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落下余晖未尽,小河口北侧的坡地上已经燃起了一小堆篝火,火堆旁围坐着四个军装汉子,中间那个坐在火堆旁的官儿拿着个木棍在扒拉燃起了柴火,倒是个四平八稳的样子。
“水根兄弟,别紧张,离开这老远,天黑了,望远镜里也瞧不真处。”侍从打扮的刘旺财正在给扮成商佑兴的水根鼓着心气儿。
水根嘿嘿一笑扔了手里的拨火棍儿,拍拍腿上锃亮的皮靴笑道:“旺财哥,俺可不怕,你瞅瞅俺们老大,那胆子得有倭瓜大!就那么直眉瞪眼地在下头候着,俺这儿只担心没个官儿样子。嘿嘿嘿……”
几个人都望向叆河河道边上的少当家,秦虎一个人守着河道上四架满载的爬犁,轻松悠闲地正在河道上溜达。
本来秦虎还想夜色降临再过来,也好遮掩一些,可看到化妆效果后,大家一致改变了主意,先抢先占上了对自己一方更方便的地形。
“嘿嘿嘿,自打认识了少当家,俺老旺算是知道啥叫艺高人胆大了!咱们要跟着学的可海了……”
“是啊是啊,俺都不敢想这蒙汗药还能这个使法!”张快手扯扯身旁靠在大树上萎顿迷糊的家伙也插了话儿,他身边是商佑兴那个勾联胡子的随从候麻子,此刻呆若木鸡地任人摆布。
为了把人手安排的万无一失,秦虎先挨着个把自家弟兄瞧了个遍,最后挑了水根来化妆商佑兴,那鼻梁、眉骨的几分相似,可就省了大工夫!又安排快手拿着药守着胡子熟识的那个侍从候麻子,带着他在火堆光影里也露个面,最后一个名额就被争了半天的刘旺财给抢了。而郑文斗和卢成带着其他人藏在了身后山凹树林里,做好了应急接应的准备……
交货的这边早早地忐忑相候,却没想到接货的胡子倒是小心翼翼姗姗来迟,天色暗下来的时候,才有两匹马从东边若无其事地过来,两人牵着马匹在河口处不声不响地溜达一圈,瞧清楚了河道、山坡上的情况,一个家伙扬鞭催马地赶了回去,另一个在小河汊南岸坡上点燃了火堆。
又过了片刻,初降的暮色里一大队爬犁才冒了头,陆陆续续地靠在了小河汊南岸。
两边隔着一条河叉和庄稼地,对面得有百多丈的距离,火堆后面双方都举起了望远镜。
片刻之后,南岸上的胡子堆里举起火把往上举了三举,北坡这边也把火把往下摆了四下,然后胡子群里一个人举着忽忽闪闪的亮子奔着河口处的爬犁去了。
寒风里快要被吹的没了亮光的火头移到了秦虎身前两丈之内,那胡子把亮子往高处举了举,“呦,跷子兄弟,老久不见!”
哈哈哈……秦虎压着自己原本洪亮的嗓音轻松笑道:“麻猴子昨儿搂着娘们儿睡的,着凉拉稀窜了,俺替替他。”
“嘿嘿嘿嘿,俺瞅见了,怪不得低头耷拉甲的!咋地商大爷也跟来了?”
“唉,说起来话长了,这回离开安东就不知啥时候回来了?商爷急着赶路,你们麻利点儿!”秦虎对着爬犁抬手指指,自己先转身去了岸边。
这家伙举着火头把四辆爬犁粗瞧了一遍,秦虎坐在暗处在盯着他看,只见这小子回身对着胡子群儿晃了晃火把,一大溜的爬犁就牵了过来,秦虎数数过来接货的有八辆双马拉的爬犁,河口内还有两架爬犁和四匹单马,再瞄一瞄验货搬货的胡子,估摸着来接货的胡子总数得有三十多。
这帮胡子验货还挺细致,每个箱子都撬开看过了,枪支也在手里一通摆弄,这才兴奋地分装进八副爬犁……
这边货物易手,那边岸上三个胡子举着亮子就下了河道,为首的一个胳膊里夹着个匣子,看来是商佑兴要的货款了,秦虎起身迎了过去……
“大兄弟,商爷要的疙瘩【金子】,你过过数。”
秦虎也不多言,双手接过沉重的木匣扎头蹲了下来,借着对方手里的火把,扒拉一下里面的金条,有四十六根大黄鱼。
点点头起身,肩头上拱拱手道:“东边道镇守使换了于芷山,俺家商爷待得不顺气,这次去奉天怕是离各位掌柜的就远了,这个是商爷给你们大当家的一点儿心意,留个念想吧!”
说着话秦虎从兜里掏出了那把小手枪,单手高抬递了过去,眯缝的眼神儿死死盯住了这个带队来接货的胡子头儿。
“哦,老圈子回家里说过商爷的事儿了,商爷有虎帅照应,到哪儿都差不了!备不住哪天这东边道的主子就是商大爷了,咱多年老情义,断不了念想!哈哈哈……呦,好别子!好别红!”
这家伙靠近火光,盯着商佑兴那把花口撸子左瞧右瞅的,眉眼儿都在笑,火把映照的光亮中,秦虎瞧清了这家伙左眉头上到鼻梁山根处的一道不算明显的长疤,嘴里随声应和道:“这撸子是商爷随身之物,德国造,好东西!”
“那俺就代狼大当家谢过商爷了!拿过来拿过来……”说着话,这家伙拎个皮兜子丢给了秦虎,“上好的烟土十斤,特意给商爷捎过来的。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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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虎也是肩头上抱拳晃晃,再不停留。“各位大爷,后会有期!”
“送商爷!”
“送商爷……”
两队爬犁各奔一方,这伙接货的胡子还真是处处小心,一动不动地瞅着坡地上‘商佑兴’一伙灭了火堆下来上车,等秦虎这边爬犁跑起来,这才呼哨一声,熄了亮子,转眼向东走了个干净。
秦虎这边跑出一小段停下爬犁等着大队上来,自己匆忙搓洗脸皮换了衣裳,把事先备下的爬犁拉过来就要回头,却被匆匆跑过来的郑文斗一把拉住了,“虎子,路上千万小心!俺瞅着这伙绺子可不简单。”
秦虎认真地点点道:“这些家伙比咱还小心!对了,刚才我把撸子递过去,这小子说了声儿‘代狼大当家谢过商爷’,也不知道是哪个狼?斗叔,你先记下,咱慢慢再打听。”
刘旺财和卢成都围了过来,秦虎只怕再起争抢,赶紧抢先道:“当家的,旺财哥、卢大哥,路上要是住宿不便,就找地方先弄死商佑兴那四个随从,找个僻静地方扒干净衣裳分开埋了,你们路远,一路上多多小心!记着到了家,让三泰回奉天传个话儿。”
“少的,时间紧迫俺们也不跟你争了,家里老道、老啃都商定好了,等你回山插香磕头呢,你三个千万小心!跟上跟不上的先回家过年……”刘旺财见缝插针地也是赶紧嘱咐两句。
秦虎使劲儿点着头,“当家的,两位哥哥,我都记下了,回、家、过、年!”
寒风起了劲儿,吹的棉衣车篷啪啪作响,秦虎紧紧身上的衣帽,架起爬犁就拐了回去……
来接货的胡子队伍不小,积雪的小河汊上痕迹也还明显,秦虎沿着车辙跟着先往东再向北,前头还有大午哥和老蔫守在沿途,秦虎拿着怀表记录下时间,不紧不慢地跟在了后面。
四十分钟后,秦虎按约定接上了成大午,在野外冻了小半天的大午哥还是精神奕奕,人刚钻进挡风的皮蓬里就沟通起情况,“十两爬犁,开路的的两匹马,断后的两匹马,是他们不?”
秦虎哈哈一笑道:“没错!刚才都顺当,咱又挣了四十六根金疙瘩。”
“他们跑的不慢,已经过去半个钟点了,咱得快着点儿!我来赶车……”
“大午哥你先暖和一下,背包里有酒,一会再换。驾……驾……”
秦虎加快了速度,很快到了安平河,老蔫上得车来就着急了,“少的,咋这么慢,他们都过去快半个钟点了!”
“怎么走的?”
“从北头来,还是往北去的,瞧着还是柱子走的那一路。晚晌饭他们就在俺眼皮底下吃的,在安平河道上打的间,一共是34个胡子,来得时候蛮小心的,前头的探马跑出去好一会儿,大队才跟上;刚才回程可挺快,呼啦下子就没影儿了。”
“好,咱快点追!你俩先里头歇歇……”
快马撵出去一个多钟点,前面离王包甸子已经不远了,驾车的成大午突然“吁…吁……”地喊了两声,轻轻收紧了缰绳,马匹吐着大气停了下来,成大午翻身就跳了下去……
秦虎和老蔫一惊,钻出篷子也跟了下去,成大午跪在冰面上在查地上的车辙,俩个人躬下身子跟着一瞧,原来爬犁印子在这里分了岔儿。只听成大午说道:“应该是两辆爬犁往北去王包甸子了,大队拐向了东边,咱跟哪一路?”
有了上次追踪穿林虎的经历,秦虎和老蔫对成大午的判断那是深信不疑,这里既然出现了岔道儿,一副爬犁就只能跟着一路,秦虎毫不犹豫地选了往东去跟上胡子的大队。三人上车便拐向了东边的小河道,牲口刚刚跑了起来,成大午又拉紧了缰绳,“吁…吁…吁……”
“咋了?”
成大午翻身又跳了下去,这次他摸出了蒙着布的电筒,弯着腰把电筒的光亮压在了冰面上,踩着雪印子上的车辙跑出十来丈又跑了回来,指指两道爬犁辙中间杂沓的马蹄印子道:“前头的胡子在歇马,慢慢在走……”
“那咱也歇……不对……”跟下车来的秦虎突然趴下了身子,也顾不得冰冷刺骨了,翻开棉帽耳朵就贴在了冰面上。
成大午和老蔫也似是听到了点响动儿,脸上都是倏然变色,老蔫的手瞬间就摸上了枪把子。
秦虎没等起身,急迫的声音已经响起,“大午哥,快快,左边,下道!”
成大午几乎是下意识地拉马就往左岸狂奔过去,边跑边匆忙观察,小河道的右岸是石壁山体,左岸上是覆雪的庄稼地,无遮无掩的平地儿,脚下像条小路,前面或许有几处村户人家,只能先快速远离河道中央,夜色里希望能避得过去……
后面秦虎和老蔫跪着趴着用手闷子在急急地摸划大午后面拐弯儿留下的车辙,冰面虽是不到十丈宽,可俩人还没清理到岸边,身后马蹄子踏在冰面上的咵咵声就进了耳朵,秦虎脚下猛地一蹬,一个前扑出溜滑,用身子滑平了一道车印,身体趴平在冰岸边不敢再动,短枪已经握在了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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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蔫也是有样学样,反应飞快,紧贴着秦虎滑了出去,抹平了另一道印迹,身体滑停在冰面上一动也不敢动,正好横挡在了秦虎的身前。
老蔫和成大午在野外埋伏了半日,身上都穿着白色的罩衣,把秦虎挡在身后就是电光石火间最优的选择了!老蔫在紧急情况下想的还真不是这个,他只是本能的要保证少当家的安全。
咵咵咵咵咵咵……两架爬犁就在老蔫身侧四五丈外蹽了过去……
驾车的胡子身上背的长枪,趴在冰面上的俩人瞧得是清清楚楚!寒风冷夜里,秦虎、老蔫都冒了汗,差点儿成了肉饼里的馅子,被人家结结实实地夹在了当间儿。
成大午撇开爬犁,躬身轻轻跑回来,瞧见仰天躺在冰面上的俩人,摘下皮帽抹抹额头,“好他娘悬啊!”
哥仨躺在雪地冰面上这一嘀咕,可算是涨了记性,胡子这一招‘岔道回马枪’,差点儿毁了前面所有的成功!幸好胡子这只是例行公事样儿的比划了一下,并没想道真有人在后面跟着……
三人回了回神儿,拉上爬犁继续跟上,这回可是加上了一百个小心!老蔫也坐上了车辕,秦虎避在车篷里拿出了地图,在杨木沟这处分岔口做上了标记。
向东跟出去一个钟点,前面到了蒲石河,胡子的车队沿着河道往北走了,这处倒是没有分开的车辙,可秦虎哥仨还是在这里稍稍等了片刻,这才加快速度追了上去。
深夜里冷风刺骨,原来急一阵儿缓一阵儿的寒风此刻呜呜呼啸着连了声儿,秦虎哥仨把能避寒的衣裳都披上了身儿,脸罩也戴上了,可怎么劝成大午后头歇歇,披着被子赶车的他就是不让,只怕哥俩没识道儿的经验再出了危险。
就这样在蒲石河的河道上又撵了快一个钟点后,前面的小岔道口处,地上的车辙再次分开了,一路往北,一路往东,三个人扔掉身上的衣被都下了车,地上的印迹与杨木沟时一模一样,岔道回马枪又来了……
三人匆匆拉马推车赶紧在路旁藏了起来,举上望远镜没待片刻,果然胡子的两副爬犁从北头跑了回来,到了这处岔道口这两架爬犁突然停了下来,车上跳下俩人围着两副爬犁转起圈来。
“咋回事儿?他们发现咱了?”老蔫举着望远镜嘀咕出了声儿。
“不会啊!咱们这回可没留下啥痕迹。”
“这帮绺子可真奸!又弄啥幺蛾子?”
这样等了有一袋烟的工夫儿,两副爬犁再次上路,快速追着前面大队去了。等成大午拉着车马再赶上冰面,哥仨面面相觑地傻在了当地儿……
河道冰面上,没了马蹄车辙的痕迹!
仨人压着电筒爬在冰面上仔细查看,冰面上那层薄薄的积雪被什么东西刮去了一层,又似是拿扫把用力扫过,前面跟下去,没了一丝车马跑过的痕迹。
“娘的……”
“虎子,老蔫,咱跟着这些刮痕撵。”成大午还是不想放弃。
再次打马上路,跟出去没多远儿三人都泄了气!开始还能勉强瞧见点刮痕的冰面上,风吹雪走还带着烟儿,彻底是啥也看不着了……
这下成了瞪眼瞎,哥仨停下车马,窝在篷子里摊开了地图,秦虎把怀表掏了出来瞅瞅,“大午哥,老蔫,现在快11点半了,我觉得他们可能是要歇了!这一带应该有他们的熟坷垃。从胡子跟商佑兴约定交货的时间看,他们跑的路程应该挺远,现在我觉着还到不了底窑。你们看看地图,往东去很近就是永甸城,咱们赌一把,去永甸等等看。”
“好!”哥俩不想放弃也没了啥好办法,只好去前头碰碰运气了。
再次启程上路,这下也不用着急了,秦虎坐在了车辕上,那哥俩挤在里面歇了。晃晃悠悠不知走出去多远,秦虎开始还盯着路面瞪着眼珠子瞧,可路面上一直是啥痕迹也没了,颠颠摇摇之下,放松心弦的少当家靠着暖蓬也打起了瞌睡……
爬犁猛地一颠过了处冰凸,秦虎也被磕的清醒了些,摸出怀表瞧瞧,时间刚过了子夜,拉拉身上的棉被正要再打个瞌睡,眼神儿无意间扫过疾风吹雪的道路,猛然甩甩脑袋就清醒起来。
拉停了马匹跳了下去,冰面上似乎又出现了不算明显的车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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