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乘坐本班公交……”

    岑尤尤登上公交车,公交车司机主动和她打招呼。声音有点耳熟,好像在哪里听到过,她刷卡的时候特地仔细观察司机小姐,但对方包得太严实,看不到面貌。

    可以确定的是她和司机小姐很有缘分,两天都赶上同一班车。

    海市的盛夏太阳炙烤,注重防晒是年轻男女的共识。

    这样的打扮不奇怪,她礼貌地回应道:“你好。”

    车内只有司机小姐身后的座位是空着的,又是一个巧合,她昨天早上坐的也是同一个位置。

    这一次,岑尤尤留意起公交车的行进路线,发现到达下一个站点巴士没有停靠,便出声询问司机小姐。

    司机小姐说:“咱们这儿没有市内的轨道交通,7路是市里最重要的一条载客线路,运营的压力很大。考虑到运转速度太慢的问题,有一批车辆减少了停靠的站点,下一站是园区。”

    岑尤尤恍然大悟:“这辆车就是其中之一。那怎么区分呢?”

    司机小姐抬手指向巴士前窗玻璃,说道:“你想速度快一些,乘坐红色7路标识的车辆就好了。如果你常常这个时间出门,我们就能一直遇见。”

    两人闲聊起来,在岑尤尤感觉聊天内容有些无趣,渐渐陷入陌生人尬聊的境地时,司机小姐及时掐断话头,专心看着前方的道路。

    很快,园区到了。

    岑尤尤从后门下车。

    她下车之后,一个挺着大肚腩的乘客走向驾驶座。

    7路公交车停靠在路边,司机小姐和乘客交换位置。她站起来,一把扯下脸上的口罩,露出一张满是疤痕的可爱脸庞,正是昔日的读心者万澜。

    交错的伤疤和可爱的样貌形成强烈的对比,让她颇具乖张之气,但只要对上她的眼睛,纯粹的疯狂就如排山倒海般袭来,可以轻易感染任何一个人。

    “这么努力才换来区区十几分钟的相处时间,我真是笑死。”

    她踮起脚尖,摇摇摆摆晃动着手臂,像是行走在钢索上的小丑,疯癫从每一个动作里表现出来。

    “太过分了。是不是?”

    她看向身旁正在和家人通话的乘客,乘客放下根本没有接通的手机,双手捂着脖子,嘴巴大大张开,在空气里溺水而亡。淅淅沥沥的水从他□□里溢出来,尿骚味充斥车厢。

    万澜念头一动,乘客们齐刷刷停下正在做的事情,伸手打开车窗。

    她继续向车子后面走,嘴里呢喃道:“到底怎么杀人才能不弄脏车子呢?”

    “笑死,刚刚分开,对你思念就要把我折磨疯了……”

    “尤尤,我的主,我的唯一……”

    她蹲在垃圾桶旁边,伸手翻出被捏成一团的锡箔包装纸。

    这是岑尤尤下车的时候丢掉的,她珍惜的放进防晒衣的口袋里,收藏品增加让心里变得美丽很多,她坐到还尚有余温的位置上,想象和尤尤亲密相拥,双颊浮现出一团羞涩的红晕,浑身颤抖着,结结巴巴说:“我的主,你你……你想要依照正常人的生活轨迹过好每一天……你忠诚的下属贯彻您的意志……”

    她说到激动之处,伸手抓烂身后乘客的头颅,如同毒蛇喷吐嫉妒的毒液,她高声尖叫:“笑死,我都只能以合理的方式出现,与我的主短暂相处,你们为什么如此好运,可以和我享受一样的待遇……喂!尤尤刚才是不是看你了。”

    已经倒下的乘客咧开嘴,脸上浮现出和万澜一样的癫狂,嘴唇翕动着,细碎的声音混合着红红白白之物一起流出来。

    “尤尤尤尤尤尤……”

    “尤尤尤尤尤尤尤尤……”

    ……

    岑尤尤走进电梯。

    她今天到得比较早,电梯里只有两个人,而且都是熟人。

    前天在8栋那家公司面试时见到的人事小姐庙易香,还有那家公司的总监先生,她先是微微一愣,接着大方地打招呼:“庙姐,早上好。”

    庙易香对她点点头,态度冷淡。

    两天不见,对方没道理把自己忘记得一干二净,那就是不想交流了。岑尤尤心里庆幸自己已经找到新工作,不用考虑要不要去和自己气场不符的公司上班。

    当然,人家似乎也早已放弃聘用她的想法。

    岑尤尤本来想问候一下组长小姐,现在也放弃了。

    令她惊讶的是二人和她在同一楼层下电梯,岑尤尤目不斜视走进餐厅,回头时看到两人先后走进人事部,并将办公室的门关上了。

    嘶,难道两人是来福盈面试的?

    他们要跳槽?!

    一大早吃到瓜的岑尤尤拿起餐盘,踱步来到橱窗前。橱窗里站着好一名头戴厨师帽的工作人员,一口大锅里热水翻腾,白烟袅袅,旁边的托盘里摆着各种面、粉,供十多样,浇头也有好几锅。

    岑尤尤爱吃粉,要了一小碗。

    这位厨师四十多岁,面有病色。这在公司里不稀奇,全公司至少有一半的员工看起来都是一副大病初愈,身体不大好的样子。

    “你要什么浇头?”

    厨师先是询问她,接着又添上一句:“什锦海鲜的最清淡,要是不能吃辣的话,最好别放爆炒鳝鱼。”

    即使他不说,岑尤尤也不会要鳝鱼的浇头。

    一看就红红火火的颜色不是让她望而却步的主要原因,实在是鳝鱼里密密麻麻蠕动的黑色颗粒让人倒足胃口,她指着第一锅说:“海鲜,谢谢。”

    厨师先生用大勺给她浇上满满一勺子的什锦海鲜,虾贝堆成一座小山。岑尤尤接过来的时候小心翼翼,害怕小山崩塌,海鲜从碗里掉出来。

    “你是新来的吧?”

    岑尤尤点头。

    厨师先生说:“我姓赵,打从福盈创立开始,一直在咱们公司给大伙做饭,到现在为止,算一算也有七年了。可能是时间太久,大伙早把我的手艺吃腻了。前段时间经理让大伙提对食堂的意见,好多人都说我做的菜不好吃。这让我非常伤心……”

    他抬起头,眼睛上翻露出眼白,看着岑尤尤问道:“小姑娘,你觉得我做的菜好吃吗?”

    岑尤尤没有回答,反问道:“食堂有几位厨师?”

    赵师傅一愣,说道:“正经的厨师有三个。”

    岑尤尤说道:“我只在食堂吃过两顿饭,不知道哪道菜是你做的,无法评判。”她端起托盘说:“我先去吃饭了。再见。”

    赵师傅喊住她,“这碗什锦海鲜面都是我的手艺。”

    岑尤尤说:“那我吃完再告诉你答案。”

    这一碗粉很鲜美和外面的粉摊不相上下,她将碗放到回收区域,见赵师傅还站在面档前,走过去说:“海鲜面味道很好,但要是能配一碟酱料就好了。我喜欢黄灯笼酱,不太辣的那种。不过,我不是美食评论家,仅代表我个人的想法。而且,我也不能确定自己未来会不会像其他人一样,吃腻你的手艺。”

    她眼见余光看到庙易香两人的身影,加快语调说:“你有些太过焦虑了!”

    岑尤尤看出赵师傅心理有问题,她是久病成医,劝道:“我觉得千人千面,口味也不尽相同。赵师傅,你想每个人都喜欢你的手艺,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岑尤尤只是认真回答对方的问题,没想到对方像是受到很大的触动一样,拿着勺的手都在抖。

    “你没事吧?”

    赵师傅喃喃自语:“原来,真正让我困扰的不是否定,而是大伙的忽视……我明明已经很努力很用心的做好每一顿饭,却总不能令人满意,我询问每一个人……人人都敷衍我说‘好吃’,食客不愿意停下来听一个厨师说一句话,好像一日三餐只是一件小事……”

    “好开心啊……”

    “有人认真听我说话,解答我的疑惑……”

    对方的声音越来越小,岑尤尤早已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正好庙易香二人已来到面档前面,岑尤尤让开位置,走到一旁去拿牛奶。鲜牛奶有盒装的,想喝冰镇的得用杯子从果汁桶里取,果汁桶旁边是切好的水果。她拿起一瓶牛奶,插上吸管喝光,将盒子丢进垃圾桶,这才往外面走。

    路过庙易香两人面前,看到两人正在吃面。料没有岑尤尤的那一碗足,但又红又亮一看就辣得非比寻常。

    两碗火爆鳝鱼面。

    庙易香饱满的嘴唇被辣意刺激得通红一片,额头也沁出汗水。她时不时小声咳嗽,拿起纸巾上擦拭手指上溅到的辣油。

    洁白的纸巾被染红,像是沾到浓/稠的鲜血。

    两人似乎没有发现岑尤尤的存在,专心致志用餐,吃得停不下来。

    红色的油汤里,一只只黑色的蛆虫摆动着身体,随着筷子的搅动浮浮沉沉,不明真相的人乍一眼,还以为那是黑芝麻。

    岑尤尤却是看得清清楚楚,芝麻的嘴巴正在一张一合。

    庙易香沾有口红的贝齿碰撞,将一只蛆虫咬破,舌头卷起满是黏液的尸/体吞进腹中。她发出一声满足地喟叹:“真好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