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医院的走廊上,映照出一片柔和的光辉。日头尚早,整间医院的医护们来来往往,谁也不曾多注意那一抹混杂在往来探病的高挑身影究竟是什么人。
就算偶尔有护士看到了这位捧着鲜花的年轻人,也在下一个转角处便收回了自己好奇的目光。
只略微感叹道:那位女士长得可是真漂亮。
*
“嗒嗒嗒——”
西尔维亚神色冷清地捧着一束鲜花,步履稳健地走向了一间病房。推开门后,没有回应病人看到她的身影明显激动起来的招呼,而是径直将她手中的那束花安插在床头处的花瓶中。
病人倒也不恼,他也知道这位西尔维亚博士究竟是个什么脾气。等到西尔维亚精心地把那束花插进花瓶里,他手就轻车熟路地翻开被包装纸包裹得层层叠叠的花束,果不其然找到了她藏在其中的祝福卡——“早日康复(soon recover)”。
看着少年促狭的眼神,西维有点难堪地撇过头去,努力表示自己对此并不在意——她一点都没有因为愧疚把少年卷入这场风险中而每天都不自觉地来看他,也并没有对少年的入院觉得自己应该付什么额外的责任。
她只是……呃,有点闲?
不得不说,这个借口还真是烂透了。曾经大名鼎鼎、恶名能止小儿夜啼的西尔维亚,现在也沦落到了能够被一位算得上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人嘲笑的地步了。
“阁下,请问托奈莉小姐的情况怎么样了呢?”
坐在床上要求西尔维亚帮忙把床上半部分升起来的少年笑够了之后看着西尔维亚的冷脸,敏锐地换了个更安全点的话题。
“还不错,自从麦勒斯(Miles)给了我解药之后,那孩子现在每天都在恢复中。虽然医生已经说过她可以出院了,不过我总是想……再多观察观察一下。”
说到这里西尔维亚就气不打一处来——为什么这小鬼这么大了都不知道在外面不能随便乱喝陌生人的饮料吗?她到底是在吃穿用度这方面哪里短到她了?
对方只在那孩子的酒杯里下了一点点omega醌当吐真剂用,就足以让这孩子晕晕乎乎地把她的祖宗十八代都交代出来了。还是她回到酒店里才发现那孩子不对劲,这才发现她的精神脑域已经被药物抑制、急急忙忙送医。
西维自己越想越气,反倒是真正受到了伤害的拉琴少年和那位正在病房里疯狂道歉赶作业的托奈莉一点都不受影响。
少年动了动自己的手指,他只要自己的手还在、不影响自己演奏亲爱的小提琴就一切万事足矣,而本身出身地下城区的人对这场“小小的”绑架更是一点都不在乎。
不如说……他反而对麦勒斯.普蒙托利和西尔维亚之间的故事更感兴趣,从醒过来了解到大致发展之后,他就一直对他们两个之间的恩怨情仇相当着迷。
——他以一位大音乐家的天赋证明,这一定是个能为他提供许多个灵感的好故事!
“……喂,你这是什么表情?”义愤填膺地想向这个受害者找共同语言的西尔维亚一下子就被少年的神情给恶心到了。
她忍不住搓了搓自己的鸡皮疙瘩——不管别人怎么想,反正她一点都不想和那些所有过去的记忆纠缠什么。答应了他去族内聚会的邀约是一回事,和他好好相处又是另一回事。
……而且,最后还好麦勒斯下手有分寸,没有真的给托奈莉的大脑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损害。否则,哪怕那个人真的是……,她想她也不会对他手下留情。
“呼——”她小小地吐出了一口气,还好,现在那些猜想一切都没有发生。
此刻窗外,天气正好,明媚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病床上,映照出一片和谐而温暖的画面。
“咳咳——嗯……”想到接下来要说的话,她有点感觉不好意思,却又觉得非做不可,只好强迫自己鼓起勇气。
“那个……我很感谢……你能这么做——就是答应我的委托并且在那么多人面前那么维护我——”
『我绝对不会指控西尔维亚小姐!一点点可能性都没有!你们这群自高自大的豺狼,现在我要求你们立刻滚出我的病房!并不是我由于西尔维亚小姐才会遭此劫难,而是我发自内心地想要帮助西尔维亚小姐!
至于为什么——哈?我就知道你们这群利欲熏心的狗仔一点都不会明白!我们可是世界上最默契的知音,她站在夜风中可是连着五天都听完了的演奏!』
如果说联邦出动歼星舰还能被政治界压下去的话,那么爱德丝蒂差点被恐怖分子毁灭这个消息可是完全压不住的。消息一传出去,不少媒体的新闻工作者就完全坐不住,打着飞的直接到了爱德丝蒂找当事人开始采访。
——而传闻中被西尔维亚牵连因此住院的拉琴少年就很值得关注。
听听!出身地下城区、却是有着艺术天赋、热爱音乐的天才少年,却被路过的西尔维亚卷入了一场巨大的风暴,差点这只斯特拉蒂瓦里的蝴蝶就要被残酷的飓风摧毁了!多有爆点!多有艺术加工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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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这个不识好歹的少年丝毫不为那些人开出的价码动心,反而醒过来后就把这些人通通轰了出去。
说起这件事少年其实自己也有点难为情,但看着当事人比他更窘迫的样子,反而他大方了起来:“没关系啦,毕竟我知道真正的你(I know you for real)。”
……西尔维亚有点微妙地移开了视线。
“不过——”少年话锋一转,笑嘻嘻地说着,“如果真的想感谢我的话,阁下,不如您答应我一个要求吧?”
“……好。”
无论是上刀山下火海,她都可以为这个承诺而做到。她不由得挺直了脊背,预感着少年会说出怎样困难的请求。
可是出乎她的意料,少年仅仅只是提出了这样一个愿望——“那么,我想请您记住我的名字。”
西维一怔,“为什么?”
她总是不愿意记住别人的名字的。她总是习惯以“这世上万事万物都有名字,他们有什么资格要求我记住他们的名字?”的傲慢来搪塞这一基本的社交礼仪。
但除了那份在心底里根深蒂固的傲慢以外,她其实还有一个特殊的原因,正是这个原因让她永远不愿意花一点点时间去记住别人的名姓——因为恐惧。
——当你不知道他的名字时,他对你来说不过就是那千万亿庸庸众生的一个,是过目即忘、无需在意的无数砂石中的一粒。但是当你记住了他的名字后,这一切就都会改变。他就不会再是那无聊的千万亿分之一,从那一刻开始他就会在整个世界里变得独特起来,即使他不过是是一颗毫不起眼的沙砾,但他也依然会在西尔维亚眼中区别于其他的沙砾,而在记忆里熠熠生辉。
“你看嘛,你记得住门德尔松、记得住莫扎特、记得住帕格尼尼,你只是单单不记得我的。”病床上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的少年头上还缠着绷带,坐在病床上朝她扳着自己的指头。
“可是,”少年坐了起来,看着她的双眼郑重地对她说道,“我的名字一定也会是值得你记住的存在——在很久很久以后,我的名字也会随着我的音乐而响彻整个宇宙。”
“哼哼,到时候,和我一样喜欢门德尔松、喜欢帕格尼尼、喜欢莫扎特的你,也一定会喜欢我创作的乐曲。到那时候你才知道我的名字,岂不是太亏了吗?”
少年朝着她笑的眉眼弯弯,就像这个问题仅仅只是一个极为简单的请求——你记住我的名字,而我记住你的。从此以后,我们就都会知道,在这个广袤无垠的宇宙里,还有着一位朋友此刻正在共同生活着——而永不孤单。
“呵,”站在床旁的西尔维亚低了低头,半长的黑发落了下来,松软地挡住了她的半边脸颊,让人看不清她现在的表情。
“你们就知道出这种要求给我,一个两个的……”
“嗯?还有谁也提出了这样的要求吗?”
“嗯,是一个参政的部长,他叫威廉.克莱蒙特。”西维温和地点点头,双脚不断地变化着位置,虽然嘴上依然很不客气,但是看上去她心情居然极为不错。
“之前他帮了我很多忙,我欠了一个不小他的人情——包括那艘歼星舰,也是因为他的命令才能拖延到最后一刻。他像你一样也什么都没有要求,只希望我能记住他的名字。”
“那么西维是什么感觉,你答应了吗?”
——危险。
西维没有回答,而她自己对此心知肚明。
少年好奇地发问,或许在他看来交换彼此的名姓在交往中极为常见,甚至在绝大多数眼中交换名字并不是什么需要付出什么代价都事情——一杯酒、一场热情的攀谈,都可以轻松拿到对方的名片。
但是西尔维亚做不到,她只觉得危险、浑身颤栗着想要逃到天涯海角。知晓了对方的名字,就代表着他们彼此建立了最简单的情感交流,而很多惊天动地的事情最开始仅仅只是缺少一个微小的开头——就像当时她看着那位青年温和的脸庞,不知为何,一种即将大祸临头的预感突兀地出现在了她的脑海。
命运的漩涡此刻向她掀起了风浪,可是她能逃避吗?她能视而不见吗?
她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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