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搜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黑金海啸 > 16、不吃亏
    赵士程已经离开。

    他留在桌上的房卡,泛着冷光,奄奄一息的,像一个垂死的人。

    棠妹儿的鼻子慢慢被一股酸意淹没,有点想哭,但好像也没那么难过,怪只怪她生来卑微,想往上爬,必须要接受进一步退两步的曲折。

    一帆风顺从来不属于她这种人。

    棠妹儿低头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掀开眼,正好看见桌上一碟坚果仁。

    四下观察,趁没人注意,她抓了满满一捧,使劲往嘴里塞。

    精神饥饿,是贫穷后遗症,大概一生都改不好了,巨大的压力,驱使她需要把自己填满。

    立刻马上。

    塞得越满越好。

    口腔里仅有的空间留给舌头,可搅拌实在困难,棠妹儿怕食物渣掉下来,直接上手捂住嘴。

    就在她不声不响处理掉这一口食物时,许久不见的靳佑之,突然出现。

    “呦,这不是棠大状么,中午没吃饭么,要不要这么饿?”

    棠妹儿吓一跳,鼓着腮帮子猛抬头。

    靳家二少重出江湖,简直不要太风骚。

    今日偶遇,他身穿一件米白的亚麻衬衣,扣子没系几颗,胸膛大敞,中间一道胸沟,招摇着带劲好身材。

    他懒懒散散地往棠妹儿身后一站,弯腰撑在她桌前。

    “来来,接着吃,我看你是不是下一口连盘子都能吃掉。”

    两侧袖口卷到肘弯,长手一身,拽过碟子,二少爷好亲切好热情,一心劝人向饭。

    “靳佑之你——”气息一乱,坚果碎屑在喉咙里乱走,棠妹儿差点被他的话给呛死。

    一通猛烈咳嗽。

    靳佑之还在笑,一边笑一边上下抚她后背,“好了好了,不生气,你吃相难看的事,我又不会告诉别人。”

    拉过赵士程坐过的椅子,他直接坐上去,“我帮你保守秘密就是了。”

    棠妹儿终于稳住呼吸,喝过一大口苏打水,终于噎咽下口中食物。

    她咬牙道:“靳佑之,我们八字不合,不宜见面,请你离开。”

    “你又不嫁我,我又不娶你,讲究八字做什么。”

    靳佑之侧了侧脸,摘下墨镜,露出一双浓眉利眼,他弯唇冲她笑,“怎么,你公报私仇,请心理医生搞我的事,我都不跟你计较了,你还在记我仇吗?”

    “对,我心眼小。”

    “没关系,本少爷宽宏大量,原谅你了。”

    棠妹儿实在无语,别过头去,不想和混蛋说话。

    靳佑之遇冷,却没有自知之明,无事人一样,他拿起桌上的文件,“宏通集团……电气改造方案。”

    一个字一个字的读完封皮,文件又被靳佑之随手丢回桌上,“你刚才见过赵士程?”

    棠妹儿冷道:“那又怎么样?”

    “怎么样?”靳佑之拿下巴点点桌上房卡,“那是个色坯,功夫差,嘴还特别馋,看见美女都要揩上一把油,咦,恶心死了。”

    “我哥怎么会叫你来和他做生意。”

    靳佑之看着是个浪荡子,平日吃喝玩乐,不做人事,但人家大少爷的身份货真价实,手握9%的靳氏股份也不是假的,所以,对商场上的事,他多少应该知道点。

    不然,他怎么会看见宏通两个字,就能叫出赵士程的名字?

    棠妹儿想套套话,随即脸色也跟着柔和起来,“你对赵士程的事,知道多少?”

    “怎么,棠大状终于肯拿正眼看我了?”

    那个混蛋在拿乔!

    棠妹儿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机械而冰冷地说,“佑少做过我的当事人,也是我的老板之一,如果佑少没有搞出人命案,我怎么有机会上位,说来说去,佑少对我有知遇之恩,任何时候,我都不会忘记佑少的提携。”

    靳佑之笑得花枝乱颤,“你到底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

    “随你怎么理解,你要不说,我就走了!”

    棠妹儿说着就要起身,靳佑之拉她手腕,“好啦,你心眼还真的小,逗一下就生气了?”

    棠妹儿别过肩膀,抽手出来,“佑少要说就好好说,别动手动脚。”

    靳佑之夸张地举起两只手,“ok,ok。”

    他点了点那份文件,“说起赵士程,圈子里的人都知道他,之前呢,靠他继父的面子给自己撑场面,后来英国佬回国了,他又靠玫瑰夫人的路子拿生意,他想赚钱也就算了,偏偏抠门的很,玩女人也不想自掏腰包,专门向合作方要女人。”

    靳佑之打量棠妹儿逐渐发白的脸,轻轻一笑,“这已经是不成规矩的规矩了,和赵士程谈生意派男人出面,大家谈的是桌面上的事,如果派女人来和他谈……你猜谈的是什么?”

    棠妹儿许久没有说话。

    思绪先煮沸,再冷却,像一锅隔夜的粥,反复烹炖后结一团粘稠,她的努力、她的汲汲营营,好像突然失去了流动性。

    最后,仅剩的那一点力气,用来维持自己在靳佑之面前的尊严。

    “我只是来谈生意,你说的所谓‘不成规矩的规矩’,我不了解,也不想了解,反正我不会屈从赵士程。”

    “我知道,你品行高洁,自尊自爱,当然不会屈从赵士程,”靳佑之嘿嘿一笑,“那我哥知道吗?”

    堂妹儿死死盯住靳佑之。

    之前是她小看他了,在杀人诛心这方面,靳佑之不是泛泛之辈,一句话点到她伤口。

    而靳佑之用钝刀割肉的行为,还在继续。

    “你说,在我哥眼里,他觉得你是什么样的人?会不会是那种随便对男人打开腿、用身体换上位的女人?再说,赵士程条件不算差……”

    棠妹儿打断他:“我信任靳生,他不会这么想我,我们不是你用几句话就能离间的。”

    靳佑之“哇哦”一脸赞赏表情,然后假模假样地笑。

    棠妹儿起身,亦回以虚伪笑容,“我还有事,先走一步,这杯咖啡,就麻烦佑少买单了。”

    “好说。”

    出门时,天色尚晴,只不过在咖啡厅坐了一会儿,外面已经下起大雨。

    入秋的凉意,在一开门的瞬间,鼓满风衣。

    棠妹儿拢了拢衣领。

    她的车停得远,又没带伞,她在门廊下站了一会儿,酒店门童过来问,“小姐,要不要替你叫车?”

    “不用。”

    年轻人大概第一天上班,见不得美人潦倒淋雨,他转身取了一把酒店赠伞,“小姐,这个给你。”

    棠妹儿抱着肩膀,转过头,红红的鼻头,红红的眼,吓了门童一跳。

    “小姐,你还好吧?”

    棠妹儿摇摇头,勉强挤出一滴微笑,“被风吹的,不要紧。”

    “哦,那这把伞给你,雨这么大,走出去衣服就湿了。”

    “谢谢。”

    棠妹儿接过长柄黑色雨伞,既没有看一眼,也没有打开,直接身形僵硬地走进雨里。

    “诶,小姐——”

    身后的门童会怎么看她呢?

    有伞不会打,是个傻子?

    还是像靳斯年一样,看她谁的床都肯上,当她是个女表子?

    棠妹儿没入雨雾中,冰冷的水滴,像刀刃,一点点剥去她身上的温度和尊严。

    她知道靳佑之不安好心,但也知道他说得都是实话,赵士程行事作风如果人人都知道,那靳斯年也一定知道。

    他知道,还要她送上门,是考验她的人品,亦或考验她的忠诚?

    但不管怎么说,从靳斯年的角度看,这件事的出发点,坐实了她很廉价的事实。

    棠妹儿觉得好笑,主要是笑自己,她还以为自己这个大律师做得很成功呢,就算越轨在先,和靳斯年有了暧昧,但至少她和那些专门陪睡的女人不一样。

    原来她在靳斯年眼里,也没有什么特别。

    哦,不对,她还是很特别,特别天真而已。

    游魂一样,棠妹儿在偌大空旷的停车场,飘荡了两圈,终于找到自己的车子。

    解锁、登车,她浑身湿透,头发滴水,可顾不上擦拭,她想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打电话给靳斯年。

    电话没响两声,是齐秘书接听。

    “靳生正在开会,棠大状你有什么事吗,我在会议休息时,为你转告?”

    “靳生几点可以散会?”

    “会议还挺重要的,散会估计要等晚上了。”

    “那我没事了。”

    电话挂断。

    她身陷末世孤岛,世界安静地只剩雨点啪嗒车窗的声音。

    棠妹儿在驾驶室里,从下午坐到天黑,红港夜色再次妩媚起来,像个湿身美人,朝你招手。

    来来来,红灯高挂,一杯接一杯,不醉不归。

    棠妹儿打了个寒颤,发动车子,漫无目的地四处游逛,最后雪豹一样的宾士车,匍匐在靳氏高耸入云的大厦楼底。

    高管们刚刚散会,三个两个握手闲聊,然后驾车离开。

    棠妹儿避开耳目,刷卡乘坐总裁专梯上楼。

    靳斯年的办公室果然开着灯,百叶窗隔绝了视线,但里面的逼迫的气氛,从每束光线中透出来。

    棠妹儿整理心情,敲门。

    “进来。”靳斯年的声音传出来。

    棠妹儿徒步深入,站在办公桌前。“靳生。”

    靳斯年在看一份文件,连头都没抬一下,说:“ms齐跟我说了,下午你打过电话。我记得你今天去谈宏通的事,谈得怎么样?”

    “靳生希望我谈下来,还是没谈下来?”

    “都可以,你谈下来,我多一桩生意,你谈不下来……我多一个情人。”

    是真的没所谓,他都不吃亏。

    笔尖不停,在文件最后一页,签下自己的名,靳斯年这才抬头看向她。

    女人原本蓬松卷曲的长发,此刻已湿漉,披在肩头,好像一只掉进水里的小狗,费了一番周折爬上岸,此刻她站在他面前,又委屈又愤怒。

    “赵士程好色,靳生是故意拿他来试探我吗?”

    靳斯年笑了一声,起身绕到她身后,抓过棠妹儿的手,按在桌上,另一手则掐着她的下巴,掰过她的脸。

    他眼神淡漠,但看人准过x光,“我的棠大状通过考验了,不是吗?”

    棠妹儿犯倔,非要唱反调:“如果我没通过考验,已经和赵士程睡过了呢?”

    “那你也是我独一无二的棠大状。”

    “是哪种独一无二?”棠妹儿笑容闪着水光,替他说完,“如果我今天睡过赵士程,接下来,我是不是就要睡遍全港名流了?!”

    “把我送到所有人的床上去,就唯独你不会碰我,因为那个时候,你已经把我变成了一个拿来应酬的脏兮兮的工具!”

    棠妹儿脸上因为失温,而微微呈现出病态的绯红,连同她急促的呼吸,无一不是人在绝境之下最后的挣扎。

    “冷静,mia。”靳斯年吻她脸颊,“冷静。”

    他松开钳制的手,把人抱进怀里,“你的假设根本不存在:你不是应酬工具,我也不舍得把你送给别人。”

    靳斯年的声音像一张厚重的羊毛毯,包裹她身心的同时,也带来强烈的掌控感。

    “现在去洗个热水澡。从今天开始,你是我一个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