那一边床榻:“契约里也有写我生孩子的年龄,白纸黑字,你忘了?”
刚才背得如此流利,现在说忘了谁信。
四爷:早知道就晚点说了。
也许再晚点,会有好消息。
天有些热,这一夜两人难得分开睡,刚入睡时姜舒月感觉很自由,也很凉爽,谁知才睡去便坠入梦魇。
在梦里,她孤身一人站在麦田中央,周围全是金黄金黄的大麦穗,随时等待收获。
她拿起镰刀,正准备收割,忽然听见一阵低沉压抑的嗡鸣,仿佛千万只飞鸟同时震颤翅膀。
回头一看,蔚蓝的天空不知何时被黑云笼罩,遮天蔽日。黑云朝麦田扑来,速度快得惊人。
而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嗡鸣,正是从黑云中发出。
等黑云冲到田边,姜舒月才看清,那不是黑云,更不是飞鸟,而是一只只膘肥体壮的蝗虫。
有成人拇指大小。
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姜舒月忽然一阵心悸,随后手脚发软,脊背僵直。
她知道这不是她自己的身体出了问题,而是她已经与这片麦田形成通感。
清清楚楚感受到了,麦田对蝗虫的恐惧。
她深深吸气,告诉自己别慌,然后提着镰刀快步朝南边的地头跑去,迎着蝗虫扑来的方向。
此时她白衣白裙,披头散发赤脚,将雪亮已开刃的镰刀横在胸前,摆出与蝗虫决一死战的架势。
有点中二,但管用。
却见虫群围着她上下飞舞,并不敢下来取食,也不敢伤害她。
第96章 虫灾
“滚开!滚出我的地盘!”
四爷睡得正香,忽然被这一声喊吓醒,转头看见枕边人正拼命挥舞手臂,好像在格挡着什么。
屋外传来左小丫担忧的声音:“王妃?”
四爷沉声:“王妃无事,你不用管。”
说完抓住姜舒月挥动的手臂,将人搂进怀中,抱紧。
起初搂不住,压上腿,才算安定下来。
“火来!火来!烧死它们!”
梦里,姜舒月挥舞镰刀抵御蝗虫,杀敌无数。
奈何蝗虫太多,凭她一个哪里杀得完。
眼看麦田要遭殃,倏然地火上窜,将盘旋在半空中的蝗虫尽数烧死,到处都是炙烤虫子的焦香。
麦田安然无恙。
姜舒月力竭,仰倒在麦田里,奇怪的是,并没摔疼。
地面仿佛有弹性似的,将她的身体稳稳接住。
厚实又安心。
地火烧尽蝗虫,又朝她飞来,很快将她包裹。
“热,好热。”姜舒月喊过热,猛地惊醒。
没有麦田,没有蝗虫,也没有地火。眼前黑乎乎一片,鼻畔是熟悉的檀香,很淡很淡。她动了动,唇擦过坚硬的喉结。
没错,就是喉结。
触感太熟悉了。
每次亲吻他的喉结,都能让他情动。
轻易到令人难以置信。
是真的血气方刚,经不起任何一点撩拨。
紧接着手指触碰到紧实的胸肌,姜舒月放松身体:又被当成抱枕了。
热是热了点,但是很安心。
轻轻闭上眼睛,想继续睡,却听对方问:“你醒了?”
醒了就淘气,亲他喉结,摸他胸口,还用长长的睫毛挠他痒痒。
把人撩拨起来就想睡,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对方问过之后,身体迅速升温,姜舒月感觉不对,抬手将人推开。
终于凉爽了。
使人朝前,不使人朝后,这女人比负心汉还凉薄。
刚听说隆科多要送干女儿给他做妾那会儿,每天都缠着他做,恨不得一夜将他榨干。
他说想要个孩子,她也答应了,还鼓励他好好表现,不要气馁,一分耕耘一分收获。
等他食髓知味,恨不得把她变成挂件随身携带的时候,转头就变卦了。
说不想早生孩子,太危险。
还拿契约说事。
情绪都酝酿好了,忽然被推开,四爷郁闷死了,却没表现出来,而是问:“是不是做噩梦了?”
姜舒月点头:“梦见了蝗虫。”
“久旱必生虫,该来的总会来。”四爷嘴上说着认命,其实已经派人去蝗虫多发地追本溯源了,只是河湖治理耗费颇多,朝廷支持的力度又小,成效有限。
梦是假的,梦里的通感是真的,姜舒月到现在都很害怕:“蝗虫从南边来,正好我陪嫁的田庄有一处在京郊最南边,我想过去住几日,盯着收麦子。”
一天比一天热,距离六月中下旬的麦收很近了。
“六月初六老三成亲,咱们动不了。之后你想去,我陪你便是。”四爷并不知道姜舒月梦中的情景,却能感受到这段时间她的焦灼,觉得出去住两天散散心也好。
六月初六,三阿哥大婚,姜舒月和四爷该送贺礼送贺礼,该吃席吃席,然后收拾行装,准备初十出宫小住。
别的皇子想要带家眷出宫,难如登天,四爷却便宜得很。
住几日也没事。
因为高产粮食的缘故,皇上特批了四爷出宫的令牌,权限与太子一样。
同时破例给了姜舒月太子妃都不可能拥有的,出宫自由。
她可以跟着四爷一起出去,不但可以出宫,在外头住几日都没问题。
所以三阿哥成亲,姜舒月和四爷出宫度蜜月,日子刚好赶到这里,感觉这个蜜月像是偷来的。
对外,四爷的理由非常充分,各处耐旱小麦迎来丰收期,他不放心,得出去转转。
就在他们赶到姜舒月位于城郊最南边的田庄时,农事总督府派出去的人回来了,带来一个坏消息。
江南发生了蝗灾,经过治理,规模不比从前,仍旧给江南带来不小的损失。
才被高产粮食平抑下去的粮价,将迎来强势反弹。
更糟糕的是,蝗虫北上了,此时应该已经进入河北地界。
几日后,四爷接到了河北蝗灾的通报,规模与农事总督府官员所说无差,没有从前大,仍然损失惨重。
姜舒月从知道江南闹蝗灾的那一刻起,便有了躯体化的反应。具体表现与梦里差不多,手脚发软,心中充满恐惧。
她告诉自己这是通感在作祟,眼下蝗虫大军压境,无论如何她都不能退。
她退了,北方的最后一块阵地,也是最重要的一块高产粮食的阵地将丢失。
这块阵地一旦失守,粮价必然飞涨,百姓将迎来一场大.饥.荒.
“粮食不能留给蝗虫,即便损失一些,也要提前收割。”这是接到消息之后,姜舒月对四爷说的第一句话。
四爷连夜写奏折,派人递进宫,还专门找人去通知太子,请太子监督抢收皇庄里的粮食。
之后盘点人手,分兵几路去参与合作经营的人家报信,抢收私人田庄里的粮食。
四爷部署抢收,姜舒月则安排抗蝗。
古代没有杀虫剂,没有无人机,却也有几种除虫的法子。
比如人工扑杀法。此法主要靠人用布罩或者细密的渔网套住小部分蝗虫,进行拍打、掩埋,以此灭虫。
又如火烧法。利用蝗虫的趋光性,在夜间点起篝火,进行焚烧。
还有大名鼎鼎的垦荒治蝗法,即边开垦,边杀死蝗虫卵的办法,防患于未然。
第三个方法便是四爷之前安排下去的治理,有效减少了这次蝗灾的规模。
但人力毕竟有限,又没有得到朝廷的全力支持,再加上百姓迷信,认为蝗灾是上天降下的惩罚,宁可求神拜佛,或请人做法事,也不敢轻易挖虫卵。
历史上,从战国到清末,华厦大地平均每五年经历一次蝗灾,康熙朝也不例外。
几乎穷尽了封建王朝的所有智慧,无数次突破信仰,最后收效甚微。
在蝗灾泛滥的年代,上到皇帝下到百姓,全都抱着一种“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的态度。
无奈又疲惫。
来不及等朝廷动作,姜舒月叫来雾隐山的旧班底,把人分成两部分。一部人就近收购麦秸,围着她所在的田庄高高堆起,越多越好。另一部分去买食用油,在田庄外支起几口大铁锅,准备好各种佐料,同时免费将食用油和佐料分发给周围田庄的百姓,并告知蚂蚱菜的简易版做法。
就在食用油和佐料堪堪发完的时候,蝗虫大军到了。
姜舒月命人点燃田庄周围的麦秸堆,顿时火光冲天,将蝗虫主力军吸引到此,能火烧的火烧,能捕捉的捕捉。
人工捕捉之法,古已有之,不用另找工具,每个农户手里或多或少都有一两样。
将捕获的蝗虫过水,直接下油锅,出锅之后撒上佐料就是一道好菜。
人民群众迷信吗,肯定迷信,但再迷信的人民群众也经不住油炸菜的诱惑。
没办法,日子太苦,肚里没有油水。
什么蝗神,什么天罚,还不是因为他们买不起油和佐料吗。
现在什么都有了,只差菜了。
蝗虫飞来的时候,声势浩大,遇火折损近半,又有一部分成了人民群众的盘中餐,却仍有漏网之鱼。
说来也奇怪,侥幸避过火墙和油锅的那些,只是绕着姜舒月所在的田庄飞,并没有任何北上的迹象,仿佛在集体畏惧着什么。
此时的田庄,除去全副武装外出捕捉,和油炸蚂蚱的侍卫,所有人都避进屋中,听着蝗虫过境时撞击在窗户和门板上的轻微却细密的砰砰声。
仿佛正在经历一场疾风骤雨。
“王爷,蝗虫把田庄围了,迟迟不肯散去。”长命站在廊檐下抖掉一身虫灰,走进厅堂禀报。
蝗灾时常有,被蝗虫围困还是第一次听说,四爷微微蹙眉。
想起那个噩梦,姜舒月提议出去看看,四爷同意了。
蝗虫是黄昏时分来的,此时已近子时,按理说扑进火堆的烧死了,被人工捕捉的下了油锅,幸免于难的应该继续北上才对。
但虫群没有,因为巨大的嗡名声就在头顶盘旋。
十五月圆,借着皎洁的月光可以看见一大片黑影在飞快移动,聚集,凝结,好似深蓝色的夜空忽然多出一把黑色宝剑。
与此同时,姜舒月膝盖一软,差点摔倒。
心跳如擂鼓,天灵盖发麻,姜舒月瞬间想通,虫群围困田庄,目标应该是自己。
虫群在她眼中是虫群,而她在虫群眼中并不是人,而是一株巨大的,美味的,可以食用的植物。
是地面不知多少植物凝聚而成的美食。
四爷也被夜空中的黑色宝剑吸引了注意力,余光瞥见姜舒月差点摔倒,想要伸手扶她,却被对方避开了。
“所有人,回屋去。”姜舒月尽量挺直腰背,发号施令。
此时院中全是四爷带来的侍卫,自然不会听姜舒月调遣,闻言齐齐看向四爷。
四爷摆手,示意他们照办,然而自己没动。
姜舒月攥紧拳头,抑制住内心的恐惧走到院门口,回头看了一眼院中,果然见四爷站着没动。
“胤禛,你也回去。”姜舒月努力挤出一个微笑,“有什么疑问都留着,等我回来给你解释。”
在梦里她没输,现实中大概率也会赢,但赢的过程中,可能会出现某些超自然现象,她不想让太多人看见。
她很少喊他的名字,这一年当中仅有的几次都是在床上,在她被取悦到泄.身的时候,她会哼哼唧唧地喊他的名字。
或者她累了,不想折腾了,也会低声喊他的名字,催他快点结束。
这一次又是因为什么呢,竟然让他听出了生离死别的辛酸。
“你要去哪儿?”四爷想不明白,她让别人躲避,自己为何要出门。
姜舒月朝着他笑,以为笑得很甜:“我有办法灭杀这些蝗虫,人多了反而不好。你不用跟着,我去去就回。”
四爷不放心,站着没动。
头顶嗡嗡的虫鸣声越发大了,即便站在一个院子里,正常说话的声音几乎听不见。
“胤禛!快回去!回屋等我!”姜舒月喊了一声,朝他挥挥手,转身推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南郊田庄的小院,与雾隐山的很像,并没建在庄子里,而是在边缘地带。周围全是田地,没有邻居。
小院正对面,大约一百米的地方正好有一堆即将熄灭的篝火。姜舒月循着火光走过去,不必抬头朝天上看,仅凭声音也能判断出夜空里那把黑色的虫剑已然追随她到此,随时都有可能挥下给她致命一击。
历史上有蝗虫啃食人类的记录,不知真假。
姜舒月也不知道要去哪儿,只是本能地朝篝火走去。深一脚,浅一脚,忽然脚下一个踉跄,好像被什么东西绊到。
低头一看,是镰刀。
自此,与噩梦中的场景完美融合。
只不过她穿的不是白衣,也没有宽袍广袖,更不曾披散着头发。
弯腰,捡起镰刀,与梦中一样,她被雪亮的锋刃晃了眼。
在脑中将梦里的中二动作回放了一遍,姜舒月决定试一试。
就在虫剑斩下的刹那,她一个利落的转身,迎上,摆出战斗的姿势。
在梦里遭遇过一次,姜舒月并没有第一次经历时的慌乱,更没有大喊大叫给自己壮胆,而是将脑中的通感发挥到极致。
口中轻唤:“火来。”
火字才出口,面前行将熄灭的篝火堆忽然无声暴涨,烈焰升腾。火舌舔上当头斩下的虫剑,嗡名声顿时减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难闻的焦糊味。
虫灰飘散下来的时候,火焰把姜舒月彻底包裹住。并没有灼烧的感觉,只是有些热。
虫剑被削去一半,剩下的蝗虫仿佛同时失去了趋光性,和对姜舒月这盘大餐的觊觎,吓得四散奔逃。
“别放走它们。”姜舒月轻声说。
小院前的这块麦地已然抢收过,此时地里只剩光秃秃的麦茬。
下一秒,麦茬无火自燃,火焰好像从地下而来,瞬间燎原,将剩余的蝗虫烧成飞灰。
这里的麦地是良田,也是熟地,麦茬烧尽变成草木灰,等于变相除虫施肥了。
姜舒月勾唇。
“王爷!”忽然听见长命的惊呼声,姜舒月转头,正好看见四爷捂着心口,单膝跪地。
他面色白得像纸,让唇角的那一抹殷红衬得触目惊心。
火是她引来的,她能透过火墙看见他,对方未必能看见自己。
他一定以为自己被烧死了。
怎么办?
姜舒月只知道引火,却不知如何灭火,真是请神容易送神难。
“停火!熄火!灭火!”心急如焚地接连下达了三个指令,火势不但没有减缓,反而越烧越旺。
眼看逼近小院,姜舒月跌坐在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调动通感阻止火势蔓延。
渐渐地,大火得到了控制,随着火墙一节一节变矮,姜舒月认命地闭上眼睛。
这种超自然现象,若四爷问起,她无法解释。
对方会不会害怕,觉得她是妖怪?
粮食妖?不,火妖才对。
“王爷,王爷您看,王妃没死!涅槃重生了!”又是长命的声音,此时姜舒月才看清,只长命一个跟在四爷身边。
涅槃重生?好吧,凤凰妖石锤了。
对方抬起头,与她四目相对,话却是对着长命说的:“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又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院门,嘱咐长命:“刚才的事,权当没看见。若是有人看见了,让他忘了,不许外传,否则别怪我心狠。”
长命抖了抖,抖着声音应是离开。
看来他是打算替她善后了。姜舒月长出一口气,这才低头看了自己一眼,外头的旗装不知何时烧没了,她现在只穿着雪白的中衣。
算不上宽袍广袖,白衣倒是白衣。
发髻不知何时也散开了,还赤着脚……现实再次与梦境重合,让人时空错乱,不知今夕何夕。
男人顾不上擦去唇角的血迹,踩着一地灰烬朝她走来,边走边脱衣服。
什么情况?姜舒月紧张地朝左右看看:“这里恐怕不行。”
荒郊野外,地上多硬啊,周围还都是虫灰,脏死了。
再说小院就在附近,关着一院子人呢,万一被人看见,羞也要羞死。
对方闻言解腰带的手一顿,无奈地看她一眼,继续脱。
外袍很快罩在她身上,由于身高差,连脚面都遮住了。
姜舒月被人抱在怀中的时候,闹了一个大红脸:“刚才发生的事,我可以解释。”
信不信就是你的事了。
“上天垂怜,何须解释。”姜舒月想说词想得脑袋都要爆炸了,四爷轻飘飘一句封建迷信就给带过去了。
“蝗虫烧没了。”这个要怎么解释,姜舒月苦恼。
四爷抱着她往小院走:“该做的都做了,烧没了也正常。”
“可是别人放火根本烧不完。”火烧是古法,唐代就有了,又不是只有她一个人会用。
蝗虫从南边来,南边的人肯定烧过了。若火烧管用,还能成群结队地飞到北方来吗?
这些逻辑四爷并不在意,笼统道:“别人烧不完那是别人的无能,与你什么相干。”
姜舒月:也对。
被四爷抱回院中,有几人看她的眼神都不对,充满敬畏。被四爷眼风扫过,纷纷低下头,再不敢乱看。
这回出来散心,姜舒月留了左小丫和小满看家,只带了冯巧儿、立夏和几个小宫女随身伺候。
小姑娘胆子都小,姜舒月让她们在屋里躲着,谁都没敢出去,并不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事。
只见王爷和王妃穿戴整齐出去,回来的时候王爷只穿中衣抱着王妃,而王妃披头散发,身上裹着王爷的外袍,宫女们一时都有些无措。
“外头降下天火,把王妃的裙摆点着了。”姜舒月想破了脑袋都没想好的理由,四爷只走了一小段路便想明白了。
古代确实有天火一说。电闪雷鸣的时候,天空在特定情况下会出现带电的火球。这种火球温度极高,破坏力特别强,所过之处焦糊一片。
有了天火一说,就能解释蝗虫为什么全被烧没了。
因为不是她烧的,而是老天爷看不过眼动的手。
天火之下,偶尔也有人能幸免,不管正史野史都有记载。四爷致力于把姜舒月包装成这样一个幸运儿,姜舒月当然不能辜负他的好意,赶紧点头。
对外的危局已解,可对内的并没有解除。四爷何时追出来的,到底看见了多少,都很难说。
“火是我招来的。”姜舒月思来想去,决定实话实话。
血脉觉醒之后,她的五感比平常人敏锐,之后与植物形成通感,如今更是能召唤地火,天知道以后她身上还会出现多少超自然现象。
这回勉强蒙混过去,下回就不一定了。
她需要四爷帮忙,就必须交底给他。
黑暗中一片静默,姜舒月就知道对方应该是围观了全过程。
没提血脉觉醒,只是道:“我之前做过一个噩梦,梦里就是今天的情景。我学着梦里的动作,果然招来地火。火从地下来,姑且叫地火吧,但我并不清楚形成的原因。”
嫁给四爷之后,姜舒月很少做梦了,尤其是噩梦。
她记得那次做噩梦,还是被四爷摇醒的。
四爷果然有印象,终于开口:“你再招个火来,我看看。”
看杂耍呢,还点上节目了,姜舒月闭眼感受,摇头。
通感消失了,她什么也召唤不来。
屋里太黑,自己摇头他也看不见,姜舒月就道:“招不出来。”
四爷笑了一声,将人搂进怀里:“所以啊,就当是天火吧。”
“你不害怕?”姜舒月好奇。
要是她身边忽然出现一个这样的人,她的第一反应肯定是害怕。
怕对方什么时候搞出火来烧自己。
“你是我的福晋,与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有什么可怕的。”四爷不但想得很开,还特别敢想,“我巴不得你是炎帝的后裔才好呢。”
炎帝神农氏不但尝百草辨五谷,传百药,在一些传说中还是火神的化身。
姜舒月:你说得对,但我不想承认。
第97章 奖赏
第二天四爷带姜舒月离开,去了几个皇庄察看蝗灾的影响。
不出预料,几乎没受影响。
此时京城近半的皇庄都种上了高产粮食,有玉米有小麦,其中玉米居多。
剩下一半皇庄还没参与,不是不想参与,而是没有那么多种子,只能排队等。
眼下到了麦收时节,小麦可以抢收,抢收的结果只是损失一些收成,但玉米五月份才播种,还未到花期,遇上蝗灾就是绝收。
即便提前通知小麦抢收,也没有哪个庄子能抢收完,毕竟人力有限。
若让蝗虫过境,结果可想而知。
“王爷,听说蝗虫都到京城南边了,愣是没有北上,也算奇闻。”有个皇庄管事后怕地说。
姜舒月想解释,却被四爷抢了先:“本王昨日正在南郊,见天火降下,灭尽虫群。圣上仁德,京城有龙气庇护,自然无碍。”
皇庄管事嘴上应是,心中却道,此前每三年闹一次蝗灾,蝗虫进京是常有的事,也没见哪次幸免。
但雍郡王言之凿凿,说亲见天火降下,想来不假。
一般这种功德都会被安在皇帝头上,倒也正常。
于是天火一事,很快传开。皇庄归内务府管,皇庄管事知道了,内务府早晚知道。
内务府只对皇上负责,但皇上比内务府还早知道,而且知道得更清楚。
“什么?火是雍郡王妃亲自放的,把整片麦地都点着了?”康熙不可置信地重复了一遍暗卫禀报的话,感觉哪里都不对劲儿。
老四带她媳妇巡视田庄,身边应该带了不少侍卫,就算要烧虫,也该是侍卫们动手,怎么会让王妃一个人跑到麦田地放火?
老四有多疼他媳妇,连康熙这个当爹的都有耳闻,又怎么可能让他媳妇去放火?
且不说在麦田里放火有多危险,就是蝗虫过境时的冲击,他那个小福晋都未必承受得起。
事出反常必有妖,果然暗卫理顺思路,继续禀报说:“当时奴才们站在远,看得不是很清楚,但现场火势不小,几欲燎原。雍郡王妃……雍郡王妃被大火围困,雍郡王想冲过去救人,已然来不及,当场吐出一口血。”
康熙闻言腾地站起:“王妃没了?”
暗卫头子办差多年,什么古怪的事没见过,可这一回属实令他震惊。
原因并未查明,他简直不知道该如何向皇上汇报,这才把话说得吞吞吐吐。
这会儿见皇上惊得站起,赶紧跪下说:“皇上莫急,王妃没死……王妃她……她涅槃重生了。”
忽然想起当时长命说过的话,暗卫情急之下只能用上。
没错,就是涅槃。
人被大火围困,包裹,十死无生,然而雍郡王妃毫发无伤,不是涅槃又是什么。
任谁也无法解释。
暗卫怕被发现,隐蔽在稍远的暗处,再加上是夜晚,又因为姜舒月没被烧死而震惊,并没发现她身上的衣裙都烧没了。
只当是毫发无伤。
“涅槃?”自认大风大浪都见过的康熙,听到这样匪夷所思的禀报,都被震住了。
涅槃一词,原意指火的熄灭或风的吹散。在佛教教义中,指通过修行所达到的最高境界。
雍郡王妃并未出家,应该不至于忽然达到佛教的最高境界。
而在汉人的文化中,有一种飞禽也可涅槃,便是凤凰。
《山海经》中《南次三经》云:“又东五百里,曰丹穴之山,其上多金玉。丹水出焉,而南流注于渤海。有鸟焉。其状如鸡,五采而文。名曰:凤皇。首文曰德,翼文曰义,背文曰礼,膺文曰仁,腹文曰信。是鸟也,饮食自然,自歌自舞,见则天下安宁。”
汉人认为凤凰兼具德、义、礼、仁、信,并且凤凰的出现,预示着天下太平,是个极好的兆头。
正因如此,汉人喜欢把母仪天下的皇后比作凤凰,戴凤冠,掌凤印,集美好品德于一身,为天下女子表率。
既是好的预兆,又带有某种暗示。康熙看了暗卫一眼,缓缓坐下,沉声问:“可看清楚了?”
短暂的沉默过后,暗卫头子也悟到了这一层,心知不妥,可来龙去脉都是他亲眼所见,不敢欺瞒。
“皇上,当时不止奴才一人在场。”不信可以找人来问,暗卫头子磕了一个头说。
康熙对暗卫的忠诚还是相信的,就算被派去监视老四,也不可能轻易被收买。
挥手让暗卫退下。
三日后,雍郡王的折子到了,康熙没看,而是传内务府总管噶禄问话。
“南边虫灾严重,皇庄情形如何?”康熙先问过交办的要事,这才不经意地问起皇庄的情况。
噶禄早得了皇庄那边的消息,见问笑道:“托皇上的洪福,蝗虫止步于南郊,并未北上。”
怎么还托上他的福了,康熙不解:“此话怎讲啊?”
噶禄就把自己听到的天火事件说了,最后道:“皇上洪福齐天,京城有龙气庇护,这才躲过一劫。”
康熙从来不迷信这些,所谓的天子啊龙气啊全是统治的需要。从他登基之后,京城闹了多少次蝗灾,也不见什么洪福什么龙气。
去年因为旱灾持续,他差点就下了罪己诏。
“这些吉利话你都是听谁说的?”说吉利话有用,朝廷就不用赈灾了,康熙不但没有被恭维到,还有些烦。
噶禄一怔,忙道:“不敢欺瞒皇上,奴才是听皇庄管事说起的,皇庄管事又是听了雍郡王的话。蝗灾来时,雍郡王和王妃正在南郊,亲眼所见。”
这就有意思了,康熙跳过这个问题又问了噶禄几件小事,才放他离开。
等人一走,他拿起老四的奏折翻看,果然说起了蝗灾和天火,却只字未提王妃浴火涅槃之事。
如此祥瑞,他好像半点不想沾惹,让康熙非常满意。
所谓龙凤呈祥,龙为皇,凤为后,若雍郡王妃被传成涅槃的凤,那么龙是谁?
人为抹去这一折,是非常明智的选择。
康熙相信暗卫的眼力和忠心,也认可老四的做法。在心里给老四加分的同时,认真记下了这件事。
祥瑞常有,而真实的祥瑞不常有。
太子不争气,让他很是为难,这也许是上天给他的提点。
按照暗卫的说法,南郊铺天盖地的蝗虫都是雍郡王妃用涅槃之火烧死的,抛开涅槃一说,老四和老四媳妇抗灾有功,理当封赏。
奈何老四的爵位晋升太快,以他目前的年纪已然到顶,封无可封。
玉不琢不成器,年少成名未必是好事,康熙也想磨一磨老四的性子,同时再给太子一个机会。
于是他没传老四,而是破例传了儿媳说话。
“蝗虫没有进京,外头传得沸沸扬扬,你给朕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康熙在南书房召见姜舒月,态度非常和蔼,就像长辈和晚辈唠家常。
可不管皇上表现得多么和蔼可亲,姜舒月也不会真把他当长辈什么都说。
四爷的折子递上去也有几天了,内务府的话应该也传到了,皇上该知道的想必早已知道。这时候传她过来问话,大概有三种可能。
第一种可能是皇上不相信自己听到的,还想再找个人来印证。
第二种可能是除了奏折上写的和内务府听说的,皇上还想了解更多细节。
第三种可能是皇上通过其他渠道得知了一些消息,一些那天晚上被四爷封锁了的消息。
有关于她,所以要当面问问。
跳过理性分析,直觉告诉姜舒月第三种概率更大。
接到通知的时候,姜舒月还有点懵,可在来的路上已然比照第三种可能想好说辞。
“不敢欺瞒皇上,早在虫灾到来之前,臣妾便做过一个先知的梦。”
瞒不住就半真半假地说,利用好封建迷信准没错:“梦里臣妾点燃麦田,将蝗虫尽数烧死,自己身处大火却毫发无伤。”
“臣妾七岁上受过一次重伤,之后一直在田庄调养,病好之后便有了种田的天赋。”
在康熙皇帝面前搞封建迷信这一套,姜舒月心里也没底,所以脸上的诚惶诚恐并非做伪:“天赋觉醒之后,很多种田的技能皆由梦中所得。这次对付蝗灾也是一样。臣妾按照梦中的指引,点燃麦田,当真烧死了所有蝗虫,自己并未受伤。”
康熙皇帝待机时间超长,她和四爷还有很多路要走,与其一直遮遮掩掩,束手束脚,不如一次性洗白,备案之后便可大展拳脚。
这样做虽然有些冒险,但姜舒月相信以康熙皇帝的圣明,应该不会把她当成妖怪烧死。
毕竟她的所作所为于朝廷于社稷都有好处。
而且康熙皇帝博学多才,在历朝历代的帝王中算是接受新事物最快的那一批,思想相对开明。
今天能不能顺利洗白,就看故事讲得好不好了。
姜舒月讲完故事,低头敛眸做乖巧状,静静等待皇帝的审判。
雍郡王妃所言与暗卫的禀报完全吻合,没有老四奏折里的一笔带过,也不像内务府所传得神乎其神。
她只是平静地向自己表明,受伤之后醒来似乎得到了某种天赋和类似先知的能力。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东西方的史书上都有过对于天赋和先知的记载,但同时得到某种天赋和先知能力的人几乎没有。
“除了种田,你还有别的天赋吗?”康熙认真打量姜舒月,好奇地问。
姜舒月摇头:“没有。”
果然只有一种天赋,康熙又问:“你给朕算一算大清的国祚还有多少年?”
姜舒月:她是先知人设,不会算命。
可她是穿越者,自然知道大清灭亡的时间,距今只剩两百年多一点。
她敢实话实话吗?当然不敢。
“臣妾的先知与天赋有关,算不出更多。”她的天赋是种田,提前预知虫灾是为了保护粮食,逻辑上没毛病。
皇上不置可否地“哦”了一声,含笑说:“有天赋是好事,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姜舒月应是。
“老四知道吗?”康熙又问。
姜舒月将头垂得更低:“王爷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就是没有皇上知道得多的意思,康熙很满意:“别让他知道太多,对他不好。”
这句话仿佛关切,实则敲打,姜舒月听明白了:“臣妾谨遵。”
“老四封了郡王,你们也该出宫建府了。”顿了顿,皇上又改了主意,“罢了,你这种情况还是留在宫里最安全,踏实住着吧。”
就是短时间内不会让他们出宫的意思了,正中姜舒月下怀。
不是她不想出宫,不想过自由自在的生活,而是九龙夺嫡已然现出端倪,德妃又是个不给力的,能留在宫里离皇上近些肯定比出宫要好。
姜舒月嫁给四爷,必然要跟着四爷走上夺嫡之路。既然脚下的路无法更改,当然要提前抢占有利地形,能走捷径的绝不绕远。
“多谢皇上庇护。”姜舒月说这话时真心实意。
此次灭蝗,皇上表面没有给任何奖励,但得到一个不被忌惮的留宫承诺,便是最大的奖励。
比升爵位,赏赐金银财帛,更实在。
走出乾清门,姜舒月感觉天都变高了,迎面看见四爷黑着脸大步朝这边而来。
现在是上衙的时间吧,四爷怎么回宫了?姜舒月迎上去问,却被四爷牵住手上下打量,听他道:“第一次单独面圣,我怕你紧张。”
姜舒月瞥他一眼:“你又进不去。”
南书房是谁想进就能进的吗,求见皇上得提前预约,少则几日,多则……这个说不好,可能求了也见不着。
但看四爷刚才的架势,大有闯宫的意思,幸好她提前出来了。
余光瞥见守门侍卫正支着耳朵听,姜舒月握了握四爷的手:“皇上传我过去问了蝗灾的事,我把知道的都说了,皇上还夸我有本事呢。”
见她无事,四爷脸色这才好看些:“那就好。”
“眼看到饭点儿了,回家吃饭吧,我让人准备了……”姜舒月报了几个菜名,非常自然地与四爷一起离开是非之地。
回到五所,进到内室,还没等换下朝服,姜舒月便被四爷抱住了。
“怎么了?”她问,早看出他情绪不对。
四爷贴在她耳边说:“我们被暗卫监视了,那天的事皇上应该已经知道了。”
果然如此。
姜舒月也是一阵后怕,但她还是抚了抚四爷的背,温声安慰他:“我不敢欺君,把什么都说了。”
之后姜舒月把南书房里的几问几答全都讲了一遍,最后道:“皇上说别让你知道太多,那样对你不好,却有庇护我的意思,让咱们踏踏实实住在宫里。”
也算恩威并施。
“皇上的原话还记得吗?你把原话复述一遍给我听。”宫里人说话从来都是说一半留一半,皇上更是,四爷怕姜舒月只听一半会错了意。
姜舒月点头说记得,稍微回忆了一下,背给四爷听。
四爷听完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大约考虑到他的小福晋进宫日短,皇上把话说得很明白,没有弦外之音。
“皇上让咱们住下,咱们安心住下便是。”四爷放宽心,与姜舒月一起用了午膳,被拉着小憩了半个时辰,又去上衙了。
姜舒月被皇上传去问话,是隆科多派人给四爷传递的消息。
四爷闻言怔了一瞬,却并不担心。
他的奏折早就递上去了,该给内务府放出的风声也放出去了,皇上传他的福晋单独说话,虽然很不寻常,但他写奏折的时候并没避人,最后还让她校对过,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想来心中有数。
奈何隆科多的心腹不只给四爷带来了一个坏消息,还有另外一个,皇上派了暗卫日夜监视他。
也就是说,那夜发生的离奇事件,可能被暗卫全程围观,并且汇报给了皇上。
所以皇上才特意挑了一个他不在的时候,喊了姜舒月过去问话。
说是问话,其实是想测试他的忠心。
奏折篇幅有限,他轻飘飘一笔带过很正常,不但没有故意隐瞒的嫌疑,还显得他不居功,人品贵重。
但面对面说话就不一样了,更何况皇上早已知晓真相,只是找个人来验证。
相比他这个儿子,皇上明显更相信忠诚可靠的暗卫。若姜舒月只肯说奏折上有的,难免刻意,惹皇上猜疑。
四爷冲出户部,翻身上马的时候,根本没想过皇上的反应。他当时脑子一热,只怕他的小福晋被皇上为难。
第一次面圣,就掉进对方精心布置的陷阱,孤立无援。
皇上喜欢漂亮的小姑娘不假,平日也不会为难,但皇上最讨厌谎言和蒙蔽。
一旦发现,绝不姑息,说出来的话也格外难听。
他的小福晋会不会被吓哭,会不会被罚跪,会不会跪在某个角落里瑟瑟发抖……
他都不知道,但他都想知道,而且必须马上过去找她。
也许她当初接近自己的目的并不纯粹,但为她遮风挡雨已经成为他的一种本能。
“王爷!王爷留步!现在不是时候!”
前路被隆科多的心腹挡住,四爷懒得跟他废话,一骑绝尘。
头顶骄阳,耳边是呼呼的风声,从来不会放纵自己的人,生平第一次在闹市纵马。
所幸快到中午,街上行人不算多。
在宫门口下马,四爷提着鞭子就往里走,被守门的禁军拦下这才想起将鞭子扔给随从。
大步流星行至乾清门,幸好姜舒月及时出来了,不然四爷也要想办法进去。
想不出办法,就闯宫。
还好闯宫的蠢事他没有做,他的小福晋也没受委屈,甚至给他带来了今天唯一的一个好消息。
皇上允许他们留下,短时间内不必出宫建府。
小憩之后,神清气爽,四爷坐在马背上,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巍峨的宫墙,勾起唇角。
第98章 出事
与此同时,康熙从梁九功口中得知刚刚老四也来过,就站在乾清门外。
“他来做什么,怕朕吃了他的王妃不成?”康熙随口一问,声音渐冷。
梁九功见状,腰身弯得更低了:“据守卫说,当时雍郡王妃问了一句,雍郡王说怕王妃第一次面圣害怕。”
康熙哼笑一声,冷意不在,全是无奈:“谁让他非要娶一个小福晋呢。”
“雍郡王妃天赋异禀,一看就是有福之人。”刚才梁九功正在南书房伺候,把皇上与雍郡王妃的对话听了一个齐全。
皇上都肯抬举的人,梁九功自然不会吝惜溢美之词。
“世间俗人千千万,天赋异禀确实难得,可惜太子没有老四眼光好。”康熙这样感叹也是有依据的。
因为他向太子说起太子妃的人选时,太子异常平静,最后才道:“汗阿玛让儿臣娶谁,儿臣就娶谁。但儿臣喜欢一个姑娘,已经喜欢很久了,想向汗阿玛讨个侧福晋的位份给她。”
康熙问是谁家的姑娘,太子告诉他那个姑娘是雍郡王妃身边的一个宫女时,他就是这个感受了。
太子的眼光真差,到底随了谁。
之后派人调查,得知那个姑娘从小在雍郡王妃身边服侍,连雾隐山田庄也跟着去了。
倒是个忠仆,但身份过于低微,别说抬进毓庆宫给太子做侧福晋,便是宫女都不配。
同样是皇子,太子还是储君,被他从小捧在手心里长大,有什么好东西,总是太子先挑,太子挑剩下的,才轮到其他皇子均分。
小事如此,大事亦如此。
按理说,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孩子,应该是所有皇子当中最有见识,且最有眼光的那一个。
结果恰好相反。
玩的时候一起玩,等到婚嫁这种大事上,老四慧眼独具看上了天赋异禀的姑娘,而太子只喜欢这个姑娘身边的丫鬟。
康熙嘴里发苦,直觉这么多年的费心培养喂了狗。
对方出身太低,太子侧妃的位份当然不能给。他拒绝了太子,太子也以另一种方式拒绝了他。
太子派人去石家说,自己没看上他们家的姑娘,让石家的姑娘不要再做太子妃的美梦。
石家也是名门望族,世代与皇室联姻,被太子无端一番羞辱,自然要到他面前告状。
亲还没结成,先结了仇,婚事也就此搁置。
放着名门望族的好姑娘不要,偏去喜欢雍郡王妃身边的一个宫女,康熙理解无能,越想越觉得丢脸。
于是君与臣,父与子,又又又一次杠上了,谁都不肯后退一步。
之前每次交锋,都是以太子退让了局,这回太子铁了心不退,让康熙丢脸的同时也觉寒心。
抛开君臣不谈,只谈父子,太子连最起码的孝顺都做不到。
此时再看老四,为君分忧,为父解愁,真是哪儿哪儿都好。
可太子早立,已成定局,不可轻动,康熙决定再再再给太子一个机会。
“朕听说太子看上了你福晋身边的一个宫女,可有此事?”怕被太子气死,康熙没叫太子本人,反而喊了老四过来问话。
皇上对太子的事了如指掌,四爷见问并没感觉意外:“确有此事。”
“太子想要收用,还想抬举她给侧妃的名分,你怎么看?”
给皇上做了这么多年儿子,四爷知道皇上如此说就是搞不定太子了,想让他从旁劝说。
但四爷不想管。
一来太子心意已决,没得商量,劝也是白劝。
二来都是少年时的情意,郎有情妾有意,推己及人,四爷也不想劝。
太子看着表面风光,暗地里要承受多少,没人知道。四爷跟在太子身边只窥见冰山一角,便觉堵心,更何况日日深处其中。
四爷不是太子,却也有过长夜独行的经历。孤独,寂寞,身边全是人,却无人能懂,无人诉说。
当初他放弃与佟家亲上做亲的机会,婉拒乌拉那拉家二房的好意,千方百计要娶乌拉那拉家长房的二姑娘,所有知情人都劝他三思,只有太子在暗中默默支持。
他们都是在永夜中禹禹独行的人,对光明有着与生俱来的向往。他见到了光,拼命想要抓住,太子不曾将他扯回身边,而是用力托举,助他得偿所愿。
这一回四爷也会伸出手,拉太子上岸,而不是劝他放弃,永坠黑夜。
“君臣有别,臣不敢窥探储君的私隐,请皇上见谅。”在拉一把之前,先排除将人推下深渊的可能,四爷如是说。
老四与太子一向要好,康熙对老四的推诿半点不意外:“不存在什么窥探,你让你的福晋把那个宫女嫁了便是。”
只是嫁了,不是处置了吗?
四爷已经做好皇上让他杀人灭口的准备了,没想到竟然网开一面。
是了,他现在已经是郡王了,说话做事都有些分量,再不是从前那个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平头阿哥。
再加上皇上格外看重他的王妃,这才有了眼下的优容。
“这个简单,皇上今日说,臣今日便能将人嫁出去,可太子那边恐怕不好收场。”
四爷故意顿了顿,打起感情牌:“汗阿玛还记得我从前养过一只小狗吗,二哥瞧着喜欢,我便转手送给了他。二哥爱得不行,天天抱着睡觉。那只小狗太黏人,二哥不得已偷偷将它带进学堂,在汗阿玛检查功课的时候尿了二哥一身。汗阿玛怕二哥玩物丧志,命人将小狗当场打死,在那之后……”
太子有很长时间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更是见不得任何小动物。
几乎是见一只杀一只,太后养的狮子狗被太子瞧见了也没能幸免。
那次是一只狗,这回却是一个人。
见皇上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四爷又道:“汗阿玛,二哥喜欢那个小宫女,非常喜欢,喜欢到手都没拉过一次,只是得了好吃的点心喊她过去吃,仅此而已。”
不要吹灭永夜里唯一的烛火,那样会让独行者发疯。
皇上最不能容忍被人威胁,太子也不行,四爷点到为止,话锋一转:“太子是储君,亦是国本,太子妃的人选至关重要,臣愿为说客,去毓庆宫劝劝太子。”
四爷在康熙心里分量日重,且他承诺的事,不管多难,没有办不到的。
再加上小狗的故事让人记忆犹新,康熙也不敢把太子逼得太狠,叹口气道:“罢了,你先去试试,不成再说。”
果然就没有老四办不成的事,他只去了一趟毓庆宫,太子不但答应成亲,还派人送了东西到石家。
石家极会看眼色,见太子给了台阶,立刻下来,欢欢喜喜备嫁。
乾清宫一片乌云散去,阴云却笼在了四爷眼中。
“太子答应成亲不好么,你怎么还愁?”姜舒月忍不住问。
四爷看了冯巧儿一眼,屏退所有下人,拉着姜舒月的手说:“太子是答应成亲了,可他说只想跟冯巧儿生孩子。”
姜舒月:疯魔了这是!
“巧儿答应过我,不到出宫年龄不会离开。”她坚持。
如果说深宫似海,那么毓庆宫就是海底最大最深的漩涡。不管是心思灵巧,还是靠山过硬,或者手段非常,但凡被吸进去很难善终。
巧儿刚好哪一样都不占,去了就是送死。
所以姜舒月才会跳出来做恶人,棒打鸳鸯,要求冯巧儿二十五岁才能离开,自行婚嫁。
冯巧儿比姜舒月大几个月,她二十五岁的时候,太子早已过了而立之年。
东宫无子,以太子现在尸位素餐的情况,一废太子恐怕会提前。
若太子提前倒台,接下来便是群雄逐鹿。
眼下著名的八爷党头目,都还在南庑房读书,四爷最有力的竞争对手十四阿哥也才是个小萝卜头,而四爷已经是郡王了,舍他其谁。
然而康熙并没老迈,春秋正盛,这时候做了太子又如何,不过是战战兢兢苦熬岁月,早点成为众矢之的罢了。
可让她把冯巧儿推出去送死,姜舒月也不愿意。
就在骑虎难下之时,左小丫偷偷告诉了姜舒月一个天大的秘密。
冯巧儿月事没来,已经持续两个多月了。
冯巧儿在雾隐山田庄便来了月事,每个月都很准时。
难道他们已经……
怪不得太子着急给巧儿要名分!
这天杀的!
不过青春期月事推迟也不稀奇,穿越前姜舒月在高中时经历过,是学业压力太大所致。
至于是不是最坏的结果,还得问过本人,且找人诊过脉才知道。
姜舒月让自己冷静下来,连四爷都没告诉,隔天寻了个合适的借口,带上冯巧儿、左小丫和佟嬷嬷一起去了雾隐山田庄。
佟嬷嬷年纪大了,不爱挪动,姜舒月之前出门从不带她。
这回佟嬷嬷也说不去,可姜舒月坚持,只得跟去。
“佟嬷嬷也跟着去了?”听完苏培盛的禀报,四爷品出一点不同寻常,当即吩咐备马追去雾隐山田庄。
立夏打开了门,四爷问王妃在哪里,立夏指了指西屋,四爷掠过跑来行礼的小满,直奔西屋。
进屋之后,一眼看见了他那个脸色惨白的小王妃正手忙脚乱地指挥佟嬷嬷掐常妈妈的人中。左小丫满头大汗,按住想要起身的冯巧儿,屋中乱作一团。
四爷走进去,先把他的小王妃从乱麻里择出来,护在身边,这才问佟嬷嬷:“出了什么事?”
出了天大的事,但佟嬷嬷不敢说,只拿眼看姜舒月。
四爷低头,也看姜舒月,无声询问。
“主子爷,别为难王妃了,都是奴婢的错!”冯巧儿趁机挣脱左小丫的束缚,哭着跪下请罪,“是奴婢不小心,怀上了太子爷的孩子!奴婢该死!罪该万死!”
四爷:“……”
姜舒月示意左小丫将冯巧儿扶起,对上四爷投来的目光:“王爷,巧儿只是一个宫女,错不在她。”
大逆不道的话她没说,但四爷听懂了,错在上位者,也就是太子。
太子才因为婚事与皇上闹僵,这会儿又在太子妃进门之前整出一个孩子,饶是四爷城府够深,也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西北战事才歇,天下并不太平,再加上气候多变,民间十灾九难,别说皇上,就是他这个郡王都忙得脚不着地。
太子这个储君又在做什么,夜夜笙歌,欢饮达旦,与皇上较劲儿,鞭打朝臣,和宫女私通。
从前他不当差,跟在太子身边没少替太子善后。如今他忙成这样,太子还不消停,所做的每一件事都离经叛道,匪夷所思。
一件比一件荒唐,一件比一件难以收场。
四爷真的累了,什么都不想管。
奈何冯巧儿不是一般的宫女,她是王妃乳母的女儿。冯家在王妃最落魄的时候,不离不弃,倾尽所有庇护她长大。
可以说没有冯家,就没有他的王妃。
而冯巧儿从小伺候王妃,与王妃亲如姐妹。当初太子上门要人,王妃都能顶住压力,迫使太子忍耐、等待,可见她与冯巧儿的感情有多深。
他不能不管。
可这事十分棘手。
若上报皇上,冯巧儿轻则落胎,重则殒命。
其实落胎也可能殒命。
总之,九死一生。
类似的事,在毓庆宫不是没有发生过。
就像王妃说的,这种事不是奴才的错,错在主子。可皇上不会这样想,类似事件通常会被定义为奴才主动勾引了主子,错全在奴才。
没被当场打死,都是皇恩浩荡。
所以太子姬妾成群,至今无子女,那些因为各种原因侥幸怀孕的宫女全都不知所踪。
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而是应该好好想想怎样才能保住冯巧儿的性命。
四爷警告在场的每一个人,兹事体大,谁也不许说出去。
又让左小丫和佟嬷嬷把昏迷中的常妈妈架到东屋去医治,屋中只留姜舒月和冯巧儿两个。
四爷拧眉将毓庆宫的几个先例说了,强调一遍严重性,最后给出解决方案:“想要保命,眼下只有两条路可走。”
“第一条,找个理由将巧儿留在田庄,打掉孩子再回宫伺候。”四爷声音淡淡。
“这条路不行。”姜舒月想过这个法子,但佟嬷嬷看过说冯巧儿体质特殊,年龄偏小,落胎之后损伤太大,可能永远失去做母亲的资格,也可能于寿命有妨碍。
常妈妈正是听到此处,才一口气没喘上来晕厥。
听完姜舒月的理由,四爷叹口气:“第二条路是,我将孩子认下。”
冯巧儿是王妃的陪嫁侍女,属于默认的侍妾人选,在王妃无法侍寝那几日为王妃固宠,再正常不过。
这个办法最稳妥,却是四爷最不愿意使用的,遂排在最后。
“也不行。”此法姜舒月也想过,并且很快被否定。
姜舒月想救冯巧儿的命,那是她的事,不能让四爷跟着坏了名声。
睡妻子屋里伺候的,还整出孩子,委实算不得光彩。
眼下四爷正在上升期,又刚得到留宫的名额,绝对不能在这时候闹出幺蛾子。
况且四爷做事一向端方,出了这样的事太崩人设,很难令人信服。
就算四爷肯认,太子也不会让他认。
这件事的难度不在如何救冯巧儿的命,而是太子那边的态度。
如果太子只走肾不走心,很好办。大不了她找个借口,将冯巧儿打发出宫,在哪里不能生孩子。
如今冯家在城里买了宅子,城外也有田庄,就是冯巧儿一辈子不嫁,冯家也养得起。
若日后冯巧儿还想嫁人,也好办,就说死了男人,生过一个孩子。男方能容下孩子就带去,容不下留在冯家也是一样的。
怎么都能过。
吃个哑巴亏罢了。
怕就怕太子走肾又走心,非揪着不放,闹腾起来,让皇上知晓。
那才是九死一生。
听完姜舒月反对的理由,四爷暗暗长出一口气,眉头却拧得更紧了。
他问冯巧儿:“这事太子知道吗?”
冯巧儿摇头,她自己也是才知道的,太子如何知晓。
“那就瞒到底。”四爷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太子那边……我来想办法。”
事不宜迟,越早出宫越好。所幸冯巧儿是姜舒月带进宫的,并没经过选秀,未到年龄因故出宫更容易些。
花银子打点了前来核验的总管太监,只走了一个过场,并未验身。
总管太监上报皇上,皇上巴不得这个宫女早点滚蛋,哪里有不放行的道理。
冯巧儿顺利出宫,被冯家的马车接走。
她前脚到冯宅,后脚便有贵客登门。冯掌柜没见过太子,常妈妈却是见过的,尽管心中五味杂陈,还是拉着冯掌柜要行礼。
被太子伸手拦住,听他愧疚道:“本想以此为巧儿谋个位份,谁知弄巧成拙。”
算是给了冯家人一个解释。
太子从前救过冯明知一条命,还帮他改名换姓,将人送到江南有名的书院读书,照常参加科举。
冯家对太子感恩戴德,只恨无法报答。
如今冯巧儿怀了太子的孩子,虽然没名没分,也算是一命还一命,报答了太子的恩情。
面对冯家老两口的说法,太子无异议,可听见冯巧儿也这样说,他终于沉下脸:“我心悦你,不是一日两日,雍郡王妃都知道,你当真不知么?”
冯巧儿不是不知,而是压根儿没敢往那方面想,毕竟两人之间的地位太过悬殊。
那日她照常去毓庆宫吃点心,正赶上太子不在。从前也遇到过这种情况,除了见不到人有些遗憾,对冯巧儿的影响并不大。
吃点心只是一个笼统的范畴,其实是太子在毓庆宫的第二进院子,也就是寝院的西厢房专门布置了一处闺房。
从外面看并无稀奇,走进去才能发现别有洞天。
西厢房一共三间,全部打通,从北往南数分别是餐室、起居室和寝室。里面的家具是一水儿的金丝楠木,只因为冯巧儿喜欢金灿灿的颜色。
地面通铺毡毯,花纹用金线织就,上午过去,阳光照进屋中,金灿灿,暖融融。
冯巧儿很少去起居室和寝室,只爱在餐室流连。因为餐室里不光有御膳房最新出炉的各种糕点,还有很多稀奇古怪的水果和地方小吃。
太子说那些都是各地孝敬的贡品,皇上吃不了,总会送一半到毓庆宫。
哪怕是半数,太子一个人也吃不完,便请冯巧儿过来一并品尝。
有这样的好事,冯巧儿当然不会错过,于是与太子约定,每隔十日过来一趟,帮忙消化库存。
既然只是消化库存,太子不在,冯巧儿自己消化也成。
可她才开动,太子忽然失魂落魄地闯进来,样子有些可怕,好像被鬼魂附了身。
冯巧儿问怎么了,太子坐在她身边,痛苦地说:“我要成亲了。”
餐室是冯巧儿亲自设计的,靠墙摆满了食案,中间摆放一张罗汉床,床中间有食几相隔,食几上摆放餐具。
如果姜舒月在场,肯定会告诉冯巧儿,这样布置真的很像后世的自助餐。
但这里的食客只有冯巧儿和太子两个,委实奢侈。
平时聚餐,都是冯巧儿坐一边,太子坐另一边,今天太子紧挨着冯巧儿坐下,让她多少有些不适应。
可太子长得好,对她也好,冯巧儿心里的那点不适很快消散:“我娘说人长大了,总要成亲。成亲之后,还会生小孩,一家其乐融融,多好。”
冯巧儿说话从来自成逻辑,最能安抚人心,这也是太子离不开她的原因。
话音未落,脸被太子捧住了,冯巧儿眨眨眼,听他说:“可我只想和你成亲,和你生小孩,咱们一家其乐融融。”
冯巧儿吓了一跳,羞得想逃,但没成功。
第99章 出局
太子的脸压下来,身体压下来,紧接着耳边响起食几沉重落地的声响,和屋外太监小心翼翼的询问。
裙摆被撩起,凉飕飕的,然后是一阵疼痛,好像身体某处被撕裂了,疼得她想哭。
冯巧儿在王妃身边服侍,并非一张白纸,因为每隔一段时日主屋总会传出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
有一回轮到冯巧儿在外间当值,听到里间动静不小,最后王妃哑着声音求王爷,不要弄出孩子。
后来她偷偷问左小丫,孩子是怎么来的,左小丫便将王妃带来的小册子给她看了。
她看到眼直,与现在的状况不谋而合。
刚刚太子也说了,他想和她成亲,想和她生孩子。成亲是不可能的,但生孩子可以。
太子是这个世上,除了她爹之外,对她最好最有耐心的男人。
他之前还救了她的哥哥,而他只想跟她生个孩子,有何不可?
于是冯巧儿忍着疼,闭上了眼睛。
然而热流涌动之际,太子仿佛才清醒过来,飞快退出她的身体,一边抱着她流泪,一边说:“巧儿,对不住,你生气就打我两下!我大约是疯了,我怎么能……怎么能……”
冯巧儿虚弱地躺在榻上,轻轻抚着太子颤抖的后背,柔声安慰他:“巧儿愿意给太子生孩子,巧儿不生气。”
话音未落,太子趴在她身上呜呜哭起来,就像个孩子。
之后事情变得一发不可收拾,冯巧儿每次过来的活动范围从餐室,逐渐扩大到了寝室和起居室。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太子不再去后院,一心都扑在冯巧儿身上,并且严密封锁消息。
直到冯巧儿怀孕,东窗事发,老四告诉他,冯巧儿出不去宫门,就是个死,太子才从醉生梦死中彻底清醒过来。
他跑到院中,对追出来的四爷说:“老四,你去告诉汗阿玛,就说这个太子我做够了,求汗阿玛废了我,立你为太子!”
然后朝着某处虚空大喊:“雍郡王比我更合适!”
吓得隐在暗处的暗卫差点以为自己被发现了。
“二哥,你胡说什么!你要害死我!”四爷简直火大,忙将太子连拖带拽地弄回屋中。
但太子的胡言乱语还是很快传入康熙耳中,康熙心累地闭了闭眼,什么都没说。
太子是赫舍里留下的唯一骨血,是他从小带在身边长大的孩子,是他耗费二十年心血培养的接班人,怎么可能说废了就废了。
康熙心里苦,但太皇太后去了,他只能把苦水倒给太后。
“太子小时候多么孝顺体贴。”怎么就越长越歪了呢,太后没把话说完,转头安慰皇上,“皇上年轻的时候也莽撞过,大婚之后有了孩子才沉稳下来,一步一步走到今天。”
言下之意是,早点让太子成亲,早点生孩子,就会好。
康熙也是这个意思,回到乾清宫便叫来礼部和钦天监的人,开始筹备太子大婚。
太子只比大阿哥小两岁,却比大阿哥晚成亲好几年,究其原因就是各种不顺。
先是准太子妃的祖父去世,守孝一年,之后是太皇太后崩逝,守孝三年。三年才过去,准太子妃的母亲又去世,又是三年孝期。
堪称坎坷。
原以为不会再出意外,奈何不出意外地又出了一桩意外。
贵妃薨了。
贵妃虽然不是皇后,却是宫里位份最高的妃嫔,其子十阿哥守孝三年,诸皇子,包括太子守孝一年。
大婚再次告吹。
太子成亲如此不顺,连康熙都有些迷信了,难道是他立错了人?
“皇上,今儿上午给贵妃娘娘哭灵,三福晋告假没来。”梁九功的声音将康熙拉回现实。
康熙蹙眉问:“三福晋又怎么了?
梁九功谨慎回答:“说是病了,病得还不轻。”
太子不成亲,风平浪静,但凡露出一点消息,立刻就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康熙不往迷信的那方面想都难。
他与贵妃情分淡淡,也不看好十阿哥,可十阿哥毕竟才没了生母,他这个做阿玛的怎么也要关照一二。
暂时将迷信思想压下,转而问起十阿哥的情况,梁九功据实禀报:“十阿哥这几日都住在五所,由雍郡王和王妃亲自照料,还有十三和十四两个小阿哥作伴,只是哭灵有些疲累,一切如常。”
“如常便好。”康熙放下心,不由感慨,“孝懿去世时,老四也只有十岁,现在他长大了,都可以照顾丧母的弟弟了。”
最近皇上总是念叨雍郡王的好,让梁九功有些猜测,更多的还是不安,破天荒没顺着皇上的意思往下说:“还是雍郡王妃会带孩子,每天都给小阿哥们变着花样做好吃的,把十三阿哥都养胖了。”
康熙看他一眼:“老四媳妇也是个好的。”
当晚,康熙去了钟粹宫。
荣妃见皇上来了,就知道事情瞒不住了,果然听皇上问起了三福晋的病情,忙跪下请罪,把什么都说了。
“你说什么?老三染上了花柳病,带累了三福晋?”康熙砸了茶盏,茶叶沫子弄脏了荣妃的裙摆。
宫里什么好的没有,老三竟然跑到外头寻欢,还招了脏病回来。
委实可恨!
差事差事办不好,家事弄得一团糟,早听说老三与他媳妇不是很和睦。
每回康熙问起,荣妃都护犊子,说什么三福晋骄纵,脾气大,总对着爷们儿指手画脚。
与准噶尔的战事才打完,朝廷正是用人之际,天下百废待兴,瞧瞧他的儿子们都在做什么?
大阿哥自打在战场上被俘之后,做什么都缩手缩脚,在兵部行走没有任何建树,只知道与大福晋两个生孩子。
但与太子相比,大阿哥还是好的。
毕竟为皇室开枝散叶,也算个正经事。
太子呢,堂堂储君,只图享乐,不务正业,交给他的差事办得马马虎虎,全靠詹事府在撑。
不务正业,赶紧成亲生子也是好的,大不了做个守成之君。可太子连亲也不想成,为了给雍郡王妃身边的那个宫女求名分,当场给他甩脸。
甚至赌气不上早朝。
三阿哥就更离谱了,后院莺莺燕燕一大堆,还跑到宫外偷腥,招了花柳病回来。
五阿哥天资实在有限,难当大任。
康熙在成年的儿子里扒拉了一圈,只老四一个办差有建树,做事有章法,对君父忠心,对兄弟友爱。
最关键的一点是,他不结党。
于是在贵妃的葬礼之后,康熙准许雍郡王入镶白旗,成为镶白旗的小旗主。
时间拨回半个月前。
“什么三阿哥得了花柳病,把三福晋也给传上了?”听四爷说起这事,姜舒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三阿哥宿娼姜舒月是知道的,当初李四儿那个干女儿,现在三所里最得宠的侍妾莲花,就是三阿哥嫖.娼.嫖来的。
听说事后李四儿不依不饶,从荣妃处狠狠搜刮了一笔银子,才将人送进宫。
三福晋进门之后,听说三阿哥的美貌侍妾有孕,怎么能忍,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硬生生让莲花早产,生下男胎却没留住。
那莲花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不哭不闹,做小伏低养好了身子,重新受宠,打了三福晋一个措手不及。
复宠之后,各种挑拨,让三阿哥与三福晋之间的关系日益恶化。
三阿哥住三所,姜舒月住五所,中间隔着一个五阿哥住的四所,本来没什么交集。
再加上三福晋御下极严,把三所管得铁桶一般,打听不到任何消息。
但该知道的,姜舒月还是知道了。
因为二所就在三所隔壁,宋氏天天有好戏看,每日过来请安都能给姜舒月现场演一出宅斗大戏。
一个月不带重样。
“莲花仗着三爷的宠,芝麻粒一点小事也能捅破天,看着我见犹怜,其实就是根搅屎棍。”
宋氏不知道自己从前比莲花还能搅,但她跳出搅屎棍的行列,再看同类,那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三福晋是安亲王的外孙女,出身高贵,眼睛里怎么能容下这样的脏东西,狠罚了莲花几回。莲花现在是三爷的心头肉,又刚刚失了一个孩子,还是男胎,咬死了三福晋害她。三爷信了,也恨上了三福晋,婚后几乎不去正屋。”
冬日农闲,姜舒月盯着人把头所、二所和五所的地翻过,土也晒过,便拉着宋氏一边种水培蔬菜一边猫冬聊八卦。
原以为八卦与自己无关,谁知竟然有人找上门来。
这一日五阿哥忽然登门,正赶上四爷不在家,姜舒月带着两小只见了他。
“四嫂,头所和四所差不多大小,我想跟四哥换一换,搬到头所去住。”五阿哥眼下青黑,活像几天几夜没睡。
宋氏不堪其扰,都搬到头所去住了,四所的情况可想而知。
就像五阿哥说的,头所和四所面积相似,换一下倒是没什么。可这样一来,宋氏和李氏便要住在三所两边,吵就算了,也不合规矩。
况且李氏从前与三爷有些暧昧,住得这样近,恐怕不行。
就是姜舒月点头,四爷也不会答应。
但五阿哥第一次求到门上,求的还是她这个四嫂,姜舒月不好拒绝,便给他出了一个主意。
若能办成,一劳永逸。
“这个……能行吗?”五阿哥老实过了头,闻言有些迟疑。
十四人小鬼大,早听出关窍来,笑着给五阿哥解惑:“这事五哥不好做,但宜娘娘可以啊。”
姜舒月赞许地看了十四一眼,心说人怎么可以通透成这样,不愧是历史上四爷最强有力的竞争对手。
五阿哥一拍脑门,告辞离开,去翊坤宫搬救兵了。
五阿哥从小养在太后膝下,有事习惯去慈仁宫找太后,很少求到宜妃面前。
长子难得跑来求助,宜妃当然要管,但管之前得把话问清楚了:“好端端的,怎么要换院子?”
当初给五阿哥挑院子的时候,宜妃找人算过,说四所的位置、大小与五阿哥最是相合,这才选定。
五阿哥住过去也有一段时间了,没病没灾果然相宜,为何现在闹着要搬家?
五阿哥拧眉把隔壁飘来的八卦给宜妃讲了一遍,宜妃听完立刻抓住重点:“三阿哥得了花柳病,还过人?”
五阿哥点头:“是三所两边对骂时带出来的,我就听了一耳朵,不知真假。”
儿子长大了,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最容易学坏,宜妃宁可信其有。
“换房子的事,不用你出面,我跟德妃说去。”三阿哥招了能过人的脏病回来,确实不能再让儿子与他做邻居,宜妃痛快答应下来。
转念一想,能换去哪里呢?
二所肯定不行,仍旧与三所毗邻。
换到头所倒是清净,奈何隔壁是老四独居的妾室,每日进进出出多不方便,也怕传出闲话。
毕竟五阿哥还没成亲。
换房计划基本搁浅,宜妃素有急智,把眼一眯:“这事你不用管了,也没必要搬家。”
三阿哥招了脏病回来,凭什么连累她的儿子求人搬家,该滚蛋的是罪魁祸首。
打发走五阿哥,宜妃看了一眼天色,派人去找梁九功,把三阿哥的情况告诉了他。
宜妃是宠妃,梁九功是权宦,这么多年一起伺候皇上,早已有了默契,和互通有无的渠道。
梁九功得到消息,又是吃惊又是郁闷。
吃惊的是,三阿哥胡搞,郁闷的是,宜妃想借此把三阿哥踢出宫,却不肯自己动手,非要拖他下水。
阿哥所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不知道也就罢了,知道了却不禀报难逃干系。
于是便有了梁九功在哭灵那日,与皇上之间的问答,以及后续荣妃跟着吃了挂落。
所以办完贵妃的葬礼,有两件事颇为引人注目。
第一件事,是才成亲不久的三阿哥一家被踢出宫,限期搬走。
要知道,第一个出宫建府的大阿哥,那也是在成亲之后,孩子都生了两个的情况下才奉旨搬家。
在大阿哥刚成亲那会儿,皇上便赏了一个前朝郡王的府邸给大阿哥,以示恩宠。
那个府邸从被赏给大阿哥开始,陆陆续续一直在修缮,前年已然修完,搬过去就能住。
以此为例,在三阿哥成亲时,皇上也赏了一座前朝荒废的府邸。
大约因为办差不力,也可能是齿序问题,三阿哥得到的府邸,远没有大阿哥那个府邸的规模,只是前朝一个穷侍郎的家。
府邸规模不如也就罢了,三阿哥还没钱修。
皇上赐下的府邸由内务府负责修缮,但内务府例行修缮,和主人家自己出钱贴补修缮,出来的效果肯定不一样。
“大福晋说为了修缮那个府邸,大阿哥把所有积蓄,连同大福晋的一半陪嫁,还有惠妃的贴补,全都搭了进去,陆陆续续修了好几年,才有现在的气派。”姜舒月与大福晋交好,借着出宫的机会没少走动,所以门儿清。
她对大阿哥夫妻那边比较了解,四爷则更加关注三阿哥:“老三没钱,荣妃也没钱,三福晋不肯拿出嫁妆,搬回娘家暂住了。”
刚上朝站班那会儿,老三有荣妃贴补,家底颇为丰厚,但为了去户部行走,没少拿银子打点。
那时候老三没钱了,还有荣妃。
等老三在户部折戟沉沙,银子没捞到却惹了一身骚,很快被皇上踢去礼部这个清水衙门,彻底断了财路。
后来太子带头追缴国库欠银,老三为了跟他别苗头,咬牙把欠银还上,让荣妃狠狠散了一笔钱财。
紧接着闹出了李四儿干女儿这事,被敲了一大笔银子出去不说,上下打点手续也颇费钱。
最后榨干荣妃荷包的,还是三阿哥的亲事。
荣妃进宫最早,熬死了一个又一个皇后和贵妃,几次手握协理六宫的权柄,没少捞钱。
但三阿哥就像一个无底洞,多少钱都填不满。
再加上事情一件接一件,时间紧任务急,根本没有喘息的机会,便是荣妃三头六臂也划拉不来那么多银子。
失去了荣妃这个强有力的后盾,三阿哥啥也不是。
四爷看过皇上赏给三阿哥的府邸,位置很一般,比大阿哥的府邸离皇宫远多了,往来十分不便。
平平无奇的三进院子,面积只比三所多出两个花园,到处破败空荡,厢房屋顶长草,下雨估计得漏。
显然很久没有住过人了。
三阿哥自己没钱,跑去内务府催修宅院。内务府也才得到消息,上下都是一脸懵。
大阿哥成亲之后,孩子都生了两个,才出宫建府,给足了修缮的时间。
人家不仅给时间,还给银子呢,这才能在出宫时住上合心意的宅子。
三阿哥什么情况,被皇上厌弃了还是怎么着,才成亲呢,就被踢出去了?
限期一个月搬家……一个月都不够开荒的,修个屁啊修!
内务府是朝廷第一大衙门,也是最会拜高踩低的去处,一看三阿哥明显失势,谁肯上心办差。
草草派人开荒,修缮屋顶不漏风漏雨,便向三阿哥交了差。
三阿哥去看过,根本没法住人,又回宫去求荣妃。
荣妃手头也紧得很,哪里拿得出修宅子的钱,只让人偷偷取了几样不打眼的首饰出宫变卖,这才给了三阿哥几百两银子,让他再找内务府先把正房精修了。
荣妃还给三阿哥出主意,让他去求三福晋拿些嫁妆出来应急。三福晋清清白白的一个人,嫁给三阿哥之后又是受宠妾的气,又是染上脏病,肠子都要悔青了。
若非指婚,她都想休夫了,哪里肯与三阿哥和好。正好以宅邸修葺为借口,搬回娘家治病。
三阿哥实在没办法,只得厚着脸皮跟兄弟们借钱。大阿哥才搬家不久,自己都是泥菩萨,自然没钱往外借。太子瞧不上三阿哥,有钱也不借,理由都懒得想。五阿哥这两年也要成亲,婚后也要出宫建府,日常花销还要靠太后和宜妃补贴,心有余而力不足。
之后的七阿哥、八阿哥等一串未成年,每月例银少得可怜,也是自顾不暇。
“老三今天来找我借钱了,你说借不借?”这是老三第一次跟他借钱,四爷有点为难。
第100章 旗主
此时已过定更天,姜舒月洗了头,正侧躺在美人榻上,看着四爷给自己绞头发。
他痴迷她的头发,她爱看他给自己绞头发时专注的样子。
最开始头发太湿,还在滴水,他并不坐下,身上松松套着白色中衣,弯腰时领口松散,露出一小片紧实的胸肌。
他站在美人榻一边,挽着衣袖,耐心而专注地给她绞干湿漉漉的长发。
等发丝不再滴水,他才把姜舒月长及脚踝的头发顺过来,坐在特意给他留好的地方,用另一块干燥的白布巾,一寸一寸细细绞干。
动作很慢,态度认真,独属于他的劳模光环尽数褪去,仿佛他是天下第一闲人,有很多时间用来消磨。
头发半干的时候,他会将熏笼再挪进些,试着温度,为她一缕一缕烘干长发。
全套做完,大抵需要半个多时辰,这半个多时辰便是他们聊私密话的时间。
受对方慢镜头的影响,姜舒月的语速和动作也变慢了,很像一只被撸得很舒服的,懒洋洋的猫。
“三爷之前借过你钱么?”姜舒月打了一个呵欠反问。
四爷将正在烘干的长发仔细铺在腿上,把盖在姜舒月身上的薄被朝上拉了拉,这才道:“从未,他不取笑我就不错了。”
姜舒月侧躺累了,翻身平躺:“不借,来而不往非礼也。”
忽然想起四爷曾说过,皇上好像派了人在监视他们,又改口:“少借点,意思意思得了。”
三爷再狗,那也是康熙亲生的。虎毒还不食子,冬天这么冷,皇上一气之下把三阿哥扫地出宫,也绝不想看他冻死街头。
以康熙皇帝洞若观火的性格,从前三爷如何对待四爷,想必荣妃和德妃都没他清楚。
如果四爷不管不问,眼睁睁看着三爷到处借钱,丢人现眼,那么在皇上心里,四爷与其他皇子无甚区别。
可若四爷这时候朝三爷伸出援手,雪中送炭,并不用花费多少银钱,便能在皇上心里买一个“兄不友,弟也恭”,“以德报怨,何以报德”的美名。
怎么算都不亏!
不,跟亏不沾边,绝对是花小钱办大事。
四爷轻笑:“怎么又借了?”
姜舒月懒洋洋朝窗外瞥了一眼,四爷秒懂:“好。”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与姜舒月所料无差。
四爷慷慨解囊,拿出一年的俸禄,也就是一千五百两银子给三爷修缮府邸,更换家具,购买生活必需品。
一千五百两,扔进内务府,三阿哥响动都没听见,却听说了皇上对老四的褒奖,气得肺管子都要炸了。
奈何他急需用钱,心里再气,也只能咬着后槽牙收下。于是五内郁结,又病了一场,整个冬天都没好,还落下个哮喘的病根。
在这个世界的夺嫡游戏中,三阿哥胤祉第一个出局。
没有三阿哥作为缓冲,大阿哥与明党不可避免地站到台前。
然而此时的四爷早已不是从前的平头阿哥,也不是空有爵位没有实权的郡王,他现在已经是镶白旗的一个小旗主了。
大清以弓马得天下,以八旗治天下,八旗的旗主比郡王权力还大。
小旗主亦然。
那是有地有人有权有钱的存在。
看先帝在位时,下伍旗五位旗主全是世袭罔替的铁帽子王,便知其轻重。
举个极端的例子,比如某人是某旗的旗人,早已入阁拜相,位极人臣。而他所在旗的旗主,只是一个乞丐。那么不好意思,阁老见到乞丐旗主也要下跪磕头请安。
旗人之于旗主,不论官位高低,都是旗主的奴才,在旗主面前也只能自称奴才。
从皇太极开始清朝历代帝王不管多忙,都有一项重要的工作要做,那就是巩固皇权,削弱旗权。
要说效果最明显的,或者说历经几代初见成效的,还是在康熙朝。
为了削弱旗权,康熙允许皇子入旗。
但第一个勇挑重担,敢于吃螃蟹的人,并不是真正的皇子,而是康熙的好大哥,也是康熙朝著名的贤王裕亲王福全。
之后是恭亲王常宁等人,都是康熙的平辈。
康熙朝真正的皇子入旗,还是在诸皇子封爵之后。
而在这个世界,这个节点,历史的轨迹发生了偏差。
先是三阿哥在户部办差不利,被流放到礼部,基本失去了第一批封爵的资格。
之后是皇帝御驾亲征噶尔丹一次取胜,大阿哥与历史中一样贪功冒进,永久失去了后续的军功,同样无缘第一批受封。
在历史上本来应该排在第二梯队,在大阿哥和三阿哥受封郡王之后,与五阿哥、七阿哥和八阿哥一起封贝勒的四阿哥忽然一骑绝尘,不但独个儿获封郡王,还在不久之后获得了第一个皇子入旗的资格。
圣旨用词考究,佶屈聱牙,大意是四爷办差得力,善体圣意,友爱兄弟,于社稷有大功,特命入旗,给满洲佐领六、蒙古佐领三、汉军佐领三。
与裕亲王独领二十三个牛录没法比,但和恭亲王他们的佐领数目一样,可见皇上爱重。
左领,是八旗最基本的单位,满语是牛录的意思。作为官名使用,在清朝入关之前称牛录章京,入关之后改用汉名佐领。
战时领兵作战,平时掌管所属户口﹑田宅﹑兵籍﹑诉讼等,为正四品官。
在康熙朝,一个佐领下辖一百三四十人,全是壮丁,并不包括其家眷。
四爷这个小旗主,管着镶白旗十二个佐领,按一个左领管一百三十五人算,相当于拥有了一支一千六百多壮丁的队伍。
再加上其家眷,老人、妇女和小孩,足有七八千人。
还不算这些旗人家中的包衣、管事和下人等等。
总之,四爷成为小旗主之后,才算有了自己的地盘和权力,也有了与大阿哥和明党掰手腕的实力。
九龙夺嫡随着三阿哥第一个出局,战况逐渐升级。
四爷如明星缓缓升起,不但封了王爵,还是旗主王爵,能量之大不得不令人忌惮。
与明党对上,是早晚的事。
索党乐见其成,选择作壁上观,只等鹬蚌相争渔人得利。
谁知三阿哥倒下之后,太子忽然支棱起来,越过四爷,带领索党冲锋陷阵,与明党掐了一个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索党怎么忽然跟明党撕起来了?”冬天过去,万物复苏,又到了农忙时节,姜舒月也忙起来,可她还是注意到了前朝的风云变幻。
康熙朝党争不断,但索党和明党从来都很克制,多是暗斗,鲜少明争。
毕竟皇上还没老呢,即便为了制衡,也绝难容下如此大规模的党争。
内耗太严重,朝廷吃不消。
可现在连她这个不关心政事的人都听说了,可见党争已然升级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
想到冯巧儿怀孕曝光那日,太子对自己说过的话,四爷轻轻吐字:“太子在为我开路。”
姜舒月震惊,心思电转:“太子不想……想扶你上位?”
四爷点头:“太子动手之前找过我,他让我全心办差,不必理会党争。”
当时四爷以为太子只是说说,谁想他真撸起袖子干了。
历史上的这个时候,正是索党与明党相争最激烈的阶段,而四爷明哲保身,除了办差,应该已经开始捏天下第一闲人的人设了。
但在这个世界,历史的轨迹再次偏移到了姜舒月预想不到的方向。
“与巧儿的孩子有关吗?”姜舒月醉心农事,偶尔卷入宅斗,对前朝并不是很了解,也没见四爷帮过太子多少忙,怎么就让太子甘心成了他的马前卒,实在费解。
她唯一能想到的,只有冯巧儿的孩子。
她和四爷瞒过皇上,偷偷将巧儿送出宫,等于保住了巧儿和那个孩子的性命。
那个孩子是巧儿的孩子,也是太子的孩子。
又到了几日一次的绞头发夜话时间,四爷也才沐浴过,正穿着雪白寝衣,坐在暖融融的美人榻上,一边给他的小王妃绞头发,一边与她闲聊,心情放松,话也多起来。
“太子自周岁便是储君,由皇上带在身边亲自教养。”四爷没有回答姜舒月的问话,而是絮絮给她讲了一个表面父慈子孝,实则父爱如山,压得儿子喘不过气的故事。
“所以太子……”说到这里,姜舒月朝窗外看了一眼,靠向四爷那边,跟他咬耳朵,“所以太子烦了,想半路撂挑子?”
我的天,想一想都觉得好离谱。
但太子最近一年的精神状态,确实不正常。
都不是一句阴晴不定能概括的。
听四爷说,太子高兴起来,能在朝会上洋洋洒洒讲上两刻钟废话,谁打岔都不管用。
不高兴的时候,就精神萎靡,问也不说话,只把自己当空气。
白天经常性萎靡,亢奋多发生在夜间。
亢奋了也不找人说话,只传侍妾享乐,最多的时候一男御数女,玩得要多花有多花。
后来有一段时间,亢奋和萎靡时间颠倒,巧儿的孩子便是那时候有的。
四爷转头亲亲她,起身将熏笼挪近,这才低声道:“是有这个意思。”
可姜舒月结合历史,又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太子是不是被人魇镇了?”
不知道历史上三阿哥的告密是真是假。如果是真,也不知道大阿哥的魇镇之法现在用上没有。
穿越前姜舒月是个无神论者,但当血脉觉醒和穿越同时发生在她身上,就由不得她不信了。
下一秒,嘴被捂住,四爷朝她摇摇头,姜舒月赶紧闭麦。
魇镇的时间好像是早了点,而且看太子的样子,不像魇镇,更像是得了某种严重的心理疾病。
之后忙起来,姜舒月便把前朝的事扔到脑后去了。
耐心等了一年多,托四爷的福,终于从农事总督府拿到了记载京城周边粮食产量的账簿。
姜舒月翻看过,进一步证实了自己心中的猜想。
神农氏的血脉觉醒之后,确实具有促进庄稼生长,增加粮食产量的隐藏功能。
这个隐藏功能姜舒月只在穿越前听爷爷说起过,当时以为是个传说或笑谈,没想到在这个世界成真了。
起因是四爷无意中的一个发现,他说京城北边的粮食减产比南边少两成,派人调查却查不出原因。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姜舒月记在心里,选定了位于京城东边的一个陪嫁田庄,试种高产粮食,并全程参与种植。
同时安排左宝树带人监控京城以东及以西粮食的亩产情况。
等到收获的时候,得到一组数据,与四爷去年的发现不谋而合。
试种高产粮食的东郊,比西郊亩产增加两成左右。
姜舒月心情激动,却不敢把这个发现背后的原理告诉四爷。
直到蝗虫大军来袭,她被迫在四爷面前上演涅槃大戏,才终于捅破了一层窗户纸。
让四爷知道,她在种地方面有些天赋,且在受伤之后拥有某种先知的属性。
足够委婉,四爷见多识广,倒也没有多惊讶。
然后姜舒月趁热打铁,把自己时有时无的天赋稍微扩展了那么一丢丢,让四爷如获至宝的同时,也得到了农事总督府的全力支持。
这才能拿到更多数据,进一步确定自己的猜测。
找到规律之后,姜舒月开始在京城擦边购买田庄。不是那种擦边,真就是擦着京城的边界买田买地,试图将血脉觉醒的红利最大化。
擦边还有一个好处,就是能同时检测血脉红利是否具有地域性。
比如在京城南郊与河北交界的地方购买田庄,种植高产粮食,并全程参与耕种,然后对南郊和河北界内进行亩产监测。
如果血脉红利不存在地域性,姜舒月就可以去国境线附近擦边种田。
反正种子空间里什么品种都有,抗寒的耐旱的,喜湿的喜干的,她连沙漠麦和海水稻都有,条件允许甚至可以种到南极去。
她有种子,有能力,只恨田不够大,地不够多。
奈何天不遂人愿,经过一季监测,姜舒月发现血脉红利具有地域性。
想要一口吃个胖子,恐怕不行。
不行就不行,大不了她多费些功夫,全国巡回种田好了。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现实是姜舒月是雍郡王妃,人住在皇宫,外出小住几日还行,总不回来没法交代。
就在姜舒月为了出行不便发愁时,四爷告诉她,旗主有地有人,还有旗下的人在各地驻军,旗主每年可以在全国范围内出两趟公差。
“一趟公差能住多久?”四爷说完出差,便去沐浴了,把姜舒月的胃口吊得高高的,上不去下不来的难受。
她索性跑去浴房,把伺候沐浴的小内侍赶走,自己伺候四爷梳洗。
见她果然感兴趣,人都跟进来了,四爷勾唇:“分远近,近处半个月,远处一两个月也是有的。”
一年两次,一次半个月以上,算好农时应该够用。抬眼见四爷站在浴桶边张开手臂,姜舒月颠颠跑过去,准备伺候他脱衣裳,结果被人抱住。
“你把奴才们都赶走了,谁伺候我沐浴?”四爷将人抱住,才贴在耳边问,声音暧昧。
姜舒月推他,没推开,无奈道:“我伺候你,还不行吗?”
四爷得了便宜卖乖:“你不知羞。”
姜舒月瞄了一眼浴房里的双人浴桶:“你把什么都准备好了,还说我不知羞?”
四爷轻笑,也不解释,低头亲吻她的脸颊,然后动手剥她衣裳。
这位爷就是这个尿性,能动手绝不废话。
浴房水气氤氲,男.色在前,气氛已经烘托到这里了,但姜舒月的话还没问完呢。
在男人的手绕到背后,准备去扯肚兜的时候,被姜舒月按住了。
“出公差能带家属吗?”她问。
四爷低头看她:“原则上不让。”
那就是可以通融的意思了,寻租不要太明显,姜舒月只得放开手,让他扯掉红底绣鸳鸯的肚兜。
肚兜扯掉没地方放,四爷看了一眼,索性掖在腰间。
然后姜舒月被人带着,解锁了双人浴桶边上的站姿,起伏中瞥见他腰间那一抹红,被激得浑身轻颤,声音出口全是破碎的。
大约姿势足够新鲜,男人坚持的时间也不是特别长,很快她便被抱进了温热的浴桶中。
“能带上我吗?”姜舒月彻底放空,不想扫兴,但男人在贤者时间最好说话,她得争取机会。
谁知对方满脑子黄色废料,一下就想偏了:“浴桶有点小,需要技巧和体力,你吃得消吗?”
姜舒月:请认真审题。
下一秒,肚兜落地,浴房里上演了一出真人版的鸳鸯戏水。
第二次缴械的姜舒月:“出公差,能带上我吗?”
为了防止对方会错意,她特意强调。
“就这么想跟着我?”明知道她不是那个意思,他非要往有颜色的地方想。
姜舒月靠坐在他怀里,抗议般地用手拍打水面,激起绵软的水花。
对方知道她生气了,这才哄人:“想跟着我,就带你去好了。”
大约承诺帮忙有所依仗,男人洗浴过后,兴致不减,回到床上又要了一次才罢休。
“今夜放纵了,要揉出来吗?”
事后才想起怜香惜玉,姜舒月气死了,奈何鸳鸯浴消耗了太多体力,骂人都没力气张嘴。
没有回复,一般按默认处理,这位爷却不按常理出牌,什么都没做,吹灯躺下了。
躺下还在给她洗脑呢:“太子和冯巧儿都快有孩子了,咱们也生一个吧。”
想起之前那么多次,事前没有措施,事后也无补救,她都没怀上,姜舒月悬着心才算放下,很快沉沉睡去。
得了准话,姜舒月张罗买地,先在京城擦边买。
四爷听说之后,温馨提醒:“买地做什么,你忘了咱们有地。”
旗主可不是光杆爵位,是有田地和奴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