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睡得似乎并不安稳,剑眉一般的眉尖微微蹙着,睡梦中都略微下抿唇角,一片苍冷的肃杀之意。
浓墨一般的发丝难得没有高高束起,反而散开,遮住了下颚线。
“唔——”
男人在睡梦中蜷缩起身子,修长又骨节分明的手指捂住自己的小腹,洁白的里衣随着蜷缩的动作而散开,露出带着薄汗的健硕胸膛和肩膀。
他似乎因为孕初期而难受至极,抚着小腹的手背处略微凸起青筋,喉结上下滑动,睡梦中也略微呻吟压下痛意。
男人肩膀和背后略微露出的骨鞭伤疤似乎因为玉痕液而愈合,只留下浅浅的印子,流畅性感的肌肉上这些蔓延的伤疤宛若是色.欲的痕迹。
洛云双曾张口轻轻咬住男人肩膀上的伤疤,炽热的口腔让他颤抖地更厉害,最终只能侧过脸隐忍压抑着忍受不了的抽泣。
她垂眸,伸出指尖轻轻摩挲紧皱的眉尖,又顺着下滑,指尖摩挲他略微发白的唇角。
——这是一个在孕中没有妻主安抚的可怜孕夫。
只能独自忍受压抑孕期的痛苦与难受,腹部空虚对妻主的渴望,可怜地蜷缩起身体,以至于睡梦都不安稳。
她的指尖继续下滑,抚摸过男人微微颤乱的喉结,轻巧的指尖又抚摸过他性感的锁骨——
随之往下,是包裹在男人身上洁白的里衣,洛云双似乎在拆着礼物般,垂眸平淡,慢条斯理,又像是在享用美食,指尖轻轻挑开他胸膛处的里衣。
侧身蜷缩的男人,饱满的胸膛因为动作而压出沟壑。
帝王能感受到指尖富有弹性的温热肌肉,那是区别于谢徐舟这种富家公子的触感,散发着蓬勃又脆弱的生命力。
她的指尖依旧慢条斯理,缓慢向下摸去。
“……醒了还不睁开眼,是想让朕把你身上都摸一遍吗?”
大抵是觉得这般色鬼一般的行径没有换来男人压抑的羞耻,扫了兴致,她淡声打断了男人强忍着的装睡,又饶有兴趣居高临下看着被她拆了一半的礼物。
墨夷初的僵硬一瞬,随后半坐起身,被女人恶趣味挑去的里衣正松松垮垮挂在肩膀上,露出整个胸膛,在幽幽烛火之下,他的身体宛若刷上一层泛着光的蜜。
“末将只是怕……扰了陛下的兴致。”
因为孕期的身体反应,墨夷初难得在有人踏入他屋中时,没有清醒过来,直到女人的指尖摸着他的眉尖之时,才恍惚清醒。
他哪怕未曾睁开眼也知道是她。
鼻尖清冷又带着龙延香的香气,那是独属于洛云双的味道。
所以压抑着颤抖的呼吸,强忍着身体的颤抖,以及喉头近乎要溢出来的闷哼。
兴致?
对啊,她那日在御书房宠幸小妖君之时是多么浓厚的兴致。
墨夷初一直知道他只是趁了帝王的兴,才能换来几次被宠幸的机会,毕竟她曾高高在上,亲口说过——不喜欢他这般高大的男子。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小腹的痛感因为腹中孩子母亲的靠近而缓解。
还未等他再开口说些什么,女人的手已经轻轻抚摸上了他略微有着弧度的小腹。
温热的指尖温度一瞬间缓解了孕期的痛苦,墨夷初怔然一瞬,略微垂眸遮住眸中的思绪。
“朕出宫的机会可不多,你怀孕总该要朕多抚摸腹部……为何强忍住不曾告诉朕?”
若非系统提醒,洛云双还真的一时想不到男人怀孕了需要妻主缓解痛苦。
……毕竟她从前就算渣也没搞大过男人的肚子。
她能看出来那日离开御书房的男人脚步踉跄,面容都苍白,大抵是腹部痛苦又隐忍不发……一如既往的沉默模样,当真令人恼火。
她开口,嗓音清浅,听不出情绪,问。
“回答朕,为何从来都不说?”
“……末将——”他似乎不知如何言语,最终只能在洛云双探究的目光下垂眸,“我,以为……该是这样的。”
墨夷初的嗓音近乎呢喃到含糊不清。
不求怜,不求人,只求己。
忍下去便好,无论是战场上刺骨的伤痛寒意,脊背上深可见骨的鞭痕抽打,额头上因为被摁住磕头而砸出来的血肉模糊伤口——忍下去便好。
一如既往,将所有的情绪尽数埋藏进剑锋。
他只能是墨家最漠然威风的女娘扬威候。
“……蠢笨的东西。”
帝王唇角微微勾起笑意,大抵是嘲笑又可怜他的隐忍,指尖抚摸腹部的动作却缓慢。
她与墨夷初一同长大,少时他也曾会泻出几分情绪——
偷偷溜出宫的小皇太女和墨家的小女娘,一同漫步在繁华的街上。
那时少年墨夷初,曾不经意看向路边爱美的郎君们抹着刚刚上新的口脂。
他们叽叽喳喳,吵闹又活泼,蹦蹦跳跳嬉笑着,娇媚的少年郎们的下唇尽数艳丽可口。
那时他只泻出一丝情绪。
皇太女却瞬间察觉到那丝情绪,毕竟她这位青梅竹马的姐妹素来寡淡寡言,像个哑巴一般,鲜少露出情绪。
只是她们相伴许久,她靠猜也能猜个八分。
小皇太女猛然勾住他的肩膀,嬉笑着凑近他的脸,“哟,孤这大木头是看上小郎君了,还是看上人家手里的口脂了?”
墨夷初不言语。
“你就算不说话孤也知道你什么心思?小男男腔——”
“你想要那郎君手里的口脂吧?”
小皇太女洛云双拉长嗓音,嬉笑着道,“扬威候大将军的女儿是个小男男腔,是个小男男腔……”
毕竟男子爱美,女子自然也爱美,只不过如男子般涂脂抹粉的少见,没想到她这位青梅竹马倒是有些鲜为人知的癖好。
年少的少女们便是这样,肆意又鲜亮,她拉长尾音说着他是个男男腔,是恶劣又鲜活的孩子。
可是情绪素来波澜不惊的墨夷初难得生了一次气,他抿着唇转身离开,只留下一脸僵硬的洛云双。
小皇太女挠了挠小脑袋瓜,也没有想明白素来平淡的他为什么这么生气。
那次他生了许久的气,一脸三天没有理洛云双,最终是少女大手一挥买了醉花坊新出的所有口脂,一脸讨好地凑到墨夷初身边。
“不说你小男男腔了,你喜欢口脂就喜欢,谁敢多嘴孤就让母皇砍了她的脑袋,好阿初,理理我,理理我。”
她凑上去讨好撒娇着。
那时候墨夷初看了她许久,随后缓慢摇了摇头,少年的嗓音澄亮又平淡,淡声道,“我不喜欢这个,我是女娘,并非郎君……我不生气了,我也不要这个。”
胡说。
不喜欢那天还盯着看眸中露出一丝向往,不喜欢还如今清清淡淡说着话,尾音却泻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难过。
他近乎强调一般,又哑声道了一遍。
“我是女子,并非郎君,我不喜欢这个。”
“……我不喜欢。”
洛云双不知道他的情绪为何如此复杂,顿了顿还是随手将口脂赏给了随身侍候的宫男,又揽起好姐妹的肩膀亲昵地蹭着他的脸,“不生气就好,不生气就好……”
说起来——为何在墨夷初是她的“小姐妹”之时,她也曾想着他的难过,也曾想着哄他呢?
如今却只把他当成摇尾乞怜的小狗,高高在上倨傲垂眸而下呢?
洛云双停顿片刻微微思索。
……因为那时墨夷初是女子。
在她们长大后再次重逢的那一夜,墨夷初的身份完成了从女人到男人的蜕变。
在她眼里,少女墨夷初与男人墨夷初猛然分裂,是截然不同的人。
男人在她眼里,只和情爱、色欲、性搭边。
但女人不同,女人是姐妹、更高、更理智、更平等的存在,和权利、地位、平等、友情挂钩——所以洛云双会哄少女墨夷初会把‘她’当做挚友,尽力收敛恶趣味。
又因为猛然发现墨夷初是个男人,才露出那一副恶劣又趣味的面容,看他的表情染上破碎,看他的情绪隐忍压抑。
因为男人只和情爱与性有关系。
猛然想通的洛云双沉默片刻,这才发现自己原来潜意识里是性别歧视,“嘶——”了一声微微蹙起眉尖,大抵是想到墨夷初少时与她也有一份姐妹情分,她顿了顿,思索开口道。
“朕并非爱欺负你,只是你若是想,我们以后也可以只有姐妹之情,依旧是金兰之交……”
……当然,哪怕她的“姐妹”现在怀了她的孩子。
但是没关系,她比较渣,完全可以略过去,作为帝王的“姐妹”,他自然后半生衣食无忧,位高权重,也可以一同指点江山,任何女人都拒绝不了这样的关系。
而墨夷初作为她的“好姐妹”自然会安稳一生,不会因为被渣而凄惨赴死。
她的尾音还没落下,男人便嗓音哑然拒绝道。
“不。”
他的眼神似乎一瞬间染上茫然,好似并不明白刚刚还暧昧的气氛此时又要迅速与他划清界限。
洛云双抬眸看他的脸,猛然发现——
墨夷初的表情难得有如此多的情绪,他的表情苍白,惊心动魄俊美的五官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破碎与惶恐,哑声颤抖道,
“是因为……我,末将不能让您尽兴吗?”
“您前日在御书房,和后君亲昵,末将打扰了您的兴致……因为您不喜欢我这般的男子,也嫌我怀了身孕无法让您尽兴。”
他颤抖的宽大手掌猛然使劲拉住洛云双的手,嗓音也满是压抑的哽咽。
“我,末将可以的……可以的,怀了孕也没关系。”
墨夷初平日里没有波澜的淡漠脸庞此时苍白带上脆弱的恳求,“我可以,用口的,怎么用都行……别这样——”
男人低下头,嗓音逐渐哑然发虚,近乎令人听不清。
“别这样对我,别不要我……”
洛云双怔然看男人颤抖着肩膀,努力哽咽压抑着似乎是瞬间溢出的汹涌情绪。
在此时,记忆深处的少女墨夷初才和面前的男人猛然重合交融,真正交融变成一个人。
一个立体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