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在云没带钥匙,继母开了门。
陶率脸色很差,在长辈面前,亦难以维持往日温和形象。门一开,暖黄灯光里,他才木然道:“阿姨。”
林在云踉踉跄跄往楼上走,到二楼拐角,又转过身,嘟囔道:“阿率明天见。”
楼下两人都怔住。
继母道:“麻烦陶总了,不送。”
陶率明白在这里他得不到什么好脸色,没有说话,转头下阶。
“从前陶总跟着小云喊我一声阿姨,我受之不安。你和小云已经没什么关系,今后还是叫我林夫人吧。”
陶率顿住脚步,半晌,才继续往外走。
系统:【宿主你是不是真的喝醉了qwq,现在陶率救赎值比原剧情还低】
林在云脱掉湿的外衣,只留一件衬衫。他打开电脑,看了会儿网上帖子。
他眉眼间毫无醉态,一张脸被屏幕照得冷白。
林在云:【我是在救他。】
系统:【……但是他的痛苦值在上升。】就算宿主好看成天仙,这次统也不能昧着良心点头。
林在云淡淡道:“他本就是背恩负友薄情寡义的人,已经背叛爱人,又不敢承认。还好意思问我爱不爱他。”
系统:【……宿主?】
林在云笑了下,恢复了往常的模样,认真解释:“我在救他。一个病人,不肯承认自己有病,医生怎么给他开药?”
要是陶率一直不敢面对背叛爱情的事实,两人就永远不能说开真相。
林在云会给他时间,但不会一直等他自己幡然醒悟。
系统被绕晕。
电脑上,论坛帖子还在不停刷新。
一些人惊叹陶率竟然肯牵扯其中,亦有人戏谑陶率是否旧情复燃。不少a大学生也出来作证,陶率和林在云在学校时就是公开的恋人,有过温存并不可耻。
种种风波,一下子帮林氏集团转移了大量火力。各路媒体,全都涌向了陶率。
一时,弘光集团深陷舆论风波。
一大清早,a市早报头条就给了这位商业巨子,笑话他“情陷旧知己,商场栽跟头”。
报道又暗讽二人当年亲密至此,陶率竟也狠下杀手,将林氏集团逼入绝境,可见商人冷酷本性。
弘光集团面对社会沸议,始终保持沉默。
记者中午打去弘光前台,已经是挂线不接的状态。此事给陶率带去不小的麻烦。
林在云在家里待了几天,难得清闲,和系统捣鼓了一个海外公司,匿名注册,主营互联网,明摆着和恒云抢业务。
这下,系统沉迷于和恒云的人斗智斗勇,顾不上监督宿主。
林在云趁机给自己放了个长假,谁也不见,一副为情所伤的模样,继母也不敢打扰他。
“只是怕见了面会更难过,我对以往的感触还那么多……”电话铃声响起。
一只手挂断来电。
周围其他董事侧目,其中一个笑道:“霍世侄要是还有红颜知己要应付,离场两分钟也无妨。”
霍遥山将行动电话关机,淡笑:“记者而已。”
“霍总之前不是默认铃声吗?”另一个揶揄:“说什么彩铃乱七八糟,一副老古板的架势。”
霍遥山只是笑,并不回答。
那次温存后,林在云在他行动电话里存下家里的号码,又给他设置了铃声,林忆莲的《听说爱情回来过》。
他本该换回去,却迟迟没改掉铃声。
“霍总。”李秘书走来,面有难色。
二人走到走廊。
霍遥山摸出烟,才想起这里禁烟,淡淡道:“谈崩了?”
李秘书苦笑:“n岛那个公司,已经和五尼的老总初步谈成了合作。我们的人去的时候,吃了个闭门羹。”
霍遥山道:“既然他们还没签合同,就还有谈的余地。帮我订明天去n岛的航班。”
“是,”李秘书默然半顷,才说:“要是那天您去了n岛,没有爽约,没有错过航班,it公司本来属意我们。”
霍遥山抬眼。
李秘书硬着头皮道:“连n岛当地都已经为您准备了接风宴,您却为了……”
在霍遥山的目光下,李秘书的声音越来越沉,但还是说了出来:“他是林英的儿子。”
里面,不知发言了什么,响起连片掌声。
霍遥山道:“报复一个人,不是非要他死。”
他淡淡笑道:“事情闹太大,他要是想不开,岂不是把我也拖下了水。”
李秘书叹了口气:“话是这么说,但it公司的合作本来十拿九稳,n岛政府都已经提前预热宣传,内部已经做好准备欢迎恒云,股东们也对此寄予厚望……”
里头掌声渐小。
李秘书说:“这次突然召开公开会议,恐怕是要问责。请您做好准备。”
果然,会议过半,忽然有记者站起来。
“霍总,这一次丢掉n岛的项目,是您商业上罕见的低级失误,给集团造成了不小的损失。请问是什么原因?”
众人哗然。
n岛项目还没落定,很多人还以为恒云板上钉钉,忽然听到记者的话,都是一脸不可置信。
在喧哗中,霍遥山握住面前的话筒,微笑道:“商场如战场,哪有十成把握?”
“霍总,新闻说您根本没飞去n岛,一直逗留a市,请问您对此有什么解释?”
“没什么好解释。恒云一向以a市业务为重心,我抽不开身,就这么简单。”
他答得缜密,丝毫看不出连续好几天焦头烂额的样子。
一个陌生面孔站起来道:
“霍总,您爽约n岛是事实。失去n岛这次的业务,对整个恒云都是重大打击。您是大老板,不在乎这三瓜两枣。但对我们小股东造成的损失,要由谁来负责?”
“霍总,您是否考虑引咎辞职?”
一位董事道:“过往三个季度,恒云财报喜人,给各位股东交出了满意的答卷,霍总功不可没啊。”
其他董事却都沉默,气氛紧张起来。
霍遥山面不改色,又淡笑道:“没有这个打算。”
记者不甘示弱:“难道恒云是您的一言堂?”
霍遥山双手交握,英俊的脸上是无懈可击的商务微笑,没丝毫破绽:“当然不是。谁希望我辞职,现在可以进行表决。”
会场一时沉默下来,没人敢站出来反对这位商业上的魔王。
他左右望了圈,又笑道:“看来我只能忝居其位。”
他如此滴水不漏,惹火了本就处于劣势的记者。
“据说,您是为了情人,翘掉当晚航班,才让n岛与恒云终止合作?”
“如此色令智昏,是您给股东们的交代吗?周幽王烽火戏诸侯,您也要为了小情人,戏耍n岛的合作伙伴?莫非真是红颜知己床/事了得,如视频中所传,令人食髓知味、流连忘返?”
霍遥山脸上的笑容消失,没有表情地盯着对方。
李秘书心中警铃大作,上前一步:“这无关本次会议内容,我集团无回答义务。”
另一记者道:“怎么没有?霍总为何翘掉谈判,总要有个理由。这位情人究竟何方神圣,还请明示。不要让股东蒙在鼓里。”
“这还需要霍总解答吗,当然是前段时间网上疯传的……”
“诸位,”霍遥山又微笑起来,看着那两个记者,像在看死人,“这是恒云的股东会议,不要攀扯无关人士。”
不等对方发难,他又叹息了声。
“霍某本来相信,清者自清。没想到,连我们集团的股东,都信了那些拼接视频。”
记者道:“拼接视频?”
霍遥山无视对方,道:“既然各位有疑惑,霍某不得不自揭伤疤。那天晚上,我的确错过了去n岛的航班,这是我的失职。”
股东们议论纷纷。
他恳切道:“但希望各位体谅我为人侄儿的心情。那天,我的舅舅遭人殴打,进了医院,我心急如焚,一直在旁陪护。等到反应过来时,当天所有航班都已经订不到了。”
记者们没料到还有这出,面面相觑。
“如何证明?”
李秘书道:“各位如果不相信,可以去查a市三院的住院记录。清者自清,谣言止于智者。”
“至于网上流传的所谓视频,初期对霍总造成巨大名誉损害,恒云将会追责到底!”
热烈掌声中,恒云的股东会议圆满落下帷幕。
在记者的追拍下,霍遥山跟着拍了拍手,便起身走出会场,对李秘书说了句什么。
李秘书很快停住脚步,传达上令:“刚才那个记者,即日起进入恒云及恒云合作企业的行业黑名单。霍总的意思,是让他早日转行。”
在家里看电视转播,林在云有些惊讶。
霍遥山这个舅舅病得还真是时候,早不住院晚不住院,刚巧就在那天晚上住院,给了霍遥山完美的借口。
这下,所谓的商业失误,倒变成了孝子证明。
沉迷在商战里的系统,被宿主的唉声叹气吵到,回过神瞥了眼宿主,吓了一跳:【云云你脸色怎么这么白?】
林在云却忽然表情一变。
青年紧皱的眉头微微松开,怔怔看着电视,漂亮的脸上流露出欣喜,好像松了口气。
很快,他又懊恼地用枕头捂住脸,恨自己控制不住为对方担心。
系统懵了:【怎么了宿主?】
林在云:【……别让我出戏。】
系统警觉,排查了一下,在房间里发现了针孔摄像头。
再一探查,竟然在桌上的手表里!
林在云:【(^^)特意放桌上,那个角度我脸最好看】
系统:【……】
探查了一下任务目标,感觉对方这会儿根本没心情注意宿主好不好看。
林在云:【(^^)你不懂,这是职业操守,细节决定成败。谁管他在不在意】
门外,传来敲门声。
“小云,你今天还是不去集团吗?”继母道。
青年抿住唇,面色苍白,脸上浮现出忧惧。
他连续请假,不敢出门,更不敢去集团。那一夜网上疯传的视频里,他颜面扫地,即使平息物议,仍觉得别人目光里带着异样。
继母没有逼他,只是让他一会儿下楼吃饭。
他关了电视,靠在椅背上,看着蓝屏的电脑,整个人没有什么精神,眼睫低垂遮住双眼。
久久不说话。
恒云总裁办公室。
电脑屏幕的监视器画面,只能看到青年尖尖的下颌,他靠在椅子上一动不动,脸上没有表情。这样的情况,已经持续了七天。
办公室气压低了很多。
汇报项目案的经理抹了把汗,以为是自己有什么纰漏:“请霍总明示。”
霍遥山沉默片刻,将手中的方案书扔回去,淡淡点出几个错误,便说:“出去吧。”
办公室又恢复了寂静。
和电脑屏幕上监视器画面一样的寂静。
李秘书尽职尽责:“明天的航班已经订好。it公司对您上次爽约意见很大,谈判成功率不高。”
见霍遥山没反应,李秘书又说:“还有h市……虽然网上的视频不是林公子的错,陶总也认了下来。但影响不好,h市不太同意您将互联网社群业务交给林氏集团。”
霍遥山眼珠动了动。
“那就请别的公司做吧。”他轻声说。
李秘书松气:“是总裁,我这就向林氏集团发信……”
“我是说,”霍遥山淡淡道:“社群这个项目,恒云不做了。”
“霍总!”
李秘书震惊,下意识往门口看,还好,外面秘书们都在忙,没人注意。
“万万不可,”李秘书道:“恒云丢了n岛的项目,已经引起市场动荡,如果再放弃社群的合作机会……”
他说着,突然顿住,略带迟疑:“您是为了林……”
“不是,”霍遥山转了下钢笔,在面前一份材料上签字,眼也不抬:“集团接了太多项目,分身乏术。恒云接下来的重心是即时通讯,其他的都可以放。”
“和其他人没关系,”他道:“如果分歧无法解决,恒云愿意退出,给友商机会。”
他说得如此冠冕,脸上微笑淡淡。
李秘书道:“h市对恒云给出的方案没有异议,只针对林公子的丑闻事件。”
霍遥山低头看材料:“这就是无法解决的分歧。”
“为什么?”李秘书道:“总裁,那些视频不是您拍的吗?”
霍遥山握紧钢笔。
李秘书忍不住说:“还有,这份材料您已经看了三遍。”
“出去。”霍遥山道。
李秘书走出门,在门口,又不禁说:“圣诞节前,您本来该在h市坐镇,主持大局。可是一个月有二十天您都待在a市,坐凌晨的飞机都要回a市……”
“您要报复林氏集团的话,放任那些小视频疯传,不是正中下怀?”
听到钢笔放下的声音,李秘书知道自己惹怒了总裁,头皮一紧,还是道:“一直待在a市,到底是因为恒云重心在a市,还是因为林公子?”
外面秘书室,几个秘书互看两眼,默默都把头低了下去。
妈呀,李秘书这是不想干了。
霍遥山脸上淡笑冰冷:“辞呈递到人事处。总裁办公室不负责人事交接。”
李秘书叹气:“我会将您这段时间的作为,转达给陶行律陶总,也就是您的舅舅。”
说完,转身离开。
恒云的股东会议结束后,陶率亦再次出现在公众面前。
面对媒体追问,陶率微一昂头,坦率笑道:“是我的错,当初年少无知,非要阿云留下我们爱的证明。错误都在我,请各位不要再提,减少我的罪责。”
至此,尘埃落定,公众找到了别的乐子,也不再聚焦于此。
年前,林在云终于停止了漫长的休假,回到林氏集团。
林氏员工素养很高,态度并无变化,井然有序地继续着工作项目。
他投身于紧张忙碌的工作里,每天都到九点多才离开林氏大楼,似乎在靠工作麻痹自己,忘记之前的两段感情。
直到第四季度的董事会召开。
长桌上,林在云面容僵硬,霍遥山作为林氏股东之一,慢慢走进来。
股东问:“为什么第四季度财报出现明显下滑?”
林在云垂眼:“这是正常的市场波动。”
恒云那边的秘书斟酌了一下,道:“集团在g市出现重大亏损,为什么不停止那边的项目,是否有什么目的?”
林在云道:“之前这一直是我集团的吸金招牌,年后会重新评估。”
股东道:“相比前三个季度,集团股价可以说是大跳水……”
“因为集团进行了人员重组,股市波动只是暂时。”
那股东紧追不舍:“人员重组后,集团还是出现了持续的业绩下滑现象,是否说明决策出现问题?”
林在云看向一直沉默的霍遥山,终于冷冷道:“一月初股价跳水,是因为恒云集团对我司进行舆论战。”
“至于一月下旬再跌,”他停住声音,脸色煞白,但还是说下去:“是、是因为……”
长桌上噤若寒蝉,都知道是因为小视频风波。
“说一季度的计划。”霍遥山将手里的财报放在桌上,轻声打断。他目光扫过长桌上其他股东,神色平淡,却暗含警告。
秘书体察上意,道:“恒云只想着眼未来。”
林在云眼睫颤了一下,没再往下说。
很快,旁边王秘书开始阐述2007年第一季度的业务变化,和集团发展前景。
散会时,a市发布了大雪预警。
股东们出了停车场,才发现积雪已深,道路难行。
车子熄火,林在云沉默地坐在车里,司机打电话催着维修人员。
不一会儿,恒云那边的秘书走过来:“林总,要载你一程吗?”
林在云侧开脸,冷淡道:“不必了。”
周围的人越来越少,空气越来越冷。
只剩下那辆黑色卡宴一直不走。
林在云哈了下手,车里暖气坏了,司机急得不行,刚想让林总打车回去。
恒云的秘书又走过来:“林公子,让我送你一程吧。霍总自己打车走。”
青年没开口。
秘书叹了口气:“您就领霍总的情吧,他知道,您不想见他。但天色越来越坏,再拖延下去,夜路难走。”
林在云这才垂眼下车。
林在云:【小霍还是有点脑子的(^^)我还以为我拒绝一下他就真的不努力了】
系统看他冻得够呛,有点心疼:【宿主怎么不打车呀】
林在云:【统统,你思考不明白的问题,就不要思考了】
雪下得比预报得还要大,路上早就没有了车辆,黑色卡宴缓缓沿路行驶,车里暖气开得正足,青年闭上眼睛。
就在这时,一家商铺的招牌摇摇欲坠,夜色里,砰一声砸了下去!
秘书停车,想要检查,前面的拐角却迎面驶来一辆车,两车相撞,发出巨大的响声。
安全气囊砰得弹出来——
青年感觉到什么热热的液体顺着额角流下来,整个人却动弹不得。他怔了一下,身体瘫软下去。
系统紧张:【怎么了?是不是95%痛觉屏蔽太低了?!】
林在云:【谢谢你,太高了。差点没反应过来我被车撞了】
黑色卡宴后面,一辆白车骤然停了下来,后车门打开,有人冲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