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娇也跟着一起去了玉堂殿。玉堂殿也是冷清,宫人数量不多。栗姬着暗青色衣裙,未着胭脂,显得更是憔悴。栗姬看了她一眼,惨然一笑,“倒没想到居然到头来,只有你还挂念着,如今可是人人都不屑踏足玉堂殿了。”阿娇请太医先替栗姬诊脉。“如何?”白胡子的太医眉头皱得老高,“回小姐的话,娘娘近年来身体虚弱,又积郁成疾,臣只能尽力而为,娘娘需要自己放宽心些,否则,药石无灵。”阿娇也不懂中医这些医理,只能嘱咐:“药物膳食方面麻烦你用心替娘娘调养着,我和娘娘投缘,往后定然记着您的好,我也劝劝娘娘想开些。”栗姬惊异的看了她一眼。太医当然知道眼前这位小姐的身份,也知道她言语中的意思,揖礼道:“阿娇小姐言重了,此乃微臣份内之事。”太医又嘱咐了些,就让宫女随他去取药来煎熬。人走后,阿娇问:“陛下可来看望过您?”栗姬道:“来又如何?不来又如何?无甚区别。”阿娇道:“娘娘,您且想开些,无论您现在是爱着皇上还是其他,都应该有更好的应对方式,何苦为难自己呢?”栗姬苦笑。“娘娘不能不为自己打算,娘娘当知后宫中荣宠才是第一位的,若皇上对娘娘还念着旧日情分,娘娘只需要服软些,顺着陛下,陛下······”栗姬声音带着某种悲凉,“本宫如今已经做不到了,后宫佳丽众多,想必不乏人去做这些的。阿娇小姐的好意,我心领了。”艳色的被褥衬得其中的栗姬更加纤瘦飘渺,看着她心死绝望的样子,阿娇也不知如何劝慰,这样不愿意逢迎,或者是本来为人淡泊。或者,因为真的爱着皇帝,由爱而怨。栗姬的性格,很可能是后者。可是不论哪一个,都不是劝解可以释怀的。但还是宽慰道:“二皇子一定也牵挂您,您还是要保重,别为了外事伤了根本,活着就应当为了自己和在乎的人活得好些。”栗姬有些意外,终于还是问:“阿娇小姐为何帮我?”阿娇笑,“我方才说了,觉得与娘娘投缘。”“你我从前可不是如此。”栗姬直言道。“阿娇经了意外,心性有了些转变,娘娘的直率,阿娇觉得不是坏事,只是希望娘娘莫被人生无常束住了,看开些,别拿自己不当回事。”再过些时日,太后也渐渐好转,皇上悬着的心也放下来。这一日,皇帝专程来长信宫陪太后用膳,阿娇也还没有出宫,就连带一起了。言谈间和乐融融。总体来看,阿娇认为窦太后是幸运的。虽然经历了后宫争宠,但还是稳稳的做着皇后,升为太后,即使身在皇宫,难免有争夺和阴谋,但是几个孩子也都愿意为她着想奔波。太后笑道:“皇帝,阿娇这孩子,哀家着实喜欢,这几日亏了阿娇的照顾陪伴,还替哀家斋戒诵经,哀家才能好的快。”皇帝也是笑意和暖,深深看了她一眼,“阿娇的确乖巧聪颖,如今又更添了些稳重。”这下阿娇倒是迷糊了,就照顾太后这件事本身并不能让他得出方才的结论啊。而且皇帝眼神似乎有其他深意。不管怎样,见气氛不错,阿娇就顺势问皇上求了一个令牌方便出入皇宫。还被调侃“听说阿娇倒常入宫来找彻儿。”没听到她说话,太后只当她是羞涩,笑道:“这两个孩子倒是亲厚,可是哀家总忧心人心多变,太子又还年少,若将来有什么变故,哀家怕阿娇会受委屈。”明白太后在担心什么,皇帝也愿意在这个时候让太后高兴些。“若是母后担心这个,儿臣便下旨,阿娇需永远为彻儿正妻,永不得变,母后看如此可好?”嗯?阿娇有点跟不上发展,一口肉含在嘴里,怎么会扯到这里来的?不过如果有皇帝下旨,那不就是铁板钉钉了?是不是更有保障了?可是等等,她不是想要做一辈子皇后啊!她是想走完正式剧情就出去浪的。不能让他们把这个旨意下了!但在她脑海飞速运转时太后已经答应下来了。她知道“一言九鼎”的威力,赶快扑通跪倒喊道:“启禀皇上!”动作之大撞得她膝盖疼,皇帝似乎也震惊了一下。“何事?”“启禀皇上,皇上和皇祖母如此为阿娇思量,阿娇感激涕零,只是,阿娇觉得夫妻之间相处应该更加和乐,怕旨意下了太子殿下会觉得受约束,故而请求皇上和皇祖母,旨意不要公开,倘若真有一日阿娇走投无路,也得以以此保全自身,阿娇会竭力求得琴瑟和谐,不负皇上、太后所望。”静默了一会儿,她听到皇帝问:“依母后所见呢?”“如此也好,阿娇虽然时而想法奇特些,但也有一定的道理。”“是,既然母后如是说,儿臣命人去办,诏书留存一份在尚书保管。”窦太后放心的笑了,“皇帝费心了。”“母后如此可安心了?”太后长舒一口气:“放心了,哀家也老了,如今最挂念的就是儿孙们了,宫里的公主皇子也都长大了,连最小的十四皇子都封王了。等都各自去了封地,宫里又冷清下来了。说起来,阿娇的婚事也可筹备着了。”阿娇这次警惕了,赶快撒娇打断,“皇祖母,阿娇才刚恢复,尚且还有很多事务还在学习,如此匆匆嫁与太子,怕是不能为太子分忧,还希望皇祖母能多给阿娇些时日,做好准备,也不负期望。”“你这孩子思虑倒是周全,只是阿娇已经十六,皇室男子十四岁也早该成婚了,如此便皇上费心些,着人挑个吉利的年岁再定吧。”皇帝笑着回答:“是,儿臣着人去办妥。”怎么太后说她十六岁竟然隐隐有种像是说“你已经三十岁了”的感觉?照太后的语气,也许他们这个年龄在古代也不算结婚早的了,孩子似乎也都更早熟一些,但是这也太小了吧?!阿娇忧心忡忡的吃完了饭,由宫轿送回了陈府。不过好歹是推迟了,却不知能推迟多久,她还没怎么逍遥呢,就这么进了金丝笼实在不甘。还好回去问了她娘知道这婚礼准备也得一段时间,皇子还需要先试婚,试婚后光是选定吉日和筹备也需要不少时日,从定下事宜开始也需要大半年。“什么是‘试婚’?”阿娇问。刘嫖看了她一眼,“就是选定合适的宫女教如何为人夫。”嗯······秒懂,可是刘彻现在还太小了吧······感觉以后都没办法正视刘彻了。看出她的异样,刘嫖淡淡道:“寻常事而已,皇子多在13-16岁之间会有这个过程,这名宫女一般最后只是个普通侍妾或者作为宫女老死宫中,不过,等你嫁过去了,也不能不防着她些,毕竟是太子的第一个女人,难免念些旧情,只要她懂礼数,知高低,也不妨事。等日期定下来,你也需学习一些事务。”“是······”阿娇心情复杂的回答。风平浪静的日子里,刘彻也愈发稳重,她看着刘彻,觉得“几天不见,你又长高了”这句话原来不是夸张,居然是写实。偶尔也去看看栗姬。宫里一般也没什么人主动招惹阿娇,嘱咐的太医也算尽心。几个皇子还年幼的仍然留在宫中,虽然金贵,倒也没有特别招人厌的,除了十四子刘舜。刘舜是皇帝最小的皇子,皇帝极其溺爱,平时犯些错处,多不计较,皇后也顺应皇上的心意,管教也尤其宽松。虽然皇子多多少少都有些高高在上,但是刘舜可以称得上是狂妄无礼。这一日进宫。路过宫道,看到一帮人围聚在一起,一个太监跪在地上不断的磕头,嘴里说着什么,大概是求饶的话。步辇渐渐近了,看清是刘舜。阿娇眉头皱了皱。因为知道刘舜得皇帝偏爱,所以一般的看不惯她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想和他冲突。但是见那个太监额头都渗出血来,她还是叫停了步辇,见礼之后询问:“不知这个宫人何事惹得常山王如此怒气?”刘舜瞥了她一眼,“是你啊,这个下等奴才走路冲撞了本王,本王不过是赏他一百大板,居然还不知感恩还敢求本王赎罪,如此,便罚杖责二百!”他的声音还带着稚气,可出口的话语却狠辣而不自知。阿娇先装模作样责备了那名太监:“你这个奴才怎么回事?何事这样匆忙,竟然冲撞了殿下,若是殿下受伤,你如何担待得起?”也是希望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毕竟冲撞了诸侯王是事实,只能在原因上求点情面。太监叩头解释道:“回小姐的话,奴才只是按规矩行走,是殿下打闹追逐,从殿门突然奔出才不慎······”“你说什么?你这不知好歹的东西!还敢找借口?来人,给本王拖下去打!”她大概明白了情况,这个太监应该不会在这个时候推卸责任,那就是刘舜自己冲出来撞了。但是他不是可以在责任这方面讲理的人,她只好劝阻道:“殿下,这宫里的杖责,一百仗对于一个普通人而言,就算要不了性命也是残废了,皇上爱民如子,已经在刑罚上多次减轻,还望殿下顾念皇上的一片爱民之心,减轻责罚。”“你说什么?你替这贱奴说话?本王要不是看你是与太子定亲,早不听你啰嗦这半天,在这皇宫里,本王是皇子,皇帝亲封的诸侯王!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侯府小姐说话?!不必理会这个人,给本王狠狠的打!”侍卫有些踌躇,但是在刘舜怒气冲冲的催促下还是要上来拿人。阿娇喝道:“谁敢?”侍卫顿住了动作。刘舜怒目圆瞪,对她斥道:“你算什么?敢拦我的人?”“回殿下,阿娇不算什么,可是都是爹娘生养的人,若是今日确实是宫人之过,殿下责罚无可厚非,臣女只是请求殿下顾及性命,稍微减轻责罚,可是如果不是宫人的过错,殿下生气,依然可以小惩大诫。但是若殿下执意僵事情闹大,即便闹到皇上那里,殿下真的认为自己是有理的一方吗?”“你!父皇肯定是帮本王的!”刘舜有点慌,但还是不肯退让。阿娇冷笑道:“也就是谁殿下认为自己并不占理,只是想要惩罚他人并以此为乐吗?那么请殿下降低刑罚,否则,我们便让太后和皇上做主,让这里在场的人都去做证明,看看过错在谁。”她心里其实不愿意闹到皇帝那边,因为她自己都不确定皇帝是不是会护着刘舜,只是想说出来吓唬一下刘舜,毕竟这个小霸王的心里有忌惮的只有皇帝和太后了。“你!”刘舜气急了,竟然两三步跑过来一把推在阿娇身上,她一下子没有防备,重心不稳,向后跌倒。反射性的以手撑地,手掌立刻传来火辣辣的疼,胳膊也扭了,一阵钻心的疼痛里她还能分神想到还好没有以头抢地。“小姐!”采薇赶快跑来扶起阿娇,“小姐你没事吧?”她疼得龇牙咧嘴,“没······我手好像扭到了,嘶······”突如其来的发展,大家一时都不知道如何反应,顿时乱作一团。“太子殿下驾到!”随着太监高亢的唱喏,众人赶快跪了一地。阿娇也勉强爬起来行礼。“怎么回事?”刘彻皱着眉头问。采薇急急地说道:“回太子殿下,我家小姐刚刚被常山王推了摔倒,小姐手受了伤,胳膊似乎也扭伤了,求太子殿下快让太医看看小姐的情况。”“什么?带阿娇去椒房殿,传御医速来!”“是!”看了一眼愣在一旁的刘舜,刘彻淡淡道:“十四弟也一同来吧。”“是······”刘舜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