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莼庄乃是不二斋的地盘,不过从现在在门口来来往往的人看,不知内情的外人大约会觉得,此地大半已经被自拙帮占去,剩下的则由县衙跟花鸟使瓜分。
当然自拙帮人最多不奇怪,之前萧向鱼本就设立了一个据点在此,如今帮主因事滞留,总舵更是派了不少好手过来。
若非城内那边也需要人主持大局,颜开先都想接替关藏文的职位,亲自来做帮主的护卫。
朝轻岫淡定地推开面前待看的纸条,道:“咱们去瞧瞧韩县令,省得黄捕头总去聒噪她。”
她猜得不错,来的时候,刚瞧见黄为能一脸不满地从韩思合的住处离开。
黄为能每到一处,总会仗着出身,让人送些礼物给自己,小头自行留下,大头则送到京中孝敬上峰。
韩思合就在官场,自然明白这些,掏空钱包准备了两副价值百贯的书画,还有两个纯金打造、约莫十两重的寿星,以及茶叶布匹等物。
依照韩思合的收入,这显然已经算是厚礼,黄为能却依旧大为不快,甚至显得有些愤愤然,本来还想说些什么,在瞧见朝轻岫过来时,愣了一瞬,随后果断转身,在不使用轻功也不好跑步的情况下,以最快速度远离了此地。
朝轻岫看着黄为能的背影,对徐非曲笑道:“黄捕头在韩县令这边打不到秋风,恐怕要去不二斋那边碰碰运气。”
徐非曲很是瞧不上黄为能的为人,见状只是摇头。
与韩思合见面后,双方略谈了些闲话,曹鸣竹那边又传了消息过来——朝轻岫猜的不错,黄为能清楚不二斋豪富,当下丝毫不遮掩自己的求财之态,各种明示暗示,要求对方快快交出礼物。
朝轻岫问:“曹掌柜那边送了多少?”
徐非曲:“黄金百两,权做花鸟使盘桓之资。”
朝轻岫:“花鸟使能收地方帮派的钱?”
徐非曲:“可以巧立名目。”
朝轻岫淡淡道:“其实若能花钱消灾也还罢了,只怕此人依旧贪得无厌。”
徐非曲:“帮主所言不错,帮中姊妹听到消息,说是黄为能表示怀莼庄涉嫌谋财害命,至少要收黄金一千两。”
朝轻岫微微一笑:“他倒是很敢张口。”
徐非曲声音有点冷:“还好是在施州,若在容州,纵然千两黄金,只怕还填不饱这些人的胃口。”
*
黄为能待在房中,面色不渝。
他心中自然不满,都说江南富庶,施州明明距离寿州不远,此地的人物,却一个比一个小气,他辛辛苦苦跑上门,晓之以朝堂大势,居然只搜刮到了这么一些金银。
在寿州时,黄为能稍稍顾忌问悲门,不敢大肆敛财,随便敲了几l竹杠就赶紧走人,想着去安州崇州那边替孙相收些孝敬,没料到此地的江湖势力竟也如此倔强。奉乡城那边还算和顺些,郜方府却表现得甚是凶神恶煞,不似那些忠心耿耿之人。
黄为能
想,他若能琢磨出些法子来,让朝轻岫失去对郜方府的控制,上司得知后,必然会大大夸奖自己。奈何如今身在施州,还需从长计议,否则纵然他立下功劳,事后也多半会被薛何奇与左文鸦揽在自己身上。
还有那位陆月楼陆公子,此人官位不算高,却多涉江湖杂事,背后又有以韦念安为代表的朝堂力量的支持。
韦念安是寿州通判,单凭北臷使团风波过后,她依旧安安稳稳坐在自己的通判位置上,就知道京中郑贵人在皇帝旁边吹了不少枕边风,既然如此,自己最好不要去得罪这些人。
黄为能想到陆月楼,心中忽然有了一个好主意——陆月楼那伙人虽然跟孙相关系融洽,却也不肯太得罪江南武林,反而经常帮人消灾解难,并因此逐渐站稳了脚跟。
他黄为能何不效仿陆月楼,先借着孙相的势力给自拙帮一些苦头,然后再想法子居中转圜,若是朝轻岫愿意就此投入孙相门下,他也算是在江南这边有了些自己的势力。
就在黄为能想得高兴的时候,外面传来通报声,一个护卫快步走近,对着上司说了几l句话。
黄为人面上略有些不解,道:“甚么好事?”不等护卫回答,便道,“罢了,先请人进来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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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轻岫与韩思合交流过彼此的信息后,就返回自拙帮占用的院子,正与徐非曲说话间,听到外间传来通报声,是曹鸣竹过来。
曹鸣竹这次来,正是因为黄为能的事情,她告知朝轻岫自己的经历,又道:“此人不像是点到为止的性子,朝帮主千万小心。”随后压低声音,“若是金钱上不凑手,大家都是武林一脉,只要朝帮主吩咐一声,在下必然鼎力相助。”
朝轻岫既未拒绝也不答应,只道:“那位黄捕头倒还没对我说些什么、”
曹鸣竹:“不过是有备无患。”
看黄为能的表现,未必不想敲自拙帮的竹杠,只是白日被朝轻岫顶了一会,心中还有些恼恨,此刻还在故作矜持。
在他看来,自己肯收孝敬乃是示好之意,毕竟以孙侞近的权势,有意送礼之人多入过江之鲫,只是未必所有人的礼物都有资格递到孙相的府上,此刻只得由自己这样的门人出面,笑纳那些多出来的财帛。
黄为能既然发自内心觉得收人礼物才是给人机会,此时自然会冷处理不值得给机会的朝轻岫,想着等着自拙帮主动来求,否则决不能轻易收对方钱财,当然按照朝轻岫的性格,黄为能多半是得等到天荒地老了……
朝轻岫颔首,似是并不在意:“多谢掌柜提醒。”
曹鸣竹:“还有一事,我之前写信回总舵,咱们不二斋的少掌柜听说了奉乡城的事,已经亲来施州,想要见朝帮主一面。”又道,“少掌柜来-->>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此的消息少有人知道,不知朝帮主近来是否有空,能不能与我们少掌柜见上一面。”
这指的自然是私下会面。
朝轻岫:“只要不是这两天便无妨,我恰巧有事,需得出门一趟。”
曹鸣竹:“朝
帮主要去哪里,不知有没有不二斋能够帮忙的地方?”又提醒道,“如今案件未破,六扇门已派人守住涌流湾的各个路口,不许闲人出入。帮主若是要走,燕大人自然不会为难,只怕黄捕头会借机生事。”
朝轻岫笑:“不过是一些私事,只是需得我亲自去办。黄捕头这人脾气很是不好,连面相都带了火气,他若来见,叫人把他气走就是,凭黄捕头的武功,难道还有胆子翻墙进来跟我打架不成?”
曹鸣竹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但凡朝轻岫身边的帮众有她一二成本事,绝对能轻而易举把人气走。
朝轻岫:“而且我已经安排好了,这两天帮内的消息,就暂由非曲替我处置。”
徐非曲闻言,默默看了帮主一眼,目光精准地传递出了自己此刻的心情——朝轻岫还在这里的时候,她也没少处理帮内的各类消息。
不过朝轻岫之所以能成为帮主,出色的心理素质显然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虽然下属表情微妙,她却始终一派自然。
曹鸣竹不明所以,道:“既然朝帮主已经有所安排,在下便放心了。”然后拱手告辞。
等这位奉乡城仅存的大掌柜离开后,自拙帮帮众就将院门闭上,一副不再见客的模样。
朝轻岫施施然走进里间,准备换身便于行动的衣裳。
里面许久没有声响,徐非曲跟着进去,却瞧见朝轻岫正一脸怅然地盯着被放在床榻上包袱。
徐非曲看了一眼,也明白过来——晚上行动当然是夜行衣最好,实在不行,拿件深色的袍子凑合也行,奈何帮派那边在送换洗衣服过来时,选的都是浅色系。
染料费钱,浅色的细棉布相对便宜,朝轻岫也是穷过的人……
徐非曲委婉:“帮主轻功高超……”
朝轻岫忍不住一笑:“罢了,我待会借着草木遮一遮身形就是。”向着徐非曲一点头,直接从窗户中穿出,随后在围墙上轻轻一点,整个人便不见了踪影。
徐非曲目送帮主离去,随后将房内东西简单归置了一番。
刚刚曹鸣竹过来之前,帮主收到了来自应律声的一封信,徐非曲原本觉得帮主不大注意生活琐事,不过相处久了之后,才发现朝轻岫从未将要紧事物随处摆放过。
当然徐非曲不清楚,朝轻岫能做到一丝痕迹不漏,是因为她习惯了将许多东西塞在系统空间的那个盒子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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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下属得力的朝轻岫相比,燕雪客的日子就要艰难许多,他此刻正在细看本地卷宗,想要找出些线索。
毕竟江湖上明暗组织太多,各地的流窜盗匪也太多,燕雪客不得不加紧排查,好看看究竟是哪位高人过来做的好事。
他查了好些时候,小偷小摸的混混找到不少,符合燕雪客对凶手猜测的只有一个背了命案的强盗,只是对方并不承认自己曾对袁中阳动手。
燕雪客也去瞧过,落网的强盗轻功不算坏,却没法在杨见善面前逃走,更遑论一看就知身法轻迅的朝轻
岫。
他在心中叹了口气,又请满载重山的仆役过来辨认,看看被抓住的强盗
他仔细问过口供,确定有这么一个满脸胡子的客人来船上吃饭,只是谁也不认得此人是谁,也不晓得此人住在何处。
燕雪客正在沉思,忽然听到石子声从外传来。
寂静的空气中,更显得那声响动鲜明异常。
他心中一紧,立刻提起长剑,飞身而出——
“……朝帮主?”
燕雪客定住,三十步外,朝轻岫隐在大树的枝丫上,白袍如云,见到人过来,神色闲淡地向他点了下头。
对方没有明着拜访,燕雪客自不会声张,他先靠近数步,才压低声音:“不知朝帮主来此何事?”
朝轻岫看他一眼,道:“自然是为了寻找真凶。”
燕雪客心中一动,道:“朝帮主已有头绪?”
朝轻岫笑:“那自然有的。”又道,“此事牵扯众多,燕大人要一起吗?”
此刻天色已经有些黯淡了,夕阳昏黄的光照在朝轻岫身上,她的轮廓显得愈发朦胧莫测。
自从进入六扇门以来,燕雪客遇到过许多危险,也有许多次,真凶会伪装成证人将他骗到僻静处预备偷袭。
他本该格外防备这样的场景,此刻却一口答应了下来。
燕雪客能感受到,自己此刻的情绪比较微妙。
可能是感觉到了自拙帮帮主身上有着值得探寻的秘密,也可能是觉得,此人分明打算夜间行事,却依旧是一身白衣,如此从容自若,实在大有一派宗师的风范。
习武之人,很容易对有风度的高手产生敬佩与仰慕的情绪。
“燕某随朝帮主一起。”
燕雪客心中清楚,自己会果断答允,并非觉得朝轻岫此人心思纯直,相反,在看见她的第一时间,燕雪客就产生了一种面对危险的眩栗感。
仿佛他正站在峭壁边缘,足下碎石滚落,哪怕什么也不做,也有可能就此坠入深渊。
朝轻岫的目光在燕雪客身上停顿了片刻,温声道:“既然燕大人愿意援手,相信定能手到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