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双更合一
离婚！
虽然重生以来，林麦已不是第一次从妈妈口中听到“离婚”二字。
但她却敏锐地感知到，比起上次在家里当面跟爸爸谈离婚，这一瞬，妈妈的目光与态度要坚决得多?。
就像上辈子那个夜晚。
眼?前决然的妈妈，跟记忆中红了眼的妈妈重合。
林麦好像真的饮下后悔药，被拉回那耿耿于怀一世的瞬间，再次听见?妈妈问：
“如果我跟爸爸离婚——你同意吗，你跟谁？”
上一次，她回答说，“我不想爸爸妈妈离婚”。
后悔终生。
终于能够重新选择，这一次，林麦却不似想象中的雀跃激动。
期盼的时刻突然降临，猝不及防，她有些恍惚地盯着妈妈：“我没做梦吧？”
不然本该三年后再现的场景，怎么会一跃提早到此?刻？
林麦的震动惊讶，落在钟慧仪眼?中，是小孩骤然得知父母要离婚慌了神。
上辈子女儿初中的时候，自?己提到要离婚时，她都被吓住。
更遑论她现在才十岁，又刚转学到一个陌生的环境。
被折磨吸血一辈子，钟慧仪回来睁眼?的瞬间，就想离婚脱身了。
就是考虑到女儿这一年变动已太多?，这节骨眼?再离婚，恐怕更不利于她健康快乐的成长。
要继续忍受丈夫和?婆家?固然令人恶心，但这辈子，什么都比不上女儿。
她愿意忍愿意等。
今晚下定决心出走离婚，一方面是对丈夫彻底寒心；更重要的还是，她发现女儿对现在的环境有太多?的恐惧，而这恐惧大部分?来自?她的父亲，小部分?来自?她的奶奶。
听说女儿在学校时，都忧惧爸爸欠下巨额赌债，钟慧仪才下决心提前做切割。
没想到她的姑娘直接被吓傻了。
“果然还是太早了点么……”
钟慧仪轻叹一声，调整好情绪，露出平和?笑意：“算了——”
她正预备为?了保护女儿的成长而收回离婚决定，却被女儿一把握住手?打断。
“我愿意，非常乐意！我早就不喜欢爸爸和?奶奶了！”
林麦察觉到妈妈的退意，抓住她的手?急急地表明态度，“我支持妈妈离婚，绝对支持！”
“我不要妈妈再回去受奶奶的气，更不想妈妈成天为?爸爸担惊受怕，不要回头，请妈妈一定不要再回头！”
上辈子没能说出口，没能做到的，林麦此?刻都做到。
她张臂紧紧抱住妈妈，告诉她：
“妈妈，即使全天下的人都反对你，我也会站在你身边支持你。”
“我会好好学习，我会照顾自?己，不学习的时候还会帮妈妈做家?务看店。妈妈离婚不会影响我，妈妈强忍着不离婚不开心才会影响我！”
“只有妈妈高兴快乐了，麦麦才会高兴快乐！所以妈妈，请你勇敢的离婚吧，我超级超级期待只有我们两个人的生活！”
被女儿稚嫩双臂拥住的钟慧仪，感受到坚定的被选择、强烈的被爱着。
她想起上辈子后来，长大的林麦曾一次次劝慰：
“离婚吧妈妈，他连最基本的忠诚都没了，你为?什么还舍不得离开？”
“你赚十分?给他们八分?，可他们连两分?的脸面也不给你，妈妈，你真的觉得值吗？”
“初一那年爸爸打你一耳光，我就该同意你离婚的，你就不会再经历后面这些痛苦了！但现在也不晚，真的，妈妈你就远离那些吸血虫，去过你自?己的生活好不好？”
那时钟慧仪总以为?，是因?为?自?己向女儿灌输了太多?，有关丈夫和?婆家?不好的事?情，她才会把“离婚”挂在嘴边。
但其实?，正因?为?他们骨子里就是那么坏，她才能细数那么多?不好出来。
可原来女儿从小就讨厌他们。
只不过，上辈子自?己也是他们的帮凶，女儿那时才会害怕父母离婚。
她从来没感受到父母无条件的爱意，才会觉得一旦父母离婚，她就真的再没人要了。
这次一切都不同。
因?为?她站在了女儿身边，所以这一刻，女儿也坚定地选择了她。
钟慧仪眼?眶发热，回拥住女儿。
这一次，她不再有半点退缩犹豫，她果决地回应女儿：“好！妈妈答应你，这次要离婚，拥抱只有我们的生活！”
*
林志成在电话对老婆发气时，正是夜市摊位生意最火爆之?时，他就是着急上火下没什么耐心。
倒也没膨胀到真要对老婆暴力?施压的份上。
林志成知道老婆吃软不吃硬，他在电话里当?大爷讲那些硬话，肯定会让老婆特别生气。
要想把他妈彻底接回来，还是得他去好好服个软。
所以当?牌友约他打夜麻将时，林志成一口就回绝了。
牌友却说：“林总还怕老婆呢？现在可是你赚钱你当?家?了，你不得让老婆听你的啊！”
林志成一听就改了主意。
可不是，以前老婆当?家?作主的时候，也没少要求自?己这样?那样?的，他都听老婆话听多?少年了？
如今换他当?家?，哪能还被老婆牵着鼻子走！
自?己不过是把亲娘接回家?，又没真干什么荒唐事?，根本没必要怕她。就算是刚才电话里讲话重了点，那回去道个歉，服几句软也就差不多?了。
林志成决定不再惯着老婆，提早收了摊，跟狐朋狗友们舒舒服服地去茶馆坐下。
麻将搓到清晨饭点，赢了个盆满钵满回家?。
本来还有点心虚，更多?的钱往兜里一进，就只剩得意。
林志成哼着小曲儿，一路上都想，要是老婆跟自?己闹，他就拿钱治得老婆心服口服。
结果推开家?门，预想中的狂风骤雨没落下，反倒是香喷喷的炖肉味钻入鼻息——这一闻就是他妈的手?艺！
林志成最喜欢吃他妈炖的肉，但炖肉麻烦，他妈不常做。而且，小时候他不着调，即便?炖了肉父母也先紧着弟弟妹妹吃；后来结婚了，他妈又觉得饭菜该媳妇做，可钟慧仪压根就不会做饭；他自?己炖，却怎么也炖不出妈妈的那种味道。
多?少年都想着这一口！
林志成顿时觉得，昨天把他妈接回来，真是接对了。
好事?接二连三，进屋时，他差点膨胀得飘起来。
“妈，大早上的怎么想起炖肉了？”林志成站在厨房的隔门边，扯嗓门话里有话地点老婆，“慧仪呢，她现在又不做事?了，也不晓得早点起来给你打打下手?！”
“嘁！”
王德珍立马淬一口，“你那媳妇脾气大得很，我一进门就说，这屋里有她没我。”
“我说我儿子让我回家?的，你猜怎么着？”
她狠狠参媳妇一本：“她给我甩脸子，马上就带着林麦走了哦！”
林志成一愣，好半晌才不可置信地反问：“你说什么？”
王德珍还没开口，旁边，侄子林涛就大声回答：“奶奶说伯妈发脾气跑啦！”
“伯妈不听话没有肉吃，奶奶我听话，快给我吃香喷喷的炖肉。”
“吃个屁，滚一边去！”
林志成听得心里莫名拱火，他一把推开侄子，不高兴地反问他妈：“那大半夜的，妈你怎么能让她们走呢？而且这么长一晚上，你也不告诉我一声！”
儿子黑脸，王德珍把戳肉的筷子拍在灶台：“林志成，你这是在怪罪你娘了？！”
“什么叫大半夜的？感情我跟涛涛大半夜的能被赶出去，她娘俩比我们精贵走不得是吧？”
“再说了，是她自?己要走了给我脸色看，难道你还要你老娘去求她吗？你有没有良心！”
王德珍越说越气，最后干脆也甩脸子。
“林涛走，你大伯怪我们碍了他媳妇的眼?，不欢迎我们！”她倒打一耙，拉着孙子也摔门而去。
老婆老娘全把他当?出气筒，一个个都发脾气甩脸给他看。
林志成气得火冒三丈，哪里还有什么胃口，踹开房门躺床上什么都不管了。
但或许是老婆走得不声不响，前一阵又刚认真的提过离婚，他闭上眼?，却始终都无法真正入眠。
“要么，离婚，你爱怎样?就怎样?。”
“我不如离婚带我女儿远走高飞。”
“林志成，那我们就离了瞧瞧。”
……
钟慧仪上次撂挑子说过的那些话，今天此?刻，莫名其妙的全涌上心头。
甚至，连她当?时冷漠的表情，冷静的语气，都活灵活现的在他脑海中重现。
林志成终于坐不住，心慌着翻身起来，试着拨打老婆的手?机号。
意外?地——电话居然接通了！
宛如死刑犯突然被宣告无罪释放，林志成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看来老婆也就是跟从前一样?，发点小脾气来拿捏自?己而已。他不由在心里唾弃自?己，真沉不住气，老婆一走就破功。
“林志成。”
老婆才刚开口，他就急急地打断道：“钟慧仪，我说你这臭脾气就不能稍微改改？动不动就摔门走，这样?有意思吗？”
“我妈住过来究竟有什么不好的？帮咱们带人，麦麦一个月800块的补习费不就节约了？她哪里让你不舒服，你说她就是，你又不是什么会吃哑巴亏的人！”
“30几岁的人了，还带着女儿离家?出走，谁听了都会说是你的问题。你差不多?得了！赶紧带着麦麦回家?。”
句句夹枪带棒，没有一丝的理解与体恤。
其实?，丈夫早已不是最初相识的模样?。
钟慧仪越听越坚决，越听越冷静。
“抱歉——”
她一开口，林志成嘴角就翘起来。
他内心不由感叹：原来拿住钱能这么爽，脾气随便?发，老婆还跟自?己服软！
却听钟慧仪下一句是：“改不了也不想改。林志成，我们离婚吧。”
林志成一怔。
他第一反应不是慌神，而是皱眉质疑：“钟慧仪，动不动拿离婚威胁人，你当?心我真跟你离了！”
以往他这么呛声，老婆都会冷脸怼回来。
可现在此?刻，钟慧仪却平静道：“我没威胁你，离婚协议我已经弄好了，今晚你摆摊的时候我就拿过来。”
“嘟嘟嘟——”
电话被挂断的忙音炸满座机听筒。
林志成才终于开始发蒙发慌。
他在钟慧仪16岁时就认识她了，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老婆。钟慧仪这个人，倔得很犟得很，只要是她决定的事?都会做到。
当?初钟家?全家?都反对他们结婚，钟慧仪顶着压力?嫁给了自?己。那时，她对她父母哥哥宣布决定时的语气，跟刚才在电话里一模一样?。
林志成有种强烈的预感：老婆是真决定要跟他离婚了。
当?头一记重击，他才如醉初醒，在这刻意识到：自?己这两天是真有点过头了。
哪怕要当?家?掌控老婆，也该循序渐进。
林志成着急忙慌，赶紧重新拨打老婆的号码。
他要道歉，他要服软，他当?然不愿意离婚。
虽然口上说着老婆脾气差，这不好那不行，离了他没人要。但林志成心里比谁都清楚，他能过上今天这样?的好日子，甚至他爸妈能来蓉城发展，都全靠老婆。
钟慧仪眼?光好，有远见?。
十几年前，他们刚结婚时，就是她鼓动林志成的父亲接受工作调动来到蓉城。后来他爸才能分?到蓉城单位房，他妈租筒子楼便?宜房子开茶馆，也都是她的主意。
还有从到蓉城打工做服务员，到现在做这么赚钱的夜市摊，也是靠老婆打听消息，雷厉风行。
短短三年，老婆就带他从漂泊不定的打工仔，做成半个老板。
林志成再浑，再膨胀，也知道他老婆其实?是个好老婆，不能轻易放弃。
而且，就算抛开这些都不谈，他也舍不得跟老婆离婚。
他自?小贪玩爱混，爹妈都不待见?不喜欢，总偏心弟弟妹妹。可16岁的钟慧仪却认可他，发现他的优点。
那时候，钟慧仪是品学兼优的高中生，却并没有看不起小学都没毕业的他。在他们谈恋爱的时候，鼓励他去学厨艺，去闯荡。
林志成什么都不是的时候，钟慧仪选择了他，他其实?很依赖老婆。
感情上，他也不想跟老婆离婚。
林志成边拨电话边想，一定要好好跟老婆认错服软。
但这一次，电话被拒接了。
再打，也是同样?的结果。
他彻底确定：刚才被接通，老婆不是想耍脾气，更不是有对自?己服软的意思；她只是，需要通知他“离婚”这个决定而已。
林志成再也坐不住。
他豁地起身，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不能离婚！
老婆说要到摊位送离婚协议，那他今天索性不去摆摊。
然后又到菜市场，挑一条花鲢，称上好的牛肉，最后搭配黄瓜和?皮蛋。
以钟慧仪的脾气，夜市里没见?着人，肯定会直接把离婚协议拿家?里。
他打算备一桌老婆爱吃的菜，好好服个软，把这事?翻篇。
忙忙碌碌，忐忑万分?。
林志成估摸着，老婆差不多?从老师那把女儿接上了，他才开始把菜下锅。
果真——
最后一道黄瓜汤一端上桌，大门锁眼?就传来转动的声音！
林志成围裙都没脱，几步过去，主动打开门：“老婆——”
结果，门打开却是他妈带着侄子来了，激动的情绪瞬间被泼得透心凉。
“哟，知道今晚茶馆忙我们没吃饱，烧这么多?菜呢！”
王德珍倒是喜笑颜开的：“知道心疼你娘，总算还有点良心。”
“快，乖孙进去洗手?，今晚大伯给我们加餐。”她推着孙子就要进屋。
林志成却往门槛上一站，挡住了他们的路。
今晚老婆百分?百要来，她才提了离婚，等会过来又看见?他跟他妈在家?好菜好酒的吃着，那还得了？！
他干脆伸手?把路彻底堵死了，表明态度：“这一阵你们都先别过来，我先哄好慧仪，再想办法安排你们。”
“你什么意思？”王德珍不可置信：“你要给你娘吃闭门羹？”
林志成反问：“不然呢？难道放你们进来，我真的去离婚吗？”
“离婚？”王德珍气笑了，“怎么，钟慧仪她拿离婚来威胁你啊。”
“她就这么容不下我？”她气恨地瞪着儿子，“而你！你是我儿子，居然还帮着媳妇欺负娘！”
林志成的烦躁与怒火早憋了一天无处宣泄，此?刻对着母亲这张怨恨埋怨的脸，他干脆全发了。
“她容不下你，欺负你？”
“我老婆我还能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吗？钟慧仪她脾气再倔再犟，什么时候亏待过您？一天天的伺候你跟你孙子，要不是你得寸进尺干了什么，她会突然这么容不下你？”
“全天下当?妈的都护着儿子，就你！一天天的生怕我过得好了！我做生意的时候你不出钱，不顺心了还要跑到摊位上来闹，到底谁欺负谁，真当?我看不出来？真当?你儿子是个傻的？”
“怎么有你这么歹毒自?私的娘！”
儿子一句句，全往心上诛。
王德珍气得指着儿子的鼻子：“你——你！”
她想大骂儿子一顿，结果林志成却不耐烦地拍开她的手?：“别你你你的了，我今晚有正事?儿要办。你要真当?我是你儿子，就快点走，赶紧走，最近都别来了！”
被儿子这么指着鼻子骂，还再次被扫地出门，王德珍气得眼?都晕了。
眼?前一阵黑，她一屁股坐在地上。
而恰是此?时——
楼道口传来一道讥讽的声音：“大晚上的，在这演戏给谁看？”
是钟慧仪带着离婚协议来了。
她看都不看坐在地上的婆婆，径直走到林志成面前。
“你妈怎么压榨我的，你这不是门清吗？”
钟慧仪把离婚协议拍在丈夫身上：“林志成，你要还算个男人，就利落点把字签了。”
给了协议，她才扫一眼?在地上撒泼的王德珍：“搞这些闹剧只会让我更瞧不上你。”
“明天上午十点，我在民政局等你。”
话毕，钟慧仪转身就走。
林志成一把拉住她：“老婆，我不离婚！”
也不顾他妈就在这儿，他急急地道：“对不起，这几天是我不对。我不让我妈住过来，也不拿家?里钱了，只要你带着麦麦回家?。”
他表明态度：“我还是选择按你说的做，我们一家?三口自?己过，我摆夜市你搞装修，好不好？”
林志成就是这点好，该认错的时候，非常爽快。
上周，她第一次提出离婚，让他选。要么听她的让他妈走，并关掉夜市，要么离婚。
那一晚，他没选，只是往床上一躺逃避了。
现在，他当?着他妈的面，选择了老婆。
然而——
钟慧仪却甩开他的手?，冷淡回：“可惜，我现在已经不需要你的选择了。”
她克制着情绪，尽量使自?己冷静，以免丈夫认为?自?己是在感情用事?耍脾气。
她平静地说：“林志成，你了解我，我说离婚就一定要离婚。”
“你不同意，我就会起诉离婚，你还是好好看看离婚协议。”
林志成依旧不死心：“慧仪你别这样?，离婚是件大事?，我们总要坐下来好好谈谈。你先进屋，我做了你喜欢的沸腾鱼、青椒牛肉丝，还有溏心鸭皮蛋。”
他试图打感情牌，让老婆心软。
可钟慧仪扭头就走，看也不看屋内一眼?。
林志成要追，气得翻白眼?的王德珍却起来，将他拉住。
“没良心又没出息的狗东西，你让她走！”
王德珍恶狠狠地说：“要离婚夜市摊就归你，看她带着个拖油瓶怎么活！”
“就是些逼男人就范的老把戏罢了，林志成，听你妈的，她要走就让她滚！”
林志成看向钟慧仪。
她的步伐竟真的停顿下来，她回头问：“林志成，夜市摊和?门市，你真选择要夜市摊吗？”
林志成看看老婆，又看看亲妈。
或许是亲妈一句话真让老婆回了头，他一咬牙说：“是，你要是铁了心离婚，那我就要夜市摊！”
春熙路的门市是值钱，但还欠着20万贷款呢，也没装修。
钟慧仪失去了收入来源，女儿也丢给她，这样?的境况，她还敢离婚吗？
林志成提醒她：“离了婚女儿我也不会要。钟慧仪，你想好了，做任何决定前你都该想想女儿。”
“她才十岁，难道你要让她做单亲？你想没想过，离了婚，她在新学校会被人怎么说？”
原来这才是丈夫一家?的真实?面目，就算离婚，也一定要先扒你几层皮。
钟慧仪笑了：“行啊。”
她返身，把离婚协议拿回来：“夜市摊给你就给你，还是明早十点，我会带着新的离婚协议在民政局等你。”
这次，她不再回头，走得干脆利落。
林志成立在那里，想追，又犹豫。
王德珍抱臂替他做决定：“离婚协议都拿走了，她没钱没落脚地，还能真离婚不成？”
有了媳妇这个“共同敌人”，她也不气儿子了，走进门坐下来。
舒舒服服地尝一口鱼，跟儿子说：“听我的，离不了！”
踟蹰半晌，林志成最终听了亲妈的。
老婆最宝贝女儿，他也认为?：就凭不让女儿被人指指点点，不让女儿过苦日子，她也不会真的说离婚就离婚。
第16章 飞纸条（一更）
旭日东升，教室里书声朗朗，生?机勃勃。
林麦手肘撑着书，眼神不住地往外飘，此时此刻，她是身在校园心却早已飞往千米外的民政局。
妈妈说，她约了爸爸今早十点，到民?政局办离婚。
从18岁等到33岁，从上辈子?盼到这辈子?，今次是妈妈最信誓旦旦最坚定的一次表示要离婚。
可是，“我要?离婚”这四个字，林麦上辈子?听了无数次，却都没能等到妈妈真正落实。
父母的离婚协议早就?写过很多份，有几次他们都进去民?政局了，最后竟也只是做样子?。
所以——在看到加盖公章的离婚证以前，她是不会真正放心的！
早上起床，林麦就?握住妈妈的手，像个贴心小棉袄似的说：“妈妈，今天我请半天假陪你一起去好不好？”
“我去做妈妈的后盾！”
结果，却被妈妈狠狠拒绝。
妈妈义?正词严地说：“不行，离婚不是一件简单的事，爸爸妈妈还有很多东西?需要?交涉，也许还要?很多天才能办好。如果麦麦因此而分心无心学习的话，那?妈妈就?要?重新?考虑下了。”
吓得林麦立刻背上书包去上学！
上辈子?妈妈就?总拿她当借口。
“我那?时候为什么忍耐？你才那?么一点大，我们离婚了你怎么办？”
“难道要?在你高?考的节骨眼，真去离婚吗？那?会毁了你一辈子?。”
“你都到能结婚的年龄了，我要?是把婚离了，你相亲都要?处于劣势信不信？为了你结婚，我也不会去瞎折腾。”
……
诸如此类的话，林麦这次再?也不想听。
不过，她人是坐在教室里了，但根本?无心学习。
脑子?里全是父母离婚一事，重生?的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婚肯定没那?么容易离掉——妈妈心软，爸爸也无赖。
上辈子?那?么多次离婚都成作戏，有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爸爸根本?不想离。
他是利益既得者，生?意有老婆管，每天打牌唱k钓鱼，要?钱有钱要?闲有闲。
这样的生?活怎么会舍得放弃？
更何况，现在这个阶段，父母之间的感情也还没被磨光。
林麦愁林麦急，林麦只想飞到民?政局，给爸爸妈妈各自添一把火，促成并监督他们激情离个婚！
此等大事萦绕心头，她哪里听得进老师讲课。
“林麦，林麦。林麦！”
老师都已经在讲台叫了她三遍，她却依旧偏头望着窗外毫无反应。
最后老师忍无可忍，走到她面?前狠狠一拍桌子?：“林麦，站起来！”
她才回过神，豁然起立：“什么？老师，要?背哪首诗？”
全班哄堂大笑，而英语老师气得脸青。
“已经英语课了你还摆着语文书！”英语老师一把将她拧起来，“把书拿出来，给我站着听课！”
上课走神被抓包的林麦：……！
她真害怕老师下一句就?是，“明天给我把家长叫来”。
林麦赶紧把英语书换上来，又?诚恳道歉：“对不起贺老师，我家里出了点事，我才走神的。我错了，以后一定不会了！”
贺老师想起，自己之所以记住林麦这个学生?，正是前两天听说她爸爸欠下巨额赌债。
于是脸色又?缓和?下来。
“算了，你坐下吧。”
贺老师帮她把书翻到讲课进度，“今天放学回去把这篇课文抄写三遍并背诵，明天早读来办公室背给我听。”
怕她不长记性?，又?恐吓：“再?有下次就?要?请家长了！”
只要?不在这个节骨眼把妈妈叫来，别说抄三遍，十遍都行。
林麦小鸡啄米点头：“嗯嗯，知道了。”
英语老师又?在她旁边站了好一会儿，才又?重新?回到讲台。
林麦埋着头，思?绪差点又?要?飞走的时候，突然——
一个小纸团飞落在她的桌面?。
她狐疑抬头，对上前桌女孩儿的目光，对方指了指前方。意思?是前面?传来的。
林麦懒得去猜，直接打开纸团。
是周晓晴的笔迹：
“林麦你怎么两堂课都被老师抓住开小差？你家里又?发生?什么事了，很严重吗？”
“可以告诉我吗？”
“我帮你一起想办法！”
小公主?好像很替她着急，字迹潦草笔墨浓重。
林麦以前是乖小孩，上课连话都不讲，更别说是公然传小纸条了。
她觉得怪新?鲜的，再?加上周晓晴鬼主?意多，想了想，她决定认真回答一下朋友的问题。
“我爸妈今天去离婚，我不想上课，想去民?政局！”
“快帮我想想办法！要?怎么做，才能逃学成功，而且不被发现请家长？”
林麦写好后，将作业本?大小的纸条重新?团上，戳了戳前桌女孩的背。
新?一轮的小纸条接力开始。
因为英语老师才发了威，大家都特别小心，一个传一个的，都选在贺老师背身在黑板写字的时候才往前。
结果写单词“bird”的时候粉笔断掉，贺老师才背身就?又?转回。
刚接了纸条的男生?一着急，直接把小纸条藏进书里，书页翘得老高?，他又?手忙脚乱把纸团展开。
背绷直，眼神乱飘，书翻了一页又?一页。
还好，贺老师没发现，又?转身回去接着写“bird”了。
同桌的女生?拿手肘撞撞他：“快传！”
男生?一拿出纸条，就?看见周晓晴和?林麦的对话。
“离婚”！！！
他还以为又?是女生?在互传“绝交书”呢，没想到居然是这么大的大事！
顿了顿，男生?干脆也拿笔，在上面?写字：
“不好意思?，我不小心看到的。爸妈离婚太可怕了，林麦你当然要?快点过去，我和?班长是好哥们儿，我可以帮忙！”
耽误这么长时间，他再?往下传就?没再?把纸条团上。
小纸条就?这么展开，传到第一排周晓晴手中，奋笔疾书一番，再?往后击鼓传花。
等再?次传到最后一排的林麦手中时——小纸条变大纸条。
确切的说是变成了，两张巴掌大的小纸条，粘在一张作业本?大的大纸条上。
上面?也不再?是周晓晴一个人的字迹。钢笔字铅笔字圆珠笔字，修正液痕迹、胶带撕扯的破洞，还有写错直接涂成“黑疙瘩”的。
花花绿绿，歪歪扭扭，全是帮她出主?意的语句。
“天呐离婚！林麦你居然还来上学，发生?这种事就?不该来学校，直接抱着爸爸妈妈的大腿就?一起跟到民?政局！”
“现在不行了，保安叔叔不会放林麦出去的，必须要?请假条”
“我是班长。林麦你为什么要?逃学？直接下课去找班主?任批假条呗，她肯定会同意的。”
“好麻烦，等下课直接找英语老师呀”
“林麦你要?不要?先给爸爸妈妈打个电话，就?说你不上学赶过去了，让他们先等着你！我的IC卡给你免费打！”
“打的士车更快，林麦你打的士去民?政局，我赞助你5角钱！”
“我也赞助5角”
“我赞助2角”
“我1角”
……
字迹密密麻麻，她怀疑整个大组三列的同学都在纸条上写字了！
林麦一抬头，就?看见倒数第三排和?倒数第四排，倒四排和?倒五排，也正在互相传递小纸条。
大家不光给她出主?意，同时也在互相八卦。
一对一的传纸条，顿时变成了集体飞纸条。
林麦正感震惊，前桌又?从桌子?地下递来纸条。
该不会是大家乱飞纸条八卦，错传到她这个当事人手中了吧……！
一瞬间的疑惑吐槽，她还是接了过来。
结果，展开才发现里面?居然裹了一叠钱。
林麦数了数，居然一共有7块3毛巨款。
而巨款之下是一行行不同笔迹的：“打车钱，加油！”
刹那?，林麦内心掀起澎湃风暴——这群小孩哥/姐没准是真可靠！
于是她撕下一张作业本?纸，先写了句“非常感谢大家”，然后阐明自己的具体诉求。
“不能请假走，否则老师万一提前给父母打电话，这事就?有很大变数了。”
“有没有神不知鬼不觉逃学，不被老师发现的办法？”
大纸条飞出去，传遍了整个大组。
小朋友们一致认为林麦说得有道理。
这种事确实不能提前通知，就?是要?突然出现在民?政局，然后抱住爸爸妈妈的大腿汪汪大哭一顿才最有用——电视剧都这么演的！
请家长那?更是万万不能，万一爸爸妈妈看你这么不听话，更加不想要?你了怎么办？
大家表示充分理解，然后群策群力，还真搞出一套可行的“逃学计划”。
没有请假条，正门走不了，那?就?走后门。
班里的方圆同学，是小卖部老板的侄子?，他有小卖部后门的钥匙。听说林麦“逃学愿已决”，才终于吐出这个惊天大秘密，表示愿意提供钥匙！
接着就?是如何不被老师发现。
万幸，今早没有班主?任李老师的课了。剩下两堂，一门音乐，一门自然科学。
音乐课的时候，班长计划告诉老师，林麦英语课开小差，被叫去办公室了；等自然科学，就?直接说林麦父母要?离婚，她请假回去了。
音乐老师和?主?课老师通常不同频；而自然课是最后一堂课，老师们早走了，这年代通信又?不发达，自然老师肯定也没处八卦。
林麦觉得十分可行，决定就?在等会大课间的时候出逃！
铃声拉响，英语老师才刚出去，一群同学就?簇拥着林麦直冲小卖部。
老师们见了，也只当学生?们是急于买零嘴。
无人生?疑，天衣无缝，一切都进行得非常顺利。
当林麦跨出小卖部后门时，她身后，送行的“战友”们大呼：
“林麦加油！你一定能成功阻止爸爸妈妈离婚的！”
“林麦快跑！祝你爸妈和?好，百年好合！” ？？？
林麦脚下一个趔趄，这才反应过来，小朋友们的恐惧和?她的恐惧好像不一样。
她回头，大声回应道：“不要?！我是去监督离婚去拆散他们的！”
小战友们：啊？？？
第17章 世界乐园（二更）
千方百计从学校里逃出来，林麦匆匆跑向?公交站，那?里是主干道，更好打车。
结果，始料未及——
出租车还没等到，却居然迎面看见，父亲从双层公交车下来。
林麦猛地一愣，招车的?手?僵住。
与此同时，她看见父亲眼一瞪，视线定在她身上，将她牢牢锁住。
糟了！
林麦心中一紧，逃学被爸爸撞见，万一他?也以“会影响女儿学习生活”为由?，拒绝跟妈妈离婚怎么办？
不能被抓现行！
说时迟那?时快，她干脆装没看见，转身拔腿就跑。
林志成没料到女儿会是这样的?反应。
难道老婆已经坚决到这种地步？这婚还没离呢，就已经教女儿远离自己?了！
他?大步追上去，一把拉住女儿，言语中几分怒意：“你跑什么？”
林麦这时已经想好说辞：“要上课了啊，我只是出来给老师跑腿！”
她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逃学的?。
结果林志成却根本不在意她怎么会在校外。
甚至，他?还说：“今天别上了，爸爸带你逃学玩儿，好不好？”
哈？
防备心很重的?林麦傻眼了。
她不理解也很怀疑父亲的?动机，但她特别想知道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所以还是点头答应。
林志成坐公交来，最后却招手?拦车，奢侈地带女儿坐了出租车。
“我们要去哪儿？”林麦好奇问。
林志成笑笑，却起卖关子：“保密。”
林麦看父亲这得意的?笑容，就以为他?是要带自己?去民政局——拿孩子来绑住老婆，的?确是个可行的?办法。
她琢磨着，到了民政局该怎么煽风点火，就像上次爸爸不让自己?到老师家一样，最好是激化?他?跟妈妈的?情?绪。
吵起来，激情?离婚。
这应该是现阶段，父母最可能达成离婚的?方式了。
未料，出租车随她思绪飞驰，越开越远。
最后竟停在了位于郊区的?“世界乐园”门口。
父亲说带她逃学玩居然是真的?！
活了两辈子，林麦第?一次跟父亲一起来到游乐园。
世界乐园在蓉城曾红极一时，因为这里真的?汇集了“全世界”：埃及金字塔、荷兰大风车、美?国自由?女神、泰国佛像……都复刻于此。
世界名胜全“搬过来”，这里的?门票因此特别贵。
林麦记得特别清楚，儿童票22块，成人票要40块。这还是降价后，最初开业时候要100块！普通家庭望而却步，小时候好多同学都梦想去世界乐园玩一次。
包括她自己?。
但门票太贵了，妈妈一年推一年，结果没几年世界乐园就倒闭关门了……
后来都年过三?十?，林麦看见周晓晴在朋友圈，同时晒出世界乐园的?金字塔与埃及真正的?金字塔，她想到小时候未曾实现的?愿望也仍觉缺憾。
从未料想，有朝一日她最痛恨的?父亲，居然会带着她来到这个曾经的?梦想之地。
林麦担心父亲不知这“殷勤”的?真正价格，提醒他?：“这里很贵的?，我们两个人门票加起来就要六十?几块。”
“不怕，你爸我现在有钱了！”
没想到林志成一点也不心疼钱，牵着她立马买票入园不说，还大手?一挥表示：“今天要玩就玩高兴。想吃什么，想在哪里拍照，都告诉爸爸，爸爸都给你买！”
林麦将信将疑，直接来到人气爆棚的?“埃及金字塔”前。
即便今天并非是周末的?游玩高峰，但这个项目却仍旧排起一条长龙，看起来半个乐园的?游客，都优先来了这儿。
又排队拍照又额外花钱，可人气就是居高不下。
“爸爸，我也想拍。”她指向?“拍照，2元一张”的?广告牌试探。
林志成半点犹豫都没有：“拍！好不容易来趟金字塔，当然要拍！”
话毕，他?见缝插针，立刻抢进队伍里排着。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过来排队，听?说后头还有很多景点。”父亲边朝她招手?，边就跟前面的?一对情?侣聊起来。
三?言两语，就把乐园最值得去的?地方打探清楚了。
哪里一定要拍照，哪里可以坐热气球，哪里吃的?最香最划算，哪里看烟花表演最好……
问完，林志成拉住她的?手?，笑眯眯告诉她：“麦麦，听?见了吗？这里还可以坐热气球，看烟花，今天爸爸一定带你全玩上！”
林麦记忆中，从没见过如此慈眉善目的?父亲。
以往，她想起父亲，总是对方怒目而视的?眼睛，愠怒的?声音，以及那?漠然不耐烦的?神情?。
原来爸爸在恐惧离婚的?时候，在有所求的?时候，会变得这么温柔的?吗？
林志成牵着她，不断与人攀谈。
林麦才发现，其实爸爸很擅长交际，就这么谈了十?来分钟，居然就有人愿意让他?们父女先拍照。
他?们一下子节省一半的?排队时间！
而且，父亲也不像她记忆中的?那?样克扣，不仅让她站在金字塔上拍，还让她坐在狮身人面像上拍，最后竟还拍了张父女合照。
爸爸变得温柔、大方，又极好说话。
林麦和爸爸走?在乐园里，像走?进世界之窗，像实现了“想要与家人一起旅行”的?愿望。
上辈子，妈妈专制而幽怨，爸爸暴君又失责，而她自己?敏感易激。他?们一家三?口彼此离心，从来没有一起旅行过。
虽然网络上晒出的?家庭出游，大都是吐槽与崩溃，但林麦依旧很向?往。
怎么能有人，从小到大都没跟家人一起旅行过呢？
林麦那?时就很想回到童年，回到转学前，爸爸妈妈还心疼自己?的?时候，然后跟他?们旅行一次。
没想到，如今夙愿得偿。
林麦被父亲的?大掌牵着，走?进金字塔，路过自由?女神像，沐过尼亚加拉大瀑布，乘上土耳其热气球……
夜幕降临，晚星高悬之时，她与父亲并肩坐在地中海的?沙滩上，手?上拿着彩云般的?棉花糖，仰头，绚烂烟火在眼睛里绽放。
这一刻，她忽然想起曾在网上看见有人形容：世界乐园的?烟花从我童年开始，一直绽放了30年。
的?确如此。
33岁的?林麦看看10岁的?自己?，又看看身边，梦寐以求中的?爸爸，甚至怀疑这场烟火将会在她的?生命里绽放一辈子。
林麦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爸爸居然会变得这么好。
带她逃学，带她到梦想中的?乐园游遍世界，带她实现未偿的?愿望，他?甚至弥补上了她童年欠缺的?那?场烟花。
哪怕爸爸这么做，应该是为了拉她做战友，挽回他?与妈妈的?婚姻。
她也没想过，他?能做到这个程度。
这是最幸福的?一刻，同时也是最松弛最好说话的?一刻。
林麦以为，父亲应该会在烟火落幕的?时候，就正式进入今天的?正题。
未料——
林志成居然没有，而是爽朗地对她说：“麦麦，玩了一天也没吃正餐，爸爸再带你去吃一顿大餐怎么样？”
林麦做梦似的?点了点头。
然后，父亲竟然带她来到了蜀都大厦的?旋转餐厅。
就是上辈子她存钱想跟外公外婆去的?蜀都大厦，蓉城如今的?第?一高楼，观光电梯要收费，能俯瞰整个蓉城的?蜀都大厦。
重生回来后，林麦有了妈妈给的?零花钱，其实早就可以来。但事赶事，却一直未能如愿。
没想到，两辈子第?一次登上来，居然是跟父亲一起。
一叠叠的?菜端到餐桌，整个蓉城的?灯火尽收眼底。
直到这个时候，林志成才终于开了口。
“麦麦，你今天高不高兴，开不开心？”他?把筷子放下，又不太自然地端起啤酒杯喝了口。
这些小动作，跟林麦和人谈正事紧张时，简直一模一样。
她不由?笑了下，点点头。
父亲紧接着道：“那?你想不想以后都这么开心？”
林麦又点头。
“那?你帮帮爸爸。”铺垫了整天，父亲开始切入正题，“你这么聪明，肯定知道妈妈要跟我离婚的?事了吧？”
他?坦诚说：“爸爸不想跟妈妈离婚，你也一定不想跟爸爸妈妈分开对不对？麦麦，你帮我劝劝妈妈，等我们和好了，爸爸每周都带你出去玩儿！”
完全是一副哄小孩的?说辞。
但经历过这么梦幻的?一天，又坐在这么豪华的?旋转餐厅里，如果林麦真的?只有十?岁，或许也会像上辈子那?样站到父亲这边吧。
毕竟，她曾那?样渴望过父爱。
所以上辈子哪怕都没得到过几分爱意，却在初中妈妈提出要离婚时，果断地说了不。
那?时的?她渴望完整的?家庭，或者说，渴望完整的?爱。
可如今——
林麦盯着父亲，问他?：“爸爸，你真的?爱妈妈吗？”
“当然了！”林志成不假思索，“就是因为我爱妈妈，所以才不想离婚嘛。”
林麦目光陡然锐利：“那?你为什么要伙同奶奶一起欺负她？为什么要拿走?妈妈手?里的?钱？为什么一有空就去打牌而不是回家帮妈妈分担一点？为什么一提起妈妈就全是不满？”
她冷然的?说：“你早就不爱妈妈了，你只是不想失去有妈妈照顾的?轻松日子。”
女儿突然的?一番暴言，叫林志成猛地愣住。
这是十?岁小孩能说出的?话吗？
他?不可置信，语气一下升起愠怒：“林麦，你怎么跟你爸说话的?？这些话谁教你的?，你妈？”
一定是，十?岁的?小孩哪里懂这些。
林志成怒火腾起，想发飙想骂人。
可对上女儿的?目光，想起自己?是来求和的?，又强行压下火气。
他?只皱眉，轻拍了下桌子：“麦麦，你还小你不懂。像我们这种小孩都十?岁的?大人，根本不会再把爱不爱的?挂在嘴上。爸爸当然是爱妈妈的?，爸爸也爱你，如果你们出了什么事，爸爸肯定是要拼命保护你们的?！”
林麦一怔，仿佛回到高三?那?年。
那?一年，他?们父女也曾像此刻一样，坐在市中心高层的?一间咖啡厅里。
同样是讨论父母离婚的?问题。
林麦记得，那?次爸爸去考驾照，却整日和“师妹”们厮混，而妈妈重逢了曾经的?一位追求者。
夫妻俩一起被点燃，明知她在高三?关键时期，却依旧忍不住爆发。
高压之下，林麦居然出奇的?镇定。
她先安抚了妈妈的?情?绪，后又将爸爸约到咖啡馆。
“既然你们相看两厌，那?就干脆离婚吧，离婚了你也还是我爸。”
18岁的?林麦非常平静：“爸爸，我只想你跟妈妈都好，如果离婚能让你们平静，那?我也能接受的?。”
父亲却道：
“我们不会离婚，夫妻吵架很正常。我也不是非要在外面混，只是我一回家从头到脚被你妈控制，没尊严。诶，算了，你还小不懂。”
“你好好准备高考，千万别因为我们而受影响。爸爸只是心理压力大，从没想过真跟她离婚。麦麦，你也帮我说说你妈，让她别那?么敏感。”
“我没有你妈说的?那?么不堪，我最在乎的?就是你们。如果你们有什么事，我就是拼命也不在话下！”
从过去到现在，两辈子，父亲说的?话几乎一模一样。
他?有很多的?烂毛病，他?管不住自己?，但他?不想离婚的?心意外地坚定。
也许，父亲真的?爱过她和母亲，以他?自己?的?方式。
也许，重生的?她和已然不同的?母亲，联手?起来，这辈子真的?能把林志成教成一个合格的?丈夫与父亲。
但——
林麦却依然坚定地摇了头：“不要，我不会当爸爸的?说客。如果一定要我选，我选择让爸爸妈妈离婚。”
林志成一下黑了脸，但他?居然没有发脾气，而是反问：“麦麦，难道今天跟爸爸一起出去玩，你其实不喜欢不开心？”
否则他?不懂，怎么会有小孩，会在这种时候倒戈？
林麦盯着父亲，却笑了：“爸爸，正是因为太喜欢太开心，所以我才更希望你跟妈妈离婚啊。你想想——”
她反问道：“如果不是妈妈要跟你离婚，你会这样让我逃学都要带我去玩吗？”
林志成的?脸又红起来，他?张了张口，却没说出话来。
而林麦已经起身，跟他?道别：“谢谢爸爸带我逃学、逛乐园、坐热气球、看烟花、吃旋转餐厅，我一辈子都会记得今天。但是，我该回去陪妈妈了。”
诚然，这辈子的?爸爸有很大的?改正空间，可林麦不敢也不想再赌。
她和妈妈都已经给过这个男人一辈子的?机会，这辈子，她们都应该走?走?另一条路。
林麦很喜欢今天与父亲的?全部，但她还是走?得决绝利落。
旋转餐厅里霓虹闪烁，珍馐美?味满桌。
林志成目送着女儿的?背影，挺拔又坚决，一次也没有回过头。这一刻，他?透过女儿小小身躯，却仿佛也看到了同样决绝不回头的?老婆。
来之前他?信心满满，认为开心之极的?女儿，肯定会站到自己?的?身边。
然而当女儿渐行渐远，彻底于视野消失。
刹那?，林志成陡觉惶然——老婆女儿都要离他?而去的?惶恐。
第18章 瘟神（双更合一）
林麦这两天都跟妈妈一起住在宾馆里。
2000年的治安不比以后，妈妈每天晚上到班主任接回她后，都?会为?了她?不再出门。
她?们每晚形影不离，今天妈妈没接到人，逃学的事肯定瞒不住。
想起妈妈早晨的义正词严，以及自己逃学跟父亲“厮混”整天的行径，林麦一时非常忐忑。
妈妈会不会很生气？气自己逃学，气自己居然?在这个节骨眼?跟爸爸一起走掉。
妈妈会不会觉得自己背叛了她?，就像上辈子那样?，认为?自己其实想要?爸爸？
林麦突然?很后悔。
她?竟然?为?了一己私欲，而在这么关键的时期，为?妈妈创造出犹豫的机会！
一路上，林麦都?在思?索在担心，想要?补救。
她?害怕妈妈会生气，忧惧妈妈要?退缩。
却没料想——
才到宾馆楼下，就被早已等候于此的妈妈一把抱住。
“麦麦！你没事吧？”
“爸爸这一天把你带去哪儿了，他有没有凶你，有没有让你觉得委屈害怕？”
妈妈惊魂不定地搂着她?，问题一个接一个，语气听?起来比她?更紧张更忧心。
林麦一愣，所有胡思?乱想尽止。
她?靠住妈妈的肩膀，赶紧解释：“没有，今天什么坏事都?没发生！”
林麦如实交代：“爸爸今天带我逃学去玩了，我们去了世界乐园，还去了蜀都?大厦的旋转餐厅吃大餐！”
钟慧仪微顿，心中?石头终于落地。
上辈子丈夫混账事做太多，所以今天在电话里听?说?，他跟班主任请假带走了女儿时，她?简直坐立难安。
毕竟丈夫曾经?干过，为?了有理由去医院探望所谓的驾校师妹，就干脆把只是拉肚子的女儿一起带去医院这种荒唐事。
谁知?道他这次为?了不离婚，又要?带女儿去干什么？
林麦上辈子后来就很怕她?爸，恐惧跟爸爸单独相处。
钟慧仪担心，再给女儿留下心理阴影。
还好，这时的丈夫想的主意，只是“收买女儿”而已。
钟慧仪舒一口气，并没像林麦脑补的那样?，问责她?的逃学。
面色缓和下来，她?反而是关心起女儿的游玩细节：“那你们都?玩了些什么，麦麦觉得好玩吗，开心吗？”
“嗯，特别开心。我们今天’环游世界‘了，爸爸今天很大方很温柔，我要?什么他都?买给我！”
女儿眼?里亮闪闪地，细数跟爸爸在哪拍照，如何乘坐热气球，又怎样?乘坐观光电梯登上蜀都?大厦。
她?的快乐与满足是如此的溢于言表。
钟慧仪听?得出怔。
她?想起，以前有一次，女儿去外地参加朋友的婚礼。那是她?第一次参加“中?式昏礼”，然?而，她?回来讲得最多的，却是新娘的爸爸如何对新娘无微不至的关心。
那时，女儿的眼?神跟此刻一模一样?。
作为?母亲，她?怎么会听?不懂其中?的羡慕。
她?知?道，其实女儿一直都?很渴望一份正常的父爱。
从前她?没有得到，那现在呢？
如果?丈夫今天能做到向女儿表达爱意，是不是意味着，这一次的他还有救？会不会，他其实可?以被改造成女儿梦想的父亲？
忍受过一辈子决心要?离婚的钟慧仪，忽然?又有些动摇。
她?当然?无意再与丈夫一家纠缠，但倘若女儿能因此过得更快乐更幸福，那么，她?愿意违背自己。
几乎就在这个念头萌生的同时，又听?女儿说?：“爸爸今天还让我为?她?做说?客，来劝妈妈别跟他离婚呢。”
“那，麦麦到底怎么想？你希不希望妈妈跟爸爸和好？”
钟慧仪想好了，只要?女儿说?一句“想”，她?就回头。
未料——
林麦比那晚第一次回答更坚决：“当然?不想，我立刻就告诉爸爸不行了！妈妈，无论爸爸向我丢来多少糖衣炮弹，我都?只会选你。”
女儿像是感受到她?的动摇，竟严肃的告诫她?：“妈妈，课本上都?说?了，人一旦下定决心制定了目标，就不要?再被任何的外物?干扰。要?坚定。你这么容易心软，我好担心。”
小小的手坚定地握住她?，给她?最明确的答案：
“比起爸爸这一时兴起满含目的的改变，我当然?是更想要?和妈妈长久的稳定快乐。”
“所以！”
林麦铺垫了这么长这么多，终于在这刻给妈妈盖上思?想钢印，“妈妈你必须要?和我一样?，抵抗住所有的糖衣炮弹，坚定自己的决心才行！”
绝对不可?以为?了任何事任何人而动摇离婚的决定！
钟慧仪从没想过，原来自己在女儿心中?这样?的重要?。重要?到，为?了妈妈的幸福与快乐，连那样?渴求的父爱都?愿意放弃。
女儿更想要?她?的妈妈自由。
从上辈子到这辈子，始终如此。
忍住氤氲泪意，钟慧仪坚定地回握住女儿的手。
“嗯！”她?望住女儿的眼?睛，却不应答不承诺，只温柔笑?道：“麦麦，妈妈也爱你。”
林麦倏然?愣怔，心脏上似落下烟花绚烂的火光，滚烫地绽放。
她?向妈妈剖开自己，原本只是想利用自己的真心，去要?挟和迫使妈妈不许退缩，必须向前。
妈妈却小心地将这份真心捧住，并温柔地回应了爱意。
曾经?求而不得的理解，在这一刻，终于得到。
林麦亦带泪笑?起来。
忽然?之间，她?的焦灼忧虑就全部消解了，她?决定要?相信现在的妈妈。
相信她?肯定不会再重蹈覆辙。
*
林麦怕林家的人，就像爸爸突然?对自己示好这样?也去找妈妈，所以提前打预防针。
事实证明，她?很有预见性。
翌日，钟慧仪才到春熙的门市，就见小姑子林虹玉等在前方。
林虹玉穿一身卡其色风衣，系着丝巾，拎着黑色手提包，还是记忆中?的精致派头。
她?走过来，开门见山说?：“嫂子，我哥请我来跟你聊一聊。”
古今一辙，想要?离婚，必然?得先过“家人关”。
钟家的人本来就不待见林志成，他们又都?不在蓉城，这个节骨眼?，林家的人自然?会找上门来。
林虹玉算是林家最得体的人，反正横竖都?有这遭，钟慧仪就没躲避。
她?轻轻颔首：“行，有什么要?说?的，就在这儿说?吧。”
林虹玉却说?还没吃早饭，把她?请到仁和春天的花园餐厅来。
铺张地点满一桌子菜，也不顾她?说?已经?吃过的话。
“尝尝，这是蓉城最正宗的粤式早茶。”林虹玉给她?夹一个水晶虾仁。
钟慧仪只静静看?着小姑子想，以前怎么没发现她?是这么爱摆谱的一个人？
她?突然?觉得跟这些人不停纠缠，十分?索然?。
正想开口快刀斩乱麻。
却见林虹玉抬腕看?眼?手表，然?后放下筷子道：“我等会还要?上班，就长话短说?吧。”
这一刻，小姑子才拿正眼?看?向她?，一字一句说?：“我不同意你跟我哥离婚。”
哈？
钟慧仪轻哂，感到有些可?笑?：“林虹玉，你算老几？我离婚可?不用跟你打报告。”
林虹玉料到嫂子会是这样?的反应，并不计较这讽刺的语气。
她?抱臂，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说?：“就凭我过得比你好，见得比你多，说?得比你准。”
林虹玉跟她?分?析：
“先说?我哥，虽然?他学历是低了点，但嫂子你学历也不高；年轻时还好，现在你孩子都?这么大了，离了婚再找，顶多也就是我哥这个层次的人。可?那样?对你有什么好处？”
小姑子一副为?她?着想的姿态，劝诫她?：“嫂子，这些话可?能是直白难听?了点，但都?是为?你好。”
她?说?：“你与其离婚找个更次的，不如想想该怎么把我哥调｜教出来。”
“你自己好好想想，是不是这样?的一个道理？”
林虹玉盯着她?，循循善诱反问的样?子，像极了一个为?人指点迷津的导师。
从前她?就是被小姑子这样?的气势给唬住了。
上辈子，钟慧仪第一次见到林虹玉，是在蓉城大学里。
那是她?第一次来蓉城，也是第一次进入大学校园，所有的地方都?是林虹玉领着她?去的。
当时，她?和林志成刚结婚不久，来蓉城考察。
他们本来在纠结，到底是去沿海打工，还是就近留在蓉城谋生。
最后是林虹玉这个大学生，帮他们分?析一大通，促使钟慧仪最终决定就在蓉城发展。
而他们夫妻俩，在蓉城果?真越过越好。
钟慧仪自此，对林虹玉留下学历高眼?界宽有远见的印象，她?看?不上林家人，却唯独听?林虹玉的劝。
可?后来，直到小姑子家被骗暴雷欠债几百万，她?伸手帮衬后才知?道——
原来林虹玉能上大学，是因为?她?爸的单位有保送名额。
林志成这个老大不成器，中?学都?没上没机会；二哥林高远又志不在此，一心想做生意发大财。
最后保送的机会就落在她?这个小妹身上。
不是林虹玉够努力，只是运气落到她?头上。
而当初林虹玉大费唇舌鼓动他们留在蓉城发展，也不是眼?光好，而是因为?他们去沿海打工，那父母就不能丢给哥哥嫂子，就要?她?这个做女儿的操心了。
花了一辈子时间，钟慧仪终于看?清，林虹玉根本就是个自视甚高的自私鬼罢了。
她?早已对小姑子祛魅，此刻听?了对方这些言论，只想冷笑?。
“林虹玉，你层次高见得多喜欢调｜教男人，那就祝你这辈子能多调｜教几个。”
钟慧仪睨她?一眼?，淡声道：“抱歉，我层次低，离了男人自己也能苟活。”
这阴阳怪气地语调叫林虹玉一愣。
嫂子的嘴怎么变得这么厉害了？
亲妈跑上门控诉嫂子，她?还觉得，是亲妈被赶出来心里有火故意编排呢。
现在看?来，嫂子是真有些变了。
良言难劝该死的鬼，若是从前，她?肯定直接就抬屁股走人了。但近来，哥嫂闹离婚，亲妈带着侄子哭诉住进她?家，实在是有些不方便。
她?还是想劝和哥嫂，好让自己的生活早日重回正轨。
林虹玉克制着内心的鄙夷，对着嫂子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这样?太自私了。”她?说?，“钟慧仪，你这样?做，有没有考虑过你的女儿？”
这一次，林虹玉直接指责嫂子：“当初我就劝你不要?急着给麦麦转学，你不听?，现在怎么样?？”
“听?说?她?成绩从原来的年级前三，直接掉到了全班最后一名。上次我在妈那里看?到她?，她?人也变得内向，一声不吭的。”
“你这么一意孤行离婚，只会让林麦在学校变得更孤僻边缘化。”
林虹玉带着点训斥的意味说?：“钟慧仪，做妈的还是要?多为?孩子着想，不能管生不管养。你这么对林麦，我真为?她?感到可?怜。”
她?不提林麦还好，一提女儿就叫钟慧仪想起小姑子的更多恶劣行径。
从上辈子到这辈子，两次给女儿转学，林虹玉这个大学生都?百般唱衰。
她?自己的女儿念着最好的机关小学，却一再反对自己把女儿接来省会城市上学！
而究其目的，不外乎就是不想为?了林麦去欠下人情债。
甚至，钟慧仪还怀疑：小姑子还担心林麦来了，自己要?带孩子，就没法再全心全意伺候婆婆，会给她?这个做女儿的增加“孝顺成本”。
就是这样?一个什么都?算计她?的人，自己上辈子居然?鬼迷心窍，就因为?林麦不愿意生孩子，还对小姑子的女儿特别好。
供侄女出国留学，送侄女去住最好的月子中?心，甚至连侄女女儿上贵族幼儿园的高额学费都?包圆了！
钱和心都?掏出去了，现在林虹玉居然?这样?拉踩她?的宝贝麦麦！
“胡说?八道！”
一直冷静的钟慧仪陡然?尖刻起来：“我女儿好得不得了，孝顺懂事，才不像你的女儿聒噪烦人谎话连篇！你自己女儿都?没教好，也配在这里装样?教我做事？”
林虹玉似是没料到嫂子竟会突然?翻脸，瞪眼?张口，想辩驳什么。
而钟慧仪不再给她?机会，一针见血地撕下小姑子的假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你说?这么多，不就是想让我回去继续做你们林家的血包。”
“王德珍被他儿子赶出去，最近去你那了吧？亲妈上门这才几天，你就受不了，才又想起我这个嫂子来了？”
“我看?你才是那个自私自利，孝心外包的白眼?狼！”
心思?被戳破，林虹玉脸上挂不住，腾地站起来。
钟慧仪也学她?方才抱臂，拿出鼻孔看?人的姿态道：“林虹玉，你把话带回去，这婚我非离不可?。以后你们林家的瘟神都?离我远点！”
“你——你！”
林虹玉终于还是动气，拿手指着她?想骂，却又不知?道怎么骂。
“你简直无药可?救！”最后只丢下这么句软绵绵的话，拂袖而去。
而钟慧仪把心里想骂的话全骂出来了，往花园餐厅的沙发上一靠，舒畅地出了一口气。
自视甚高的小姑子虚情假意，居心不良，按理说?她?应该非常生气和感到不值。
可?人一送走，她?想起女儿昨晚担忧又鼓动的说?，“妈妈一定要?抵抗住糖衣炮弹啊”，却居然?莫名地笑?了。
钟慧仪想，女儿真是多虑了。
林家人现在哪能造出什么糖衣炮弹，口蜜腹剑还差不多。
骂走小姑子，钟慧仪心情大好，开始一个人用起花园餐厅的粤式早茶。
虾仁鲜香，肠粉顺滑，阳光洒在沙发旁的鲜花上，香气沁人心脾。
不得不说?，林虹玉是很懂得享受的。
钟慧仪美美地用完餐，没动过筷子的甜品都?给女儿打包好，准备离开时才知?道——小姑子她?居然?，没，结，账！
又要?享受，又舍不得花钱。
就跟她?上辈子到自己面前哭诉，贷款还不上不想活了，结果?自己出了钱，才知?道她?名下好几套价值百万的房都?没卖。
只是怕单位的人知?道她?卖房还债丢脸，就用死做借口，来从自己这里白拿。
钟慧仪气死了，一边骂上辈子的自己蠢货，一边下定决心这次一定要?彻底摆脱林家这些瘟神！
*
林虹玉才在这里被嫂子揭了老底，一到单位，又见哥哥堵在楼下。
本来就窝了一肚子气没处发，结果?哥哥迎上来还急急地问：“怎么这么快就来公司了？见到慧仪了吗，你有没有好好跟她?说?？”
一副唯恐她?不够尽心尽力的神情。
“你还有脸说?！”
林虹玉立刻把哥哥当出气筒，冷言冷语地道：“你这哪里是娶的老婆，根本是供了个祖宗，你都?猜不到她?说?了些什么。”
她?像亲妈一样?，也参嫂子一本：“我好心好意耽误自己的时间去劝她?，她?说?什么？她?直接骂我瘟神，要?我们姓林的都?滚远点！”
连这种撕破脸的话都?说?出来了，老婆估计真铁了心要?离婚。
林志成听?得脸色发白，不死心地追问：“是不是，你先说?了什么让她?动气的话？”
钟慧仪这个人吃软不吃硬，他妹妹又一向喜欢拿鼻孔看?人。
也许是妹妹先激怒了她?，她?才这样?呢？
林志成怀抱最后的希冀盯着妹妹。
林虹玉一时更恨到极点。
她?冷哼一声，恨铁不成钢地对哥哥说?：“林志成，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她?钟慧仪这么说?你亲妹妹，你还向着她?，怀疑我？”
林志成不吭声。
林虹玉此刻只想让嫂子吃点苦头，索性也不劝和了。
她?看?着哥哥，下命令一般：“既然?她?要?离婚，那你就跟她?离。我给你找最好的律师，到时候债务归她?，资产归你。然?后我再从单位里给你介绍一个更好的，看?她?到时候还能怎么硬气。”
“哥，我是认真的。你好好考虑下我建议，想好了就来找我。”
林志成没料到，闹到最后，妹妹和亲妈居然?都?劝他真把婚离掉。
他顿时有点动摇。
当然?就算吵到这个地步，他也还是不想真离婚，也不想对老婆这么绝情。
只是，硬话恐吓和软语礼物?都?没用，他难免不去想：会不会真的只有离婚了，老婆反而才会回头？
但到底无法狠下那个心。
最后林志成还是亲自找上门去，在宾馆的房门前等了整个上午。
日正光盛之时，终于等到钟慧仪回来。
隔着几米，两人面对面站着。
林志成这次却不再冲动地上前，而是立在原地，几分?恳求：“老婆，我等你很久了。我们当面谈一谈吧，就算真的要?离婚，总该心平气和地说?清楚才好。”
钟慧仪沉吟片刻，主动走了过去。
“行，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就趁现在一次全部说?完吧。”她?答应了，但到底还是没让丈夫进屋。
“老婆！”
不成想，一句正事都?还没聊，林志成竟就先一把将她?抱住。
就像当初谈恋爱时那样?，男人耍赖皮地说?：“我真的知?道错了，以后你说?什么我都?无条件赞成，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想跟你一起，把门市的生意做起来，想跟你和麦麦把日子越过越好。”
“你就原谅我这一次，行不行？”
钟慧仪皱眉，想挣脱，却根本没办法跟男人的力量抗衡。
最后她?索性不动了，只冷冷回：“晚了。林志成你松开，别让我更恨你。”
“不晚！我是真的愿意改，我会做得更好，不只是对你，对麦麦也是。”
林志成真心地道：“昨天我带麦麦去游乐园，看?见她?那么开心，才知?道跟家人在一起这么幸福，才发现自己原来对你们这么疏忽。”
“我以前是真的混账，但以后我会学习怎么做好爸爸和好丈夫。慧仪，你教我去做，好不好？”
“再试最后一次。慧仪，我不想离开你，我这辈子只想跟你一起过。”
太耳熟的话。
当初她?父母不同意这门婚事，全家人对林志成的态度都?很恶劣。
但林志成不屈不挠，每天都?没皮没脸地往她?家跑，锄地洗衣做饭，什么都?抢着做。
家里人还是看?不上他，嫌他学历太低，人太混。
钟慧仪夹在中?间，两边心疼。
有一次，她?实在难受，就对林志成说?：“我不想让你这么痛苦，要?不然?算了吧。”
那时林志成也说?：“不行慧仪，我不想离开你，我这辈子只想跟你一起过。”
之后，林志成去考了厨师证，挣的每一分?钱都?寄给了她?。
而钟慧仪自己，也拒绝了家里介绍的校长儿子，不管不顾地直接跟林志成领了结婚证。
他曾经?，的确对她?好过，他们也真的拥有过爱情。
所以上辈子，她?才会一次次地忍下来，一次次地原谅丈夫，给他机会。
然?而，此时此刻。
钟慧仪心一横，却说?：“可?是我后悔了。林志成，如果?早知?道跟你结婚是这样?，我当初不会选你，我会选杨知?聿。”
杨知?聿就是那位校长的儿子，也是林志成最大的痛点。
上辈子，丈夫唯一一次主动提出离婚，就是因为?杨知?聿又跟她?重逢。
他那时像被踩中?尾巴的野兽，完全失去理智。
这一刻，亦如此。
林志成瞬间松开她?，宛如一团火，对她?怒目而视：“钟慧仪，你说?什么？”
“我说?我后悔选你，而没有选杨知?聿了。”钟慧仪斩钉截铁。
这话半真半假，上辈子一次次被丈夫背叛，痛苦满溢的时候，她?的确想起过杨知?聿。她?忍不住去想，如果?当初选择杨知?聿，一切会不会不同？
因为?曾真的想过，所以这句话说?出来就显得特别的由心而发。
林志成因此失去理智。
他突然?暴怒，将她?狠狠推开，撞到墙上。
“好！既然?这样?，那离就离！”林志成怒目红眼?地看?着她?道，“钟慧仪，你最好别又后悔。”
钟慧仪笃决：“这次绝不可?能后悔。”
林志成终于狠下心来，决定真给老婆点苦头尝尝：“行！民政局还没下班，现在就去离，谁后悔谁不得好死！”
第19章 众筹快乐（一更）
“你爸妈昨天离婚了吗？”
清晨，林麦一进教室，就被周晓晴抓住这样问道。
小孩子不?懂迂回，着急与关切全写在脸上。
“昨天晚上我给你打电话也打不通！是不是你爸妈在吵架，家里?发生了’世纪大战‘，你不?敢接？”
周晓晴拉着她?的手，上上下下地将她?打量一通，然后紧张问：“林麦，你没?事吧？！”
林麦才想起，自己只告诉小姑娘最近不?能一起上学，还没?告诉她?自己暂时搬去宾馆住的事。
结果小朋友直接脑补了可怕的“家庭大战”，此刻看起来快急死了。
而且，因为昨天的“集体飞纸条”，此刻着急的还远不?止周晓晴一个人。林麦发现，几乎是全班的同学都?盯着她?，好像在等她?的答案。
果然八卦是人类共有的特性?！
她?有些哭笑不?得?，但想想，大家也算是有“革命情谊”了。
父母这婚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真离成功，没?准之后还要同学们的帮忙呢。
林麦干脆坦荡地跟全班实?时更新父母的离婚进度。
“还没?离。”
这三个字一说出来，班里?立刻一片松气的声音。
结果，紧接又跟一句：“我和我妈正在努力把这事办成。对了——”
林麦对她?的小小朋友笑一下：“我和我妈最近都?住在宾馆，一会儿我把我妈的手机号写给你，晓晴你之后有事找我就打我妈电话。”
什么？！
周晓晴跟全班同学一起瞪圆眼，他们第一反应是：“太过分了，你爸爸把你们赶出家了吗？”
林麦：……
“没?有没?有，你们不?要误会！”她?赶紧解释说，“我和妈妈都?不?喜欢我爸，所以搬出家，所以想离婚。”
怕小战友们担心，她?还轻快地表示：“我没?事啦，反正以后长大了也是要独立生活的，我很支持我妈妈离婚。就是离婚还挺麻烦的，如?果之后又遇到?麻烦，还请各位同学还像昨天那样帮我一把啊！”
“谢谢大家了。就这样，散会，开始早读吧！”
身为全班唯一的一个大人，林麦宣布“八卦大会”就此结束。
她?最后抱抱周晓晴，表示自己真的好得?很，就如?常回到?了座位上。
林麦终于能收起全部的杂念，在数学课上跟奥数题斗智斗勇，在语文?课上梳理适合青少年文?摘的投稿，在英语课上思索英文?朗诵报名的途径。
妈妈已经迈出脚步，她?自己也该跟上了。
离婚财产分割在即，她?要开始谋划自己的第一桶金，去做妈妈的后盾！
林麦完全走出了父母离婚的焦虑，然而——她?的同学们还没?有。
大课间做广播体操的时候，隔壁班的一个女生突然跑到?林麦面前?。
“林麦，这个送给你。”不?等她?回答，女生就把东西?塞到?她?手中，还说，“以后我们放学一起去李老师家吧！”
林麦定睛一看，才发现是寄住在班主任家的冯莹。
虽说她?去补习已经有一阵了，但她?本身是中途加入的“插班生”，又三天两头地有事请假，其实?她?们根本不?熟。
林麦看看手中应当价值不?菲的小霸王游戏掌机，有些发懵。
不?是，这也太突然了点吧？她?们之前?可是连话都?没?讲过几句！
“好呀，以后放学我们一起。但是，”她?赶紧把掌机还回去，“这个我不?能收，太贵重了，你自己拿着玩吧！”
冯莹却硬要塞给她?：“不?，它现在更适合跟着你。”
女生凑到?她?耳边，悄悄说：“我爸妈离婚的时候，我就是靠它才好起来。林麦，现在我把它送给你，当你难过和睡不?着的时候，就玩它呀。”
林麦一愣，原来是“同病相怜”所以想安慰自己吗？
她?些许出怔，而冯莹笑着冲她?眨眨眼，一溜烟地跑开了。
林麦目送着女孩的背影，不?由得?也跟着笑起来。
还是小孩子简单真诚，哪怕只几面之交，也愿意给最赤诚的关心。
她?决定要收下这份珍贵的礼物，当然，她?会回礼的！
心里?暖暖的，林麦特别开心，广播体操做完就立刻跟好朋友分享了这件事。
周晓晴听完，若有所思地问她?：“林麦，所以现在收到?礼物就会让你开心吗？”
“当然啦！”她?顺口回，“这样被关心，谁都?会开心的。”
“我知道了。”周晓晴点点头。
然后——
等林麦下午再?到?教室时，她?发现她?的课桌上竟然堆满了礼物……！
双层文?具盒、透明罐装的纸星星、会扇翅膀的蝴蝶发夹、全新涂改液……五花八门的一堆，除了这些，还有特别多的小零食。
林麦想起周晓晴上午的话，正要求证是不?是她?，一张纸忽然飘落在地上。
她?捡起来，看见上面的笔迹和昨天的“纸条”一样，丰富多彩。
“林麦加油！虽然你爸妈离婚了，但你还有我们这50个同学哦！”
“林麦加油！你要好好学习，将来上了大学就会赚到?很多钱，就可以重新买一个新家了！”
“林麦加油！我是蒋润，我家开文?具店，以后你的文?具我包了～”
……
原来是靠谱的小孩们，都?心疼她?父母要离婚，而为她?众筹的快乐。
整整50句鼓励留言，每一句的开头都?是“林麦加油”，看得?她?这个麻木的大人眼泪汪汪。
林麦拿着纸条走到?周晓晴面前?问：“是不?是你的主意？”
周晓晴对着她?嘿嘿笑：“不?是哦，我就买了个文?具盒，大家就决定都?要送你礼物了。”
这么多东西?，又是一群热血小孩送的，估计很难一一还回去。
林麦只好含泪收下：“谢谢大家！等我赚到?稿费，一定请大家到?小卖部大搓一顿！”
感动当然是非常感动，温暖也是真温暖。
就是……林麦毕竟真的只为父母的离婚而高兴，而不?会为此有一点难过。
所以有一个瞬间，她?还是忍不?住想：这得?回礼回到?什么时候呢，她?尚未赚到?的第一桶金也太不?经花了。
可恶！她?真是一个冥顽不?灵的冰冷大人啊！
*
林麦放学用礼物把书包装满时才想到?，这些东西?除了熨帖成年人麻木世俗的心以外，其实?还有更大的妙用。
以前?，妈妈不?愿意离婚的重要原因之一，就是担心他们离婚了，她?在学校会被同学用异样的眼光看待。
而今天这一包“众筹快乐”，就是能打消妈妈顾虑的大杀器啊！
林麦振奋起来，突然迫不?及待地，想要跟妈妈分享自己今天在学校的全部经历。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补习结束，她?飞一般地跑出班主任的家。
果真，一下楼就看见妈妈立在最近的那盏路灯下。
“妈妈！”林麦雀跃地奔过去。
而钟慧仪也欣喜迎上来：“麦麦！”
“我有个好消息要跟你分享！”
“我有大好事想跟你分享！”
母女俩几乎异口同声。
妈妈眸光炯炯，看起来红光满面的，像是遇到?什么喜事一般轻快。
林麦莫名有种?很强烈的预感，她?抓住妈妈的手，急急地道：“那你先说，我想先听妈妈的好消息！”
果不?其然——
妈妈灿烂一笑，语调几分畅快：“好，妈妈今天离婚成功了！”
耳边一嗡，下午收了一大堆礼物都?十分淡定的林麦，此刻却瞬间眼热。
多年夙愿得?偿，她?望着妈妈，激动、狂喜又难以置信，久久无?言。
好半晌，她?才听到?自己问：“真的吗？是爸爸同意了离婚，还是已经办好了手续？怎么会这么快？”
明明父亲昨天还在拉拢自己，明明今早离家的时候都?还是僵局，为什么晚上妈妈就宣布离婚成功了？
真的成功了吗？会不?会只是父亲口头答应而已？
变化与惊喜来得?太快，林麦本能地不?敢相信。
不?怪女儿一连串的质疑，事实?上，连钟慧仪自己都?觉今天的一切恍如?梦寐。
林虹玉和林志成两兄妹接连找上门时，她?其实?都?已经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
殊不?料，丈夫竟然会脾气上头，拉着她?立刻去民政局“冲动离婚”。
她?本就下定决心要离婚，所有资料都?是现成的。
林志成看到?手续这么齐全，登时更加怒火中烧，他当场把离婚协议撕烂。
“我要先到?银行看全部存折。如?果你敢造假，我让林虹玉去查，查到?有假就让她?叫律师起诉你。”
现在财产虽不?少，但也不?算多。
上辈子千万资产都?拥有过的钟慧仪，没?打算在这上面作文?章。
她?爽快答应。
可丈夫在看到?10万块的存款余额时，脸还是冷下来。
“钟慧仪，你他妈真行啊。”他目带寒意地看着她?，像要吃人，“手里?捏着10万块，还要我摆摊赚贷款给你装修费，还要我给你拿生活费。”
她?抿唇，只沉默。
然后林志成像变成另一个全然陌生的恶人，要撕扯掉她?几层皮。
他提出他的要价：“存款我要7万，贷款我一分不?会认，夜市的摊位归我，新买的门市给你。还有——”
林志成一字一句：“女儿要跟我。”
“不?行！麦麦必须跟我！”钟慧仪一口回绝。
林志成看出她?对女儿的看重，冷呵一声：“我的条件你有一条不?答应，我都?不?同意离婚。”
钟慧仪不?可思议地盯着丈夫。
上辈子，他们闹过那么多次离婚，可没?有哪一次，林志成如?此刻般恶毒。
剥她?的皮抽她?的筋，还要掐住她?的命脉。
原来真正决裂时，丈夫居然是这样一副丑恶的嘴脸。
可恨自己以前?竟觉得?他蠢但不?坏，跟他纠缠了整整一生。
钟慧仪盯着他，自嘲一笑：“林志成，你这样的人，我居然真想过跟你过一辈子。”
事关女儿，她?当然不?会让步。
她?亦亮明自己的坚持：“你要多少钱都?可以，但麦麦必须跟我，你不?离婚，我也可以带麦麦远走高飞。况且，”
她?居然还能冷静地跟丈夫分析：“麦麦已经不?是小孩子，她?的去留，不?是你我所能左右的。”
钟慧仪并不?再?跟他争吵，而是平静又失望地说：“林志成，要不?要好聚好散，由你决定。”
她?知道大吵大闹根本没?用，只能用感情来赌，赌丈夫对自己还有最后的一丝情谊。
林志成死盯着老婆。
其实?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开口想要女儿。也许是昨日与女儿的相处，令他有所动容；亦或，他只是被愤怒完全所支配，离婚当口，只想着要让老婆也不?好过。
两人僵持不?下。
最后林志成换了种?方?式，用净身出户来挟制老婆：“行。那我要全部的存款，只给你门市和麦麦。”
万万没?想到?，钟慧仪竟然没?有丝毫的犹豫，斩钉截铁地说：“好。”
事已至此，离婚一事变得?再?无?退路。
老婆宁可净身出户背着十几二十万的贷款，都?要跟他离婚，如?果他还退让，那他还算是一个男人吗？
为了一口气，林志成拉着老婆，打好了新的离婚协议，直奔民政局。
这个年代没?有冷静期一说，他们手续齐全、协议明确，双方?都?铁了心要离，完全具备离婚的条件。
纠缠一辈子，最后办离婚证却只花了十几分钟。
钟慧仪见女儿不?可置信的模样，从包里?拿出离婚证给她?看。
盼了一辈子的红本本啊！
林麦屏息接过来，翻开时手微微抖。
银字加新鲜的钢印，绝对不?会有假，而且妈妈也没?必要造假。
眼泪一下冲出眼眶，林麦紧紧抱住妈妈：“妈妈，我真为你感到?高兴。以后我们两个人会过得?越来越好的！”
钟慧仪弯腰，将自己靠在女儿身上。
从民政局出来，她?头重脚轻梦游似的状态，在这一终于结束，有了实?感。
她?摸摸女儿的头发，问：“那麦麦呢，麦麦要分享的大好事是什么？”
林麦从她?怀里?钻出来，拉开书包，亮出满当当的礼物：“锵锵——我的伙伴们听说我要当单亲了，给我众筹了满满一书包的幸福快乐！”
女儿从书包摸出一颗柠檬糖递给她?，眼睛笑得?眯起来：
“所以妈妈别怕啊，你们离婚对我来说，也未必就是坏事～”
钟慧仪剥开糖衣送进嘴里?，柠檬的酸涩刹那在舌尖迸开，但回味却是无?穷甜。
“嗯，我们以后的生活只有甜。”
她?牵起女儿的手，正式迈向?新未来。
第20章 不后悔（二更）
回到宾馆，母女俩挤在一张床上，彼此依偎。
林麦这?时才追问妈妈，为什?么爸爸忽然会同意离婚。
她太好?奇了，毕竟昨天爸爸不想离婚的心都还异常坚决。
但妈妈只回之一笑。
任她如何撒娇盘问，妈妈都?告诉她：“这?件事过?程不?重要，结果是好?的就行。”
林麦立刻猜到，妈妈一定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否则爸爸不?会?愿意放弃大好?日子离婚，否则她也不?会?对自己?如此守口如瓶。
也许是财产被划走大块，也许赚钱的夜市摊没有了，也许……
思及此，林麦猛地翻身面?对妈妈：“妈妈妈妈，春熙路的门市给谁了？”
日入一千的夜市摊固然可贵，但肯定是未来价值千万的春熙路门市价更高啊！
几经周折才搞到手的香饽饽，可千万不?能丢。
林麦攥紧拳头?，无敌害怕听到不?喜欢的答案。
钟慧仪见女儿紧张的小模样，怪可爱的。
她故意卖关子：“为什?么问门市不?问夜市摊，门市欠债15万，咱家的夜市摊可是摇钱树。”
……
她总不?能说自己?是重生的，知道门市才是真正?的值钱货吧？
沉吟片刻，林麦眨巴无辜的眼睛：“因为门市是妈妈好?不?容易才买到的啊，付出汗水的东西才最珍贵！”
她装得天真无邪，而钟慧仪就吃这?套。
“放心吧，妈妈多厉害，当然拿到了门市。”她搂住女儿道，“小机灵鬼快别操心了，快点睡觉。”
得知家里?最值钱的资产在妈妈手上，林麦长长地舒了口气。
还好?还好?，不?是最糟的结果。
她怕追问太多，会?影响妈妈的情绪，甚至让妈妈萌生出后?悔的情绪，便就此打住。
林麦亲昵地抱住妈妈说，“麦麦以后?也会?更努力的，晚安哦，妈妈。”
妈妈亲一口她的额头?，回应：“晚安宝贝。”-
林麦说要努力，可不?是无的放矢。
她昨天拟好?了投稿大纲，今天上课就开始书写正?文了。
作文本上就写正?儿八经的“正?派童话”和“少儿文学”，这?一类稿子投给《儿童文学》、《童话世界》；而信签纸的，则用来编故事，投受众更广的杂志报刊。
例如，她可以运用自己?这?个“未来人”的优势，编写科幻故事投稿给《科幻世界》；或者，可以拿后?世的一些经典段子，去?投稿《故事会?》的笑话板块。
甚至，作为阅剧无数的自媒体博主的她，还可以创作一些狗血故事，投稿到《知音》去?连载！
想象如此丰满可期，然而现?实?却是如此骨干。
林麦的一腔“文豪梦”，最终腰折在“手写”这?件事上。
失去?了键盘输出的便利，这?个年代的稿子必须要靠纯手写，钢笔又不?如后?世的顺滑，再加上她字丑想规范点还得慢慢写。
出师未捷身先死?，她写了整个上午，也只写出两篇稿子……
还好?是她自认比较稳的“少年文学”，不?然很容易白费功夫。
整理好?稿子，林麦才去?跟周晓晴打听邮局的地址。
这?个年代网络刚开始发展，邮件投稿的方式还没普及，只有去?邮局以寄信的方式投递。而周晓晴一直有在邮局定报刊杂志，她什?么都?知道。
果真，小公主一听她要给《儿童文学》投稿，激动异常。
“哇塞，那你稿子写好?了吗？可以先给我看看吗？”
“啊不?行！我还是先不?看了，等你刊登到《儿童文学》上我再看。”
“好?期待好?期待，林麦你好?厉害，以后?你就是大作家林麦了！”
周晓晴给她一顿夸，林麦也懒得谦虚，仰首挺胸地说：“嗯那。所以大作家的好?朋友，你快给我指指邮局的位置，等会?儿放学我就去?投递。”
“邮局就在回家的半路上，放学我们一起去?吧！”周晓晴一口答应。
这?时候没有导航，蓉城的小巷子又多，有人带着肯定更好?，林麦也不?跟她客气。
到了邮局，果真周晓晴没有白跟来。
原来，像《儿童文学》这?种少年刊物，鼓励在校学生投稿，都?在邮局设有专门的投稿区。
这?里?有免费的投稿信封，不?用再单独买邮票，而且投稿地址和邮编都?是提前印好?的，完全不?用担心会?写错这?些而投稿失败。
林麦的投稿成本省下来，想了想，最后?还是拿出来请周晓晴吃了碗热糍粑。
是那种小推车摇出来的手摇小糍粑，五毛钱十个。切成豆点大，拌在香喷喷的黄豆粉里?，软糯又Q弹。
两个小姑娘就坐在马路牙子上，一边吃一边畅想过?稿后?的稿费能有多少。
林麦想着，自己?要努力把跟妈妈的生活费赚出来。如此，背贷的妈妈肯定才觉得生活有盼头?，才不?会?萌生任何回头?的念头?。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现?实?其实?比她所想象的更为严峻。
净身出户后?，钟慧仪全身上下就只剩下几千块现?金。
虽然说，春熙路的门市才是真正?“黄金屋”，当倘若贷款断供，或者无法好?好?经营起来，那未来变数其实?很大。
负债那么多，装修款又没着落，更要命的是，失去?了夜市摊位，她现?在没有进账收入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还好?先前以为要打离婚持久战，直接跟宾馆谈了长租。
至少在女儿放寒假前，都?不?用担心没住地儿了。
一夜归零，付出这?样大的代价才把婚离掉，但钟慧仪并?不?后?悔。
毕竟，上辈子选择继续维持婚姻的自己?，付出的又何止是这?十万块？
用十万块，省下更多的金钱与光阴，她觉得值。
诚然是有些吃亏。
可想起后?世，婚姻法不?断变换，搞出冷静期那些糟心东西，多少人付出百万千万，却都?依然无法摆脱令人窒息的坏婚姻。
放眼古今，但凡逃离出婚姻的女人，又有几个人不?褪一层皮。
吃小亏，享大福。
她不?后?悔。
已成定局的事不?必再想，钟慧仪叹气，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该怎么创造点过?度过?渡收入。
手头?的几千块，省着点，在这?时能够她和女儿花一年，关键还是得弄点钱把春熙路的门店开起来。
她干了一辈子的餐饮，为了拴住林志成，也涉足过?茶坊、体彩等娱乐行业。
在这?个浪潮飞旋的时代，只要肯干，做什?么都?能赚到钱。但大部分行业来钱都?太慢了，门市装修在即，她等不?起。
思来想去?，这?个节骨眼，还是春熙夜市来钱最快。
以她对林志成的了解，刚离了婚，又握住十万块巨款，他最近肯定不?会?再出摊。
钟慧仪决定先去?夜市继续摆节子摊。
一来，节子粉成本低；二来，她在夜市是熟面?孔，生意比别处好?做。
说干就干，当天下午，钟慧仪就置办好?东西出摊了。
鉴于已经离婚，协议又约定好?摊位给林志成，她找人租了个日租摊。
月租摊更划算，但她不?确定等林志成回过?神，还会?不?会?允许自己?留在这?儿，就算了。
摊一支起来，生意果然不?错。
得利于“夜市老字号”，虽然比不?上从?前，但口碑在这?里?，一天下来竟也赚了大几百。
就是不?少老顾客都?会?问：“怎么好?多天不?出摊，今天出摊又换了位置？”
钟慧仪以后?还要在春熙路做生意，撒谎没太大意义，一条街摆摊的一半都?互相认识，瞒也瞒不?住。
于是只好?笑笑：“离婚了，以后?我俩分开做事。”
才一个傍晚的光景，半条街的人都?知道：卖节子粉摊的两口子离婚了。
晚上七八点，人流量最大的时候，人人都?来向钟慧仪求证。
人人都?顺手带一碗节子粉，营业额这?才达到大几百。
钟慧仪知道：过?两日，她来租临时摊的事，肯定就会?传到林志成耳中。
届时前夫一来纠缠，两个人的生意估计都?会?难做。
这?节子摊，成也“熟面?孔”，败也“熟面?孔”。
当晚，钟慧仪收摊的时候预感，这?摊顶多能再出一两天。
如果想跟林志成断干净，她就不?能再来赚这?个钱。
钟慧仪今日不?知第几次叹气——
她是重生者，按理应该有更好?的赚钱办法。
能不?能，利用她来自未来的大优势，想法子去?赚点大钱和快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