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两人的办公地点间隔不远,余妄走着过去的。
短短的路程,却走得他感觉地面上都冒起了尖刺,脚尖的疼痛传达到心脏处,连带着每走一步都呼吸困难。
男人不说话微低着头颅时,高深的眉骨会遮住光线,在他的眼窝投下一片浓重的阴影。浓郁的色彩使得余妄本就乌黑的眼眸更加幽邃,五官愈发锋利出挑,眼珠阴沉沉地睨过来时,过分扎眼的英俊会像出鞘的刺刀一样让人不敢直视。
与他不小心对视上的行人纷纷低头,快速从他的身旁略过。
余妄的心口压了一块大石头。
原本,他的头顶就悬了一把不知何时会落下来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不知何时会提出分手要求的夏时云。
余妄怀揣着惴惴不安尽可能的扭转他的心意,逼迫自己鼓起勇气当面喊了夏时云老婆……
他很害怕会从夏时云脸上看见嫌恶抵触的表情。
成年之后,他从未想到自己还会经历如此恐惧的时刻。
幸运的是,夏时云没有那样。
青年透亮澄明的眸子里只有轻微的错愕,睫毛像太阳花那样稍稍抬了一下,然后就声调温软的回应他了。
就是因为夏时云总是这样,毫不吝惜地发散善意,才会让他越陷越深,让他无知无觉地塌进蜜糖所构成的沼泽里。
先把他哄得轻飘飘地扬在空中,却又让他毫无防备地落下来。
夏时云说,他们感情很一般。
烟灰缸还是砸下来了。
原来他想要分手的念头还是没有动摇半分,他今天所有的挽救尝试都不足以软化夏时云。
这没什么,余妄是个很有耐心和毅力的人,但问题是现在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他没有自信短时间内能让夏时云改变主意。
焦虑的心火不断熬烤。
望山岩馆内,学员们都惊了。
攀在岩壁上的男人身上的运动衫已经湿透了,摆荡起来的弧度掀起衣角,转瞬露出一大片精悍的腰腹,瞬息间又掩盖下去。湿透的运动衫附在他的身上,蕴含着超强爆发力背肌清晰可见,有种一拳下去能干碎岩壁的凶猛。
这副景象不多见,原本还在岩线上挣扎的学员们纷纷都下来休息了,看热闹般围在底下观赏望山岩馆这位人狠话不多的余教练高光时刻。
“哇哇哇——”
男人一个大甩荡,大掌就死死勾住了两个硬币那么厚的石头,成功攀越过一个极难的点,整个身子悬在半空,全身的重量都靠手臂上如钢铁般骇然鼓起的筋脉支撑。
“我嘞个握力真神啊……这一套操作下来我不知道要放几个大屁。”围观的学员惊骇感叹。
“虽然你说得对,话糙理不糙但是你这也太……”
“每次看废土末日小说我就在默默祈祷咱余教练千万别变成丧尸啊。”
“你信不信我爬这个线我敢刷爆我的医保卡。”
“怪不得咱岩馆没人跟余教练吵架……”
“他这是什么难度啊?”
“v8.”
“卧槽他爬v8怎么跟我爬v2似的?”
“卧槽,他这爬得比我在地上爬还快。”
最后下来的时候,有学员都想围上来跟他聊两句,结果一看男人阴沉沉的脸色又纷纷让开了。
同事郭益目瞪口呆地过来:“余教练你今天是咋啦?明天不过日子啦?”
余妄:“……”
要知道他们余教练平时就跟座山一样沉默。
除了授课、回答过来问他问题的学员,和磨炼自己技术的时候,余妄一般不太显眼。他通常就是巡巡馆子,随机发现困扰了某个难点很久的学员上去解答,然后检查检查安全防护设备,总得来说性格很独,不像其他爱攀岩的人那么开朗健谈。
余妄的举措很反常,不过嘛……倒是给他们的岩馆带来了很不错的宣传效益。
刚刚有不少人在底下录像,要是发出去火了他们岩馆的生意又会变得更好了。
郭益开玩笑的询问是无心的,但他那句“不过日子”还是深深刺到了余妄。
男人摇摇头,拿毛巾擦擦汗,又一言不发地走开,继续去发泄浑身满溢不止的戾气了。
结果一直到下班,余妄胸口处积压的戾气还是没消散干净。
在员工后台的冲澡区简单冲洗掉身上淋漓的大汗,换上替换的干净衣服,余妄就出了场馆,准备去等老婆下班。
余妄的危机感更重了,虽然他心里想着老婆不喜欢黏人的、控制欲强的、得寸进尺的,但他现在也有点管不住自己了。
只要夏时云一秒钟没在他的视线范围内,他就心慌。
好像一下子回到了两个人谈恋爱之前,他每天抽空去看夏时云的状态。只有看见了他,他心里才踏实。
走过一条直行路,拐角那儿停了一辆灰色迈腾。
余妄没能第一时间看到最想见的人,反倒是一张令余妄憎恶的脸骤然出现了视线范围内。
大热的天,周泊航穿了件看上去价格不菲的棕色皮夹,痞里痞气地倚在车门,见到他先朝绿化带边啐了一口,挑衅地一抬下巴:“你,还认得我吗?”
余妄停在原地,眼瞳乌沉。
周泊航笑了一下,摊手:“敢做不敢认?”
“别以为老子还怕你,我最恨别人给我戴绿帽子,像你这样道德败坏的人,还能当教练?哈——”周泊航笑了:“夏时云的眼光真次。”
余妄的工作是周泊航的知识盲区,他不太了解余妄的工作内容到底是什么。在他眼里,余妄就跟路边发传单让人学跳舞或者游泳的技能老师差不多,还是很水的那种,没啥含金量,还不如自己。
余妄面无表情,只有在听到夏时云的名字的时候才泄露一丝凶光。
周泊航姿态还挺闲适,如果忽略他狰狞鼓起的咬肌的话。
余妄越不说话,他越暴躁破防。
“妈的,夏时云怎么会看上你这种土老帽,真是瞎了眼。还是说……你在床上很厉害,满足得了他,所以他才心甘情愿让你吃软饭?”
周泊航喘着粗气,这是气狠了。
眼前这人他真是恨之入骨。
挖他墙角,当夏时云的小三给他戴绿帽子,让他丢尽了脸面这件事暂且不提。
要知道,夏时云的薪资可是挺高的。
忙归忙,但是不用上大夜班,最多偶尔加加班,钱来的比酒吧调酒师快多了。
周泊航不知道余妄资产如何,但看他这一身行头,两腕空空,鞋子普通,想也知道兜里没几个子儿,肯定是吃软饭的!
一想到余妄不知道捞了夏时云多少钱,他就恨。
这些,本来应该都是属于他的!
夏时云这人他了解,心肠软,道德底线高,特别适合过日子。
当时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夏时云扭扭捏捏不肯跟他做,他不高兴故意甩冷脸,夏时云就会愧疚反省是不是自己的问题,然后送他礼物缓和关系。
就这样,周泊航许多舍不得买的东西都是从夏时云那儿得来的。
可以说失去了夏时云,他不仅是失去了一个可以炫耀的漂亮的、职业体面的男朋友,还失去了源源不断的好处。现在这些好处都让小三给接手了,他怎么能不气。
最烦的是,他跟夏时云谈过之后眼界变高了,变得不再满足于流连夜场找寻顺眼猎物的快餐对象。
而且好不容易谈一个吧,身边的兄弟看了照片,纷纷说:“这没你上一个好看。”
然后就会问:“欸,你跟你前任怎么分的?这么好看的你也舍得放手?”
兜兜转转,他还是惦记夏时云。
为此,他制定了周密的求复合计划。
他也出轨了,他也有错,所以他可以不计较夏时云给他戴绿帽了。毕竟在他眼里,他只是肉.体出轨,而夏时云可是精神和肉.体双重出轨!
更过分的是,夏时云甚至都没跟他睡过,就出轨了,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周泊航当即就起了心思,就算夏时云不肯跟他复合,他也必须要跟夏时云睡过一次才肯甘心,否则这口气他是咽不下的。
余妄转身,周泊航以为他想跑,刚想叫住他。
男人就侧过身,森寒的视线刀子一般剐过来,声音沉冷:“过来。”
周泊航莫名地往后一仰,但身后是车,已经退无可退。
他一咬牙,不服气地跟了上去。
余妄率先拐进一条无人的街巷里,两侧是多为异乡打工族居住的低租楼房,里面静悄悄的,没有声响。
周泊航脊背一寒,曾经被甩飞出去的记忆涌上心头。
他抬高了声音为自己壮胆:“别以为老子怕你,上次是我受了打击,状态不好,你以为你个子高就能赢我?”
上次在夏时云面前没打赢,周泊航深感丢脸,于是扭头就报班学了泰拳,已经练了三个月了。
教练告诉他,泰拳这门格斗术强调的是力量和敏捷性,四肢八体也很重要。练好之后出拳杀伤力惊人,看上去普通的腿法膝法实则蕴含很强的冲击力,以小胜大概率很高。
而且像余妄这样的大个子,多半下盘不稳,只要腿法扫荡过去把人撂下,至其重心失衡,接下来就好办了。
首先他必须要这个男小三破相才行。
周泊航低吼一声,快速扑上去蹲身扬腿一扫。
“嘶——啊……”
周泊航痛苦地嚎了一声,感觉自己像是踢中了一块铁板,而余妄……他竟然纹丝未动。
男人居高临下睥睨着他,甚至一句话都不跟他说,张开结着粗硬厚茧的大掌就盖了上来。
周泊航后撤一步,咬牙想刺激他停下动作:“等一下——你以为你有多了解夏时云吗,他根本看不上你这样的,他不肯跟你上床吧,对不对?我知道你们肯定是骗我,他故意说那种话来激我的!他只是想利用你报复我!”
夏时云那种清高的性子,才不会那么轻易跟人上床。
他追了夏时云一年,夏时云都不肯,又怎么可能这么容易给一个大老粗。
他找人打听过了,余妄这人学历很低的,夏时云肯定看不上。
见男人的动作顿住,周泊航哼笑一声,有些猜中了的得意,出言挑衅道:“你也不知道吧,扣他哪里最敏感……”
话音未落,他就突然呼吸不上来了,大掌掐住他的衣领涨得他全脸发紫。
碾压性的力量根本毫无看点,重拳一下一下砸下去,周泊航都不出声了。
男人瘫倒在地上,眼中盈满惶恐。
“啊——!!!”
男人抬起刷得洁白的运动鞋,毫不留情地踩上他的手腕,无视他的哀嚎,冷冷道:“但我知道扣你工资你最敏感。”
余妄这一踩还收了力气,筋脉倒不至于断裂,但起码也是严重扭伤挫伤,没有个把月是不可能再拿起调酒杯了。
走前,余妄还帮他叫了个救护车。
周泊航气若游丝,脸色上全是疼出来的汗:“你就不怕……我报警……”
余妄挂了电话,眼底腥光毕露:“你试试。”
越过瘫在地上的人,余妄走出街巷。
眼中寒芒闪闪。
他怎么会不知道他老婆哪里最敏感?
但这种挑衅,他是不会理会的。
他没有必要证明什么,也不会拿夏时云当做炫耀的资本。
因为夏时云的一切于他而言都是宝藏,他巴不得深藏在怀中无人得知,怕惹来第三者的觊觎。
这就是他,最强烈的占有欲。
也是不得不掩藏在好男友面具下的不堪的一面。
余妄深吸口气,掌心不断轻颤着,戾意翻涌。
克制,他需要克制。
他老婆喜欢乖的、懂礼知节的男人。
脑海中浮起周泊航鼻青脸肿的惨状,余妄倏地眼神一凛,掌心缓缓握拳。
那如果他受伤了,夏时云会不会心疼。
他老婆那么善良温柔,一定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