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平生看着眼前的少女,微微一笑:“是么。”他的笑容满是空洞,除了笑容,其他什么也没有。“那真是辛苦你了。”“……”冷言压下蠢蠢欲动的那些不堪入耳的脏话,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说道:“滚进去,神女在里面等你。”“好。”杨平生点头,平静的眼眸注视着那个被灵气汇集的小院,迈步向前走去。原本风云涌动的灵气,一下子变得平静起来,乌云开始汇集,滴滴答答的,落下了细雨。天空变得昏暗,气氛逐渐烘托,两人曾在落雨中分别,如今又在落雨中重逢。杨平生想起来了,宋盼宁总是很在乎仪式感。过生辰的时候是,吃饭的时候是,就连两人出去玩的时候,她也会很认真的先打理一下自己。她不像温实寒那样不注重自身,也不像洛本墨那样不在乎自身,她总是在乎的,在乎自己,在乎仪式,因此才会在这儿布下一场雨。缠绵温婉的雨从屋檐上滴落,滴滴答答,地面形成的水洼荡成涟漪,树叶席卷着飘落,是风存在的证明。站在门口,冷气钻进衣袖,并非是外面的,而是屋里的,杨平生抬起手,敲响了门。“进来吧。”木门嘎吱嘎吱的打开,熟悉的人并没有在里面,房间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冰凉的雨水从脸颊滑落,无法分辨,无法认清,杨平生长久的没有说话,似是恍惚,似是陷入到了某种回忆。“你在悲伤吗?杨平生。”一柄竹伞替他遮住了雨水。“为什么感到悲伤呢?”“是因为对我的愧疚?”“还是因为对自身的无能?”“亦或是别的什么因素?”背后,传来了声音。杨平生的心跳的快了。空虚的心正在一步步发出回响,他扭头,看向了那个人。神女。还是记忆中的样子,一身雪白不染尘的长衣,狭长的眼角勾勒向上,带着藏有锋利的柔和,深不见底的笑意犹如迷雾,看不穿背后的用意,头发被红绳绑着,迎风飘荡,握着竹伞的手高举,替杨平生遮住雨水。除了身高有些变化,其它的还是记忆中的模样。“那个时候你替我打伞,现在我替你打伞,我们扯平了。”她嘴角上扬,不像刚找过来的那些女反派一样狰狞疯狂,而是平静的笑,表面上看,没有任何问题。“我的追随者,我的仆人,我的跟班,你知道我为了找你,费了多大力气吗?”“所以,平生,为什么要觉得悲伤呢?”“十二岁的时候,那个雨夜,你说我卑劣,变态,高傲,控制欲旺盛,你说我只想让你当我的奴才。”杨平生嘴唇蠕动,正要说些什么,却被宋盼宁竖起手指挡住。“嘘。”“若是你说些道歉的话,我会很生气。”她笑,隐隐带着疯狂,像是爬行的毒蛇,丝丝吐着信子:“一个人为了改变另一个人,从出生开始就一直演戏,最后把她的一切都毁了,这可不是道歉就能抹平的。”“……你想我做什么?”“很好,很好,这句话还算有些担当,不是抱歉,而是用行动进行表达,不错。”她一步一步的走近,几乎要和杨平生贴在一起,热风吹拂着他的耳畔,说出来的,却是阴毒的话语。“你真该死啊,杨平生。”“就这样出现在一个人的生命里,为对方不停的编制美梦。”“美其名曰救赎,最终带来的却是无限的噩梦。”“你是执行者,是侩子手,是领路人。”“是不是杀了你,便可以解脱这一切了?”杨平生抬头,入眼的人再无笑意,一双眸子沉默的看他,阴冷的宛如毒蛇。伞完全倾在杨平生这边,白色的衣服沾染上污秽,圣洁的神女浑身湿透,变成了落汤鸡。她终于向杨平生袒露出了自己真实的模样,不是十二岁雨夜那个控制欲强的病态女,而是更加邪恶,更加阴毒的宋盼宁。此刻,她的脸蛋也沾染着雨水,晶莹剔透的落下,分不清,看不明。阴冷的杀气混杂着爱意,杨平生有些错愣的看着她,最终,避开她的视角。“……你躲开我了,我想想,难道你怕死?”神女歪着头,嘴巴一张一合,犹如机器人一样的说:“还是说,你怕你死了,那些已经回归的女反派会发疯?”“如果是这样,那你是怀抱着一种怎样的心情呢?”“救赎?逃避?拯救世界?”“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杨平生下意识看向她,那破碎犹如水光一样的眸子,再无阴冷,只有祈求:“杨平生,你是怎么想的?”“我……”空气中,仿佛有什么停滞了。宋盼宁开口,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在逃避什么,躲避什么。”“你不敢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杨平生,你真的想拯救我吗?”“既然这样,为什么不敢看我的眼睛。”“不……不……”杨平生猛然想到了什么,瞳孔猛地一缩,微张着唇,说不出一句话。滴答。“平生。”听着雨滴敲击伞面的声音,宋盼宁的表情忽地柔和了,她轻声说道:“还记得吗,那时你进入了我的四季阵法,我说,你和旁人有些许不同。”“你的黑暗不见了。”“换而言之,我看不到你恶的一面,这根本不可能,人有善有恶,即便是最善良之人,也会在心底里藏有恶意。“善意是蓬勃向上的树木,恶意是滋养它的土壤。”“平生,你的土壤去哪了?”“所以。”杨平生听见宋盼宁直白的,毫无避讳的声音。“是那个叫蒋诗雨的女人吗?”“是她,夺走了你的土壤吗?”不……不是这样……没有谁来夺走我的土壤,是我必须遵循这样的生活方式。雨水哗啦啦的顺着石板台阶流下,宋盼宁的话刺痛了他很久以前的记忆,那是远在系统之前的记忆。“果然,那个阵法,你看了我的记忆。”杨平生看向宋盼宁,明明雨水被雨伞遮住,但眼前却一片朦胧。该死的系统,真的是坑他一万次都不够。即便已经走过了九世,即便已经过了许久,但那时的记忆却愈发清晰。他无法忘却,牢记在心,并以此为信条。“你知道……”“是啊。”宋盼宁又笑起来,昂着脸,展露着自己雪白的脖颈,“神女和追随者本来就不应该互相有秘密,不是吗?”“你怎么能……”“生气?愤怒?还是别的什么?现在我知道了,那么,你要杀我灭口吗?”“……”“可以哦。”宋盼宁索性撇了伞,微笑着向他张开怀抱。“想要杀我,就尽管来吧。”“我已经被人意侵染,连带着灵魂,都成了你的形状,你若是要杀我,我绝不会反抗。”“我是那么的爱你,所以,绝不会伤害你。”她落在雨中,笑容带着满足,高兴。“我们都是一样的孤独者,一样隐藏着内心的隐秘,用假意面对着世界,这样的你,我怎么会去伤害呢?”她说道侐。一个躲在暗处以伪装示人的阴谋家。一个遵循死人信条并绝对不违背的疯子。杨平生难以置信的看着宋盼宁。“你……”“爱一个人是灵魂上的共鸣,你以为我会像你身边那些脑残女一样,要死要活的把你强留在身边?”宋盼宁笑着,伸手,抚摸着杨平生的脸颊。“不,我不会那么做的,因为我会让你发自内心的离不开我。”“你是那么的孤独,那么的善于伪装,这些,只有我才能跟你共鸣。”“为了我去成长吧,成长成你我最好的模样,然后笑一笑,到了那时,我会让雨天停止,让太阳绽放应有的光芒。”冰凉的皮肤触碰,像是蛇的鳞片。宋盼宁的声音响起,在雨中又有些模糊。“把之前的一切都当成梦吧,你为了遵守信条而展露的模样,是时候该改变了,不是为了我改变,而是为了你自己。呵呵,我是那样的爱你,所以呵,我希望你变得更好。”“你想知道的真相,我这里有。”“人棋的真相,正反派的真相,我会告诉你。”“你想知道下一步怎么办,没关系,我也会告诉你。”“按照我的步调走,改变,成长,变得更好。”“然后……”宋盼宁冰冷潮湿的掌心落在杨平生的手上,轻轻的抓着,带着祝福,带着诅咒。“再也无法离开我。”“永生,永世。”面对温实寒诉说的话语,杨平生久久无言。一是因为自身声带受损,二是说来复杂,再加上酒神持续性追击,他很难去花时间解释。他只是用动作拍了拍温实寒,安抚着她,希望她能暂时安静一会儿。“两位,你们走不掉的,留下命来!!”后面,酒神赤红着双眼,逼近过来。他居然舍弃了对剑魂心的大部分防御,只把少数心神都留在防御被拉进梦境这里,剩下的全部用来专心追杀杨平生。【既然一定会被剑魂心影响,那就干脆放开,让它把我彻底变成杀神吧!!】酒神思虑已定,速度更快,与杨平生只有几步距离。前方狭路,杨平生既要抱着温实寒,又要防备剑魂心,速度实在是走不快。“抓到你们了,去死吧!”酒神已来到身后,双眼放光,一拳打出。杨平生转身,对拼一拳。石块掉落,酒神连退三步,而他站立不稳,再加上受力,抱温实寒的力气自然松了。温实寒一下子就明白了眼前的情况,一个转身落地,挡在两人中间。“看来我是说对了,兄长还是瞒了我很多事啊,原本以为,兄长是真的相信我了,愿意和我再无猜忌……”她眼眸有些低落,不过语气忽地开朗起来:“不过没关系,兄长要做什么,我都会全力支持。”“兄长想要攀登,想要剑魂心,那便去吧。”“小寒绝不成为您的拖累。”她最后深情的看了一眼杨平生,随即向酒神扑杀而来。“!?”酒神猝不及防,就被她抱着腰,摔向后面。“疯丫头想死就成全你!”酒神被剑魂心刺激的杀心大起,连连用膝盖撞击温实寒腹部。他乃是实打实的真仙,身体里蕴藏着无数大道之痕,温实寒虽然也有大道之痕,但毕竟已经跌落真仙境,肉体本身自然大不如前。她大口大口地吐着鲜血,但死死抱着,绝不松手。“去死!”酒神低声怒喝,一拳打向温实寒的太阳穴。然而这一拳还没落下,另有一拳便打向了酒神的面孔,阻断了他的攻击。是杨平生,他一拳打倒酒神,另一只手抓住温实寒的衣服,硬生生把她拉回来。为了阻止温实寒的自杀举动,他再次爆发出惊人的力量,让温实寒成功落入自己怀里。随后,他抓住旁边藤曼,把半晕的温实寒绑在一边,牢牢固定,确定安全后,转身杀向酒神。酒神刚爬起来,就被杨平生抱住腰间,和温实寒不同的是,杨平生抱着他,主动冲向深渊。两人齐齐摔落下去。砰!峭壁上突起的石块,救了两人一命,只是两人彻底分开,一个在上,一个在下。“……”酒神浑身是伤,吐着血爬起来,便看见位于上面的杨平生已经重振精神,再次往上爬去。他的盔甲已经不再明亮,遍布灰尘,面罩里全是血,头盔摔的不知道去了哪里,然而即便如此,他仍旧死死抓着峭壁缝隙,奋力地爬上去。这一刻,酒神陷入巨大的震动之中。“就算有九品法器保护,但这家伙也太拼命了吧,到底是什么样的原因,才会让他疯了一般的想要剑魂心?”铃天妒的预言从不会出错,人棋越重视剑魂心,越想要得到它,那么就越说明铃天妒的正确性。“我是主角,是十二护道人之一,也是铃儿唯一能相信的人,我怎么能在这里倒下!!”杨平生的意志也刺激到了他,他奋力一蹬,攀爬着向杨平生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