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面面相觑,一个穿着睡衣大大咧咧岔开着腿坐在垃圾桶旁剥蒜,一个头发凌乱提着梗着脖子的母鸡,脚上穿着不知道哪买的水晶拖鞋。
这个画面怎么看怎么好笑。
偏偏主角两人谁也笑不出,同时尴尬地移开视线,手忙脚乱,这边把剥好的大蒜丢进垃圾桶而蒜皮丢进碗里,那边提着光秃秃的母鸡就想离开。
“祁扶音,我的鸡!”池见星在后头喊道。
“哦哦!”祁扶音又折返回来,把鸡往砧板上一丢,又要跑。
池见星拉住她:“洗手。”
“哦哦哦!”用最快的速度洗完手,祁扶音瞬间溜出厨房,像没来过一样。
池见星不明所以:“怎么傻乎乎的?”
是有点。楼听月在心里吐槽道。
在第三次将大蒜丢进垃圾桶后,楼听月手颤得快连大蒜都捏不住了,不得不停下来缓一缓。
什么孽缘,在这里都能碰到。
池见星说的朋友就是她吗?一个丽城人一个穗城人,又是哪来的契机成为朋友的?
祁扶音还记得那晚的事情吗?
应该记得吧,看她刚才的模样。
祁扶音也要一起吃晚饭吗?
楼听月“啧”了一声,心道自己想的是什么蠢问题,还能让人饿着吗?
脑子一团乱麻,身后是池见星剁肉的声音,咚咚咚的,想到自己睡完人家就跑,楼听月都想把脑袋伸过去让池见星砍了。
或许祁扶音会再握着池见星的手加一把劲。
“听月,你有什么忌口吗?”
池见星突然的问话打断了楼听月的思绪,呆呆地回过头:“啊?”
她是没什么忌口,但……
“不加香菜。”楼听月说。
“你也不吃香菜?”池见星点头,“和扶音一样。”
“哦,就是刚刚那个女孩儿,不知道你见没见过,是个小演员。”池见星又补充道。
“嗯。”
楼听月默默把头转回去。
一直到吃饭时间,祁扶音都没有出现,池见星站在后院大声喊她:“祁扶音,下来吃饭——”
不知道是隔音太好还是什么,没有任何动静。
楼听月和前台妹妹安棠在饭厅里布置碗筷,心想要摆三个碗还是四个碗。
安棠探头去望,嘟囔着:“祁老师怎么吃饭都不积极了,中午吃太饱了吗?”
还是头一回听到身边的人这样喊祁扶音,先前只在祁扶音的一些视频里听过,似乎是娱乐圈人爱用的称呼。
“我听你喊池老板也是喊池老师?为什么呀?”楼听月好奇地问。
“这个啊,还没开这间民宿前我就跟着池老师了,是她的助理。”安棠道,“楼小姐你不知道吧,我们池老师之前也是演员呢,不过是一百零八线的,前两年退圈了,回来开了这间民宿,我一个人也没地方去,就跟着来了。”
“所以池老板和祁扶音是那时候认识的?”
“对,她俩最早一起在一个短剧里客串,那段时间经常一起开工,一来二去就熟了。”
池见星上楼去把人逮下来了,跟牵叛逆的小羊一样,连拖带拽的。
“祁扶音,我这可没养家禽,吃不完的饭没有鸡鸭帮我们解决。”池见星道,“而且你自己买回来的鸡,不想尝尝有多好吃吗?”
祁扶音还在挣扎:“当我是小孩子啊,还用是劳动后得到的食物更好吃这种话来哄我,那我自己点的外卖也好吃。”
池见星把她按在椅子上坐好:“你别闹了啊,来我这儿了还能让你可怜地去吃外卖?传出去我还有脸吗?”
“……”祁扶音噘着嘴,认命般地坐着。
楼听月目不斜视地给大家盛汤,一碗接一碗,随后落座,一抬眼,对面是祁扶音。
“……”
她能不能和安棠换个位……
哎,算了,一桌就四个人,怎么换距离都不超过一米。
祁扶音双手捧着比手掌还大的酥饼啃着,一口一掉渣,咔哧咔哧的,听起来就酥脆得不得了。
池见星看她这么摄入高热量的东西,没忍住提醒了一句:“你这么吃不怕长胖吗?上镜可是胖十斤的啊。”
“没工作了。”
“什么没工作?这个月没有?”池见星问,“那你正好能休息一阵子。”
“今年都没有。”祁扶音淡淡道。
池见星疑惑:“啊?”
楼听月也意外地看向她。
据她知道的,祁扶音虽然不红,但不至于空档期这么长,再者下半年各种晚会红毯什么的都很集中,祁扶音这张脸只要还在,就不愁没有红毯走。
怎么会一个工作都没有呢?
祁扶音只笑笑,没有多说。
池见星似乎知道了什么,不再追问,拿下祁扶音手中的饼,道:“我做一桌子菜呢,你就吃这个,给不给面子啊?快喝汤,超级鲜超级好喝。”
祁扶音应声:“知道了,池妈妈。”
“这桌上所有的菌子都是听月采回来的,个头又大又新鲜,比我自己去采得还好。”池见星道。
楼听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我一合作伙伴带我去的,把好的都给我了,我自己找着的也是小小的。”
池见星问道:“哎,明早我们再上山去?”
楼听月不知道她说的“我们”包括谁,或许是在场所有人,但……
有她在,祁扶音会答应去吗?
祁扶音如果去了,她该去吗?
会不会祁扶音不帮着池见星拿刀砍她,而是直接将她推下山,更加省事更加干净。
别答应别答应别答应……
楼听月在心里不停祈祷。
祁扶音道:“好啊。”
楼听月一愣。
完了。
“听月你呢?”池见星转过来问她。
“我……”楼听月不自觉地看向祁扶音,后者像是没注意到她的目光,自顾自吃着饭,眼皮都没抬一下。
她都这么坦荡,自己有什么好怕的,就算真把她推下去了也是情有可原。
楼听月回道:“去吧。”
池见星拍板:“好!正好没有其他客人,早上可以关门,安棠跟我们一起去。”
安棠鼓掌:“好啊好啊。”
就这样愉快又不愉快地决定了,楼听月也说不出是什么心情。
罢了,既来之则安之,车到山前必有路。
短短几个小时感觉比她在外半天都要累,楼听月吃过饭回房间休息了一会儿,冲了个澡,换上连体泳衣,外面披了大浴巾,下楼去泡温泉。
还是要借助外力让自己放松一些。
浴巾叠得方方正正放在一旁,手边是池见星热情提供的红酒,水面热气蒸腾,周围绿植环绕,像置身清晨的雨林。
楼听月抿了一口酒,慢慢下滑,整个身体都泡在温暖的池水里,只露出一个脑袋。
水流像是轻薄的绸缎拂过,周身的疲惫一消而散,微微荡漾的水面倒映着旁边的灯光,星星点点的。
如果是小时候,楼听月或许会说自己沐浴在银河里,现在随着年纪增长,也缺少了那种纯粹的童真,至多只会夸一句好看。
只有她独享的静悄悄的小天地忽然被隔壁池子的水声打破,楼听月睁开眼,在原地凝滞了一会儿。
她背对着另一个池子,虽然看不见是谁,但也不难猜。
一时间不知道该动一动还是继续装死。
两个池子间有小腿那般高的植被隔开,加上周围灯光昏暗,或许祁扶音并没有注意到她呢?
祁扶音泡汤很有仪式感,还带了个蓝牙小音响,音量由轻到重,最后停在一个合适的区域,舒缓又迷离的音乐声钻过绿植的间隙飘过来,落在楼听月耳边。
两个人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听完一首歌。
一声轻叹传来:“要是有酒就好了。”
楼听月眨了眨眼,瞥向了另一侧的红酒杯。
祁扶音是在和她说话,还是在自言自语?
她要回应一句吗?
在她犹豫的时间里,隔壁又响起了一阵水声,祁扶音似乎从水里出来了,或许是要去外头拿酒。
楼听月转过头去瞥,慢慢地往上坐一点,尽量保持水面的平静,不发出声音。
“好巧啊。”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楼听月险些脚滑跌坐到池底,猛然扭过头,只见祁扶音裹着浴巾蹲在池边,神色如常地看着她。
这人是飘过来的吗?怎么走路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楼听月平复了一下心率,明明是自己先来的,怎么还有种被抓包的感觉?
故作淡定地坐好,为了掩饰尴尬又拿过红酒杯喝了一口。
“你这儿有酒呢,那我就不出去拿了。”祁扶音道。
楼听月:“?”
还没反应过来她的话,祁扶音已经拿开了身上的浴巾,走进了池子里。
和楼听月的连体泳衣不同,祁扶音身上的比基尼布料少得可怜,每一件衣物都只靠绑带系着,轻轻一扯就能扯掉……
没扎好的几缕头发被溅起的水打湿,贴在皮肤上,水面因为祁扶音的走动而泛起涟漪,水下的光景若隐若现。
意识到自己盯着她看了太久,楼听月马上移开视线,才喝下去的酒水似乎一下子蒸发掉了,现在感到一阵口干舌燥。
正要仰头再喝一口,手中的酒杯被人夺了去,祁扶音笑盈盈地端着酒杯,与她隔了一段距离坐下。
原先只是为了小酌,池见星不过倒了半杯,再多喝两三口也就要见底了。
祁扶音珍惜地小抿一口,悠悠地转着酒杯,惬意地眯了眯眼。
楼听月来泡温泉是为了放松身心,现在倒好,旁边坐了个令她疲惫的源头,怎么能放松,不如回去泡浴缸。
楼听月起身上岸,弯腰拿起自己的浴巾展开披上,正要抬脚走,脚腕忽然被人抓住。
湿答答的手,手指还不安分地在她腿上抚摸。
楼听月倒吸一口气,压着声音喊她:“祁扶音。”
祁扶音懒懒地应道:“嗯?”
附近没有大灯,所有光源来自于植被边的矮宫灯,暖黄的色调照得人半明半暗,祁扶音侧身伏在池台边沿,下巴搁在手臂上,仰着头,眼神无辜又慵懒,像是旧影片里醉卧美人榻的贵人。
楼听月下意识去摸口袋的位置,摸到自己的皮肤才想起自己根本没带手机出来。
不能将眼前的画面拍下来,楼听月生出了一股遗憾。
可能是她的目光太赤·裸,祁扶音蓦地弯起嘴角,指尖继续在她脚踝处游走,一边笑道:“从我下池子到现在才两分钟,你有一分半时间都在看我,我很漂亮吗?”
明知故问。楼听月只想这样回她。
楼听月向旁边撤了一步,道:“你泡吧,我先走了。”
祁扶音稍稍坐直,一手支着头:“急什么?才泡了十分钟有效果吗?多泡会儿吧。”
楼听月脚步不停,从池子的另一边绕行。
“你怕我?”祁扶音问。
“没有。”楼听月道。
“那你跑什么?”
“只是觉得没必要。”楼听月终于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着她,面无表情,“既然现在遇上了,就当面和你说了,那天晚上的事情,对不起。”
祁扶音轻佻地问:“什么事啊?”
楼听月:“……”
祁扶音站起来,在水中走到楼听月面前,用力扯了下她的手臂,让她半跪在地上。
“你真够可以的,别人一夜情过后,要么留个联系方式要么留点钱,不然醒来之后也会在旁边躺着,你倒好,跑得比谁都快。”祁扶音气恼道。
“我很抱歉。”
除了抱歉,楼听月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不然祁扶音把她按进水里溺死好了。
“真坏啊。”祁扶音感叹道,“再见了也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真讨厌啊。”
“既然讨厌,那你过来这个池子干什么?”楼听月动动手,“又抓着我干什么?”
“讨酒喝啊,顺便讨个说法。”
祁扶音仰头靠近她:“不补偿我?”
“你想要的补偿是这个?”楼听月按了按她的嘴唇。
祁扶音:“唔……你想多补偿些什么也可以。”
楼听月偏开头:“我觉得我们应该及时止损,而不是一错再错。”
“错?”祁扶音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不可思议地反问,“你说这一切是错?”
楼听月安静了一会儿,若有所思地看着她,随后朝她身后抬了抬下巴:“把酒拿来。”
祁扶音后退两步,伸长手臂去够高脚杯,拿住后递给楼听月。
楼听月接过,一口喝完了剩下的酒。
“喂,别全喝……”
话还没说完,下巴就被人抬起。
楼听月低头吻了上去。
暗红的液体被渡到口中,浓郁醇厚的酒香弥漫开来,微微的苦和涩在舌根稍稍停留,随后进入食道。
祁扶音咽下了所有的红酒,正要继续回吻,楼听月已经松开了她,抹去嘴角的酒渍。
“补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