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施见青当然知道自己中药了。
一刻钟之前,他垂眸看着被递到眼前的酒盏,那澄澈的微微晃荡的酒水,他撑着下颌,在那贵女故作镇定,却忍不住泄露出期待的目光中,唇角勾起微末的弧度。
他是故意饮下那杯酒的,当着那个世家贵女的面,一点一点地饮尽,好像看不见那女子眼底,自以为算计得逞的笑意。
他心中成片的漠然,装作头晕无力的样子离开席位,踢开厢房的门,歪歪扭扭向着床榻走去。
一边走一边褪下衣物,用一种满是醉意的语气,嘟哝着呵斥身边人滚开。
趁着太监匆匆跑去通风报信的当口,他眼神清明,一件一件披上衣物,走出了房门。
脚尖一拐,去了附近的树林,后面不论发生什么,都与他无关。
感觉到怀里温软的躯体在挣扎,他没什么情绪地说。
“安分一点。”
“本王不会对你做什么。”
谁,谁信啊。迟迟不敢动,只怕惹得他兽性大发。
“殿下……”她心口乱跳,为了自己的清白着想,还是道,“奴婢为您寻太医吧。”
“不必。”
少年弯下身躯,抓着她的手腕,缓缓将脸颊埋进她的手掌,玉润的鼻尖,蹭了蹭那细嫩的肌肤。
体内源源不断的燥热因为这挨蹭缓解了许多,同时因醉酒引发的剧烈头痛,也不再发作。
“好舒服。”
他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低的呜咽,像是一只无害的小犬。
怎么会这么舒服?
忍不住想要更多。
那散乱下来的,几缕流水般的乌发扫过指缝,痒得迟迟忍不住蜷缩起了手指。
捧着他的脸颊,看着他赤红的耳朵和脖,迟迟只觉十分怪诞,他们本不该如此亲密,这样暧昧的举止不该存在于他们之间。
然而此刻她就像是被按在砧板上的鱼,想退开却不能。
忽然听他淡淡道,“本王被人算计,即便不是忠心为主,至少也该显露几分急切吧?”
他眼眸睁开,明显已经清醒过来,开始了兴师问罪,“你却远远躲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任由旁人染指你的主子,是何道理?”
染指?染指?!
这种事不管怎么看都是女子吃亏吧,他一个阅尽千帆的风流王爷……
迟迟忍不住啐了一口,厚脸皮。她手往回缩,却被他紧紧按住,动弹不得。
“有必要这般怕么?”他闷闷低笑,长长的眼睫一掀,那双乌溜溜的眼珠盯着她瞧,“你知道,为何本王身边没有一个通房和侍妾么?”
不等她说话,他便慢条斯理道,“因为本王不行。”
“……”
他双目坦然,压根不觉得自己说的是什么惊天秘密。
迟迟惊得瞠目结舌。
他……他不行?广陵王不行?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不自觉把心中的困惑问了出来,他却默不作声。
轻轻皱了下眉,好像是为这个问题感到奇怪。
娘亲说,不论是任何事物,都是过犹不及。想来也是他纵欲过度,遭了报应……明知道这样不好,她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很快意?”施见青看着她的脸,吐出四个字。他掐住了她的脖颈,凑到她耳边,“如今,你知道了本王最大的秘密,”
他森森一笑,“本王留你不得了。”
拜托!明明是他亲口将秘密说出来的。他不说谁知道,谁知道啊?
难道她还能扒开他的衣服看看不成?
迟迟涨红了脸,不知是被掐的还是怒的,“你!你无.耻!”
一瞬升起强烈的报复心理,真恨不得立刻传扬出去,让全天下都知道广陵王殿下不举!
盯着少女气成河豚的小脸,施见青笑了,一直没用力的手也松开了来,转而搭在她的肩膀。
“扶本王回房。”-
太后寿诞出了大事。
有人亲眼见到那武威侯的嫡长女,与新科探花郎衣衫不整地躺在一张榻上。
不得已,只能赐婚。
迟迟看着少年平静的脸,他那天是故意那样做的吗,就是为了如今的局面?施见青似乎心情颇好,毫不顾忌有她在场,与姜黄说话。
“武威侯不是一直想要一个文武双全的女婿么?本王便送他一个。”
迟迟默不作声地听着,通过他们的对话可知,那探花郎原本早就被秦将军的女儿相中,一人只差一纸婚约便成就好事。
却被武威侯府横插一脚,眼下秦家闹得鸡飞狗跳,秦家女儿不依不挠,非要一个说法。
这两家本就水火不容,这下子梁子结大了,不管不顾撕破了脸面。
而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他们施家放出去的兵权,也该收回来了。
以自身为饵,将计就计,这一步棋走的实在是狠,只是成就了一对怨侣,又牵连一个无辜女子。
“敢算计本王,就该付出代价。”
“啧,这些女子,实在令人反胃。”少年抬眼看来,“还是你好。”
阳光之下,一双笑眼纯黑,浸润似有若无的温柔。然而这层温柔之下,是难以融化的寒冰。
“你永远不会背叛本王,对不对?”
迟迟垂眸没有应声,只当他是自言自语。
“时辰到了,奴婢去传膳。”
觅蓝踏进广陵王府,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少年正在手把手地教少女用弩,他压着她的肩膀,脸颊凑近少女的耳垂,似乎在暧昧耳语。
少女双颊隐隐泛红,神态隐约有些抗拒,施见青却浑然不觉,一双眼里流露出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笑意。
觅蓝的手猝然捏紧。
感觉到有什么已经,缓缓偏离了她的掌控。
她柔声道,“殿下。”
施见青将怀中的人放开,神态自然,看着不请自来的觅蓝,目光透露出一抹柔和,“你怎么来了。”
觅蓝规矩地一福,“太后娘娘请您入宫。”
施见青用手帕擦着指缝,语气听上去心情不错,“母后想见儿臣,下旨便可,怎么要你亲自前来?”
觅蓝笑道,“多谢殿下.体谅,是奴婢主动来替娘娘传旨的,殿下许久不曾进宫,不仅是娘娘想念殿下,奴婢也……”
施见青看她一眼,觅蓝眼睑低垂,若有似无的羞涩,却并不把话挑明,低垂的脖颈白得晃眼,惹人遐想。
这一幕落在迟迟眼里,奇怪的是,她并没有任何感觉。
她低下头,看着这把袖珍弩,悄悄往袖口里藏,如果能留下就好了,好歹也能防身……就算用不上,也能卖个好价钱。
却忽地被人探进袖口,指节一压,毫不留情地收走了去,他干燥的指腹隐隐擦过她肌肤,少年清冽的声音带着笑,“本王的宝贝你也敢私藏。”
迟迟有些尴尬。见他没有责怪的意思,才松了口气。
恭送广陵王后,她打算回房,却有人站在面前挡住了路,“没想到,你还真的入了广陵王的眼。”
觅蓝不知为何没走,脸色莫名地打量她,“听说,殿下为了你,驱散了霜儿她们?”霜儿便是之前侍候广陵王的婢女之一。
他广陵王游戏人间,只要他想,没有他俘获不了的芳心。
觅蓝与他相识多年,哪里不了解呢,他看似多情实则无情,但方才那一幕让她有些不确定了。
回过神,觅蓝轻声道,“这次太后娘娘传唤殿下,乃是为了殿下的婚事。那位大燕来的公主,金枝玉叶,绝容不下你这样的奴婢。
殿下此时虽宠爱你,但这份宠爱你也知道是因为什么。若我是你,吃够了教训,便不会再踏进火坑一次。”
迟迟看着她,猜测她说这番话的目的,离间?警告?
觅蓝嘴角噙着微笑,“跟我过来。”
她不容拒绝地拽着迟迟,走到一间紧闭的房门前,守卫见到是她,竟然一句话不问便放行了,可见觅蓝在王府的特权。
封闭的房间中,只剩她们一人。
“殿下患有头疾,每每发作时苦不堪言,严重时甚至会错手杀人。每到那种时候,他便会将自己关在书房之中,用银针将手指扎得鲜血淋漓,来压制这种疼痛。而女人的怀抱,是缓解他头疼的良药,你应该发现,他很喜欢跟你亲近吧?”
“其实,换成另一个人也可以。之前是我,现在是你,没有什么不同,你明白吗?”
“那,你又赢在哪里呢?”迟迟不解地看着觅蓝,不明白她的优越从何而来,“既然殿下对谁都没有真心,女官与我,又有什么不同呢?”
眼眸一沉,觅蓝攥紧了手掌,定定看她一眼。
“太后娘娘,还有一道懿旨。”
她从袖口取出一个药瓶,挥手扔到少女面前:
“奴婢年氏,即刻赐死。”
迟迟低头看着,扯了一下嘴角,“从始至终,究竟是太后娘娘要我死,还是你觅蓝要我死呢?”
“嗬,学聪明了,还以为你一直都会这么蠢呢,”
觅蓝的笑容无懈可击,“不过,有什么区别吗,届时王妃入府,你还是要死的。与其受尽折磨而死,不如早点一了百了。”
迟迟动也不动。
“如今,我是广陵王府的人。”
觅蓝听见这个卑贱的婢女,一字一句地说,“你没有权利要我的命。”-
“这是在做什么?”
施见青抬起女子红肿的脸颊,仔细端详了几眼,目露惋惜,“怎会弄成这样?”
觅蓝含泪,柔弱无助地看向墙角蜷缩的人影。施见青循着她的目光看去,微微一定。
少女乌发散乱,双目轻阖,似乎昏迷了过去。脚边是破碎的瓷片,手心也不知何时划破,染了血,一滴一滴坠落在地。
听完来龙去脉,施见青看了一眼那个瓷瓶,转向觅蓝,准确地抓住了她话语中的漏洞:
“母后究竟有没有那样的旨意?”
“说话。”少年眸光漆黑,仿佛择人而噬的毒蛇,“有没有?”
觅蓝隐隐战栗,道:“殿下,您被她蛊惑了……”
施见青松开手,任她惶恐不安地跪倒在地,求他恕罪。
“你好大的胆子。”
半晌,他轻轻道。
“回去吧,”少年袖子一扬,“下次,若再这般擅作主张,本王饶不了你。”
觅蓝哽咽着,起身离开。
“别装了。”
蹲在她面前,施见青好笑地捏住少女的脸颊,往旁边一扯。
她蓦地睁开双眼。
那双眼里的意味让施见青一惊,也就没反应过来,直到被她扑倒在地,衣裙凌乱铺陈在腰间。
五根纤细的手指圈住他脖颈,发了狠地用力。却因为方才拼了命地反抗觅蓝,早就在挣扎求生中耗尽了力气,哆哆嗦嗦使不上劲。
她唇瓣都咬出了血,却也不过让他眉心稍微蹙起,感到一点微不足道的疼痛而已。
施见青静静看着她。看着那双清澈的眼眸里疯狂涌动的杀意,感受到她手上因为用力而流出的血,涂抹在他颈间皮肤上,一片滑腻。
他清楚地意识到,她是真的想掐死他。
被灼灼恨意染着绯色的双眸,凄迷含泪,令少女的脸庞呈现出一种极致的美。
胸腔里的那颗血肉之物,竟然在这种古怪的情形之下,剧烈地跳动了起来。
潮水般陌生的感觉将他淹没,他感觉被她碰到的地方泛起酥麻,传来一种窒息的快.意。竟不知是被她掐的,还是其他什么。
望进她充满恨意的眼底,他唇瓣轻启,声线有些喑哑,“你想杀了本王?”
“因为本王没有替你做主?”
一瞬间魂魄附体,反应过来自己正在做什么,她小脸一白,怔忡着,手上的力道不知不觉卸了下去。
僵硬着想要起身。
却被人一拽,主客颠倒,被他反压在了身下。
少年冰凉的指尖拂落在她下颌,落在她脸上的眸光不知为何,充满诡异的温柔。
“想让本王帮你报仇么?”
他声音很轻,无形的诱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