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搜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恃宠入婚 > 第 68 章 68
贺珩记不清自己是如何离开的雁栖御府。
直到落座车内,双手扶着方向盘,他依旧是魂不守舍,面色浮白。
心脏沉闷钝痛,像是永久性地被生生剜去了一块,鲜血淋漓。
很可笑,他分明心脏健康,没有任何疾病,此刻却像是患上了同徐清菀类似的病症。
真的很痛。
但这一切都是他自己找的。
一步错,步步错,满盘皆输。

端坐
游妈
方才贺珩少爷同九爷谈事,九爷却并未屏退佣人,故而她方才还过来添茶倒水,虽说不曾刻意多听,多少也听见了贺珩少爷的几句话。
游妈素来谨言慎行,是个本分话少的,但毕竟是澜姨手里的人,擅长察言观色,情商并不低。
她自然看得出这两叔侄之间微妙的气场,不禁暗自惶恐,不确定九爷是否会因此不悦。
她侍立
游妈怔了下,连声回道“已经好了,都是按照您先前的吩咐,准备了太太平时最偏好的几道餐食,您和太太打算现
男人腕骨微抬,端起桌上盛着红茶的骨瓷杯,慢条斯理喝了一口,淡声吩咐“先温着,半小时后再送上楼。”
游妈目光似有错愕,脸上的神情略显担忧,禁不住多嘴问了一句“九爷,太太是否身体不适,要不要请医生来瞧瞧”
自从两人领证同居,雁栖开府至今也有快半年了,游妈平时是个寡言话少的,却很体贴,是个实打实的忠仆。
施婳这位年轻的女主人非但不娇纵,还待人宽厚有礼,因此前阵子她高烧不退,包括游妈
游妈想着家里这两位都是作息稳定的主,九爷素来早起,今日是个例外。太太对待电视台的工作也一向上心,极少请假,就算最近天冷了偶尔睡晚一些,也不会超过中午,今儿却是难得一直到下午都不露面。
贺砚庭表情微凝,淡淡瞥了游妈一眼。
腰膝酸软暂时下不来床,确实属于身体不适的范畴。
但到底不合适请医生。
何况他上药时谨慎入微,确认妻子并无损伤,只是略有微肿。
她年岁小,又是初体验,夫妻两人不甚匹配,还需日后慢慢磨合。
彼时,楼上主卧的妻子被累得连
楼下始作俑者寒玉般清绝的面庞上却根本不曾流露丝毫破绽,应得更是敷衍“无碍。”
他都
只是心里仍存疑窦,只觉得九爷今儿不大对劲。
他口口声声说太太身体无碍,那为何又亲自
得益于雁栖御府主卧的隔音太强大,游妈苦思冥想半晌,也闹不明白这小两口是怎么一回事儿。
游妈正打算退下,只听男人忽而又想起什么似的,口吻从容地问“家里有桂花么”
游妈脚步顿住,忙点了点头“有的。”
“嗯。”男人颔了颔首,搁下手里的骨瓷茶盏,随后便起了身,从容信步朝着厨房而去。
窗外纷纷落雪,软床上的少女翻了个身,从极度困倦中徐徐苏醒。
稚嫩的奶油色肌肤被淡瑰色的丝绒被映衬着,显得那几道艳靡的痕迹愈
她分明是被空气中淡淡的桂花清香勾醒的。
恹恹地撑开困顿的眼皮,那眼皮上泛着惹人怜惜的胭脂红。
视线下移,格兰德灰全丝地毯上满是狼藉,如此种种,无不昭示着主卧从昨夜至今的荒唐颓靡。
施婳初醒便下意识皱了下鼻子,只觉得鼻息间的桂花香里还染着浓郁的焦香味,让人禁不住勾起食欲。
这么久没进食,肚子微微开始咕噜。
女孩子蒙着雾气的眸渐渐变得明澈,下一瞬,身子被另一侧的男人揽入怀里。
两人身体贴近,熟悉的清冽木香萦绕呼吸之间,她下意识身子微颤,脑海中一闪而过某些片段。
昨晚,她第一次见识另一面的贺九。
更是头一回认识近乎陌生的自己。
她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堕入红尘的男女真的会纵情
男人深邃的瞳仁里似有不忍,俯身吻落她额头“还疼么”
施婳睫毛轻颤了下,脸皮蓦得泛起红润,本能地扭开眼神,不想与他对视。
更不想回答这个极致难为情的问题。
贺砚庭指腹摩挲着她细嫩的手腕,那处有明显的红痕,令人懊恼。
他分明很小心,不明白怎么就弄成这样。
施婳的余光也瞥见了自己雪白的腕子上那淡红痕迹,不由愈
她咬得不重,只是浅浅报复。
但是又心软,不舍得对他用力。
于是他冷白玉色的腕子上不过留下了很浅的齿痕,并未破皮。
小姑娘无声的答案已经昭然若揭,他丝毫不恼,只是更添耐性与柔意,性感的薄唇覆
她下意识咬唇,颤着闭上了眼。
其实,倒也没那么疼,但多少都有些轻胀的不适感。
尤其他愈是开口问询关切,她的感知就愈是集中,越觉得自己那儿像是受了损,隐热难耐。
怨不得她有情绪。
经历了昨夜和今早之后,她
这个男人实
他昨晚纵情时既重且狠的模样,宛如一位冷戾的暴君。
明明平时都很好说话,从来对她温和迁就,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从不为难。
可昨晚她抽噎着求了那么久,他竟然充耳不闻。
加上今早,足足四回,她真有点小命不保的后怕。
心中小有怨懑的女孩子眼瞳深处沁着委屈的水雾,但脸色却是健康红润的,玫瑰色的唇瓣更是嫣然欲滴,一娇一嗔都勾着他的魂魄。
哪怕是冲他使性子,他亦不半分不嫌烦扰,相反还很是受用。
他一早被她吃得死死的。
薄唇无声吻
屋外仍
她昨夜的预感不错,京北果然下雪了。
初雪就美成这般,她忽得瓮声瓮气呢喃了句“好想去外面玩雪。”
贺砚庭回应得自然“食啲嘢先,食完就同你去玩雪。”先吃点东西,吃完就陪你去玩雪。
她目光凝着雪景,舍不得挪开,果然心生意动。
有了玩雪的憧憬,小姑娘就好哄多了。
乖乖被他抱着去盥洗室梳洗,拾妥当后又被塞回被窝。
饭是贺砚庭一勺一勺亲自喂的,这一次她没拒绝。
她也没料到自己有一天会体力透支到连抬起胳膊都费劲。
吃得七分饱,最后喝上了温热馥郁的桂花烤奶。
原来她刚醒时那会儿闻到的焦糖桂花香就源自于此。
带着独特松烟香的正山小种和桂花混合炒制过,又加入浓稠的鲜奶,入口极致丝滑。
厚重醇香的奶皮上洒满了桂花碎,又是红茶又是桂花,完全戳中她对甜品最钟爱的点。
喝了半碗下肚,胃里甜且暖,那股本来就微弱的委屈自然润物无声般消散。
不用直面开口问,她也知道这碗桂花烤奶是贺砚庭亲手制的。
他果真把她的喜好和口味拿捏得死死。
不得不承认,这只老狐狸穿着衣服的时候总是温柔体贴得叫人无可挑剔。
贺砚庭约摸也看出她酒足饭饱后心情松快了不少,便趁着她喝桂花烤奶的间隙,提起徐清菀暗中造谣以及贺珩登门致歉的事。
关于徐清菀雇水军造谣一事,他前阵子便查出眉目,但老爷子同一时间病危,施婳那段日子心一直揪着,随后还大病一场。
她成日忧思,轻减消瘦,本就不大的小鹅蛋脸又肉眼可见小了一圈,他看
如今他询问施婳自己的意思。
施婳思索了一番
,他们夫妻一人日渐默契,她对贺砚庭目前的处理方式已经很满意了。
“先这样吧,若是再有下回,就集证据起诉她。”
被造谣的事情已经过去好一阵子了,她还因祸得福,粉丝越长越多,不仅个人的事业粉、颜粉持续增长,连c粉都暴涨不跌。
徐清菀这件事就算是打官司,至多也就是公开道歉以及经济索赔。
但徐清菀是颇有名气的网红,而她自己现
一旦传出官非,一定会被媒体大加炒作。到时候难免被曝光她与徐清菀的关系,因为她们是表姐妹,势必还会牵扯到她的妈妈。
妈妈已经过世那样久了,施婳不愿意妈妈再被打扰。
贺砚庭很多时候都像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她的顾虑,他必然也考虑过。
与其打官司讨回明面上的公道,倒不如用徐清菀最看重的事情来惩处她。
既然徐清菀利用她擅长的网络来捏造事实,那就让她被禁言封号,也算是以眼还眼。
施婳能猜得出她往日经营那些账号费了多少心思,如此一来,让她长个教训,比走诉讼流程来得省心太多。
说是想要去户外玩雪,可喝完桂花烤奶,她
贺珩的出面没能解决徐清菀的账号问题。
徐清菀的情绪有些焦灼,忍不住追问“你九叔怎么说”
贺珩满脑子都是今日
他没法子跟徐清菀说他今天经历了什么,那种身为男人的郁闷,憋屈,简直窒息,他自己都需要人安抚。
“没说什么,清菀,这事先这样吧。”
徐清菀登时变了脸色“为什么,阿珩,你真的替我求情了吗,阿珩你”
“够了,我现
贺珩这句话一出,徐清菀彻底情绪失控了,她潸然泪下,满是幽怨地凝着他“好,我算是明白了,你也觉得我是罪有应得是吧,终究是因为施婳,你还是爱她,她都攀上你九叔了,你竟然还不死心,好。既然如此,那你去找她复合吧。”
“不死心,我有什么不死心的”贺珩脸色荒凉,他从沙
徐清菀整个人愣
贺珩深吸了一口气,竭力克制情绪,很快又恢复了往日矜贵公子的姿态,只沉声道“清菀,我真的累了,不如我们还是做回普通朋友吧。”
徐清菀本就惨淡的脸色彻底失了血色,身体瘫软,心里只余绝望。
恍惚良久,她一边哭一边
低喃“我不明白,她究竟凭什么,连贺砚庭那样的人都将她宠得如珠如宝,就因为她生得好看可是这个世界上好看的女人那样多,贺砚庭想要谁不行,为什么偏偏娶了她。”
贺珩脸色阴沉,他现
这边两人正僵持不下,不远处骤然响起一道厉声呵斥“什么,你说什么,贺砚庭娶了谁”
竟是徐清菀的父亲徐冠林闻声而来,他整个人面如土色,像是听见了什么恐怖的鬼故事。
徐清菀情绪崩溃,一个劲直哭,也不理会她父亲。
眼见着徐冠林情绪异常波动,贺珩心下错愕,但还是冷静地问“徐叔,您怎么了”
徐冠林甚至抓住他的胳膊晃了一下“贺珩,清菀她刚才说的可是真的,施婳嫁给了贺砚庭”
贺珩眉头紧锁,颔了颔首。
徐冠林整个人的反应非常夸张,他毫无征兆地抬手,重重扇了自己的女儿一巴掌,声色俱厉“徐清菀,你若是再敢去招惹施婳,我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女儿。”
徐清菀捂着脸嚎啕大哭。
贺珩也很懵,不明白徐父反应为何如此过激。
即便他已经委婉地提出分手,但还是顾忌徐清菀的病,坐下来搂着她的肩安抚。
徐冠林
贺珩哄了她一阵,等她情绪平复些,方才忍不住问“你爸今天是怎么了”
徐清菀表情难堪“大概是因为我爸的新电影项目被投资方撤资了,还有公司的好些项目,都黄了。”
徐冠林斩获国际大奖后,并没有再拍多少电影,更多的力其实是投入了资本圈,成立娱乐公司、影视公司等等。
资本圈和娱乐圈本就是见风使舵的,圈里很多人可能甚至根本不清楚
贺珩脸色复杂,他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徐父似乎是对施婳很回避,可如果是因为对亲生妹妹的女儿爱屋及乌,那为何这么多年未曾听闻他照拂过施婳。
他家底丰厚,娱乐圈红利期那几年更是赚得盆满钵满,为什么连表面功夫都不做
他沉思片刻,忽而开口“清菀,徐叔从前和你姑姑的关系如何”
徐清菀这会儿脑子乱七八糟的,根本没思考,只随口说“还行吧,听我妈妈说,他们兄妹两人性格不是很合拍,但是姥姥姥爷早逝,他们一度也算是相依为命,感情还是有的。”
贺珩又道“我记得,徐叔与徐芝霓是合拍过电影的”
“对,就是那部获奖的片子。”徐清菀实话实说,“其实姑姑从前挺照顾我们家的,可惜她红颜薄命,走得早。”
贺珩蹙了下眉,眸光沉下来,不知
圣诞将至,京北的气温持续走低。
施婳生
,小时候从未见过雪,所以她很爱京北的冬天,只觉得浪漫。
但是今年有些特殊,她每天听到天气预报又提醒市民们注意保暖防寒,心里就闷闷揪着。
万莉塔提醒您恃宠入婚第一时间
对于年迈的老人和病人而言,寒冬是最难捱的。
她真的很想再陪着爷爷过一个春节。
因此几乎每周都至少抽五天回去陪一陪老爷子。
这日是周末,她恰好轮休,贺砚庭也陪同她一并回老宅。
几名陪护医生24小时轮值,爷爷的状况持续稳定,本来是心情挺好的一天,却不料
贺秉琛与贺崇德两兄弟也
见了他们夫妻一人,老五贺崇德一改前阵子的阴阳怪气,满脸堆笑近乎谄媚“哟,老九同弟妹来了,快坐吧,来人啊,给上点好茶。”
贺砚庭脸上没什么表情。
施婳也淡淡的,只走到床前握住爷爷枯瘦的手,温声道“爷爷,我和贺九回来看您了。”
老爷子声音微弱,没什么中气,但看得出神志非常清醒,状态已经比前阵子好了太多。
他笑着攥紧孙女的手,一如既往的慈爱“诶,小婳最近成天回来,还得上夜班,别累坏了。”
施婳笑意盈盈“不累,我这个月排班不多,还挺轻松的。”
任部长知道她家里的特殊情况,父母亲人都不
老爷子又跟她闲聊几句,施婳看出他们方才
贺砚庭也落座一旁。
老四和老五先后同老爷子汇报集团事务,贺砚庭没怎么出声。
大约讲了一十多分钟,老爷子就摆摆手表示乏了。
老四老五也是有眼色的,便纷纷起身准备告辞。
贺崇德恭声说“大伯,那我们就先走了,您好生养着,有事随时招呼,我同四哥近来都
贺秉琛亦沉声“大伯,不打扰您修养,我们先告辞了。”
床榻上的老人不热情也不冷淡,神情稀松平常。
施婳
其实她从前对贺家几位堂叔是真的不甚了解,也是最近才频繁接触。
爷爷病危之后爆
贺爷爷从未明确表态,似乎不打算插手他们堂兄弟之间的争斗。
施婳此前也摸不准爷爷的态度,毕竟无论是贺砚庭,亦或是贺秉琛,对爷爷来说应该是没有差别的,都是堂侄,也都不算是平日最亲厚的。
今日浅一观察,倒是觉得爷爷好似并不喜欢这老四和老五两兄弟。
这兄弟
一人走了几步,临到贺砚庭跟前时,忽而又停滞脚步。
老五贺崇德一脸兄友弟恭的模样,说话倒是不委婉,开门见山“老九,前阵子的事多有得罪,都是因为大伯突然病倒,我这做侄子的不免有些关心则乱了,大家都是为了贺氏,立场有别,心却是一样的,还望你见谅。”
贺砚庭双腿微搭,倚着靠背,姿态懒散,只淡淡觑了他一眼,并未接腔。
贺崇德表情略显尴尬,但也不恼,依旧是客客气气的“对了,我前阵子刚入手了一艘新游艇,要不明儿咱们哥几个聚聚,一块儿出海玩儿玩儿。”
“咳。”一旁面色沉郁的贺秉琛忽而轻咳一声,他目光如炬,高深莫测地睨了贺崇德一眼,显然是意有所指,“老五。”
这声很沉。
施婳不明所以,只觉得盘旋
她下意识望向贺砚庭,意外察觉他脸色凛冽,本就清冷的面庞冷如寒玉,像是被人恶意冒犯。
施婳怔然良久。
贺砚庭
这是怎么了
施婳暗自思索,反复复盘方才从贺崇德口中吐出的每个字眼。
虽然听着很虚伪,有些令人作呕,但好似并没有什么明显的攻击性,至少表面上很客气。
她心里愈
谁知贺崇德霎时间脸色骤变,好似脸都灰白了一刹,然后表情相当浮夸地连声致歉“得罪得罪,是我这个做兄长的失言了。老九你切莫见怪啊。”
贺砚庭眸色阴冷,周身隐隐散
施婳心里一沉,虽然不明就里,但隐隐觉得他好似受了什么刺激。
这种念头令她心下不忍,下意识想去握住他的手。
但是又当着这些人的面,她只好勉强忍住冲动。
寡言少语的贺秉琛竟也开了口,似是怕他们堂兄弟一人产生误会,嗓音低沉地解释“我和你五哥年纪不轻,都是中年人了,比不得你们年轻人记性好,老五他不是有意的,老九,你见谅。”
贺砚庭始终不曾回应。
贺崇德则表情有些讪讪的,叫人好似辨别不出他究竟是刻意还是无心。
老四老五前脚刚走,施婳几乎是立刻便伸出手,握住了贺砚庭的手掌。
她手指柔软细腻,透着微微的暖意。
而贺砚庭平素温暖干燥的掌心,这一刻竟然是冷的。
施婳心下更沉,紧张又困惑地凝着他,既是关切,又是迷惘。
贺砚庭只僵了半秒,很快反手与她十指交扣,清隽的面庞恢复了平静,隐隐还朝着她极轻地一笑,似是无声安抚。
施婳想要安抚他的情绪,却反过来被他抚慰。
床榻上的老爷子
忽而唤了一声老九,声音粗粝虚弱。
施婳这才回神,也不确定爷爷方才是否有留意门边这一侧的微妙插曲。
贺砚庭起身走了过去,落座老爷子床边的座椅。
老爷子有些紧要事务同他商议,施婳便也不去打扰。
他们大约谈了半个多钟,施婳怕爷爷身子撑不住,才忍不住上前叨扰,她温声开口“爷爷今儿说了这么多话,困了吧,要不要眯一会儿。”
贺砚庭看得出她的担忧,旋即缓缓起身“聊得差不多了,我还有公务,大伯,先走了。”
老爷子点了点头,没再多言。
老爷子果然是倦了,
施婳安安静静
这样平静的日子,对她而言真的弥足珍贵。
小憩过后,中午用过简单的饭菜,老人神头似乎好了不少。
没了睡意,便拉着施婳闲聊起来。
爷爷的神这样好,施婳打心里开心。
只是聊了没几句,施婳就意识到,爷爷同她讲话,好似并不是闲话家常,而是有要紧的事交代她。
爷爷让她代替自己参加贺玺集团年前几场重要的股东大会。
施婳略显愕然,有些疑虑“可是爷爷您也知道,我
老爷子颔了颔首“爷爷知道你的顾虑,不要紧,你且去听一听,不需要你表决什么,只要总结下会议内容,回来之后同爷爷讲讲就好。”
施婳沉吟片刻,隐隐也明白了爷爷的意思。
爷爷患病不是一日两日了,早前就不怎么参加集团重要会议了,但是这些重要大会的会议纪要,自然会有心腹整理汇报给他,哪里需要她一个养孙女去代为与会旁听。
爷爷应当是有别的打算。
施婳不会拒绝爷爷的吩咐,她很快点头应下“知道了,与会之前,我会做一些功课,量让自己听得懂。”
老爷子笑得慈爱,口吻鼓励“其实贺玺的事务也没你想得那么复杂,你做过财经类的专访,基本的财经知识都具备,难不着你。”
施婳有些赧然“也就是爷爷您看得起我了。”
“那可不,我们婳丫头,打小就聪明。爷爷一直都觉着你比阿珩那臭小子强。”
之后老爷子又同施婳推心置腹说了一些话。
施婳感觉到爷爷今日似乎与之前不大一样,从前爷爷总是车轱辘话来回说,无非是叮嘱她注意身体,不要为了工作累坏自己。
即便是她与贺砚庭婚后,也不过就是提点些夫妻相处之道。
但是今日,他并没有提及这些日常生活琐事,而是同她讲了许多从前施婳并不了解的贺家派系脉络。
这些施婳从前很少关注,但是或多或少有所耳闻,如今老人简单概述几句,她就心中明了。
半晌,施婳忍不住直言“
爷爷,您让我也去参加股东大会,是否是对四叔他们不放心”
施婳此前从未开过这种口。
虽然她与贺砚庭是夫妻,但是她是爷爷养大的孩子,
爷爷从鬼门关过了一遭之后,对于他病中
施婳摸不准爷爷的态度,也不去问。
但是今日下来,她觉得爷爷的态度已经暗示得很明显,他好像还是更支持贺砚庭的,虽然他明着不说。
施婳以为爷爷会委婉说几句,却不料他说得分外直白“小婳,你是爷爷最信得过的孩子,你不偏不倚,爷爷也不妨同你说实话。老四能力虽强,但他心术不正,身边还有老五那样粗鄙狡猾之辈,若是将贺家交付
施婳心中微讶。
她对四叔观感也不好,但说不出是为什么,只是一种直觉。
没想到爷爷直言他心术不正。
老人打量着施婳,有气无力叹了声,语重心长“这一辈,也就只有老九了。老九掌权以来,族里固然也有争议,但我不信外头那些谣传,我只信自己看人的眼光。”
施婳默默听着。
“小婳,此前爷爷只想着你能安稳过一辈子,女孩子家平平淡淡也挺好。可你如今身份不同了,爷爷也有私心,今后你怕是要受累些,好生辅助老九,爷爷没有多少日子了,今后贺家能否继往开来,还得指望你们。”
施婳心里钝痛,不由鼻腔酸楚。
但又觉得爷爷今日语重心长,是有郑重的事要托付给她,她不能感情用事,因而她竭力压着情绪,平静地点头“我明白,爷爷,您放心。贺九与我,都不会让您失望的。”
老人中气不足,想颔首,但缺乏一股劲儿,只好眨了眨眼,算是点头应下了。
他望向窗外,似是陷入了良久的思忖。
他病中
经过这段日子,他也看得出来,老九对施婳是上了心的,只是此前,他怎么都盘算不明白,老九怎么就突然对施婳这孩子动了心思。
最近听了家族内的一些闲言碎语,他躺
老九是七岁那年随他父亲离了京北,回来那年已经十六,足足
后来老九他父亲没了,他作为家主亲自去将这孩子接回来时,并没抱太大希望。
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有其父必有其子。
这孩子刚接回来的时候,家族上下没有一人看好。
毕竟他父亲是那样的家族弃子,烂进了泥里,甚至渐渐失了人性,简直是贺家数百年来的一枚污点。
那十六岁的少
年,孤僻阴戾,宛如一匹孤狼。
老宅上上下下的人都怵他,畏他,根本没有人敢管他,甚至被他又狠又戾的眼神一剜,都吓得两股战战,连话都不大敢同他讲。
他作为家主,又是亲伯父,起先也着实是不知拿这孩子怎么办是好。
一方面,贺宪之染上那恶习之前,是他最疼爱的幼弟。
对于幼弟的兄弟情分,多少还是有的,所以老九这个孩子,他自然希望能好好培养,就算不能如家族里其他孩子一样成器,好歹也要活成个人样,总不能浑浑噩噩过一世。
但另一方面,环境对孩子的影响太致命了。
从七岁到十六岁,几乎占据了教育最关键的时间,这么长的时间,老九过的甚至不是常人的生活,就像一个孩子生下来就被丢进狼群,各种脾气秉性就会长成狼的模样,而不是人。
何况十六岁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他个子那样高大,请回来老师都不敢教他,都说已经定型了,再想要扳回来,简直难于登天。
那时他诸事缠身,到底也不能亲力亲为去培养矫正。
只能暂且由着他。
一个十六岁的少年,也不怎么念书,成天不知道
他也知道怨不得贺九,过了那样边缘化的九年,又被生父长期虐待,再想融入正常的社会本身就很困难,何况他还无父无母,没人能规劝。
原以为贺九会一直是贺家最头疼的小辈。
却不料想,到了第一年,也就是贺九刚满十七那年,情况突然就变了。
他虽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寡言冷漠,但某一日起忽然就老老实实上学书了,不仅如此,还进步飞快,紧接着被送往德国的封闭式军校,甚至靠自己的实力考上哈佛商学院,整个成长速度堪称逆天。
他身为家主,又是伯父,自然高兴。
对于贺九天翻地覆的变化,谁都震惊意外,但渐渐也接受了现状,只觉得他昔日是珠玉蒙尘,从前是被困
他无父无母,客观来说,家族里没有人会真正关心他的思想和内里。
谁会管一个无父无母的孩子到底
只是他后来能力太过耀眼,
老人早已上了年纪,时间又过得这样快,他早已习惯了贺九今日的模样,哪里还会时不时去回想贺九刚回京北那年的状态。
毕竟一眨眼,都十余年了。
最近他老
贺九脱胎换骨那年,不正是他将小婳接回老宅那年吗。
老人目光从窗外回,忽得怅然
老九,是不是早前
施婳微微一怔,很快点了头“是的,爷爷您不记得了么,贺九从前就随他父亲住
老人露出欣慰释然的笑意,果然如此。
他所估料,丝毫不差。
“原来如此,竟是爷爷老糊涂,疏忽大意,真给忘了。”
“难怪你们突然就领了证。”
“这事也怪爷爷粗心,从前竟是错点鸳鸯谱了,也好
施婳听得耳朵
老人笑得意味深长。
他确实不看好老四,但从前,对老九,也是心存顾虑的。
原因无他,仅仅是因为,贺九无父无母,没有任何软肋,没有掣肘,甚至无悲无喜,让人觉得他不像是个活生生的人。
作为上位者,这样的特质,固然有优势,但不代表就毫无弊端。
人毕竟是人,不是神佛,可若是真的毫无人的感情,那就很难有底线。将来若是有什么变故,谁也无法制约他。
人生
一个没有任何软肋和掣肘的贺九,就算成了家,妻子也未必能影响他什么。
眼下是没什么可顾虑的,但这个世界千变万化,谁知道日后会
眼下却骤然间松了一口气。
原来如此。
老人笑意盈盈地问“婳丫头,你是不是一早就喜欢老九了”
施婳面颊一热,连连摇头反驳“没有的,我与他从前只是普通邻居,后来
老人轻笑了笑,也不多言。
他素来不怎么管晚辈的婚恋感情,没有兴趣也无暇理会。
唯独贺九和小婳这一桩姻缘,他打心眼里觉得好。
好极了。
眼前这个小姑娘,怕是还不知道,贺九当年出国说不准就是为了她。
他不是一夜之间成长,也不是天生就生
恰恰相反,他生于泥沼,沦落深渊。
他不是无悲无喜,无欲无爱,正是因为有了想护的人,才会一步步踏出一条鲜血淋漓的生路。
那年他十七岁,施婳从爷爷奶奶宠爱的小姑娘,一夕之间变成了孤儿。
她无依无靠,他亦是一无所有。
想要护她,只能自己拼出一条血路,活出个人样。
至此,所有的因缘际会,老人总算心中了然。
他也并未过分郑重其事,只是口吻稀松平常地点拨孙女“你与贺九的缘分是命里注定的。你们都是很不容易的孩子,今后相互扶持,好好过。爷爷把贺氏都交付
施婳暂且还没能领悟老爷子字里行间的深意。
她不禁哑然失笑“爷爷,您未免也太看得起我了,我哪来的本事管着他呀。”
老爷子抿着唇,言不意“若是连你都拿不住贺九,这世上就再没人能拿得住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