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西因松开手,视线悄然掠过自己锁骨以下、腰部以上的位置。

    他的确吃不胖,可是肉会出现在……比较特别的地方。

    他缓缓悠着秋千,见周既权方才挪动到树荫能覆盖的位置,遂问道:“你很怕晒太阳吗?”

    第一次见面也是,周既权坐在练习室角落里,硬生生避开了偌大落地窗采集的耀眼日光。

    周既权微笑了下,道:“可能是在练习室待久了,室外光线太强烈,有种怪物要现原形的预感。”

    颜西因为这奇特的比喻笑了下,复问道:“可是舞台上的聚光灯也非常亮,你也会不习惯吗?”

    周既权道:“舞台的光很冷。”

    明明那些灯温度很高,能把录影棚照得难分昼夜,但他仍然道:“不像现在。”

    “我很想靠近,但是又不敢靠近。”

    他说话的语调很轻缓,颜西因问道:“周既权,你好像很喜欢微笑,你情绪一直这么稳定吗?”

    周既权仍然笑道:“或许吧。”

    颜西因顿了顿,蓦地问他:“你以前谈过恋爱吗?”

    周既权否认道:“我还没有遇到喜欢的人,而且练习生本来就不能恋爱。”

    颜西因缓慢地点了点头。

    略作思索,他忽然道:“周既权,我可能有点喜欢你。”

    随即道:“但是我也要遵守豆德,不能和你在一起,你也一样,你不可以说你也喜欢我,你就算心里喜欢也不可以表现出来,不然如果我们互相喜欢但无法恋爱,我还会有压力。”

    他如此轻易地将喜欢宣之于口,喜欢一个男人,仿佛与喜欢一件衣服、一个玩具别无二致。

    轻飘飘的、随意的、心血来潮的喜欢。

    诚然他喜欢过的人是多了些,但颜西因发誓自己每次都是出于真心——表达喜欢时他心脏会有被日光烘烤的感觉,心尖似有小芽破土而出——他也怀着对方同样喜欢自己的期待。

    甚至,正因为喜欢,他不欲过早结束。

    因此,他还怀着因为预料到必然分开的结局、而又不希望对方回应自己感情的矛盾。

    他一半希望恋爱,一半又抗拒恋爱。

    上升期爱豆不能恋爱的隐形规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倒是正合颜西因的意。

    只要周既权也遵守,便恰好能满足他既能喜欢人、又不需要有回应的诉求。

    只不过,一旦所期待的情感成为现实,由此所生的加倍反感,与此时此刻他的喜欢一样,也是真实的情绪。

    喜欢时不吝表达,满口甜言蜜语;讨厌时一脚踹开断得干干净净,不带丝毫留恋。

    他习惯于此,并不认为这是一种缺陷或病态。

    颜西因问周既权:“那你喜欢我吗?”

    周既权笑了下,只道:“我们才认识了很短的时间。”

    颜西因晓得这是委婉的否定,便不再追问“不是可以一见钟情吗”。

    周既权低头望着他,问道:“你喜欢我什么,这种情绪稳定的性格?”

    “大概吧,”颜西因点头道,“其实我喜欢过的人都是这样性情平和的,和这样的人相处很自在,所以我会去喜欢你也不奇怪。”

    周既权沉默须臾,蓦地道:“你哥哥,好像就不是你说的这种人。”

    颜西因不料他忽然提起厉原北,一怔之后道:“对,但是他是我哥哥。”

    “所以我并不喜欢别人当着我的面说我哥哥的不是,而且对我来说,喜欢的人不能和哥哥相提并论。”

    他站起身来往下走,周既权随在他身后,问道:“要去哪儿?”

    颜西因道:“去买冰淇淋。”

    他下阶的姿态轻快灵巧,像是很雀跃的模样。

    “便利店有我经常吃的一种,我想吃恶魔焦糖口味的,”他道,“只可惜我没见到最喜欢的口味。”

    周既权道:“我听店员说,明天会进曲奇香奶口味。”

    颜西因脚步一停,疑惑道:“你怎么知道我最喜……”

    “小心!”

    更高处有一堆工人正在加固护栏,有根矮柱子没放稳,一骨碌朝下滚来。

    电光石火之间,颜西因被周既权迅速拉了一把。

    但对方似乎没控制好力度,颜西因下巴磕在周既权肩头,脑袋则撞到对方侧脸。

    他整个上半身都与周既权紧贴在一起,夏日单薄的衣物掩不住炙热的体温,颜西因耳畔被男人强烈的心跳声充斥。

    他推了推周既权,道:“可以了,师傅把它按住了。”

    周既权稍稍低头注视着他,半晌像没听懂似的问道:“……什么?”

    手腕泛起酸麻,颜西因试图从周既权掌中抽出手臂,道:“你力气太大,我手腕快没知觉了。”

    周既权眼珠像是机械般,以迟钝到诡异的速度转动,直至视线指向他手腕,而后才缓缓松开手。

    颜西因腕部迅速浮现几道明显的红痕,仿佛经历了什么暴力凶狠的对待。

    周既权仿佛终于找回那张温文的面具重新戴上,眼含歉意道:“对不起,刚才那根柱子一旦砸到人,后果不堪设想,所以我没控制好力气。”

    他托起颜西因手腕,问道:“要不要去找节目组买点涂抹的药物?”

    “小玫瑰!”

    颜西因尚未回答,便听见有人喊着他的名字跑近前来。

    樊则煦一头金发在盛夏烈阳下亮得刺眼,脸上的笑容更是热情洋溢。

    他握住颜西因腕部,带着颜西因往下跑,同时道:“可找到你了,我有段动作怎么捋都跳不好,去练习室你帮我看看。”

    他人高马大,一下子跨两三个台阶,跑起来风驰电掣。

    颜西因觉得自己在遛一条处于亢奋撒欢状态的金毛,整个人被大型犬拽着走。

    他扬声道:“你慢点……我跑得腿都酸了!”

    樊则煦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太风风火火,赶忙急刹车。

    然后颜西因收势不及,又跟他撞在了一起。

    小猫:“……”

    短时间内连撞两车,猫之脑浆都撞匀了。

    樊则煦惊了一跳,赶忙低头摸摸他前额和鬓边,道:“抱歉抱歉,我骨头可硬了,没撞出包来吧?”

    见颜西因前额泛红,他又赶忙低头给颜西因吹了吹。

    两人间距离近在咫尺,樊则煦吹完一垂眼便与颜西因四目相对,他大脑空白似的愣住。

    颜西因摇头道:“没有……但是我得了脑震荡。”

    他明示道:“要吃至少一个冰淇淋才能帮你捋动作。”

    樊则煦眨了下眼回过神来,笑道:“没问题,以后你的零食都交给我,当我的学费。”

    说起冰淇淋,颜西因又想到周既权适才知晓他最喜欢哪个口味,禁不住回头望去。

    对方居然跟在他们身后两步开外,但是一直未发出声音,如同一道沉默的影子。

    日光从身后斜斜照来,于是周既权的影子比本人还要巨大,将颜西因完全笼罩其中。

    因几人正朝下走,因此周既权站在高处,颜西因要仰着颈项才能看见他的表情。

    颜西因不喜欢仰望别人,因此瞬息之间他便转回了身。

    --

    翌日下午,有空的变成了颜西因和陆再思。

    两人一同去上舞蹈训练课,再一同回宿舍。

    a班班服已然下发,是延续历届选秀传统的浅粉色。

    颜西因顶着头小粉毛,穿着浅粉色卫衣,像朵桃花成精。

    走到宿舍门口,陆再思推门,颜西因问道:“思哥,为什么都说卖腐是吸粉圣经呢?”

    陆再思笑起来,道:“那也不绝对,要看长得怎么样,还有互相之间的化学反应。”

    “而且不能是真恋爱,得隐晦点儿,越若有似无越好嗑,太直给就是工业糖精,如果长相再欠缺一些,粉丝非但嗑不动,还要骂人……再就是,其实卖腐这种词最好别直接提,心知肚明的自然会配合,不配合的要么是不懂、要么是不想,就算一定要提,你也得迂回点儿,直说弄不好容易尴尬。”

    颜西因好奇道:“你已经出道好几年了,很有经验吗?”

    陆再思一笑,道:“只见过猪跑,还没实践过。”

    夜阑人静,一进门宿舍内漆黑一片。

    颜陆二人进宿舍,颜西因忽然往前绊了下。

    陆再思眼疾手快扶住他,哭笑不得道:“这怎么还平地摔?”

    颜西因反驳道:“地上有东西。”

    陆再思开了盏夜灯,颜西因这才看见凶手——他鞋带开了。

    宿舍内没有第三人,于是颜西因不担心打扰室友,接下来几步他都抬高脚,甩高鞋带避免再次绊到。

    他宁可这么费劲地走到自己床边,都没有任何要蹲下系好鞋带的意图。

    陆再思:“……”

    他猜测道:“你不会系鞋带?”

    颜西因澄清道:“我只是不想系。”

    “那就这么放着?”陆再思问道,“这鞋带也不能自己系上,鞋带开一次你就换一双鞋穿?”

    颜西因坐到椅子上,笃定道:“有田螺哥哥帮我系。”

    陆再思闻言笑了一声。

    下一秒,颜西因:“。”

    他困惑地望着陆再思,道:“你做什么?”

    陆再思正蹲在他跟前,闻言头也不抬,双手熟练地打结,口中无奈道:“给你系,行了吧?不用戴高帽,还田螺哥哥呢,就会嘴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