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混账
风卷残云, 天地苍茫,风中带着血与沙的气息。
不得不说,父神这一招算计得很好。
无论如何, 都会是死局。
他将在场之人的神魂抽出,化作神剑, 显现出万刃开杀戒。
这是歹毒的天界禁术。
万刃齐发,百发百中, 对准目标后,目标之人无处闪避, 若想摆脱, 只能强行扫荡斩断。
看似如若斩断万刃后, 便是生路。
然而并非如此。
这些万刃凝聚着被抽出的许多神魂。
斩断万刃的话,这些被抽出的神魂就会死去消散。
斩断者则会遭受业力反噬, 不断被业力之火折磨, 生不如死,神魂会被蚕食,慢慢遭受折磨,直到彻底消散。
怎么走都是死局。
“你要做什——”
池陆还没说完。
顾屿当场万刃穿心。
白袍成了红袍。
血从薄唇呛了出来,顺着冷白的肌肤,滴落下巴。
……
“你发什么疯!?”池陆抱住顾屿, 坐到沙地之上。
半空的金色符文彻底消散了。
眼前。
千疮百孔。
血肉模糊。
顺长白发溅洒了腥红, 从发丝流淌下来。
池陆的身上都沾上了鲜血,震愕的脸上, 溅上了血迹。
血液蜿蜒流到了沙地之上, 就听到顾屿说, “不可斩断,否则会受到业力反噬, 下场凄惨。”
顾屿的每一次呼吸,都会伴随着鲜血涌出来,喉间咳嗽地呛出血,耳朵里也在不断涌血。
“……”
池陆骂了一声,给顾屿疗伤。
顾屿蹙眉,本想开口说什么,动了动唇,但是满嘴的鲜血在喉间涌呛出来,没再说话,忍着试图把要再呛出来的血咽下去,薄唇洇着血,只是按住池陆的手。
示意不用了。
池陆视若无睹,可是无论怎么治疗,顾屿的伤都愈合不上。
“你这个混账……”
顾屿的耳内都在不断渗血,蜿蜒流到颈部,染红衣襟,在冷白的肌肤下尤为扎眼。
他颈侧的金纹因为父神的死亡散去了,但是那一片的肌肤,因为之前父神强度极大的咒力影响,已经绽得血肉模糊。
符咒把顾屿的神魂烧得残破不堪。
以至于无法帮他疗伤了。
神魂太残破。
疮痍满目,怎么也补不上。
而现在,再被万刃穿心。
池陆不信了,尝试不同的办法给他疗伤,骂道,“你他妈别动!本座的法术送不进去了!”
顾屿沾血的嘴角有了笑意,他摁住池陆施法的手,蹙眉尽力挤出一丝气息:“没用的,算了。”
“算了?”池陆不可置信,一时间怒气冲了上来:“给本座闭嘴!”
他没有多想,只是坚持给顾屿疗伤。
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出现了很多画面,从自己第一次见到顾屿,到后来成天跑去仙州偷听仙尊的讲课,因顾屿明明对他钟情却不断回避而感到愤怒,两个人第一次接吻,朝夕相处,魔界被灭族时刺入他身体里的那一剑……
触目惊心的伤口暴露在眼前,怎么也愈合不起来。
“顾屿你真是——”
他什么也骂不出来,说道,“混账东西……”
顾屿身体的鲜血却越流越多,浸得自己的双腿也湿了,到处血淋淋,湿答答,怀中也愈发冰冷。
“对不起啊…池陆。”
池陆的手一抖。
他咬了咬后牙,说,“我不想听。别跟我说这些。”
顾屿的身形开始变得有些透明,有金色的光在隐隐亮着,周围撩起清冷的风,像雪山的融雪,寒凉不已,不久后,就会变成碎光随风而去。
大漠之地弥漫血腥味,把黄尘沙土都湮红了。
顾屿在他的身体里动了一下。
“怎么了?”池陆问,扶着他。
顾屿的身子往前倾,在他的心口处,轻轻吻了一吻。
池陆心口一紧。
顾屿很轻拍了拍池陆的手指,“都好了……”
气息很弱,混杂血腥味,每说一个字他身体都会细颤,池陆要很努力才能听得清,顾屿的手微拍了拍他,手指轻轻摩挲了下他的肌肤安慰他。
父神死了,魔界也不会再有波荡。
你也安然无恙。
池陆望着他,真想狠狠揍他。
“好个屁!”
若非见到他满身模糊的鲜血,就要这么做了。
但顾屿说的没错,这一世魔界的危机总算化解了。
池陆理应终于能松下一口气。
应该高兴才是。
“未化形的球儿还在莲洞的床上。”他想,顾屿不会不牵挂。
顾屿的眉间倏然晃过复杂神态。
放几个狠话,句句关于这个球儿。
喜欢孩子的混账顾屿,是不是就会拼命吊着一口气。
池陆说:“你就不管了吗。”
顾屿溢满血迹的唇动了一动,要说什么却忽然眉头紧蹙,闷哼,身体猛地抽搐“呕”出一大片血。
——身体细细颤抖,想用力却完全起不来。
眼神里说不尽的情绪杂糅成乱麻。
“……”
喉间溢出鲜血,胸口大幅起伏。
池陆本想接二连三,再来一句,“现在把话放这儿,本座是不喜欢小孩的,你要是死,这球儿就没人管了”,话到嘴边,收了回去。
顾屿闭上眼眉间紧紧拧着,痛苦的神情收在面容,下巴都是血,他唇间很微弱动着,好像说了很多“对不起”,还有说着别的什么话。
池陆仔细听,才听见。
“池陆…我好希望和你们在一起……”
天空下起了雨。
雨声掩盖住了虚弱的声音。
打湿了池陆的头发,身上。
冲刷在鲜血之间。
雨景朦朦胧胧。
“顾屿?”
大雨淋漓,将顾屿身上的血衣冲刷成了血泊。
池陆摇了一摇顾屿,“喂!”
苍白凄凉的肌肤渐渐透明,血色显得更加真实刺目。
不知何时,已经没了动静。
“你他妈敢不理我?!”
……
雨滴击打沙地,溅起血红的泥沙。
顾屿的周身有金色的碎光在隐隐闪烁。
池陆眨了一眨眼睛。
茫然。
恍惚。
噢。
想起来,自己一直想杀顾屿来着。
池陆垂眸,注视顾屿的面容。
沾得到处都是血,显得这冷白凄美的面容,看起来惨然。
“这一世,轮到你死了吧。”他恶狠狠地说。
本座的大仇,终于得报了。
这天气也是奇怪得很,突然就,大雨滂沱。
……
他坐在血泊里,听大雨唰唰的声音。
***
直到一缕阳光照到脸上,回过神来。
池陆顿了顿,看向周围环境,地上血色发乌。
已经第二日了。
腿有些麻了,动了一动,却发觉——
低头瞧见,顾屿的身体没有散去。
发现不知是自己在什么时候,强行用术法给护住了顾屿将要散去的残破神魂。
他安静地在自己怀里,看不到那双金瞳,仔细端详,发现和自己一样,眼睫毛也是白色的。
池陆抬手碰了碰顾屿的脸,轻轻抚摸。
想帮他把脸上斑驳的血迹擦掉。
但是,顾屿的身体近乎透明,冷白的肌肤似有若无。
维持不了太久,顶多三日。
就会灰飞烟灭。
池陆坐在原地。
一时间,觉得空荡荡的。
他望着天际旭日。
眨眼的时候,眼里全是花的。
不知不觉,过了许久。
不知是不是被阳光折射,恍惚出神的紫瞳里晃过灼热的光。
其实,并非不能救回顾屿。
天魔心头血,乃至尊之物,凝命脉精华。
心头之血。
一服护魂不散。
顾屿虽神魂残破,天魔心头之血一旦融入,可护其安稳。
二服可凝聚残魂,裂破渐合。
若天魔日日以心头血喂之,神魂得以渐归圆满。
连服百日不绝,则可复还生机。
这一切,只要赶在顾屿的身体消散前,就来得及。
就在池陆的那双紫瞳里闪过光的时候——
可是他把心,早早献祭给了神魔坛。
第62章 彼为汝何人?
池陆回到魔界, 穿过重重险峻的风暴结界,来到了自己曾经献祭出心脏的地方——
神魔坛场。
魔界极北,这座古老的圣殿, 散发着亘古的威严与神秘。
圣殿的深处,有隐隐的紫金色的光线从殿顶倾泻而下。
给昏暗的空间镀上了神圣感。
四面八方由顶到地有巨大的石柱支撑, 石柱表面由上到下刻满复杂的文字:
「^OOO*//XYII、//yylLO、^^IYL」
有散发金色的,也有散发幽紫色的。
分别是天神文, 还有天魔文。
圣殿的正中央,伫立庞大的环形神魔坛。
神魔坛的旁边立了一座碑, 其中凿刻着:
「混沌开辟之初, 皇天诞下双生子。
一子白发金瞳, 一子白发紫瞳。
白发金瞳天子神感万物,仙灵朝觐。白发紫瞳天子神通自然, 群鬼稽首。
阳清为天, 故金瞳天子曰天神,自此执掌天界。
阴浊为地,故紫瞳天子曰天魔,划地为界,自此成为重浊阴鬼之首。
——这就是追溯到最远的第一代天魔。」
池陆站在神魔坛前。
望着神魔坛口的内部,深不可测漆黑如墨, 吞噬一切。
如今本要发生的事情, 没有发生,上一世所有的悲痛苦楚, 死亡血海, 皆归为了虚无的历史。
池陆单膝跪地, 面对神魔坛。
口中的天魔语召唤亘古的祖坛。
“天魔池陆,求召祖先。”
这时, 虚空中传来低沉古老的声音。
周围的石柱,连带着上面凿刻的文字飘浮了起来,散发金紫色的暗光。
这并非现实中那种,说出来能听见的声音。
而是仿佛一种文字却又有古老的嗓音存在,从那些暗金色的文字里,飘浮着排列出来:
「天魔池陆,曾献祭心脏,只为复仇。今日为何复来?」
池陆单手放在左胸前,行诚敬之礼:“祖坛祖先在上,天魔池陆求问……可否求回曾献祭出的心脏。”
他没有听说过,哪有献祭出了之后又反悔了的行为。
倒也不算是反悔吧,他没有反悔过,只是现在希望可以要回来。
但是说实话,自己也觉得此举荒诞不经。
不知祖坛是否既不会给回自己心脏,还会又因被冒犯而惩戒自己。
半空中的文字飘浮着变化排列,闪烁着金紫色的光,形成了一段文字般的声音:
果然有些许怒气之意。
「取回献祭之物。天魔池陆,你当献祭是儿戏。缘何要求回曾献祭出的心脏?」
池陆低下头,沉默须臾,说:“天魔池陆,想用心头血救回身边的人。”
金紫色的文字悬浮在半空,安静了片刻。
像是在观察,那个跟着池陆被带进来的人。
那人已经没有了生命的气息。
「天神顾屿已死。为何要救他,你当天魔心脏为何物?你既已剔除对顾屿的情欲,何故再谈救他。」
池陆保持着对祖坛的敬意,诚恳说:“他为了保护我死了,神魂将散,我……”
我什么?
池陆思忖要说的理由,却如何,也不知道怎么回答祖坛的“你既已剔除对顾屿的情欲,何故再谈救他”这番提问。
面对祖坛,不可欺瞒,唯有绝对的诚心诚意。
池陆自己也实在不知道为什么,他仰头,看向半空金紫色的古老声音,说,“天魔池陆不知道,只是不想让他死。”
半空飘浮的声音散发着金紫色的光,文字庄严、审视。
「剔情之人却言救人。心已绝,情从何来?」
“……”
「他与你何干?不惜打破昔日献祭,求回心脏。」
……
未见回应,半空声音冷冽了许多,再度诘问:
「天魔池陆,于心而言,彼为汝何人?」
第63章 心头之血
于心而言, 彼为汝何人?
池陆望着悬浮在半空的声音。
愣了一愣。
顾屿是他的什么人?
脑子里闪过很多画面。
厌恶过,欢爱过。
他望着半空的古老声音,说:“有点复杂, 不清楚。”
“天魔池陆斗胆请问祖坛祖先,如何可以取回心脏。”池陆放下没有单跪的腿, 双手重叠在额,行跪拜之礼手掌贴地, 说道。
上方传来威严的嗓音。
「你之所愿若非至诚,必堕深渊。」
话音刚落, 伫立在殿内四面八方的柱子上方, 金紫色的文字化作锐利的光芒。
——如同蛛网般, 飞速刺穿池陆的身体。
“呃嗯…!”池陆一痉,仿佛身体被撕裂, 经脉一寸寸被切断——
当场眼睛一黑, 险些疼晕,他攥着拳头,忍了下来。
半空亘古的声音响起了。
「昔日献心立誓断情,今日反悔,则需承受戏言之重惩,汝当忍否?」
被光芒穿透的身体无法动弹, 金紫的光芒散发灼烧的热度, 胜过千万道利刃同时刺入血肉,焚烧着骨髓。
“当初献心乃真实的意愿, 如今要回心脏, 是为了用心头血救人, 天魔池陆从不做后悔之事,今日之举并非对当初献心而后悔, 一心想的只是希望能把他救回来,仅此而已。”身上每一处被刺穿的地方流淌出血液,跪在地面上的双腿在颤抖,额间滴下冷汗,顺着身体跪伏的姿势,流到神魔坛的前方地面。
他纠正说道。
祖坛的声音沉静了。
「既欲取回心脏,必当受罚,汝愿承受之?」
池陆说:“天魔池陆早已在来到神魔坛开口求回心脏的那一刻起,便做好了承受一切的准备。”
祖坛没再传来声音。
穿透身上的光芒闪了一闪。
“嗯——!”池陆浑身经脉若有无数利刃穿行,仿佛要将他的身体绞碎。
体表渗出鲜血。
他身体颤抖,可是每一动弹就会被光芒的利刃牵扯到经络,疼得撕心裂肺。试图让自己的身体不要因疼痛而颤动,可是那已经不是自己的意识能够控制的了。
那是祖坛对此意志的考验。
无法描述的痛楚在体内灼烧。
接着,四面八方柱子的光芒突然动了。
——朝着柱子的方向外拉,池陆猛地仰起头,经络被光芒缠起来撕扯,在那一刻被撕裂了,手指尖抽搐,仿佛被五马分尸,却又躯体还在,意识都要消散了,却又被控制着强行清醒。
清清楚楚感受着因要求回心脏而违背冒犯祖坛的惩戒。
「你可反悔?」
神魔坛的此间大殿里,环绕着亘古严正的声音。
“什么反悔……”
奄奄一息的声音,倒在地上气若游丝。
「若放弃取回心脏,可免去刑罚。」
“……”
按理,他会产生一丝放弃的念头。
但是奇了怪了,却完全没有。
真他妈疼啊身上。
池陆躺在地上,觉得自己身上废了,经络都断了。
模糊的视线侧过去看向自己的手,手指费劲动了一动,试着调运出一丝魔气。
……完全使不出来。
池陆闭上眼,有种天地崩塌的感觉侵袭自己的意念。
喉间泛着血味,他哑声开口,“早已表明态度,从不反悔。把我的修为都斩断了,接下来还有什么刑罚?”
「以神魂交换心脏。」
“天魔池陆,拒绝以神魂作为交换。”池陆立刻表态。
大殿里的声音闪烁着响起:「改变想法了?」
他试图撑起自己的身体,让自己起来说话,却已经脉络寸断,宛若废人。
他躺在地上嗓音沙哑呛着血腥味,却意思明确:“祖坛已夺我修为,若再以神魂交换,我与死人无异,就算有了心脏也不过躯体一具,还怎么用心头血救人…?”
忽然间,环形祭坛内风暴肆起。
深不可测的坛口里面溢出黑雾,弥漫开来,将一切笼罩吞噬——
周围是一片血海。
空气里飘着尸骨被大火焚烧后的焦味,凄厉的惨叫刺入耳内,到处都是死亡之气。
魔界的百姓们都在被屠杀,一个个血液四溅倒下,被无情的火海吞噬。
而自己,低头看去,已经被刺穿了身体。
遍体鳞伤。
火海正在将自己裹挟,吞噬。
一时间,魔界被灭族的苦楚在践踏蹂躏自己的意识。
“这是幻境……”过往的记忆折磨着自己,丧失家园的悲痛在这火海里一声又一声的嘶喊中冲击。
如今魔界已经安然无恙,池陆知道周围的都是假象,神魔坛想以此击垮他,扰乱他心神,这是不可能的。
他试图爬起来,从这里离开,身上却因为经络断尽倍感疼痛,幻境里的火海在焚毁自己,如此真实,感觉到自己的四肢在被熊熊大火焚烧得焦烂,接着就听到火海之上回荡的祖坛之声。
「求回心脏如此重要?若承受不住疼痛,便弃了罢。」
“……”
“不弃。”
恢复意识的时候,他躺在神魔坛前的地面上。
浑身沉重。
四面八方的柱子凿刻着天神和天魔文字。
殿里死寂。
许久,没有听到祖坛的声音。
池陆睁眼望着殿顶。
紫金色的光线柔柔地倾泻而下,照在圣殿的地面。
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些难过。
酸涩充斥着胸臆,喘息间压着沉重,这种感觉令自己非常陌生。
垂眸,发现身上的血迹没有了。试着动了动,也能动了。
池陆撑起身子,那一刻,坠了下,觉得上身承载着难以言喻的重量。
“……”抬手,放在自己的左胸口。愣了一愣。
感受到了……心脏的跳动。
立刻去感受全身脉络,没有断,气脉通畅。
他打一个响指,瞧见魔气也能使出来。
修为也在。
“方才那些惩戒……”
竟然——
也是幻境。
池陆去到神魔坛前,行跪拜大礼。
“——天魔池陆,感激不尽。”
即刻,去到顾屿身前。
顾屿苍白的肌肤几乎快要变得透明,薄如蝉翼般周身闪烁金色的碎光,随时都可能散去。
池陆把冰冷的身体轻枕在自己腿上。
他将衣襟扯开,结实的胸膛裸露在外,手中赤黑的光闪现化出赤骨弯刀。
刺入心口。
天魔心头血,乃至尊之物,凝命脉精华。
心头之血。
一服护魂不散。
赤骨弯刀掉落在地,池陆化出玉碗玉勺,接满自己的心头血。
池陆拿着玉勺,将心头血送入顾屿的口中。
只要喝下一口,就能护住顾屿不消散。
心头血从顾屿没有血色的薄唇边流淌到了瘦削的下巴。
喂不进去。
鲜艳的血色在顾屿煞白的脸间显得刺眼,像是白雪皑皑的雪山之上,流下了一条血河。
“……”
池陆手里拿着玉碗,静静望着腿上没有气息的顾屿。
本就身上散发着疏离感,清冷的模样。
又因着真容是白发,眼睫毛也是白的,显得就更像是冰山雪地了。
回想起这一世与顾屿的种种。
既觉得顾屿是个混账,又觉得……
池陆抬手,轻轻给顾屿嘴边流出来的心头血用拇指擦掉。
不觉间,脑海里闪过了,莲洞里还在床上的还未化形的崽崽球儿。
“妈的,顾屿,你就是个混账东西。”池陆抬勺子含住一口自己的心头血,低头,手捧顾屿冰冷的脸,吻住顾屿的薄唇,把心头血送入口中。
……
心头血进入顾屿体内,可护他神魂安稳。
池陆起来,抬勺子含一口心头血,低头,送入顾屿的口中……二服可凝聚残魂,裂破渐合。
他同时在口中帮助顾屿调气,让心头血里的命脉精华送入顾屿的四肢百骸。
再含一口心头之血。
继续。
渐渐,顾屿的肌肤没有那么透明了,周身几乎要飘在空中的金色的碎光也少了。
太好了。
只要日日以心头血喂之,顾屿残破的神魂会慢慢修复,直到渐归圆满,身上的伤在治疗下也会愈合。
继续,连服心头血百日,顾屿就可复还生机。
***
顾屿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在莲洞里。
感觉到身上突然被碰了一下。
转过脸,看向身边……
池陆睡着了,翻身的时候,手不觉打到了他的胳膊。
一切都如此不真实。
池陆朦朦胧胧醒来,算着日子,今日是给顾屿喝心头血的第二百零二日。
“不是百日就能醒来么……”他咂嘴,迷糊撑起身子,这都两百日了,到底是多久才能救回来。
睁开眼看去的时候,眨了一下眼睛。
瞧见,顾屿醒了。
金眸深深看着自己。
“池陆。”开口时,嗓音微哑。
池陆抬起枕头就是扔到顾屿身上,直接吼起来,“你总算醒了!妈的,我还以为你醒不来了——”
顾屿握住池陆又要拾起一个枕头砸向他的手,脸色倒是有着活人的气血,神情看起来还处在不可置信状态,以为自己是个已死之人:“为何我会……神魂破碎会彻底烟消云散,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池陆直接打断顾屿尚未说完的话,“本座用心头血把你救回来的!妈的,想想就来气,喂了你两百零一天,你这个混账东西!”
说罢抄起枕头,就砸向顾屿!
顾屿道,“你说什么。”
池陆不耐烦,“什么什么??”
顾屿坐起来,许久没动忽然起身,有些使不上力,他望着池陆的目光晃了晃:“心头血?”
又说:“你不是献祭心脏了吗……”
顾屿伸手拨开池陆的衣襟,瞧见心口处有个沾着鲜血的刀口。
“你……”顾屿愣怔抬眸,望着池陆。
池陆碰开顾屿的手,偏开视线:“请不要用这样的眼神注视本座。”
——被忽而抱紧,珍惜又放不开手,仿佛生怕这是一个易碎的梦,松手就会消失。
罢了。池陆心一软,觉得顾屿怪可怜的。
况且好久没抱过顾屿了。
池陆顺势拍拍顾屿,把他抱在怀里,虽然顾屿身上的肌肤还有点冷,但是却很温暖。
床上的被衾一陷。
他们的身体躺倒了下去。
顾屿的长发在颈侧落下,撑在床上,垂眸望着池陆,金色的眼瞳里杂糅着许许多多的情绪。
“对不起,池陆。”他蹙眉闭眼,吻在池陆的唇角,“让你受苦了。”
池陆耳轮一热。
感觉一定自己耳朵红了。
“……”
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啥。
但是好久没和顾屿接吻。
突然被轻轻吻了嘴角,让他有点想念。
头往上抬了一点。
顾屿一顿。
他望着池陆,讷讷说:“这好像是你重生以来,第一次主……”
“——闭嘴。”池陆用吻堵住顾屿的话头。
顾屿低头顺势吮住,彼此撬开唇,伸手探入对方的发间,抱在一起,相互摩挲。
池陆转身,把顾屿压在身下,继续吻他。
有了心脏才发现,原来自己这么想念和顾屿之间辗转反侧的感情。
顾屿无比呵护他,珍惜彼此之间这来之不易的吻,两个人胶着,缠在一起。
池陆吻着吻着发现自己又被压在下面了。
顾屿掌心贴着他的心口,帮他把刀伤治疗愈合。
不知不觉,后知后觉,没再吻时,池陆才反应过来刚刚顾屿说的话,“你说什么,重生?是我听错了?”
“嗯,没有听错。”顾屿帮他把刀伤愈合了,抚摸了摸他的心口,想起来,上一次在这里帮池陆愈合伤口,还是在神魔坛前,他说,“你献祭心脏的时候刚重生回来,是吗?”
“你怎么——”池陆咂摸着,打量顾屿清俊的脸庞,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重生的。”
他顿了顿,之前都是和顾屿说,自己做了一个梦,梦里魔界被灭族了,自己被顾屿杀死了。难道顾屿发现了哪里不对吗。
“顾屿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是重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