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接在这睡吧,晚上别回宿舍了,”厉原北圈着他手腕,道,“你回去了,晚上踢被子,他们五个能给你盖吗?”

    颜西因睡相又漂亮又乖,只是腿上爱闹腾,总要踢个被子。

    但因每次踢被子厉原北都能及时给他盖好,因此他并不放在心上。

    直至高中某个周末,他悄悄和同学出去露营,却告诉家里是去泡温泉,晚上住酒店。

    为了防备厉原北无孔不入的监视,他还当真带上同学全都找了酒店登记入住,然后换了衣服,他的手机耳机全都留在酒店房间,分批一路循着监控死角出去……简直是特工队的小猫队长。

    因各住各的帐篷,颜西因从睡袋里滑出来也无人知晓,他自己也没察觉。

    时值深秋,翌日醒来后,他便觉得双腿冰凉一片,还有些隐隐作痛。

    身为舞者,腿有多重要不言而喻。

    颜西因在意,却不愿表露出来,只说自己去看医生,其他人继续玩。

    可一行人毕竟全是年纪尚轻的少男少女,同伴都又担心又害怕,哪里能让颜西因自己回去。

    最终还是一拨人浩浩荡荡去医院,自然也就瞒不住厉原北。

    万幸颜西因的腿问题不大,只是当晚回去之后……

    颜西因最初还晓得卖乖叫“哥哥”,很快便又挠又踹,称呼也换做“王八蛋”“混蛋”“混账”“畜丨生”“辨泰狂”“跟踪狂”“不要脸”……只起到火上浇油的效果。

    纵使事后整整数月,两人入睡时,厉原北都将他的双腿护在身前,体温与暖风、被子一同紧紧地捂着那双险些出事的腿,也不能消弭猫之怒气。

    颜西因每每念及此,便觉厉原北十分可恶,于是抽出自己手腕,道:“人面兽心的大尾巴狼不多见,会盖被子的男人还不好找吗?何况现在是夏天,天气这么热,不盖被子也不会怎样。”

    人面兽心的大尾巴狼:“那哥哥等你睡着了去看你。”

    “我说了我要保密,最多让室友们知道你是我哥哥,再多的免谈。如果你真的半夜进来,”颜西因拽住他衣襟,轻声道,“我让你后悔一辈子。”

    --

    微博用户共计六亿有余,任何一位新用户出现,不过是汪洋大海里多出一滴水。

    id“玫瑰盛开如玫瑰”的应援站在今日建立,第一条微博,也是置顶微博,是一张无滤镜无美颜的纯正生图。

    背景暴雨如注,上有木槿,下有玉簪,无不盛满豆大的雨滴,在劲风中左右攲斜。

    盛放的浅粉与柔白之间,图中人正向前跑去。

    分明是定格的静态画面,却能令画外人感受到他姿态轻灵、极富生命力。

    拍摄者未能拍到他的正面,但大半张脸已足够惊艳——线条轮廓流畅到无可挑剔,雨雾令天地间万物模糊,而他眉眼鼻唇却如同由工笔绘就,一寸寸优美、清晰、鲜明。

    他唇角并未上扬,可他天生眼中隐隐含笑,神情艳丽鲜妍,又无端令人觉得傲慢,危险到不可轻易触碰。

    玫瑰,玫瑰一样的美人。

    发布者配文:“你在空气中轻灵湿润。

    你一阵阵的芳香

    向我衰老的面庞升腾,

    那个孩子在梦中的画面里

    或者早晨在这个花园里隐约看见你,

    但是我比他远就感知你的存在。”[注]

    而建站之人此刻正面对屏幕,颇为懊恼地嘟囔道:“……忘了看他叫什么名字了。”

    --

    颜西因回去时,所有室友都在。

    但都神色如常,想来陆再思并未告知他们颜西因有哮喘以及厉原北的异样。

    简单打过招呼,颜西因拿上睡衣进浴室洗澡。

    衣服挂好,他才要关门,不料陆再思出现在门外,二话不说便挤进来,再光速反锁上门。

    颜西因:“。”

    门外岑从野沉声道:“陆再思,你干什么?”

    “聊聊天,”陆再思扬声道,“别担心。”

    岑从野:“……他洗澡你聊什么?”

    陆再思不再回他,朝颜西因低声道:“你那个哥哥,是亲哥哥吗?”

    他语气中并无多少疑问,颜西因即使否认也只会显得牵强。

    但颜西因眨眨眼,眼圈倏然一红。

    陆再思立刻双手投降道:“小祖宗,收了神通吧,别随地奥斯卡成不成?”

    颜西因扁扁嘴,如实道:“世交家的儿子,寄养在我家而已。”

    陆再思眉心一跳。

    他才听颜西因哭着说“我喜欢我哥哥”,尽管颜西因说是骗他的……可颜西因果真有个“哥哥”,也不是亲哥哥,那么那一段的真实性……

    男人面色青一阵红一阵,颜西因惊疑不定道:“你怎么了?”

    陆再思踟蹰着。

    他想到颜西因的那个“哥哥”。

    对方不显山不露水,身份成谜,然而眼神锋芒内敛、通身气势迫人,必定是上位者。

    那颜西因呢?

    一眼便能看出是锦绣堆里精心娇养着、护持着长大的小玫瑰,又是怎样金尊玉贵的身份?

    陆再思道:“你还是得注意点儿,101个练习生加上节目组这么多人,各有各的盘算心眼儿,你尽量藏好,和选管有关系不算事,但可能有人借题发挥。”

    颜西因泪汪汪道:“思哥,你真是个好人。”

    陆再思:“。”

    小猫神情看起来真挚至极,尽管这是只奥斯卡小猫,他仍再次上钩,禁不住道:“真心夸我吗?”

    颜西因尚未回答,门板却陡然传来“砰砰”重响!

    岑从野嗓音隔着门送进来:“陆再思,滚出来!”

    陆再思:“……”

    什么狗表弟?

    该说的也说完了,他伸手开门。

    反锁刚一解开,岑从野便一把拉开门。

    他目光先落到颜西因身上,眉峰拧起,问道:“你眼睛怎么红了?”

    颜西因道:“我没有哭,跟思哥没关系。”

    陆再思:“。”

    怎么这小猫一句话说完眼圈更红了?

    配上这句话,完全呈现出相反的意思——“是思哥把我弄哭的,但我不敢说”。

    这小猫一肚子坏水,陆再思想。

    不能对他百依百顺。

    下次给他买汽水的时候,得故意晚两分钟回来,让他多等。

    岑从野看向陆再思,冷着表情道:“去阳台说。”

    阳台安装了玻璃门,关闭后说话分贝小点,外头便听不到。

    关门后,陆再思怀疑道:“你不会真以为我会欺负小西因吧?”

    岑从野仿佛忍无可忍道:“不管会不会,你都离他远点。”

    陆再思不解道:“理由?”

    岑从野看他如看榆木脑袋,反问道:“……你说呢?”

    陆再思沉吟数秒,而后好似恍然大悟。

    然后他露出万分不齿的神情。

    “岑从野你小子……你看小西因漂亮,你就见异思迁!你不是已经有猫了吗?”

    岑从野:“……?”

    岑从野默然片刻,道:“你个脑残。”

    他对陆再思一直直呼其名,但当下他说:“哥,你跟他保持距离。”

    陆再思愣住。

    记忆仿佛遇上了一点火星,某些朦胧昏暗的细节忽然变得清亮明晰。

    他终于回忆起,第一面时自己何以会觉得颜西因面熟。

    他曾无意间瞥见岑从野的手机壁纸……画质模糊,似乎是在镜头晃动中定格的画面。

    壁纸上的那个人,不正是颜西因吗?

    --

    颜西因洗完澡出来,恰好兄弟俩也从阳台回来。

    陆再思微微一怔。

    浴室内潮湿闷热,熏蒸得颜西因双颊泛粉、全身肌肤如同蒙了层柔润的薄雾。

    脸上手上腿上还攀着几滴未拭的水珠,顺着光洁肌肤滑落。

    整个人瞧着,比清晨新摘的小桃子还鲜嫩香软。

    陆再思喉头一滚,喃喃道:“小西因,你真快二十了?是不是公司给你谎报年龄,其实你还没成年?”

    颜西因:“。”

    他面无表情道:“出生证明可以给你看。”

    他这身睡衣是冉姨做给他的,款式就是常规的古巴领t恤和短裤。

    唯一特别之处不过是……不过是穿在他身上而已!

    他浑不在意地迈开两条雪白纤长的腿往床边走,余光捕捉到岑从野猛地推了把陆再思,而陆再思毫无防备,险些被推到宿舍另一端。

    陆再思:“……”

    他皮笑肉不笑道:“死小子,你想谋杀亲哥?”

    岑从野不出声、仅作口型道:表、弟、猫、不、可、欺。

    陆再思同样无声道:我也没“欺”啊。

    岑从野:你看他的腿干什么。

    陆再思:我没看。

    陆再思:何况我才是哥,凭什么听你小子的差遣?

    “笃笃。”

    程子敬纳闷道:“这么晚了,谁还来?”

    他前去开门,只见门外杵着三名高个子练习生。

    最前头那个明显最热情,笑起来像大金毛——尤其他连头发都是金色的。

    樊则煦道:“打扰了,我们住在隔壁315,看你们灯还亮着就来打个招呼,以后大家邻里之间互相照应。”

    伸手不打笑脸人,程子敬讷讷道:“你们好你们好,进来坐坐?”

    三人也不推辞,陆续入内。

    颜西因正打开厉原北给他准备的可食用鲜花瓣,今日是千叶玫瑰。

    他拈起一瓣送入口中,望向门口。

    于是进门的四个瞧见的便是冷调灯光下,窗边坐着个美而近妖的人,半片花瓣还衔在唇边,一点一点缓缓没入唇齿间。

    分不清花色唇色哪个更冶艳,也分不出是花香,还是……

    樊则煦走在最前,反应也最大,平地脚一滑便往下倒。

    身后室友扶住他,哈哈大笑道:“这要是摔实了可就得退赛了。”

    樊则煦显然对颜西因很感兴趣,指指颜西因的餐盒,问道:“这花能这么生吃吗?”

    颜西因颔首,又道:“我觉得好吃,但也有人吃不惯。”

    他朝樊则煦递过去,道:“你要尝一尝吗?”

    樊则煦小心地拿取一瓣,放入口中。

    颜西因又朝其余人递。

    一个接一个人分到花瓣品尝,感想基本一致——大男人的确吃不来这种香喷喷的东西。

    陆再思艰难地咽下去,笑道:“小西因,你是吃花瓣长大,才这么好看的?”

    从有记忆开始,颜西因就喜欢生吃花瓣。

    他太早慧,又有如此癖好,冉姨便觉得很有些玄学深意,曾斥巨资去寻访某位隐世天师,咨询颜西因会否是什么不同寻常的存在。

    高僧给了什么答复,颜西因不得而知。

    但他总想不通,都已经修成隐世高人了,还要那么多身外之物做什么。

    樊则煦也笑着附和道:“刚刚一进门太惊艳了,我要是大众制作人,拼了命也得把你投出道。”

    眼前光线暗了暗,颜西因抬眼,对上周既权的视线。

    只剩周既权与岑从野没分花瓣,他指了指花瓣,问周既权:“你也要尝尝吗?”

    周既权摇头,正欲说话,岑从野却蓦然道:“我站这儿好半天了,你怎么先给他?”

    颜西因望向他,直白道:“因为我可能有点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