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感觉到笼子被搬移, 辛怡呼出一口气,“好吓人。”
深深目光凝睇着她,似乎在确定她的状态, 邢则忽地抬手,揉揉辛怡发顶, “害怕就躲远点,去我办公室待着,等我叫你你再出来。”
感受到被他施予的温柔力道,辛怡发怔,回神时,邢则已经走远。
她脸红耳烫, 捏着耳垂降温,头顶的触感尤在,撩头发时匆匆揉了几揉, “……好怪。”
辛怡能够明显感觉到, 她与邢则之间的距离被昨晚的突发事件裁短拉近。“裸裎相对”后, 邢则没有懊恼就算了,精神上反而很愉悦。
这还是第一次被他揉头发。
白吻蟒是来看病的,主人很重视,几大科室医生全员上阵,制定治疗方案时,邢则坐镇。
会诊持续将近一个多小时。
等邢则会诊结束, 回到办公室, 辛怡第一时间察觉到他脸色不大对劲,腮颊紧绷, 下颌线更为流畅犀锐。
“你怎么了?”辛怡忧心他是生病,急忙递上枸杞茶。
邢则没答, 将茶水匆匆饮尽,杯子递回给她,狠劲蹭了蹭滴到下巴上的水,力气稍大,甚至于留下淡红痕迹。
“不是要去超市?”
这是催她走的意思。
辛怡茫然片刻,确定邢则一切行为如常,她今天确实有事,邢则卫生间的置物架不堪重负,今早彻底报废,她要去超市跟家居市场比货,踅摸着重新安装一个。
“我带甲胄回家了,不舒服的话你也早点回去。”
邢则语气很笃定:“没有不舒服。”
见他神情如故,站到书柜前查阅资料,辛怡彻底放心,撂下保温杯,牵上甲胄离开。
只是,她前脚才刚离开办公室,后脚门便被重重关阖,辛怡纳闷地回头看,心头异样再度复苏。
想到一种可能,她起了一身冷汗,搓了搓胳膊,顶着甲胄好奇目光,喃喃自语:“希望是我想多了。”
回家后第一件事,丢开购置回来的置物架以及零散生活用品,辛怡就地盘在纸箱中间,无视甲胄的拔河请求,查询关于白吻蟒的生活习性,食性也是她关注的重点。
百科上的信息寥寥几条,辛怡皱着眉,认真看完。
每张蛇类的照片无不极具冲击力,看得人胆寒。
熄屏后,辛怡抬起腿,温热脸颊埋在膝盖上,虽然真相已被凿出边角轮廓,事情大体处于若隐若显状态,可此时此刻,她无比希望,自己的猜度是错误的,是异想天开。
因为,她怕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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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邢则眉心蹙拢,神情非常不解,看着辛怡第三次从自己身边绕过去。
“你跑那么远干什么,我这不能走吗?”
明明电饭煲就在他身侧,辛怡非要大费周章,绕一段远路,跑去中岛台另一端,就是不肯站他旁边,恨不得将自己缩成一张薄薄纸片。
坦荡大陆不走,非要在缝隙间穿梭。
辛怡讪讪,躲避邢则目光,随便找了个理由,“多走几步路而已,最近吃胖了,减减肥。”
“有吗?”邢则眉头皱得更深,眯眸审视她。
哪是胖了,前一段每天陪他跑小区,中午饭也不能按时吃,其实是肉眼可见的瘦了,尤其是手臂,纤细伶仃的,掂一掂怕是没甲胄大腿沉。
她分明是在害怕什么。
邢则没戳穿,闷头吃饭,他食欲向来很好,尤其是结束一天工作之后,两碗饭打底。
辛怡时不时抬头观察他,瞳眸里的清光太明丽,闪动着猎奇与悚切,根本就无法忽视。
邢则慢条斯理将菜底打扫干净,抽来一张纸巾擦嘴擦手,忽听对面女孩来一句:“你想吃老鼠吗?”
邢则:“……”
男人睇来一眼,辛怡紧张,赶紧解释:“食用类的‘老鼠’,你应该知道的,竹鼠,我也只是听说过,不知道味道怎么样,你想吃吗?”
邢则突地笑了,这笑容多少有点纵容跟无奈,辛怡面颊遽然一红,心脏咚咚咚的,敲响欢快鼓点。
他一字一顿:“不、想、吃。”
辛怡松气,沉默片刻后又问:“最近气温升高,需不需要开空调?”
见她一再试探,循循诱导,邢则仰靠在椅背上,唇角浮上笑,藏着淡淡兴味。
还说自己笨,明明聪明极了。
肩胛磕在椅背上,有种微刺的疼,如同被幼兽柔嫩的犄角顶撞。
邢则抱臂,浅笑着凝睇对面,见辛怡眼巴巴望着自己,突然起了点促狭的心思,催她:“快吃,吃完我刷碗。”
“哦,马上。”
辛怡用最快速度扒拉米饭,脸颊塞得鼓鼓的。探究的欲|望轻易就被他瓦解转移,一如既往的单纯朴厚。
在辛怡看不见的地方,邢则好看的笑容进一步扩大,涌上眉尾眼梢,从心底无端端泌渗而出的怜惜驱使他拎筷给她夹菜,“别光吃饭,吃点菜。”
“哦哦。”辛怡又去夹菜。“我马上吃完,你别着急。”
“我不着急。”
邢则很享受此刻的宁静,整个人既安闲又放松,静静看着辛怡吃饭时颤动松散的发苞。
深夜,辛怡仍旧精神奕奕,翻看邢则借给他的书,一本宠物医生创作的小说——《万物既伟大又渺小》。
看得正入神时,隔壁的开门及关门声引起辛怡注意,她拿起手机看时间,一边活动脖颈一边想,时间这么晚,邢则会不会是丢垃圾,又或者……遛狗?
还从未在深夜的小区闲晃过,反正这个时间困意也没冒头,辛怡起了兴致,决定跟着邢则出门“探险”,去探索生活的细微末节,应该会很有趣。
辛怡飞快起身,鞋都顾不得穿,赤足跑到玄关,眼睛凑近猫眼朝门外窥探。
邢则已经走远,连一片衣角都没捉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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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忙换上外套,辛怡追出去。
邢则没走太快,人在楼下,不过他手上没牵着甲胄,辛怡疑惑地抬头望楼上,甲胄这是……被留在家里了?
既然邢则出门不为遛狗,那是因为什么?
好奇心升起,辛怡拢紧外套,来抵御夜晚的凉风,她原地站定,脚步迟疑,有点犹豫。
甲胄不在,她跟邢则结伴在小区遛弯,感觉上有点怪怪的。
正打算趁着邢则没发现自己之前,赶紧打道回府,转身前,辛怡忽然注意到,前方不远,高大身影蓦地改换位置,蛇形走位惊得她头皮发麻。
邢则有意识避开路边灯光,身形潜进连天匝地的垂荫当中,似被贪嘴的巨口啃食,溶解,身上只留有一线微光,不知是谁家深夜未熄的灯火。
辛怡静静看着,不多时便惊出浑身的冷汗。
刚刚她没眼花吧,邢则那个步伐是怎么一回事?
看起来好像……蛇?
辛怡搓了搓胳膊上接二连三冒出的鸡皮疙瘩,当机立断跟上去,答案似乎呼之欲出,就在眼前。
辛怡站在岔路口前皱眉环视,暗暗吐槽邢则行径离奇,有大路不走,偏偏转去黑黢黢的羊肠小径。
辛怡默默吐口气,跟上邢则,耐心在黑沉的静夜里逐渐消耗殆尽,直到邢则走出花园小径,再前面不远便是小区侧门——地下车库的出口,前面有个坡道,由于路灯损坏,前路黑茫茫,黯蒙蒙的。
辛怡担心邢则没注意,一脚踩空可就麻烦了,她急忙张口叫人:“邢则。”
邢则听到声音,高大背影凝在原地,一动不动,简直与浓稠黑夜黏连一体。
辛怡心揪,继续唤人:“邢则,这么晚你要去哪儿,你把甲胄自己丢家里了?万一它开门出来找你怎么办?”
说了一长串的话,邢则竟是一声不应。
辛怡着急,上去拖人,手刚触到他坚硬腕骨,冰凉触感竟是激得她胸口一紧。
“……你身上怎么会这么冷?”@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太凉了,像初冬里的一捧新雪,寒意往皮肤里扎。
尾音未收时,头顶路灯点亮,由于线路接触有问题,乍明乍暗。
邢则顺着腕间柔软力道回过头。
辛怡视线上行,正想劝他赶紧回去休息,猛地对上那双眼睛,喉咙里的声音瞬间被夺去。
路灯转黯,闪烁数秒后,朦胧灯光缓缓集束,淋淋水线般沿着邢则发顶往下淌,经过沉沉黑眸时,暗芒一闪,勾瞄出一双动心怵目的竖瞳!
辛怡吓坏了,冷汗涔涔,砭骨的寒意流窜全身,双腿似困冻土,失去了全部感知。
然而,头顶灯光又一晃,再去看邢则,他已经恢复原本模样,冷眸依旧是深幽幽的,瞳孔与常人相比并无差异。
仿佛刚刚一切不过是辛怡眼花看错。
“你怎么了?”邢则皱眉,眼尾紧眯,判断辛怡神色。
“没、没事,刚刚有点眼花。”辛怡重重呼出一口气,后知后觉全身颓软无力,身体微微朝邢则方向倾倒,想起什么,她猛然僵直。
邢则不解,转动手腕,轻巧将那一截细细腕骨攥在手心。
“你怎么也出来了?”
“我是跟着你出来的,以为你遛狗,刚好我睡不着,出来发散发散多余精力,都跟了你一路了。”
辛怡没藏掖自己的情绪,抱怨一通,回头找路。
“不能再往那个方向走了,前面是车库出口,路灯坏了,容易一脚踏空。”
辛怡抽了抽手腕,邢则施以的力道像某种柔软的藤,将她柔软地缠着,手没抽出来,辛怡也没坚持,指指另一个方向,“我们换条路走吧,经常遛甲胄,小区环境我比你要熟悉。”
邢则笑笑,“好,你在前面领路,你去哪我都跟着。”
柔软的藤蔓又缠上辛怡心脏,许久,浓深夜色中才传来一声轻轻的“嗯”。
才调转方向,邢则忽而定住不动,朝地下车库方向看过去。
“怎么了?”辛怡晃晃手腕提醒。
邢则指指兽口般的行车出口:“下面有人,还有一条狗。”
第32章
辛怡诧异, 唇线弧度收拢,攫取她更多关注的是邢则状态,她狐疑地拉开些距离, 默默感受腕间侵肤的霜雪寒意。
邢则依旧是笑,“别怕我, 你仔细听听,有狗在下面正呜呜叫。不信的话,你可以集中下精神,静静感受下,这是你擅长的。”
经她一提醒,辛怡才想到这茬, 赶紧驱散心头纷扰,阖眼感受。
确实有一股浓烈的不安,方向正是邢则所指的地下车库。
“你提醒我下面有人时, 我第一反应是有人半夜遛狗, 仔细感受了下又不像, 那条狗很无助,很害怕。”
邢则抬头看了眼昏黄路灯判断:“也许像你说得一样,刚刚有人不小心从这边踩空,没站稳从斜坡上滚下去了。”
“我们去看看?”
辛怡摸出手机,点开手电筒照明。
面对黑洞洞入口,蛇腹一样幽暗阴森, 吞吐丝丝凉意, 辛怡没逞强,默默同邢则交换了一个位置。
高大身影往前一站, 确实会带来无与伦比的安全感。
他们沿着斜坡朝下走,接近地下车库不远, 不安情绪逐渐强烈,证明距离近了。
没走几步,前方几步远传来小狗的呜咽声。
辛怡偏转手机照过去,一团小小的影子骤然被白亮光源笼罩,恐惧吠叫,直到夜风将熟悉气味送到鼻端,小影子呜咽一声,晃晃尾巴,伏低身体,肚皮贴地朝前凑。
“小黄?”辛怡赶紧俯身迎接,熟练地撸了一把小黄狗的背毛。
小黄两只耳朵压平,急切地舔舐她,喉咙里压抑着迸出呜呜声,嘴筒子张开,转头要去叼背上那只手,又担心自己的行为对人类造成伤害,湿鼻子惶急地拱啊拱。
“它好像在求救。”邢则凭借丰富经验判断。
辛怡也感应到小黄情绪,起身,朝前昂首,“小黄,你在前面带路。”
小黄立刻撒欢往前奔,不得不说,常年流浪,靠着讨好人类乞食的它极通人性,往前跑时不忘回头瞧,激灵的眼睛里流露出催促之意。
邢则照例走前面,依旧圈住辛怡手腕不放,肌肤触感也成了辛怡微末勇气的小小支点。
沿着斜坡向下,眼看走到地下之际,忽听一声苍老的呻|吟,寂寂深夜,如同附骨的蛇信,悍然舔舐脊椎。
“你站着别动。”
邢则放开辛怡,顺着小黄的呜咽声朝前走。
辛怡不放心,迟疑几步去牵邢则衣摆,布料纹理硌在掌心,她紧张到冒汗。
好在并没有出现她过度想象的恐怖情节,地面上盘窝着一位老者,痩骨清矍,鼻梁上架着一副老花镜,清夜里闪着光。
听到脚步声,他茫然抬起头,混沌的眼睛在看到辛怡时骤然发亮。
他颤巍巍伸手:“你是……我老伴?”
辛怡:“……”
邢则:“……”
辛怡见老人神情激动,眼泛泪光,一时忍着没纠正。
邢则没忍,直截了当:“她不是你老伴。”
老人茫然片刻,浑浊眼睛盯着眼前两个外形出挑的年轻人打量,省悟:“那她是……你老伴?”
辛怡倏地松手,邢则感觉身侧空了下,熟悉的温香仍缠着他,夜风里飘曳。他笑笑,平展唇廓被这笑挑出些微弯弧。
“也不是,她不是任何人的老伴,她单身。”
老人忽然目露同情,“单身啊,没老伴?”他语气突地一转:“你没有,可我有啊。”
辛怡:“……”
老人喋喋不休,说起夫妻相处时的温情与趣事。
小黄狗很安静,伏卧在老人脚边,崇拜且乖巧地仰望主人——小狗永远是最耐心,最忠实的听众。
老人笑着揉揉它的脑袋。
将灭的灯烛与忠诚可靠的守护,这一幕格外和谐。
老人想起身,枯柴般的手臂往地上一撑,突如其来的刺痛让他皱起眉,神情痛楚难捱。
邢则察觉不对劲,看看上面斜坡猜测:“估计是没看清路,从上面摔下来时受伤了。”
“叫救护车吧?”吃过教训,辛怡没敢上前搀扶,果断选择拨打救护电话。
邢则近身检查,老人脚踝肿胀,骨折可能性很大,正确处理方法就是等专业医护,擅自移动只会加重伤情。@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老人除了疼以外,精神尚可,对着两个年轻人,聊兴大起,话题主要围绕自家老伴,说是晚上要出门去给她买宵夜。
辛怡没忍住规劝:“老人家,晚上还是不要出门的好,不安全。”
老人摆手时,邢则发现他手背上有一组号码。
趁着老人同辛怡聊天,他尝试拨号,对面很快接通,语气很焦急。
经过了解才知道,老人患有阿尔茨海默病,俗称的老年痴呆,晚上趁着家人不注意,偷偷跑了出去,他们一家人兵分几路,也在到处找人,只是没想到老人还没来得及走出小区。
邢则报了个位置,对方家人很快找过来,救护车也恰好赶到。
急促闪烁的警报灯格外刺眼,习惯了黑暗环境,辛怡不适,侧头避了一下,头转回来却发现邢则不在老位置,目光在空阔地带睃望一圈,仔细看才发现,树荫下微微探出来个脚尖。
邢则清峻身影与荫影相融,冷峻黑眸蕴转着黯淡流光,乍一看,说实话,有点吓人。
辛怡几乎是一瞬间就与某些冷血动物联系到一起。
安置好老人,救护车远去,老人女儿不忘感谢辛怡,语气激动到近乎哽咽,“……多亏了你。”
辛怡不善于处理此类场面,侧头朝邢则所在方向求助。
就听,阴翳枝叶下忽而传来一声低低叹息,人走出来那一刻,老人女儿吓得拊胸,一脸惊恐,“这里怎么还有个人,吓我一跳。”
辛怡讪笑,“……他人比较怕羞。”
邢则嘴角轻微抽动,看向辛怡的眼神除无语之外还隐含控诉。
辛怡忍笑,不去看他,视线故意朝上飘。
老人女儿打量邢则,夸他:“小伙子虽然阴沉沉的,没想到是个好人。”
察觉到邢则面色转黑,辛怡硬鳖着的那口气险些泄出嘴角。
避免邢则秋后算账,辛怡不忘补充:“其实,他人最好了。”
最最最好。
出门夜游顺便做下一桩好事,辛怡心情轻松,晃着手,与邢则并行,不紧不慢朝家走。
“那位就是小黄的新主人,老人姓姜。小黄真的有灵性,幸好有它陪着,不至于让他孤孤单单一个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邢则避开灯光,身形徜徉在重重暗影下,如浸寒露的声音质感偏冷,混在头顶的沙沙声里:“他不是又老伴吗,怎么会是一个人?”
老人炫耀自己有老伴时,可能是无意之举,可邢则仍是尝到挫败滋味,现在仍耿耿在怀。
辛怡眺望星空,吐气时带出少许空落,“蓝苒说是去世了,去世有几年了,可是姜老先生好像忘记了。”
隔着重重树影,邢则眉梢轻攒,脑中种种劝慰的话术已经成型:他想讲述一场关于大象的葬礼。
大象脑部构造复杂,具有跟人类相同的镜像神经元。而镜像神经元是产生共情,拥有情绪的主因,共情能力并非人类专属。至于存在的意义,感情于我们而言,是支配,是救赎。生命总会迎来消亡,可深刻的感情却可以在记忆中恒久,像不谢的春,像不眠的冬……@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夜色恬谧身心轻畅,很适合进行一场富有深意的探讨。
然而,下一秒,邢则肩膀多出一股柔韧力道。
辛怡拍拍他道:“你也别气馁,以后会有老伴的。”
邢则:“……”
将出口的话生生噎住,堵在喉咙里,滚了几滚。
气氛扭转,邢则反应一瞬,没好气地笑了,他磨了磨牙道:“我怎么可能会输。”
第二日一早再见面,他们盯着彼此眼下不可忽略的淡青色。
邢则眼梢唇角熨着一层浅表的笑,不达眼底,辛怡不适应,几次转头看他,总以为自己做错事。
“晚上没睡好?”
邢则嘴角一扯,等得就是现在:“没老伴,愁的。”
辛怡:“……”
还挺记仇。
辛怡将头转回摆正,嫣润唇尾俏皮一抿。
邢则乜她:“你呢,也没睡好?”
辛怡搪塞他:“换季的时候我就容易失眠。”她打了个哈欠,终止这个话题。
其实她整个晚上都用来回想邢则过去的可疑行径,线索一条条捋过去,加上刚刚发生的,她发现一个重点:邢则不仅会被动物本能影响,貌似也会拥有它们的能力。
就比如昨晚,邢则的嗅觉异常灵敏,她回去查阅过资料书籍:人的嗅觉区仅仅只有5平方厘米大小,一条德国牧羊犬的嗅觉面积则为150平方厘米。而蛇介于两者之前,次于犬类却远远高于人类。
她正在慢慢消化这件事。
真相已然拼凑完整,她并不急于去向邢则本人求证。反而欣喜于自己的洞察力,试图更进一步,暗暗期待哪天丢出完整逻辑与证据链条,让邢则哑口,赞叹她的聪慧。
辛怡悄悄关注邢则举动,如她所预料的那样,邢则一整日状态欠佳,毕竟白吻蟒属夜行性动物,习惯于昼伏夜出。
住院部查房归来后,邢则拖了把椅子,坐在窗户前晒太阳——这与他以往习惯截然不同。
晒了会太阳,积压工作等待他判断处理,偏偏邢则情绪低迷,状态消减,诸如手术这类需要全神贯注的工作,此时的他完全无法胜任,只能转头交代他人。
邢则手肘支着办公桌,头垂着,修长手指有以下没一下地轻捏眉心。
奇怪的是,就算是他表面平静,可辛怡仍然能够窥见到他内心激烈的抵御与抗争。
辛怡猜想,可能他这种状态会维持很久。
第33章
辛怡从休息室搬来藤椅, 老式的,椅身宽阔,椅背到扶手流畅一体, 身体偎进去有着极强的包裹感。
“要不要干脆休息下?”辛怡展开午睡毯,毯子本是她的专属。
邢则抬头, 转目看过来。
辛怡继续蛊惑,手指沿着藤条椅背上的盘花滑过去,如同在尽心展示商品。
邢则无声叹息,对自己妥协,高大身体蜷伏进躺椅,辛怡还特意拖来另一把椅子垫在他无处安放的大长腿下面。
午睡毯贴伏在肩颈位置, 架出宽厚骨骼,之前的邢则气场凛肃,如今埋在绒毯下, 糅合出多一重气质, 尤其是眉眼疲惫, 竟显得格外温顺。
密织的细小茸毛濡染上属于辛怡的馨香,敏锐嗅觉分辨出是一种甘甜果味,邢则提了提毯沿,将半张脸埋进去。
辛怡悄悄阖上门,挂上“请勿打扰”的牌子。
修整两个小时,邢则状态有所恢复, 做了一台手术, 手术室出来时,他浑身汗涔涔的, 辛怡建议他早点回去休息,又忧心邢则晚上又会同昨晚一样出门夜游。
长此下去, 他白天的状态只会越来越差,工作根本无法正常进行。
虽然能够拥有灵敏的嗅觉是很好,不过前提是不能影响到工作生活。
邢则没硬撑,难得早退一次,系安全带时同辛怡说:“我先送你回去。”
辛怡有所察觉,“那你呢?”
“我去趟动物园。”
邢则没有多做解释,辛怡却猜出个七七八八,忽然兴致勃勃,“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吗?我还真没去过你朋友的动物园。”
邢则没拒绝,疲怠的眼皮懒懒一掀,“等着,我先把甲胄轰回去,让瞿盈盈暂时照看着。”
于是,辛怡目睹单纯的甲胄被信任的主人赶下车,以为在玩新游戏,没成想,邢则转头就把牵引绳交到别人手里,自己则开着车,扬长而去。
辛怡笑笑,内心对甲胄非常同情,决定晚饭给它多加一把鸭肉干。@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虽然从没去过李润的动物园,可各种形式的宣传广告看过不少,广告视频画面已经足够广阔堂皇,没想到呈现出的视觉效果远不足现实一半,实地一看,恢闳不减,大气架构里辅以玲珑用心,差异的自然风貌尤其出彩。
李润亲自招待,兴致浓浓,同辛怡介绍:“当初我萌生开动物园的心思,去找邢则求教,他建议我从动物园的‘行业圣经’,《如何展示一只牛蛙》开始看起,那段时间我拼命吸收知识,先后又看了张恩权老师的《图解动物园设计》、《动物园野生动物行为管理》,纸面知识学习的差不多,我又跑了全国各地的动物园,行业环境参差,不过有很多值得借鉴的地方,我总结感受,在心目中一点点搭建梦想中的动物园,确定了理念——以动物为本。”
说起过往,李润挺感慨,“当时除了邢则,没人支持我,毕竟是游乐场所,怎么可能不以游客为重,可我坚持这么做。”
他们来到亚洲动物展区,棕熊展馆内空无一物,挂着卡通提示牌,以棕熊口吻写着:熊熊我啊,现在正在冬眠哦,春天我们就能见面啦。
辛怡惊奇:“动物园里的棕熊也会冬眠?”
过去她刷视频,刷到过朝游客乞食的棕熊,即便是在冬天也很活跃。
李润眉眼飞扬,得意神情不加掩饰,“国内能够保持冬眠习性的棕熊不多,我们家这两只可以算在内,为了更好的保持它们的自然行为,我在设计之初,就舍弃了承继于于前苏|联时期的的坑式展区,采用玻璃幕墙,防止游客投喂,对他们产生直接影响。饲养员每年冬天都会给它们准备枯枝树叶,两只棕熊会收集起来,用于垫巢。”
辛怡听得出神,转头时迟钝发现身边人影不在。
邢则一早躲到十几米开外的地方,即便展区空无一物。
想到一种可能,辛怡窃笑,“……冬眠的话,确实比昼伏夜出麻烦得多。”
“嗯?你刚刚在说什么?”李润没听清,耳朵往辛怡方向稍稍偏移,将间隔缩短。
邢则一个出其不意,手掌钳他肩头,远远将人给拨开。
李润“哎呦”一声,人有点懵,滞停原地,目视二人结伴远去,虚起眼睫,眼底划过一抹了然。
他们在亚洲动物展区闲逛,经过熊狸展区,李润特意驻足。
熊狸攀爬悬挂在树干上,浑身懒洋洋地,正用后肢挠痒痒。
李润兴致很浓,招呼辛怡靠近一些,仔细留意散发在周围的气味。
“熊狸的尿液会散发爆米花味,它常用嗅腺到处摩擦,标记领地。”
辛怡扒住玻璃幕墙下面的横沿,踮起脚抽着鼻子到处嗅,表情惊喜,“确实有爆米花味。”想到是熊狸的尿液味道,她很快敛笑,尴尬地搓了搓鼻尖。
邢则抱着手臂,远远注视这边,注意到她小动作,唇角随即弯出弧线。
好奇心得到满足,辛怡没久留,扯上邢则衣袖朝外走,步伐带着点不自知的忙乱。
松开邢则衣袖,辛怡眸光回转,“我刚刚看到了,熊狸的介绍牌上有习性科普,熊狸是夜行性动物。”
说这番话的时候,她视线锁在他身上,意图捕捉点端倪。
邢则精神欠缺,眼皮黏重,轻嗯一声,没有任何过度反应,反而还有心思跟她闲聊:“熊狸晨昏活动比较频繁,虽然它名字里带着‘熊’字,但某些特点跟猫类似,比如遇到强光,眼睛会变成一道竖缝。”
可能是受到男人影响,辛怡胜负心挑起来,又一次开口试探:“那它不吃蚯蚓,也不磕蚁酸吧?”
辛怡成竹在胸,一问一答,更像是一场交锋,心理上的博弈与攻溃。
只是,太生涩了。
那双盛满所有情绪的星眸出卖了她。
邢则转开目光,并非因辛怡的逼视而退却,只是……怕自己忍不住笑,将她惹恼。
“不吃,它吃果实,鸟蛋,以及小型兽类。”
北美洲动物展区,辛怡看到水池里泡着几只“大老鼠”,有两三只正在泥地里筑洞挖巢,场景热闹有趣。
李润介绍道:“这是原产自北美洲的麝鼠,仓鼠科,田鼠亚科,适应能力特别强,接近尾巴下侧的位置长有腺体,雄性麝鼠在繁殖期会分泌出具有浓烈香味的麝鼠香,可以用于制作香水,同时具备药用价值,能够替代麝香。”
辛怡好奇麝香是什么味道的,可惜距离有点远,中间还有玻璃幕墙,鼻端只能嗅到清新的自然草木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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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参观,动物园到闭馆时间,辛怡意犹未尽,之前对因为辛志和一家三口,对这里心有抵触,如今却有些后悔,后悔没能早点来。
回去接甲胄时,坐在副驾驶上的辛怡摆弄着李润送的纪念品——一只小熊猫的钥匙扣。
“今天时间不对,没能看到小熊猫,我听饲养员说,小熊猫都是散养的,还有孔雀,甚至有鹈鹕。”
邢则精神放松,手指一下下轻点方向盘,衣领耷拉下来少许,一截锁骨撑出来,走势峭拔,袒襟露怀的,人看来又慵又懒。@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辛怡拿不准他现在状态,不过可以明显感觉,至少比白天时好很多。
晚上,辛怡继续捧着《万物既伟大又渺小》看,支着耳朵,时刻注意隔壁。
临近午夜,也没听到异样动静,辛怡放心,安心睡过去。
明天是星期六,是她的假期,辛怡跟沈熙如约好,两人下午要去逛街吃饭。对于难得的假期,辛怡很期待。
邢则身为宠物医院的院长,越是双休日跟法定假日,反而越是忙碌,星期六他正常到岗,牵着甲胄。
今天他给辛怡放假,甲胄就暂时交由医院里的医护照看。
从起床开始,甲胄的嘴筒子便在邢则身上拱来拱去,湿润鼻头到处嗅探,惹得邢则频频不耐烦搡开它。
所过之处,各异目光相继朝这边荟集。邢则步履从容,身穿黑色大衣,肩线挺括,衬得身形劲健魁岸,像一株植根绝壁上的凛凛霜柏。
只是……
等邢则经过,瞿盈盈猛抽鼻子,同身边的顾医生求证:“你闻到没,今天邢院长身上好香,他喷香水了?”
顾敏深吸一口气,“确实好香啊,院长不是明令禁止不许喷香水的吗?他怎么带头搞特殊。”
瞿盈盈茫然将两手一摊,“谁知道……”想到某种可能,从她眼底绽放出兴奋的光彩,“等等,邢院长这么反常,是不是……谈恋爱了?”
顾敏摇头,“谁知道,不过这味道有点怪怪的,我好像在哪里闻到过?”
瞿盈盈摆摆手:“很正常,适合男士用的大牌香水不就那几款,好意外啊,没想到邢院长竟然也会喷香水,雄孔雀春心萌动,还不知道会冲谁开屏。”
邢则换上白大褂处理工作,来交流手术方案的医生敲门进来时还懵了一下,反复确然名牌才敢进来,“邢院长,你的办公室怎么这么香?”
他搓搓鼻子,猛嗅两口,“有点像麝香,这味道我有印象,大四那会,我实习的动物园举办过野生动物标本展,里面就有两只麝鼠标本,还有完整的麝腺,我当时好奇闻了闻,跟现在这股味道很像。”
第34章
邢则一语不发, 转了两下笔,自然引开话题:“你跟宠主告知风险了没,这只金毛年龄太大了, 各项数据指标都不大好,很大可能无法从麻醉状态醒过来。”
医生想到面临的手术风险, 深深叹息:“宠主已经同意在免责上签字。”
两人又聊了会手术操作难点,花艳艳不知何时跳到邢则办公桌上,同甲胄一般,在邢则周身嗅来嗅去,好奇探索。
不多时,院长办公室溜进来好几只小动物——戴着伊丽莎白圈的杜宾、剃掉腹毛的布偶、耳朵受伤的龙猫……
还有窗边的壁虎, 浴缸中的小乌龟。
小动物们似沉迷于邢则身体散发的香味,扒着他,围着他, 喵呜汪汪声奏成一片。
亚克力展示盒内的蛇尾在震动中轻轻晃了晃。
李润一脚踏进来, 还以为误入爱丽丝奇幻世界, 怎么所有小动物都缠在邢则身上,沉迷吸他不可自拔?
而邢则静靠桌前,头垂侧着,日影漫进来,晕染整副画面,温柔的像童话插图。
直到, 他猛抽鼻子, 嗅到熟悉的复杂香气。
瞬间,纠绞的思绪被捋顺, 眸光大盛。
“这是,麝鼠的味道?”
邢则满眼怨念地偏头瞪他, “很好笑吗?”
李润笑到扶墙,“不一样,这次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之前你只是被习性影响,怎么这次连身体都被改造,竟然可以散发这么浓郁的香气,难不成……”
他拭去飚出的眼泪,目光灼灼将邢则盯着,“快说说看,你身上是不是跟麝鼠一样,长麝腺了,腺体在哪里,你也没尾巴啊,难道像小说一样,长在颈后了?”
李润好奇去扒邢则衣领,半途被他不耐烦挥开。
李润停不下来,笑到打鸣,只是笑着笑着,发现不对劲。
邢则叫来瞿盈盈,把办公室里的小动物处理走,终于清静,他连抽几张消毒湿巾,抹拭桌面,也不知道是哪只小可爱的口水,黏黏一摊,他绞眉嫌弃,狠蹭几下。
纸巾抛掷进垃圾桶,安静片刻的李润忽而失声叫道:“这是什么?”
邢则顺着他手指方向看过去。
角落里有一张藤椅,上面叠放着绒毯,另外还有个抱枕,风格均是粉粉嫩嫩,尤其是午睡毯,展开图案是一只只卡通小兔子,毯沿甚至缝缀着两只雪白兔耳。
看到绒毯,回想午睡休息时,将自己围裹住的甘美气息,邢则略微不自在,别过脸,嗤一声,“这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李润疾走几步,视线黏在藤椅下面的拖鞋上,风格挺统一,外观都是毛茸茸的。
李润沉默片刻,忽而冲他坏笑,“小邻居的?”
邢则拿纸团丢他,“什么小邻居,人家有名字,叫辛怡。”
李润揉了下额头,走近要去摸毛毯,邢则不客气地将他的手掸开,“别碰。”
李润涎脸道:“你这里跟以前不一样了。”
看他这副模样,邢则就没好气,“有什么不一样的?”
李润又指指他办公桌上的粉色保温杯,“这些东西,以前你办公室可没有,活像被女朋友一点点蚕食侵占了生活领地。”
听到“女朋友”这个称呼,邢则拧紧的眉梢忽而松动,内心因身体异样盘结的不快崩散一角。
无故的愉悦浸染上嗓音,说出的话没什么力道:“别瞎说。”
李润沉默看他,内心很是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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扫掉桌面毛发,书底撞磕对齐,见李润表情无语,邢则不多的耐心顷刻间流失干净,“你是不是很闲,实在没事干,不如让我妈给你介绍几个条件合适的对象去相亲,男女不拘,反正是人是鬼你都来者不拒。”
他这是有仇报仇,绝不肯吃亏。
李润脸色变了,眼疾手快抽走他手上一本书,“我今天过来是找你借书看,顺便再商量下关于水族馆的事情。”
邢则懒洋洋唔一声,昨晚他从白吻蟒习性中解脱,休息还算不错,目光经过藤椅时稍作停留,忽然去解身上的白大褂。
解到最底下的扣子时冲李润开口:“你要是没什么事情,刚好陪我出去一趟。”
李润本就是闲不住的性格,欣欣然陪同邢则驱车前往家居商城。
他本以为邢则是想给家里添置点家具,直到邢则频繁盘桓在双人沙发周围,才觉察出不对。
李润坐上去,试试舒适度,中肯评价:“坐上去确实挺舒服的,不过,是不是小了点,你家里实用面积一百八十来平,这沙发摆客厅有股小家子气,不对,你家不是有沙发吗?是想把它摆卧室?”
邢则没空回他,或者是根本就不想回。他掏出卷尺,量了量沙发长宽,对舒适度也很满意,痛快消费付款。
填送货地址时,李润本来还百无聊赖在等,眼睛到处瞄时,无意瞥见地址那一栏,填的竟然是有家宠物医院?
从店铺内出来,李润故意紧盯邢则后脑勺,邢则不是没感觉,可他故意不理睬。
李润忍耐力到底是有所不敌,快走两步,并行后发问:“怎么回事,无缘无故,给医院添什么沙发,接诊大厅不是有吗?双人沙发我猜……你是想放自己办公室。以我对你的了解,每天工作那么忙,哪有什么时间享受,前几次我就跟你说,你的办公椅舒适度不行,人体工学椅的链接都发你了,可你迟迟没动静,今天却专门跑出来买这个,我猜,是给小……”
突地想到邢则纠正过叫法,李润改口时来了个急转弯:“给小辛买的吧?”
小新?
邢则扯开嘴角,笑涡浮现。
不想跟李润纠缠这个问题,他指指一家店面,“你对人体工学椅比较了解,帮我重新挑个办公椅?”
李润领命,从好事换上一副挑剔目光。
对于办公椅,邢则完全没要求,懒散在旁等着。
至于到底为什么买双人沙发,还真让李润懵对了。
他确实是买给辛怡的。
经李润提醒,到今天为止,邢则也是恍然发觉,自己的生活工作空间,到处都有辛怡存在的痕迹。
昨天他蜷在躺椅上还在想,之前关注过辛怡午休,每次都是窝在这里,原来并不舒服,腰悬着,腿也没办法抻直,当时便萌生出给办公室添置个午休沙发的想法。
办公椅买妥,两人准备离开家居市场,经过一家家居生活用品店时,邢则一眼被门口抱枕吸引,招呼也不打一个,转入店内闲逛。
李润站在门口,无奈盯着看,怨气颇大。
“邢则啊邢则,你完了你。”
瞿盈盈今日值班,临近中午,抽闲松口气,跑去跟导医台的两个小姐妹聊天。
“你们发现没,今天来了好多年轻漂亮的小姐姐!”
几乎是三步之内,便有个纤腰修眸的亮丽美人,穿衣打扮也讲究,衣香人影,熙熙融融,看得人眼前一亮,太洗眼睛了。
小姐妹四下观察,偷偷摸出手机,用关键词搜索视频给瞿盈盈看。
“咱们邢院长在网上火啦,有宠主拍花艳艳时,去住院部查房的邢院长无意间入镜,几秒钟的镜头而已,不知道俘获了多少少女少妇的芳心,喏,你也看到了,趁着周六大家有时间,都亲自来一睹他真容。”
瞿盈盈暂停视频,环视一眼周围,对她们颇为同情,“单纯了,这是还没了解到邢院长性情,等受过他的精神折磨,保证跑得比谁都快。”
她们几个正围着视频画面评头论足,有人杵上导医台,姣好下巴朝她们高傲一扬,“邢院长今天不在?”
导医台的护士反射性地端正仪态,拿出专业态度:“你好,女士,邢院长有事情出去了,他下午会过来。”
等人走开,瞿盈盈拍拍小姐妹,“那个……是叫尹梦瑶吧,邢院长的追求者,最冥顽不化的那个,见过她好几次了。”
“今天倒是有点进步,还知道牵条狗过来。以前每次来,缠着邢院长聊些有的没的,邢院长对她都没个好脸色。”
瞿盈盈钦佩:“她倒是挺能忍的。”
“视频传播挺广,对手一夜之间增多几倍,也不知道最后谁能够脱颖而出,将邢院长拿下,铁树开花什么的,想想挺有意思,也怪刺激的,咱们作为旁观者,等着看好戏就成。”
瞿盈盈目送尹梦瑶身影消失在走廊转角,“等等,她这是要往哪里去,那边不是院长办公室吗?”
尹梦瑶为人最欠缺的就是耐心,经过接诊大厅的时候,她就在忍,一路上,漂亮女生争妍斗艳,犹如鲜鲜春色中在枝头扎堆的鸟雀,每次从她们口中蹦出邢院长的名字,尹梦瑶的眉头都会像拧螺丝一样,紧上一紧。
烦,真是太烦了,她傲慢昂首,眼神带刺,捏紧的手心一早泛潮,烦的。
偏偏今天牵来的这只金毛不老实,到处闻闻嗅嗅,给她招惹是非。
趁着走廊空无一人,视线被墙体阻隔,尹梦瑶总算找到机会,抬腿,狠狠踹上一脚。
金毛还小,不过两个月大,这一脚力道可没收,小可怜连滚带翻,往前滑行几米远,呜汪惨叫。
郁闷不快在凌虐弱小生命时得到宣泄,尹梦瑶提起牵引绳,不顾小小的金毛挣扎,直接提进卫生间。
补妆出来,尹梦瑶径直走进院长办公室,想在这里等邢则办完事回来。
之前她每个星期都会来那么一两次,熟门熟路,推门进去,巡睃一圈,正想霸占办公桌,视线在触及零星几抹粉色时,骤然阴沉蒙翳。
尹梦瑶不敢置信,走向角落的藤椅,视线紧盯上面叠放规整的午睡毯。
旁边还有抱枕,藤椅下面是一双毛茸茸拖鞋,鞋码很小。
烦躁掀开午睡毯,白色绒兔耳耷拉下去,明明是笑眯眯的可爱模样,尹梦瑶却觉得分外可憎。
凌厉视线化身扫描仪,很快发现邢则办公桌上的粉色保温杯。
邢则办公室竟然会出现女人用的东西,这在以前是从来没有过的情况。
尹梦瑶又气又妒,若不是残存一星理智,她怕是当场将东西扔在脚下,狠狠踩上几脚泄愤。
脚边,挨过一脚的金毛极有灵性,察觉到她情绪不对,瑟缩成一团。
尹梦瑶又想用它出气,手上的牵引绳没来得及收紧,瞿盈盈恰好跟进来,提醒她:“不好意思,你想等邢院长的话,可以出去等,这里是院长办公室,他不在,任何人都不能随意进出。”
瞿盈盈心里有怨言,这不是基本的素养常识,眼前这个好没眼色,怎么可以不经主人同意擅闯。
她还真把自己当成未来的院长夫人了?
尹梦瑶心情不愉,想着今天过来主要是为见邢则,这才忍下情绪,经过瞿盈盈面前时,看也不看她,故意鄙夷冷哼。
瞿盈盈眉心突突地跳,气坏了,哼什么哼,喜欢邢院长,以后有你哭的时候。
两人一前一后,心底犯嘀咕,经过休息室门前时,从门缝传出李润的声音:“哇哦,今天好大阵仗,刚才要不是你反应迅速,咱们可未必能脱开身,一下子成网红了,受到那么多人喜欢,采访一下,感觉怎么样?”
瞿盈盈正烦恼不知道该怎么打发这个尹梦瑶,骤然听到李润声音,神情一喜,手还没等敲下去,半途却被尹梦瑶截住。
尹梦瑶朝她暗暗发送信号,眼神运用到位,瞿盈盈很快搞清楚她意图——想听听邢院长会怎么回答?
其实瞿盈盈也好奇来着,一番斗争下来,不朽的八卦之心占据理智上风,她憋屈地紧咬嘴唇,耳朵几乎贴上去。
“我有个屁的感觉。”邢则明显不耐烦。
“哇哦,你说脏话,真该让外面那些少女少妇都来听听,说不定一下子就幻灭了。”
瞿盈盈扭脸去看尹梦瑶,年轻女孩嘴角掩笑,眉眼憧憬,哪有幻灭痕迹。
瞿盈盈不由失望。
休息室里,邢则正烧水。
以前辛怡在,随时都能喝上她泡的茶,今天她休息,什么事情都要自己亲力亲为,由奢入俭,再加上今天顺藤摸来这么多所谓粉丝,扰乱医院正常经营秩序,邢则的烦躁都写在脸上。
李润翘起二郎腿,翻看邢则从家居用品店买回来的两个抱枕,胡萝卜形状,顶端萝卜叶做成兔耳造型,同他办公室的午睡毯凑成了一套,大直男一旦开窍,还真挺黏腻的。
李润笑得别有深意,“我说,以前除了性格原因,你本人对找女朋友这件事也并不热衷,”可明明身边漂亮出色的异性不少,怎么就……”
怎么就栽在邻居身上了?
瞥见邢则侧脸眉峰耸峙,李润没勇气挑战他耐性,后半段话生生咽回去。
水烧开,涮过茶叶,热水往紫砂壶内浇注,蜷曲茶叶徐徐展开、旋转,邢则目光落在上面,神思飘远。
李润原本没指望他回答,就是想故意挤兑挤兑他,谁想到,破天荒地,邢则清了下喉咙,理性自剖:“从过去到现在,我身边围绕的那些异性,我看到她们,总会联想到各种动物。”
李润翘起的腿放下,兴致一瞬高涨:“具体说说。”
邢则掂起茶杯,稍加回忆:“大学那会,隔壁班有个女生,持之以恒追求我两年那个……”
“彭欣艾?”
李润对这人印象挺深的,毕竟当时轰轰烈烈,挺浓墨重彩一个人。只是邢则完全没心思,甚至极其反感,最后彭欣艾由爱生恨,成了邢则的黑粉头子,还挺大跌眼镜的。
“在我眼里,她就像是一头丛林狼。”
丛林狼,别名郊狼,草原狼,薮狼,是外表似狼体型较小的犬科动物。尖形的口鼻部,耳大且尖,腿细长。
李润纳闷:“怎么会是郊狼,我记得她长得虽然不算是特别好看,但外貌可以称得上是清秀,性格方面至少是敢爱敢恨。”
邢则腰脊抵靠桌沿,低眸呷一口茶,“当时她身边有个小姐妹,性格挺老实的,两人形影不离,上大课的时候,彭欣艾会帮我们占座,后来我了解到,功劳其实是她小姐妹的,座位是人家提前占的,至于原因……”
邢则眼尾一夹,好整以暇看向对面李润。
李润准确解读出他眼神,惊得靠一声,“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那小丫头我有点印象,身材发育的像营养不良,个头刚到我胸口那个?”
邢则点头,“对,彭欣艾那个小姐妹暗恋你,她们俩的关系,让我联想到郊狼与獾。”
獾与郊狼是草原上的捕猎伙伴,獾有着有力的前爪,可以用于挖掘草原土拨鼠的地洞,一旦猎物冒头,郊狼负责扑杀——獾与郊狼合作捕猎,是草原上一道奇特的风景。
李润掐着下巴回忆,忽而拍膝爆笑:“经你这么一形容,确实挺形象,我记得彭欣艾小姐妹性格阴沉沉的,不好相处,你要是不说,过去我还真没看出来她对我有意思,彭欣艾就是那种长袖善舞的性格,把她捋得服服帖帖的,可不就是在合作捕猎,不过我反应迟钝,没有给出任何反馈,土拨鼠不在家,她们敲了个空门。”
水雾后面,邢则懒懒掀眸,眄他一眼,“你是土拨鼠,我可不是。”
接下来,李润提问,邢则回答。
他难得顺从,满足李润一个又一个未解的好奇心。
凡是在他们过往记忆中留下痕迹的,李润都想从邢则那里得到一个答案,他倒想看看,邢则的联想能力到底能有多离谱。
很快,李润又拍膝大笑,“你说她像北极熊?好像确实是这样,我记得那个女孩跟你说话时有个习惯动作,会用手遮住鼻子以下,可不就像是北极熊捕猎的时候。”
北极熊浑身毛发雪白,生活在白雪皑皑的北极,那里渺渺茫茫一望无垠,它的黑鼻子在银白背景下看起来会格外显眼,捕猎时,北极熊通常会用爪子来遮掩黑鼻头。
李润绞尽脑汁,终于又想起一个人,“对了,还有一个,近一年追你追得正上头的那位,名字叫尹梦瑶,我上次来你这撞见过她,长得挺漂亮,个子也高挑。”
门外,瞿盈盈清楚感觉到,尹梦瑶呼吸节奏改变,转睛去看,她手攥着,身体僵直,表情紧绷,应该是紧张了。
瞿盈盈受到影响,耳朵干脆直接贴门板上。
“她啊……”
邢则沉吟半晌,认真思索。
“你该不会说她像郊狼或者是北极熊吧。”
邢则给否定,“确实不像。”
“那她像什么?”
没等尹梦瑶松口气,邢则声音透过门缝清晰传出:“像老鸹,学名乌鸦。”
答案出乎预料,李润太吃惊,好险没从椅子上跌下去,“别人好歹还是猛兽,是凶猛的捕食者,到她这,怎么就成乌鸦了?”
邢则慢条斯理地解释:“乌鸦喜欢亮晶晶的东西,你是知道的,每次见到她,浑身上下哪一次不是金灿灿的。凡是能戴的,都恨不得全部挂身上。再有,乌鸦很记仇,有一次,尹梦瑶在的时候,瞿盈盈进来汇报工作,步伐太急,不小心踩了她的鞋,等瞿盈盈离开的时候,我亲眼看见她一脚踩回去,瞿盈盈心思比较单纯,没放心上,估计到现在都以为是意外来着。”
瞿盈盈大惊,心说,原来当时她是故意踩的?好家伙,确实挺记仇啊。
眼神控诉地回头看时,尹梦瑶红着一双眼,精心描摹的妆容也掩盖不住失血崩解的内里,到处都往上泛着白,整个人如同过度曝光的照片。
除了同情以外,瞿盈盈莫名觉得爽快。
尹梦瑶性情高傲,陌生人面前,她强撑着保持镇定,可邢则的话太伤人,情绪控制不住,溢出一声低泣。
“谁在外面?”邢则敏锐,第一时间推门而出。
瞿盈盈反应慢,不幸被逮个正着,至于尹梦瑶,出声那一刻便委屈狼狈地哒哒跑开了。
面对邢则凛如寒霜一张脸,瞿盈盈暗道倒霉,“那个,院长……”
“有事?”近来空气湿度大,邢则敞开门通风,注意力没在瞿盈盈身上。
“没事。”
邢则无语看她,“你很闲?”
如同被猎食者盯上,瞿盈盈肩膀一缩,加速离开,“我这就去工作!”
李润帮忙拿着两个胡萝卜抱枕,跟出来,兴冲冲问邢则:“瞿盈盈呢,你觉得她像什么动物?”
邢则想也不想就答:“草食动物。”
“别人好歹是肉食动物。”李润目露同情,“到盈盈这就成草食动物了。”
邢则抢过抱枕,拍拍并并不存在的灰尘,“我在夸她朴实憨厚。”
李润紧跟邢则,转进院长办公室,急匆匆将门一关,挤眉弄眼发问:“小邻居呢,辛怡在你心里,比较像什么动物,我猜猜啊……以她的性格来说,温顺乖巧,肯定也被你归为草食性。”
邢则将抱枕放到藤椅上,站定忖度片刻,着手搬挪藤椅,给双人沙发腾位置,窗前角落被剖分两半,一半给甲胄,另一半给辛怡。
李润不懈追问,邢则被扰得烦了,分心答他:“她啊,确实是草食性,不过是伪装成肉食动物的草食动物。”
李润瞥见有那么一瞬,阳光倾洒在邢则眉睫处,眼尾脉脉流转出朦胧笑意,很短暂,却也足够震撼。
邢则捧起午睡毯,重新叠整齐,脑海不受控制,浮现辛怡身影:分明是只草食动物,却勉力伪装自己,忐忑不安闯入危机重重的广阔草原,眼睛纯净,爪牙柔嫩,用唬人声势强撑住萎弱的底气。
真的……可怜又可爱。
李润觉得不妥:“你是肉食动物,辛怡是草食,这也不般配啊。”
邢则斜他一眼,真就化身草原猎食者一般,蓦地生出刮舔獠牙的冲动,“你懂个屁!”
——
尹梦瑶是哭着回家的,衣妆楚楚出了门,转眼不过一个来小时,进门时哭花了一张脸,迎面看到辛志和,招呼也没打一个,抽噎着直奔二楼。
“这孩子,怎么回事,一点规矩没有,我上去看看。”李继红小心观察辛志和神色,颦眉摆出一副不满模样,搁下果盘也要上楼。
辛志和拦了她一下,温声劝解:“估计是在外面受了委屈,你好好开导开导。”
李继红妩媚一笑,挑起水果签,将削块的苹果喂到他嘴边,“行,我这就上去开导她。”
李继红正解围裙,辛志和将手机扣在茶几上,“对了,上次我跟你说的事情,就是老吴,他儿子吴永旭,年纪差不多也二十八了,他家条件你知道,挺不错的。”
辛志和用下巴指指楼上,“老吴一直想跟咱们家结亲来着,你刚好问问瑶瑶,腾出时间,让两个孩子见见面。”
李继红柳眉拢蹙,不满从眼底滑过,她撩发遮掩,声音柔媚:“行,我这就跟瑶瑶提一提,她年纪也到了,是该找个男朋友了。”
李继红走个楼梯走出万千风情,尤其是长裙一撩,丝质裙摆水流一般堆在大腿处,衬得她肤腴丰美,仪态翩跹。
辛志和盯着她,朝后一仰,惬意地枕靠手臂,默默欣赏。
等李继红转出楼梯,来到辛志和视线死角,立刻换下笑容,怨愤地回头狠瞪,蹬蹬蹬几步走去尹梦瑶房间。
她气呼呼往女儿床上一坐,抱着手臂,缓了好一会儿情绪。
尹梦瑶没理会母亲,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眼泪流个不停,“……我怎么就是乌鸦了呀,凭什么说我是乌鸦……”
李继红恨女儿没出息,为了个男人神魂颠倒,关键是一年多了,一点进展都没有。
“别哭了,擦擦眼泪,妈妈给你介绍更好的。”
尹梦瑶扑进母亲怀中,抽抽噎噎,委屈诉说:“可我就喜欢邢院长,外形高大帅气,关键家里还有背景,能嫁给他,我这辈子都值了。”
李继红抽出一张纸巾,小心沾去快淌到女儿嘴角的眼线液,“你喜欢有什么用,他不喜欢你不也是白搭。”
尹梦瑶晃晃李继红,向她求助:“妈妈,你有办法吗?你一定有办法。”
李继红叹气,摆正她的脸,严肃道:“你爸刚跟我说,要给你介绍个对象,家里条件也很不错,年龄上大你三岁,挺合适的,要不,你去见见,说不定能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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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啊?我认识吗?”尹梦瑶抹去眼泪,到底还是好奇。
李继红有点说不出口,吞吞吐吐的:“就是,吴叔叔你见过的,他儿子,吴永旭。”
尹梦瑶脸色大变,猛地从母亲怀中弹开,“你说谁?那个吴永旭,我接触过他,脾气特别暴躁,跟他爹一个德行,以后家暴跑不了。关键是还丑,又矮又胖,再有钱我都不干!”
她气得从背后抽出枕头,为泄愤狠狠丢到地上,“辛志和怎么能这样,把我当什么了!”
李继红慌忙捡起枕头,冲着女儿竖起食指,目光警惕地溜向门口,“你疯啦,那可是我们的财神爷,让他听到,对你印象大打折扣,以后还怎么让他心甘情愿为咱们母女俩赴汤蹈火?”
尹梦瑶紧咬嘴唇,憋着气,不吭声。
李继红坐回去,抚弄着女儿柔顺长发,继续劝:“辛志和是个脑子不清醒的,你这样一骂,他脑子清醒了,想想以后,咱们母女俩会过什么日子?”
尹梦瑶抽噎一声,扑进母亲怀中,“可我不想跟吴永旭见面,妈,你都不知道,他这个人真的浑身上下的毛病,也就多亏他有个有钱的爹,要不这样的人,都不知道被打死多少次了。”
李继红愁容满面,频频叹息:“可是辛志和话都说出口了,还跟我提了不止一次,你让我怎么办?见见就见见,又不一定非要有什么。”
尹梦瑶崩溃,“我见都不愿意见,看到吴永旭就恶心……”她抄起枕头,正要再扔,忽然想起什么,神色一动。
她急切地看向自家母亲,“妈,我想到个主意,辛志和又不止我这一个女儿,况且,我还不是他亲生的,他有个亲生女儿啊。”
李继红的眼睛乍然放亮,显然也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辛怡跟沈熙如相约逛街吃饭,凑在一起闲谈,聊工作,聊邢则,度过一个相当愉快的周六。
周日一早,她意外接到辛志和电话,嘱咐她中午回家吃饭。
有点反常,辛怡抓着手机思索良久都没想通。
自从毕业工作之后,她就很少回那个名义上的家,除过年以外,辛志和更是鲜少联系他,更何况上次他们二人还爆发了相当激烈的冲突,辛志和怒斥她不孝顺丢人,辛怡也破天荒发泄积存心中多年的不满,控诉他没有尽到为人父的责任。
总之,不欢而散。
放低身段联系辛怡,不像是辛志和作风,毕竟他大男子主义相当严重,绝对不会主动低头。
辛怡犹豫中午要不要过去,辛志和毫不含糊挂断电话。
辛怡凝视镜中的自己,默默叹气,去,为什么不去,避而不见倒好像自己心虚,她坦荡的很,也绝不自认上次的爆发是她无理在先。
辛志和发家早,虽然近几年急转直下,可早期在市场红火的时候,凭借好运气跟一股莽劲,为自己积累了大量财富。
辛怡上小学时,家里就买下独栋别墅,现在是辛志和一家三口住里面,辛怡上大学那会别墅翻修,全部按照李继红跟尹梦瑶的审美来,辛怡甚至失去了属于自己的房间。
到了之后,李继红早早在花园迎着,一双柔荑凑到水管下,冲洗上面的泥痕,不冷不热同辛怡搭话:“刚在花园里面栽了几株月季,开花的时候应该会很漂亮。”
每次见李继红,周身都透着一股金钱才能堆积出来的雍雅,随便什么时候看到她,装束都很得体,一张脸随时都是全妆状态,她太懂得扬长避短,妆容老练,且舍得在保养上花费金钱,脸颊莹润有光,大大冲淡了年龄感。
辛怡目光落在李继红锁骨上,亮粉无法忽视,闪闪熠熠,让她吃惊的是,妆粉甚而武装到膝盖脚踝,浓郁的脂粉味冲到鼻端,有点呛。
辛怡轻咳,没答话,转头欣赏花园景致。
不一样了,已经完全没有过去的影子,春日葱茏如此鲜活,辛怡的记忆却如同褪色的老照片。
浅浅怅色晕渲上精致眉睫,辛怡笼在花荫里,相宜的浓淡烘托陪衬下,随便截取一帧都美得教人移不开眼。
辛怡的漂亮很纯然,是对她生母容貌最醇粹的复刻,母女俩分外相像。
李继红静静端看,内里妒火烧得她肺腑剧痛,忽而露出恶劣笑容,用最温柔的语气说道:“还记得后院那株蔷薇树吗?前几天被我拔了。”
辛怡忍着气,安静待在角落,谁都不搭理。
想到那株蔷薇树,她就忍不住鼻腔泛酸,花树是她出生那年,辛母饱含对爱女最深挚的爱,以及满腔祝愿种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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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继红明明知道,她之前再三嘱咐,以后等自己拥有固定落脚地,会将花树挖走。李继红这么做,故意成分很大,刚刚风轻云淡告知时,恶意根本不加掩饰。
辛怡调整呼吸,告诫自己控制情绪,等等再看,至少了解清楚今天辛志和叫她回来的目的。
李继红在厨房忙碌,尹梦瑶下楼来连个招呼都不打,坐在沙发另一侧,打开电视看综艺,安静的客厅不时响起她的笑声。
辛怡与这里格格不入,她拿起手机,看到邢则几分钟前发来的消息,聊天框里是几张照片,甲胄的。
今天甲胄照例跟着邢则去有家宠物医院,一个不注意,抢了二月龄小狗的羊奶喝,还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可其实黑鼻头上不小心沾到的羊奶出卖了它。
邢则特意发照片给她看,竟然还专门P图,甲胄身后背景被P上身高量尺,捕捉到的瞬间也很巧,甲胄可能是想舔鼻头,刚有个起势,歪嘴时凑巧被邢则抓拍,脸上的表情因而显得很不羁,很邪肆。
辛怡被他逗笑,正打字回复时,忽听辛志和声音,他从外面回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是我女儿,辛怡,叫小旭你今天过来吃饭,也是想让你们认识认识。”
辛志和身后的人差不多有辛志和两个宽,身高却明显低于男性平均身高,看起来矮墩墩的,像被大妈踩在脚下的球墩子。
吴永旭换鞋进门,一眼瞥见客厅里坐着的两个年轻女孩,外形上都挺亮眼,不过电视机前那一位妆容有点浓,也不知道卸妆什么样。至于角落那个……
吴永旭眼睛放亮,主动上前,在辛怡面前站定。
辛怡第一眼被他油光锃亮的背头吸引,怀疑他用了整瓶发胶都不止,苍蝇落上去估计都要来个劈叉,男人整体形象都给人油润的感觉,再加上发型,辛怡觉得有点惨不忍睹。
李继红见人来了,赶忙脱下围裙,热情招待,又是泡茶,又是切水果。
辛志和笑容挺爽朗,认识一下,“这位是吴永旭,你吴叔叔的儿子,你应该有印象,小时候你们还一起玩过。”
这个名字……辛怡仔细回忆,确实有点印象。
大概七八岁年纪,有个小胖墩来家里做客,小胖墩蛮横霸道,所有的玩具都要抢,辛怡最喜欢的芭比娃娃被他直接拧断头,成为至今都难以磨灭的心理阴影,好像……貌似……就是眼前这个。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他外形上并没有改变,当年也是梳着油头,穿着能勒出腹部赘肉的背带裤。
“你、你好。”辛怡思绪钝滞,无法理解眼前局面。
吴永旭挺不客气,直接在辛怡身边坐下,他目光肆无忌惮,露骨地打量她:“你这双眼皮挺好看,是割的的吗,花了多少钱?”
感觉受到无理冒犯,辛怡心堵片刻,不想一开始就让自己陷入被动局面,干脆憋气不搭,叉了一块水果来吃。
吴永旭情商差,也不懂看人脸色,支着手臂,继续往辛怡身边挪,眼看都要贴她身上,“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害羞了?”
斜对面,尹梦瑶调小电视音量,眼睛落在别处,可分明所有心思都在她们这边,吴永旭话刚出口,她没憋住,噗嗤笑出声。
李继红暗暗观察辛志和神色,连忙给女儿打眼色,无声谴责。
母女间的眉眼交流,辛怡统统看在眼底,包括辛志和脸上伪装出的慈笑,她越看越刺眼,仿佛每个人都心照不宣,只有她,对所发生的事情浑然不知。
辛怡坐立难安,烦闷不已。
吴永旭听到尹梦瑶发笑,受到鼓励般,说话时,几乎要凑到辛怡耳边:“你见到我很害羞吗?”
第35章
辛怡陡然站起身, 所有视线都集中过来。
尹梦瑶表情兴奋,拽来靠垫抱在怀中,等着看好戏。
辛怡黑着脸看向辛志和:“我忽然想起来, 我还有事,午饭你们一家吃吧, 我就不打扰了。”
她语气生分,话里的挤兑明目张胆,还有外人在场,辛志和作为一家之主的威严受到重创,他当即火冒三丈,青着脸按耐住脾气:“今天星期日, 你能有什么事,比一家凑一起吃个团圆饭还重要?”
吴永旭不算太迟钝,侧面了解到父女关系不睦, 连忙打圆场:“辛伯伯, 您别生气, 辛怡是不大懂事,不过没关系,以后她这边有我呢,我会好好引导她的。”
这话说的辛志和都是一噎。
尹梦瑶垂首埋进靠垫,肩膀一耸一耸,忍笑忍得很辛苦。
李继红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打转, 视线暗昧, 语气揶揄,“这是……看对眼了?”
辛怡气死了, 她总算是摸透辛志和今天叫她回来打得究竟是什么主意,原来是叫她相亲。
李继红跟尹梦瑶隔岸观火, 热闹看得起劲,私下里眼神交汇,盈满对她的痛憎以及惩恶后的快意。
辛怡慢慢拢紧五指,她恨死了,很后悔,后悔今天就不该来,后悔为了质问辛志和,忍气留下来。
现在看来,辛志和同李继红根本就是沆瀣一气。多年夫妻,朝夕相对生活在一起,他们又怎么可能会是两种人。
又一次,辛志和彻彻底底打碎了她仅存的、可怜的一点孺慕跟幻想。
明明那么憎愤,她却竭力扼制情绪,不顾后果发作,只能让那对母女得志逞意——这是她最不想看到的结果。
辛怡深呼吸,笑着对身边的吴永旭说:“不好意思,我以为今天叫我回来只是吃个饭,具体事情,谁都没同我说,我不想让你误会,干脆趁现在挑明,我没相亲打算,以后也不会相亲。”
吴永旭不满,眉间挤出个疙瘩,他艰难思索了一下,“既然你提前不知情,那我们现在认识一下,我的条件挺不错的。今年二十八了,年纪不算小,急着结婚,虽然你人确实吧……有点没礼貌,可是也不能全怪你,我能理解,毕竟听说你妈在你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挺可怜的。”
余光里,李继红抱臂欣赏辛怡遮掩不住的怒色,尹梦瑶似笑非笑,满脸快意,至于辛志和,对吴永旭的话竟是一脸赞同。
如遇知己般,辛志和跟吴永旭倒苦水:“小旭,让你见笑了,辛怡这孩子打小没妈,我工作又忙,疏于管教,现在是长大了,一点礼数不懂,害我也跟着丢人。”
他痛悔难当地重重拍向沙发扶手,自艾的慈父形象演绎的入木三分。
“辛伯伯您放心,以后这种事情,我多提点她,我比她大四岁,往后多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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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继红笑眯眯接话:“那将来就麻烦小旭了,我身份尴尬,平常重话说不得,就怕她多想,但很多时候吧,确实需要有人把她往正途上引。”
“行,您放心,以后我帮她纠正。”
尹梦瑶掩唇大笑,“那我是不是该叫你一声妹夫了。”
几人笑作一团。
辛怡视线冷冷扫过她们,倏地轻笑。
她的笑声很清脆,犹如按下暂停键,所有人都费解地扭头看她。
辛怡依旧是笑着的,只是,本该柔和的笑影却掺着雪,糅着冰,面部的每一根线条,都是淬着恨跟怨的,锻成一张嗔怒与娇笑相谐的面具,诡异极了。
她扬声,先是冲吴永旭:“你说的没错。”
很快转眸,对辛志和说:“我确实没教养,因为我没父母教育,有爹生没爹养,野生的,被抛弃的,所以你们说的都对。”
她将圆圆的杏眼眯成一道缝隙,凝向李继红:“我没走正途,没素质,脾气差,不孝顺……我统统承认。”
最后,辛怡笑眯眯望着尹梦瑶:“你脾气好,有素质,有教养,还孝顺……”
她点点吴永旭,又点点尹梦瑶,笑声依旧清脆,“所以,你俩多般配啊。”
李继红反应过来,急红了脸,斥她:“辛怡,你什么意思?”
辛怡勾唇:“怎么,对吴永旭这个女婿不满意啊?”
李继红支支吾吾,朝身边的丈夫求助。
辛志河气得面浮紫绀,手指着辛怡,哆哆嗦嗦,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辛怡从沙发上拿起自己的包,朝他们摆摆手:“提前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结婚请帖不用发我,毕竟我没教养也不孝顺,怕来了也是给你们丢人。”
辛怡淡定走出别墅,客厅忽然传出辛志河一声爆吼,“不孝女,你给我回来!”
辛怡哪里管他,将包甩到背上,迎着煦煦阳光,走进风里,那一刻,心是自由的,也是恻恻的。
她就像失去导航能力的徙鸟,迷失在归航的途中。
从过去到现在,没有哪一次,会像这一次,让她产生如此痛楚的认知——她是没有家的。
走出别墅区后,辛怡将电话拨给城建服务热线,举报李继红私搭乱建,原本花树的位置,被她搭了一整排的阳光房。
凑巧遇到买菜归来的邻居,见到辛怡很欣喜,“啾啾啊,都有一阵没见到你了。”
对方见辛怡眼眶泛红,迟疑了下,“啾啾你这是怎么了?”
辛怡表情隐忍:“我没事的阿姨,我真的没事。”
匆忙告别,辛怡含泪离开,别墅区就这么大,都是十几年的邻居,相信事情很快会传开,哪怕是李继红八面玲珑,继女有家不回是事实,离家时伤心洒泪也是大家亲眼所见。
辛志河不是爱面子吗,她却偏要将这一家人的脸面撕破。
漫无目的地走,街上行人转头往这边看,辛怡回过神,走到路边,招手拦车。
司机问她去哪。
辛怡想了想,有气无力地开口:“有家宠物医院。”
到医院时,辛怡已经整理好自己,面颊干燥,嘴角噙着柔柔的笑,仅眼尾零星一抹淡绯,歪打正着为眉眼添上惊心的姝色。
瞿盈盈还没心没肺问她用的什么腮红,看起来好美。
辛怡笑着搪塞她一句,转而询问邢则去向:“他人在哪,是在手术室吗?”
瞿盈盈咬着干面包,摇摇头,“没,邢院长刚刚出去了,李润动物园里有只动物身体好像出了状况,他去看看,还带了两个科室的医生过去。”
辛怡点点头,没等瞿盈盈问她怎么休息日还要来医院,她人已经走开。
辛怡进入院长办公室,第一时间便察觉格局改变——靠近窗户的角落,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精致的沙发。
沙发是米白色的,看起来很舒适,视觉上过分绵软,也可以说是可爱,与办公室严肃简约的装潢风格并不相容。
竟有几分奇异的妙趣。
辛怡惊疑,走近看,发现自己的午睡毯规规矩矩摆放在沙发最中间,一左一右,护着两个陌生的胡萝卜抱枕,至于她的拖鞋,置于沙发旁侧——所有物品都好像是在无声等待,等待一个与它们气场相合的主人。
捧起软和的抱枕,辛怡迟疑地坐下去,沙发柔软的填充物犹如一个温存的怀抱,包容她,慰藉她的悲楚与不安。
眼尾的淡绯肆意扩张领地,辛怡淹溺在一场无从遏制的风暴里。
……
邢则回来时,有那么点意兴阑珊,频频掏出手机查看聊天记录,差不多两个小时过去,并没有新消息进来。
上午给辛怡发微信,她一直没有回,可能是在忙?
邢则烦躁地啧了一声,正打算转去休息室烧水泡茶,人走到门口,忽听一阵轻微的抽噎,他停住脚步,顺着声音,看向自己的办公室……
门被推开时,辛怡无知无觉,脸埋在抱枕里抽泣,她对自己说,只这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以后,她再也不会对父爱心存幻想。
她的心脏失去了赖以支撑的蓬勃根系,在过尽千帆中融蚀成空洞,枯涸,荒芜……
她的花树没有了。
脚步声停到眼前,辛怡抬起头,顷刻间跌进那双森邃沉黑的寂寂眼瞳。
“回来了?”
辛怡费力扯开嘴角,笑,明明那么简单的事情,为什么现在变得那么难,她想,现在她脸上的笑容一定很难看很难看。
邢则转头看向办公桌,好在有一包抽纸,还是辛怡之前准备的。他走过去,低眸想了想,将整包抽纸拿过来,干脆在辛怡身边坐下,一本正经问她:“可以跟我说说你为什么难过吗?”
辛怡不敢去看他,怕失控,嘴硬道:“我这是……喜极而泣。”
邢则将纸巾轻拍进她掌心,语气平平无澜:“以你这个‘喜’的程度,至少是独吞了三个煎饼。”
辛怡回想邢则买两个煎饼逗她开心,一方面感慨他的观察力,一方面又觉得心酸:原来,两个煎饼就可以将她哄好啊……
想着想着,眼泪又开始簌簌朝下落。
邢则眼皮支开,凝着从她腮颊边滚滚而落的泪珠,无措片刻,目光急急在周围巡睃,忽而抄起另一个抱枕往她怀里塞,“你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观察数秒,见辛怡依旧没有止住眼泪,甚而开始抽抽噎噎,春雨般绵连不绝,似乎要将所经之处都淋个透彻,邢则胸腔起潮。
他猛地起身,转去办公桌,翻开抽屉——里面装着几样纪念品,都是李润为动物园特意定制的周边样品,送过来让他提意见。
邢则将周边全数取出,一样一样往辛怡怀中递,“你的。”
这回更坏了。
辛怡低头看看被塞满的各种钥匙扣小玩偶,嘴巴一张,哭得更大声了。
邢则:“……”
辛怡的哭声吸引来在外面疯玩的甲胄,它用嘴筒子将门拱开,充满智慧的大眼睛往门缝里探。
男主人正帮着擦眼泪,彷徨片刻,又开始翻箱倒柜,取出珍藏多年的蝴蝶标本,以及各种动物模型,耐心往辛怡怀里添:“你的……你的……你的……”
辛怡余光掠过蝴蝶标本,惊叹于它的美丽,好奇拿起来看。
见她有兴趣,眼泪也得以止住,邢则松口气,坐回去,跟她介绍:“这是琉璃凤蝶,这是银纹大黄蝶……是不是都很好看?”
辛怡欣赏蝴蝶翅膀上的美丽纹理跟色泽,迟缓地点点头,手指抚摸在玻璃上,一笔一笔描摹线条,说话时,哽咽的余势不减,一抽一抽的:“给我的?”
邢则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听她这么说,眼底有光顷刻炸开,如同郁郁山林间引路的萤火。
“都是你的。”
辛怡抬头与他对视,终于,没憋住笑。
邢则连抽几张纸巾往她手上递:“你亏了。”
辛怡不解看他。
邢则笑说:“你再哭会,说不定这家医院的院长就变成你了。”
辛怡懊恼:“下次我努力。”
邢则曲指敲敲她脑袋,帮忙整理标本跟模型,辛怡也不客气,撑开帆布包,示意邢则统统往里面装。
邢则无奈笑笑,顺从将标本仔细塞进去。
“我今天开车来的,你看看我这办公室还有什么看得上的,我全部给你带回去。”
辛怡真就四处打量,遗憾摸摸身下沙发:“可惜这个太大了,后备箱装不下。”
邢则动作顿了下,垂首说道:“它本来也是专门买给你的。”
虽然早有预料,在邢则亲口说出那一刻,难以抑制的愉悦潺潺沁漉经脉,心脏孵化破蛹,在欢喜中蜕壳复生,急促又欢欣地抖动蝶翅。
辛怡微赧,低眸小声道谢,苦恼不知道如何报答他这份用心,她急忙起身,抄起茶杯就要奔去休息室,“渴吗?我给你泡杯茶吧。”
途中,手腕猛地一紧,辛怡回头,视线沿着那截劲悍手臂向上……邢则凝视她,牵唇笑开,“不急。”
他回身又抽了张纸巾,微微施力,扯近辛怡,柔软纸张贴上面颊,痒意一路跑到胸腔。
邢则依旧在笑,“不急,你先把鼻涕擦擦。”
辛怡:“……”
变脸速度太快,前一刻阳光明媚,下一瞬乌云罩顶,邢则被她逗笑,见辛怡僵着,干脆主动服务。
男人的手法很温柔,辛怡受到冲击后,干脆破罐子破摔,享受他的贴心周到。
不多时,甲胄忽然拱进门,辛怡一眼瞥到它嘴筒子有异,貌似是叼着什么东西,回想前几次经历,她浑身警觉,往邢则身后躲。
“我还说甲胄怎么喜欢送礼,原来都是跟你学的。”
不愧是哈士奇,辛怡过激反应反而鼓励了它。
一个藏,一个追。
看清甲胄叼着的是一只大蜘蛛,毛茸茸步足还在抖,辛怡紧张之际,视眼前的邢则为避难所、保护墙,不管不顾,将脸颊埋进他坚硬的背脊。
医院内暖气充足,从外面回来时,邢则顺便脱去外套,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线衫,质地柔软,肌理细腻,难以形容的草木与馥郁芬芳沁透线缕。
理智归位,反应过来他们此刻的姿势,辛怡浑身烧起来。
邢则肩胛被撞疼,很细微,透过薄薄衣料,感受到辛怡柔暖肌肤,眉脚愉悦上扬。
空气静谧片刻,好在瞿盈盈及时出现救场,她闯进来,崩溃尖叫:“甲胄,你闯祸啦,这可是金直间啊!”
邢则:“……”
晚上吃饭的时候,辛怡好奇问邢则:“那只金直间怎么样?它有没有事?”
邢则嘴里嚼着米饭,哼一声,“没事,就是掉了一条腿而已。”
辛怡:“……”
憋着火,他用力搡开往前凑的甲胄,“今晚罚掉你的牛喉管,吃屁吧你。”
辛怡可不想触邢则眉头,静静地扒着饭。
第二天,邢则驱车去了趟异宠市场,准备挑一只金直间赔给宠主。
辛怡原本是不想来的,可她听说异宠市场除了爬虫冷血动物以外,还有垂耳兔甚至是狐檬,便跟着邢则过来见见世面。
她觉得可惜:“昨天那只断腿的金直间可怎么办?”
邢则垂首,认真在成排的饲养盒里挑选,“多蜕几次皮,腿还能长出来。”
辛怡庆幸,“那还好,要不然怪可怜的。”她眼睛围着邢则背影转,谨慎发问:“既然是蜘蛛,它会吐丝的吧?除了吐丝,还有什么比较……棘手的习性吗?”
邢则背影凝固少顷,他扭头看向辛怡,抬起手掌撑在她头顶,用力帮她转了个方向,让她去看旁边店面的垂耳兔。
“放心,金直间性情还挺温顺的。”
邢则衣袖凑近时,浓馥气息扑到鼻端,像雨后的树林,各种清新气息交混在一起,另外,丝丝缕缕的果香也掺杂其中,甜蜜味道无法忽略。
辛怡奇怪,朝邢则身前凑了凑,“昨天我就闻到了,你身上什么味道,好香啊,你喷香水了?今天比昨天好像还更浓了。”
邢则神色微僵,俯身继续挑选,指定一个金直间后,跟老板谈价格。
问题被忽视,辛怡没放心上,她本来也就是随口一问。
邢则提上饲养盒时,回身就看见辛怡朝自己身上嗅,好像在对比两个人的气味。
邢则轻咳,拎提衣领轻扇。从昨天开始,胸腹内的燥热便挥之不去。
“走吧。”
车开到半路,邢则收到李润电话,两人又转去动物园。
“有只老虎最近食欲不振,昨天还吐了,李润很紧张,叫我过去,取了点呕吐物做化验,今天好像情况并没有好转。”
提到老虎,辛怡精神一振,想象老虎毛发会是什么手感,硬还是软的?
等她真的见到老虎,又恨不得缩进角落。
回程时,辛怡好不容易回神,“它的呼吸声好粗啊,笼舍里听着,好像就响在耳边,我耳朵都吓麻了,你怎么不害怕,难道是因为之前给在手术台上给老虎做过手术吗?”
期间邢则专心开车,始终没回她半个字。
辛怡觉得奇怪,偏头看他,这才发现,不知何时,邢则额头密密层层都是汗珠,他好像正辛苦忍耐,太阳穴周围崩出骇人筋络,呼吸般鼓动着。
辛怡吓得噤声。
“……不会吧。”
之前辛怡只是猜测,邢则有可能是被动物本能操控,今天目睹全程,身心都受到不小冲击。
以他目前状态,肯定是无法去医院,邢则将车停在路边修整片刻,等身体内涌动的兽|性平息。
辛怡缩成一团,脸颊几乎要贴上车窗玻璃。
邢则瞄她一眼,开口的声音如同经历了一场高烧,有点沙哑:“别怕我。”
辛怡心脏蓦地重重跳动,她为何从邢则的话中听出了一丝丝委屈?
坐正身体,辛怡递上保温杯,目视前方道:“我不是怕你,我只是有点怕老虎而已。”
邢则拧杯盖的手稍顿,将保温杯里的枸杞茶喝干之后,侧头看辛怡,蓦地发笑,“放心,我不吃人。”
得到邢则“保证”之后,辛怡镇定许多,邢则状态不对,两人干脆翘班。
甲胄被接回家,辛怡负责遛狗喂食兼陪玩,邢则则去休息补眠。
遛狗归来,跟蓝苒了解到很多八卦的辛怡一脸满足,看时间不早,着手准备晚饭。
蓝苒送了她一袋子从老家摘来的青辣椒,邢则吃饭不挑口,辣味接受度还挺高,晚上她准备做个辣椒炒肉。
一蓬旺火将油烧热,辛怡熟稔地往锅中倾倒肉片煸炒,火候差不多,最后加入青辣椒,翻炒一阵就可以装盘。
辛怡没想到,青辣椒威力不小,遇到热油之后,辣味瞬间便被激发出来,呛入眼眶跟喉咙。
“咳咳!好呛。”
隔壁,邢则平躺在床上,今天感觉比前几次都要激烈,原因是两种动物习性正在他身体内激烈交锋。
原本属于麝鼠的本能就未消退,除去浑身散发奇异香气以外,邢则曾经一度想抄起铲子出去挖洞,不过最后成功被他抑制住。
只是,没想到的是,麝鼠本能还未从他的身体内消失,属于老虎的凶猛兽性又开始攻城略地,两相遭逢,天昏地暗。
邢则第一次尝到精神上的痉挛,与身体上的无力感。
以前并不会这样。
之前通常一种习性保持数日,彻底消失以后,才会迎来下一次。
邢则想过几种原因,也许是跟季节有关,可之前几年就不会。那……最有可能的就是,在这个特殊的季节,感情上发生波动,心里出现裂隙,有个人被他悄悄裹藏容纳进去,才会致使眼下局面发生。
邢则盯着天花板,寂静中发出一声清晰的轻笑。
如果这是副作用,他甘之如饴。
闭上眼睛,薄薄眼皮下面,眼球小幅度转动着,他在回忆,在思考,骤然间,好像病发,属于老虎的凶性瞬间攫取他的理智!
邢则睁开眼睛的当下,眼底闪烁出黯淡金芒。
“咳咳咳!”
强烈的咳嗽声从隔壁传来,邢则深喘一声,捂着鼓噪胸口,浑身汗淋淋,似刚从水中捞出一般,迷茫朝隔壁看去。
咳嗽声止停后,吸气声紧接着响起。
邢则皱眉。
对于这个声音,他并不陌生,上午辛怡无所顾忌地痛哭时,就总是一抽一抽地吸,可怜又可爱。
邢则不做犹豫,撑起身体,步伐轻飘地往隔壁去。
脚步踏进走廊时,视野忽然失衡,仿佛站在横木上,每一步都伴随着惊战与小心,头顶灯光破碎昏朦,摇晃溅落,沾染他低垂的眉睫。
邢则如浸深水,张狂的兽性砭入五脏六腑,灌入经脉……
在看到辛怡默默“垂泪”那一刻,肆意的野性再难克制。
他红了眼睛。
青辣椒的辣味远超想象,喉咙火辣辣烧灼,辛怡急咳几声,觉得味道散得差不多,关掉抽油烟机,声音静下去,她正准备掂锅盛菜,整个人被手腕上的力量带倒后仰。
“呀!”
辛怡全无防备,事情发生瞬间,吓得尖叫,下一秒,整个人跌进滚烫厚实的怀抱。
“邢,邢则,是你啊,你吓我一跳。”
桎梏间艰难转动头部,看清楚身后的人是邢则,一颗砰咚乱跳的心反而更加不安分,跳动地愈加急遽、有力,仿佛凿在雨棚上的暴雨,每一次敲击都是积蓄后的释放。
辛怡脸热,厨房温度本就不低,后背紧贴着一个成年男性,体温源源不绝交汇,气息交融在一起。不断攀高的热度几乎让辛怡体内的温度计爆表。
她艰难地动了动身体,想从邢则突如其来的怀抱间挣脱。
视线角落,男人袒露的手臂肌肉贲起,力量仿佛在蓄势,差异的肤色跟体型对比,看得辛怡脸颊更热。
“邢则,你放开……呀!”
声音将落之时,邢则炽热的呼吸从发顶游弋而下,一个不妨,来到她后颈位置。因为要做饭,辛怡扎了一个丸子头,头发全部挽上去,脆弱纤细的玉颈就在眼前。
邢则气息愈沉,模糊视线中,垂落的发丝被他气息带动,飘动几下,耷垂颈侧,乌黑与白皙,视觉对比强烈,野性顿时喷涌,他张开了嘴……
男人的牙齿啃啮着温香柔软的皮肤,毫无技巧甚至是粗暴的碾磨,燎原之火般,将辛怡点燃。
感受到后颈细微的刺痛,耳边是男人低沉压抑的喉音,辛怡脑海纷乱,骤雨不歇。
她尝试挣动,可男人铁一般的臂膀箍着她,拢着她,似要把她紧紧契入胸腔,融为一体。
吐息体热不分彼此,强烈的男性气息侵占了辛怡全部感官,神志被夺,烹在热火上,身体逐渐绵软,她乘着残毁的木筏,飘在一场疾风横雨里,变成一朵深春里的雪花,飘零,融化……
很快,整个人就同身后的男人一般,水淋淋,热腾腾。
直到,邢则愈加收不住势,牙齿摩着她娇嫩的皮肤,炽热气息一路攀上耳垂……
好软。
好香。
好想……吃掉她。
“……呀。”
感受到清晰的刺痛,辛怡叫出声的同时,神思终于被扯回体内。
绵软的声音激得邢则浑身颤栗,血液沸腾叫嚣,索取的欲望愈发高涨,可他蓦地松开唇齿,松开手臂。
邢则疾喘一声,身体猛地后退,仿佛眼前的辛怡是什么洪水猛兽,后腰重重磕在桌角上,他垂下猩红眼眸,闷哼出声。
房间安静下来。
甲胄忽然从卧室慢悠悠走出来,经过时奇怪地看了男女主人一眼,随后懒洋洋走到饮水机前,卷着舌头喝水。
“啪嗒,啪嗒,啪嗒……”
“……”
静止数分钟之久,辛怡终于动了动僵硬的身体,抬手捧起自己的脸,感受上面至今未消的余热,愤愤瞪视眼前的邢则。
视线角落还关注着他刚刚被撞的后腰,心想,撞疼了活该!
男人是愧惭的,尤其是看到女孩纤细小臂上残留的红痕,明晃晃在控诉他刚刚的暴行。
想道歉,脑海却不安分,时不时闪过让人脸红耳热的画面:乌黑凌乱的发……无措绵密的惊哼……以及颈项与耳珠的口感……
喉结急促地滚了滚,邢则垂首,“我们聊聊。”
聊,现在就聊!
辛怡早就快憋不住了。
屁股才刚刚沾到座位上,她便刻不容缓地开口:“这次是什么动物的习性,我猜,是老虎?”
她抱着手臂,眉梢轻攒,一副审问的语气,偏偏毫无气势。可不就像是伪装成肉食动物的小可爱。
邢则搓了下眉尾,经历刚刚那一遭,发型是乱的,衣服是乱的,整个人有种缭乱颓靡的美感。
偏偏他还一脸餍足的表情,懒散敛睫时,发出一声哼笑。
辛怡忍不住吞了下口水。
……真是要命了。
她急促地拍拍桌子,磨牙强调:“正经点!”
邢则扬眸看她,表情困惑:“我哪里不正经了?”
辛怡瞬间被他眼神点燃,混乱的记忆轰地炸开,“需要我帮你回忆吗?”
邢则自知理亏,收敛表情,端正自己。
辛怡顺了顺气息,确定声音不会被脸颊的烫热波及到,“影响你的是老虎吧?”
邢则点头,笑说:“之前是谁说自己笨,这不是统统猜到了。”
手臂横到桌面上,手指无意识的划拉着,似乎恼于餐桌宽度将二人距离拉开,他展开肘弯,手背眼看送到辛怡眼前。
辛怡不自觉被男人那只手吸引,修长,有力,灯光雕饰下,完美的像艺术品,想象他在手术台上操着手术刀,以及刚刚圈着她,抱着她的模样……
辛怡强迫自己抬起眼睛,组织好的语言全部乱套:“你、你不诚实,明明我统统都告诉你了,等等,你这只手要干嘛,挑衅我吗?”
邢则表情无辜,从桌面上将自己的手撤回,掖进敞开的膝盖内侧,“我只是想给你倒杯水而已,今晚无论你问什么问题,我都会回答,我们有的是时间,就是担心你现在会口渴。”
瞥一眼手边的冷水壶,辛怡烦躁地抓来杯子,倒上两杯凉白开,其中邢则那杯,她憋着气,直接从桌面上推过去。
好在邢则伸手敏捷,接住了,他仰头,灌空整杯水,盘旋在胸口的燥热才终于止沸。
抬头时,辛怡也在喝水,小口小口地喝,并非是刻意的矫作,而是借此遮掩,面晕红嫣嫣的,忆及吮上去的口感……
“咳。”邢则忙将手撑在额侧,猛搓两下,制止自己继续回想。
辛怡奇怪地抬眸看他,把水杯搁置一边,手指无序地描摹上面的花草轮廓,正色道:“现在,开始你的陈述吧,实话实说”
邢则用手指晕开桌面上的水渍,“就像你想的那样,几年前开始,近距离接触动物的话,它们的习性会在我体内扎根,刚刚就是,我无法遏制老虎的野性……”
说着,他的目光不自觉在辛怡纤细的脖颈周围流连。
辛怡又慌又怕,捂住仍有余温的后颈,“你刚才是想吃掉我?”
……吃?
邢则目光一深,微蜷着手抵在唇边,尴尬轻咳,“老虎狩猎都是咬喉咙,至于咬后颈……猫科动物带崽通常都会有这个习惯。”
辛怡手放下去,觉得好笑又荒唐,“那你是把我当幼崽了?”
邢则偏眸,避开辛怡目光,半晌才低低“嗯”了一声,他烦躁地蹭了一把头发,掌心心虚的汗渍被神不知鬼不觉地抹除。
辛怡平复好一会,听他亲口承认真相,没有想象中的兴奋,最大冲击来在于邢则竟然将她当做幼崽?
辛怡惆怅低头审视自身。
她到底哪里“幼”了啊?
邢则又咳一声,吸引她看过来,“这次由于两种习性在我身体内打架,老虎又是猛兽,凶性更难控制,才会做出……就是,‘那样’的行为。”
同情上涌,辛怡起身,将邢则的杯子搂来,又给他续上满满一杯凉白开,“所以你今天看起来很不舒服。”
水正要推过去,想到什么,辛怡重新将水杯抓紧,“可你为什么一直不对我坦白,反而让我自己猜,我的秘密都告诉你了,你这样对我不公平。”
她在控诉,由于心神经历剧烈震荡,星眸潮润,下唇残留无意识咬出的红痕,濡濡的,很可口的样子。
邢则敛睫,指尖水渍已被他体温烘干。老虎的正常体温是在38.5度,他不确定,自己的异状是否来自于森林之王的影响。
“我是想告诉你来着,可当时你说染上动物习性不好,提及甲胄,说它吃‘那个’来着。”
“噗。”辛怡还有印象,替邢则设身处地的想,当时该多心堵,也不怪他没能及时开口。
“后来时机都不大对,没过多久,你自己就猜到了。”邢则哼笑,主动将水杯拿过来,“挺聪明的,我身边,除了李润之外,你是第二个知道的,这还不够机灵吗?”
骤然被夸,辛怡有些飘飘然,“也是巧合,谁让你莫名其妙让我爬墙,李润又刚巧说了那句俗语。”
“还怪我吗?”
邢则态度认真,黑瞳定定的,很像一丛葳蕤的浓荫,而她是乘凉的那个人。
辛怡胸口失序片刻,她喝空杯底最后一滴水,仍是觉得口腔干渴,如饮火一般。
“……不怪。”
邢则释然,终于卸掉心理上的包袱,姿态慵懒放松,“还有什么想问的,我统统告诉你。”
辛怡垂睫沉思,邢则静静等着。
他托腮盯着她,趁女孩忖思,目光肆无忌惮,频频落在她肉嘟嘟的耳珠上。
就听,思考了差不多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的辛怡忐忑发问:“你刚刚真把我当幼崽了?”
这个问题很是让邢则意外又难堪,掌心一滑,下颌斜蹭下去,他整个人差点从餐椅上栽倒。
邢则用手背猛蹭脸侧,眼神不自在,往厨房方向瞄:“……嗯,因为我过来的时候看到你在哭。”
反应过来,辛怡松了口气,跟他解释:“我只是被辣椒呛到了,并没有在哭。”
“现在知道了。”
吃饭时,邢则聊起第一次被动物本能控制,他陷入回忆,手指夹着筷子,眼神飘远。
“之前没有任何征兆,当我立志要成为宠物医生那一刻,突然获得了这个能力。”
辛怡帮忙夹菜,牛柳满满地铺在杂粮米饭上,“可能是上天感念于你的爱心,特意给予你的馈赠。”筷子杵在下巴上,她稍作思考补充:“我单单指的是,你不仅会被动物习性影响,还能够拥有它们的能力。”
吃完饭的甲胄从旁边经过,正满足地伸出舌头舔嘴筒子沾到的残渣。
辛怡看看它,忽而痴笑,“不过幸好你不会被甲胄影响到,哈士奇经常犯二不说,拆家也是一绝,防盗门都能被它咬穿,我可不想看到你拿防盗门磨牙。”
邢则眉端轻蹙,想象了下画面,也跟着轻笑:“我牙口应该没甲胄好。”
辛怡反驳:“那不一定,你刚刚咬我挺疼的。”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
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辛怡懊恼的要死,怎么又提前这茬,事情明明都快揭过去了。
她窘迫地低头捋发,丸子头发苞松散,越理越乱,就犹如她的心情,为拆解发苞,干脆将发绳撸掉。
长发散下来时,动作太急,发绳弹开,刚巧落到桌子对面。
辛怡瞄一眼,黑色发圈就落在邢则指尖,明明再普通不过的女性饰品,跟男人修长手指框在同一生活化的场景内,画面意外的暗昧,耐人寻味。
邢则拈起发圈,递还回去,盯着辛怡发红的面颊瞧,“抱歉,看到你哭,当时就失去了理智,没办法克制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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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哪。
辛怡崩溃,头埋得更低,将发烫脸颊藏进飘散的黑发中间,只缺一个火引,她就可以燃烧起来。
偏偏邢则不自知,还说什么看到她哭就会失去理智。
他到底是无意的还是有意的?
见辛怡不接,邢则撑开发圈,搓滚到她纤细皓腕上,期间一直在观察她脸色,“还疼吗,要不……我给你涂点药膏?”
辛怡蹭地起身,步伐慌乱,朝卧室方向走去,“我吃饱了,你刷碗吧!”
门被关上。
良久,邢则忽而闷闷低笑。
第36章
翘了一整天班, 邢则休息的不错,气色明显提升,眉端蕴着一丝慵意, 看样子应该是经历过一场质量极高的饱眠。
辛怡不放心:“老虎的本能还在吗?”
邢则调整了下挂饰,流苏被细心理顺。那是前几日商场开业为攒人气搞活动, 辛怡跟沈熙如跑去凑热闹,抽奖抽到的,被她随意丢给邢则,第二天就出现在他车上。
辛怡飞快瞄一眼,攥握在一起的手又紧上几分,用力扣住膝盖。
“还在, 不过目前在可控范围,暂时应该不会失控。”
趁着邢则专注于开车,辛怡撇过脸去, 冲着车窗外, 轻舒一口气。
正常打卡, 时间还早,辛怡到处没找到瞿盈盈,顾医生说她可能是出去买早饭了,暂时无事可做,辛怡只能挪去邢则办公室,每日的泡茶整理已经成为她必做的工作, 逃不掉的。
只是, 一推开门,浓烈的香味拂面, 辛怡甚至疑心自己误入一处小森林。
迷人馨香盘旋萦绕,大量新鲜空气涌入, 掀起小小的涡流,辛怡被卷挟,被裹乱。
她迷茫了一瞬,抽着鼻子猛嗅——跟邢则身上的味道简直一模一样。
可他昨天明明翘班,为什么办公室味道还如此浓郁?
屋内湿气大,辛怡来到窗户边,想要开窗通风,经过沙发的时候,她脚步顿住,疑惑地捧起抱枕,脸颊埋进去猛闻。
心底答案在四下探觅中隐约成型,为进一步印证,辛怡又将脸埋进沙发靠背,如同一个极度渴香之人,扑入花丛当中,忘我的嗅闻,掬香盈肺——邢则走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幅画面。
“……”
“……”
听到熟悉脚步声,辛怡心底窘了一下,可还是自然而然将脸从柔软的靠背当中拔|出来,故作从容地撩了下耳侧秀发。
“前两天你身上的香气是怎么回事,来的突然去的也突然,我猜,应该是受到某种动物的影响?”
她气势端着,下颌微扬,努力撑起虚假的气场。
邢则唇线平直,偶尔失控地轻抽,他想笑来着,天知道拼命克制到底是有多难。
怎么遇到她后的每天,几乎是每一天,他的笑容远超过去前几年的累加,这样想着,视线危险地锁定粉嫩耳珠,牙齿莫名泛痒。
“是麝鼠。”邢则走去推窗,眺一眼近处的梧桐,“记不记得上次我被白吻蟒影响,晚上难以入睡,跑出去乱逛,影响到正常工作。”
辛怡点头,她当然记得了,因为怕蛇,那天晚上她吓坏了。
“后来你跟我跑去动物园,我接触到麝鼠,之后就……这样了。”
邢则抓起抱枕轻拍,过浓的香味向外散逸,他本人也尴尬,一个大男人走在人群,浑身散发奇香,频频惹人瞩目回首。@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辛怡惊叹,“你的能力好灵敏啊,只要是接触到动物就能随意改换吗?”
说实话,她有点蠢蠢欲动,快速思考哪种各种动物习性,有趣的有很多,不过最经典的还是在水中筑坝的河狸,好遗憾啊,当时自己怎么没在现场,场面一定很搞笑。
说起这个就头疼,“当然不是,只是最近稍微灵敏一些,以前并不是这样,我想,应该是从水獭那次开始的。”本来水獭的影响还未消下去,忽然又遇到前来看病的白吻蟒。
当即邢则便有所察觉,昼伏夜出这点造成不小麻烦,影响到正常工作,他才会前去动物园,希望把蛇的习性顶换下来。
现在的他就如同失灵的指针,时不时在两种本能中切换。
倒还能应付,就是需要分神。
辛怡从邢则手中接回抱枕,摸了摸兔耳形状的叶子,“受到麝鼠支配,竟然可以散发香气……”
闪现的一点灵机在脑海中留下痕迹,被辛怡敏锐抓取,她不敢置信扬眸,问邢则:“可为什么我的东西上有这么浓的香味,趁我不在,你标记它们了?”
邢则尴尬,眼尾肌肉搐缩,再次感慨她可太聪明,太机敏了,逮到一点点痕迹顺藤摸上去,就能猜到个大概。
他闷闷唔了一声,眼皮微微阖上,并不想狡辩。
受到麝鼠影响,他确实这么做了——标记了原本该属于辛怡的角落。
将她的所有物统统圈进自己的领地,沾染上属于他的气味。
一想到辛怡被自己的气息包裹,他的呼吸心跳便会跟着乱套。
辛怡眼球震颤,猛然搂紧抱枕,“你说的,都是我的。你可不能反悔!”@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邢则顿了下,唇角抿出上挑的弯弧,又想笑了。
想收回夸她聪明敏锐的话。
邢则尴尬用手捏了捏后颈,稍事活动后,医护差不多到岗,待会还要去住院部查房。
他临走前,拍拍辛怡发苞,如愿以偿摸到,邢则笑容变深,“放心,都是你的。”
邢则一脚踏出门,就听瘫在沙发上的辛怡小声咕哝:“老虎是怎么标记领地来着。我查查……”
对他多少还是有点不信任。
邢则面无表情阖上门。
甲胄的行为训练课结束,辛怡又转去帮忙安抚住院部的小可怜,让瞿盈盈有时间歇口气,见缝插针先把放凉的早餐吃掉。
等从楼上下来,甲胄熟门熟路,将人带进院长办公室。
邢则不在,他上午有台手术。
闲来无事,趁着甲胄睡觉休息时间,辛怡想找本书看看,大部头不做选择,完整阅读需要花费大量时间,视线往下的时候,余光掠过几道突兀诡奇的痕迹。
辛怡惊呆,眼睛一瞬撑大——为什么书柜上会有爪痕?
迟疑解读片刻,她手指高举,比对后嵌入痕迹当中。
书柜是实木的,木质表面遭逢尖锐物体,凹痕处毛毛糙糙,一根根手指比下去,现在,她基本可以确定,是爪痕,千真万确。
坦诚秘密后,辛怡很自然将神秘事件往邢则身上联想。
除了他,好像也没有谁会这么做。
试想谁闲着没事在书柜上磨爪子啊?
辛怡低眉观察左右,不多时就被她寻到另一处痕迹,离奇现象果真不是单独存在,只是,这一处倒没有书柜上那么明显。
出现爪痕的是她的沙发,邢则到底还存有点理智,没有抓破,沙发是绒面材质,指痕明显,就在靠背上,左右都有,各据一边。
辛怡无语抄起抱枕,果然上面同样遭殃。
她目前就是……无话可说。
等邢则从手术台上下来,面对辛怡阴沉沉一张脸,侧身时,眼神无声指向沙发书柜,有点敦促他指认现场的意思。
邢则无言以对,沉默地坐回到办公桌前,为表歉意,拉开抽屉,想看看还有没有辛怡会喜欢的稀奇玩意。
可惜,他什么都没找到,他头往后仰,靠在椅背上,纠结过后,干脆颤巍巍亮出“爪子”,有意示弱时,声音有别于平时的低沉磁性,故意放软,委屈的腔调被他拿捏的恰到好处。
“……手疼。”
“……”
辛怡用创可贴帮他处理的时候,喋喋不休教训他:“你是钢筋铁爪吗?这样直接挠上去,肯定会疼啊。”
转身又看了眼书柜高处的痕迹,想象了下,辛怡都忍不住嘶气。
“我都想象不到刚刚做手术你是怎么坚持下来的,知道医生的手多宝贵吗?”
邢则没吭声,他也难堪,以现在的情况来说,兽|性发作时,保持理智对于他来说甚至都会越来越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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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怡想到关键,抬头端看他,有种逼视的意味在里面,“对了,你四处磨爪子干什么?”
“我在标记领地。”
“……”
邢则曲起长指蹭了蹭鼻子,辛怡的创可贴长期跟护手霜放在一起,染上一股属于她的味道,很淡。
“挂爪是老虎标记领地的一种方式。”
辛怡搞清楚,抄起抱枕往他身上扔,“你怎么总是把我的东西圈进你的领地,后悔给我了?”
邢则顺手接住,身手看起来既潇洒又利落,他沉沉盯着辛怡,叹气。
辛怡拿不准:“真后悔了?”
邢则搔搔耳后,一脸的无从说起,他起身,手掌压在她发苞上,抓了抓,“中午食堂有红烧鸡块,还有清蒸排骨,我去打回来,午饭在办公室吃吧,食堂人多,挤在一起吃饭有点热。”
看着他离开,辛怡莫名,扶了扶头顶发苞,视线转回到书架上,准备找本科普老虎习性的书来看。
中午他们吃饭时,李润风风火火到访,到处分发动物园门票,邀请医护们有时间过去,玩一玩,看一看,顺便观察下动物以及园内丰荣跟设施,给他多提提意见。
李润擦擦汗,低头见邢则贴心为他多打了一份饭,捡起一次性筷子吃起来。
“我们园区搞了个夜间游园,效仿的是新加坡夜间动物园,游客可以观察夜行性动物,不过一个月只两天开放夜间游园,还是挺有教育意义的。今天是第一天,你们想来可以选今晚,试营业,顺便指导交流下。”
李润给辛怡拍了一叠票,让她随便拿。辛怡先是看看邢则,问他:“你去吗?”
第37章
李润眼巴巴瞅着他, 意思再明显不过。
邢则点点头,抽了两张票出来,话是对辛怡说的:“晚上有时间吗?我们可以一起去。”
辛怡眼睛亮了亮, 期待都快满溢出来,可是一想到拖油瓶邢甲胄, 她又犹犹豫豫,“甲胄怎么办?”
邢则绕过李润,将被他挡住的保温杯递给辛怡,“甲胄先放医院,让值班的医护照看着,等我们回来再把它接回家。”
下午工作不繁重, 邢则脱下白大褂,转身便对上辛怡亮莹莹的眼睛,她照例挎着鼓鼓的帆布包, 跃跃欲试像小学生要去春游。
邢则失笑, 自然接过她的大包, 掂了下重量,已经放弃规劝,只是把水杯翻到最上面,方便她想喝水时随手能拿出来。
他们先去外面吃的晚饭,李润做东,吃饭的时候一直在聊各种动物, 近来看的书多了, 辛怡偶尔也能参与话题。
“选择这个时候开放夜间游园,也是由于季节原因, 春天啊,到处弥漫着荷尔蒙, 充满意想不到的惊喜跟新生。”
跟邢则闲聊惯了,一时忘记顾及辛怡,等反应过来,还是先接收到邢则警告眼神,李润忙住嘴,斜眼关注辛怡。
辛怡听懂了,她态度很坦荡,想起小时候看过的纪录片,还有那句经典旁白,抿嘴笑笑,“既然是奔着教育意义去的,真被看到动物们释放野性,你不怕接到家长投诉吗?”
李润也放松起来,手臂朝后,闲闲搭在椅背上,“植物要萌芽,要生长,就不能活在真空里,无法接受直观教学,动物园还是不要来了。”
见辛怡接受程度还可以,人不矫情,李润又说起从马戏团救助回来的那两只老虎:“为防表演时咬人,牙都被拔了,看得我心里怪难受的,两年了,身体养的差不多,不知道今年能不能酉己种成功,给动物园添小虎崽。牙拔了的唯一好处,合笼时倒是不担心公虎会咬伤母虎,圣地亚哥动物园,还有英国野生动物园,都发生过类似惨案,公虎活活把母虎给咬死了。”
辛怡听他们聊天,菜都顾不上挟,筷子停在半空,圆溜溜的眼睛盈满求知欲:“雄虎这么粗暴吗?”
视线朝邢则身上溜过去,她微微斜侧身体,拉出一点微不足道的距离,小动作倒好像是在担心他随时会暴起一样。
邢则都气笑了。
李润没注意两人之间的暗流,自顾自说:“老虎是野兽啊,因为构造原因,母虎会不适,会疼痛,雄虎通常都会采用比较粗暴的方式,一开始就会咬住母虎的……”
当啷一声脆响后,邢则猛地起身,动作太仓促,身下的椅子被带歪,他将手掌重重撑在李润眼前,眼睛灼灼逼视,压迫与威胁凝冽的像冰。
李润瑟瑟一抖,不明白他什么意思:“怎、怎么了?”
邢则磨磨牙,眉间挤出一道竖纹,带出几分凶戾,他咬字极重:“走,陪我去趟卫生间。”
相识这么多年,李润了解他性情,见邢则身体靠近辛怡那一侧僵着,尤其是手臂,绷得像岩石,稍稍咂摸了下他的身体语言,李润大致搞懂,邢则之所以失态,原因可能出在自己刚刚所说的话……
“走着。”李润转头对辛怡说:“你先吃着,我们去去就来。”
看着两人勾肩搭背走出包间,辛怡收回视线,她也察觉到邢则有点不对劲,拿起手边的啤酒瓶,看了看度数。
才六度,趁着人不在,她偷偷给自己倒一杯,尝了尝,嗯……味道一言难尽。
李润刚转去卫生间,确定无人关注,便开始对着邢则嘟嘟囔囔:“你刚刚怎么回事,我哪句话说错了,你反应还挺大,吓我一跳。”
邢则板开水龙头,任水流拍打在手背上,衣袖上溅到少许水渍,他压唇,掬了把水拍脸。
“上次从动物园回去后,老虎对我的影响挺严重。”
李润有点呆,半晌才眨了下眼睛,“你说老虎啊,怪不得我挑起话题时你就开始浑身不对劲了,好像总防备我。”他也板开水龙头,洗了洗手,减小水流时,觉得不对劲:“不对,即便是老虎习性对你有影响,你在防备什么,该不会是因为我聊起来,你刚巧发作了?”
邢则抛出一个重磅:“辛怡已经知道了。”
李润反射弧特别长,邢则顺手帮他把水龙头关上,没找到烘手器,他随意随意甩了几下,正想问李润要不要现在回去,肩膀猛地受力,李润这家伙攥得还挺紧,掌心几乎压实他线衫的褶皱。
邢则无奈搬开他的手,将自己的肩膀掸掸平。
李润表情语气一如既往的夸张:“她怎么知道的,你告诉的,出于什么理由,你连自己的亲妈都没说,却对自己的邻居敞开心扉……”
邢则干脆利落制止他继续脑补:“是她自己发现的。”
他将大致将情形提了下,到现在仍会感喟于辛怡的机敏聪慧。
想象邢则不肯走重复路线,坚持同辛怡爬墙,还被小区保安当场抓现行,李润笑倒,“太遗憾了,我怎么就没在现场,早知道我就跟你们一起去了,还能帮你遮掩遮掩。”
笑得差不多,两人都洗了把脸,饭店包间空气不流通,闷闷的,两人在走廊排风扇下面站了会,打道回去时,李润抓住一闪而过的灵知,脚步顿住,奇怪地看着邢则。
“不对,既然辛怡已经知道,你更不应该紧张啊,刚刚我到底是哪一句踩了你尾巴了?”
邢则眼神有点闷,有点沉,睃他一眼,答也不答,走回包间。
邢则坐回去,第一件事就是倒酒,酒瓶攥在手里,他皱眉低头看了眼,晃了晃,瓶底的啤酒所剩不多,能晃出泠泠的响声。他掀眸,朝身边的辛怡看去,目光太分明,情绪太直接。
辛怡心虚,手还攥着冰凉的杯子,低头掩饰。
身边的男人陡地笑了。
笑声低低的,被淡淡酒精熏渍后的枯哑落在耳边,擦燃一星火,灼热了辛怡的耳朵,她不自在地抓了抓耳珠。
良久,才感觉身边的视线移开。
李润留了心思观察两人互动,眉眼间的那点涌动他看得真切,一时激起一身的鸡皮疙瘩,嫌弃地搓了又搓。
于是,两人都忘记了追究邢则刚刚的反常。
夜间游园跟辛怡想象的不一样。
周围黑黢黢的,浓度不一的黑暗在眼前铺开,总感觉夜色后面蛰伏着什么,兀然耸立的建筑物轮廓散发出幽幽光芒,偶尔不知道从哪个方向会很突然传来各种声响,尖锐的鸟鸣,亦或者是猛兽粗重的喘息、压抑在兽喉深处的滚滚雷咆。
辛怡拽紧帆布包带子,旁边邢则往回扯,“这个重,我来拿。”
辛怡没松手,反而又往自己这边拖了拖。
邢则眉棱上挑,偏眸看身侧女孩,光线太暗,借着头顶星月散发的自然光源,勉强能够看到她抖颤的羽睫。
“害怕?”
“你不怕吗?这么黑,甚至我连你都看不清楚。”
为了不打扰他们沉静体验游园,始终保持沉默的李润终于开口:“黑就对了,这就是在模仿野外自然环境,在黑暗中才能更好观察夜行动物”@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但是……也太黑了。”辛怡小声咕哝。
园区走了差不多一半,邢则掏出手机看眼时间,“找个地方休息下吧。”
动物园中心位置有个小广场,装置了少量游乐设施,还有动物周边跟饮料小吃贩卖,有点像个小型的游乐场,灯火粲粲,不少游客聚集附近,十分热闹。
邢则去买了杯奶茶,递给辛怡,“喝点吧,压压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李润不乐意:“有那么吓人吗?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开的是鬼屋。”
辛怡用吸管戳开封口,小小声说:“主要这里本来跟市区就有段距离,晚上又乌漆墨黑的,游客们也有很素质,没人开口说话,我就有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李润眼神忽地一定,看看辛怡,又看看邢则,语出惊人:“不然你俩干脆牵手走路得了,这样就不会害怕了。”
“噗。”辛怡差点没被珍珠噎到。
邢则忙给她拍了两下背,李润毫无所知,用自己的左手跟右手演示,啪地相互一拍,手指一根根交叉攥过去,“就这样,十指相扣,肯定有安全感。”
邢则皱眉乜他,知道他打得什么主意,趁辛怡翻包找纸巾时没注意,照着李润后脑勺来了一记。
李润轻嘶,揉了揉,回敬给他一个肘击。
邢则也嘶了一声,主要他后腰上还有淤青,昨晚突发事件后,艰难摆脱掉野兽凶性,回过神腰侧就磕桌角上了,早晨起来时还在隐隐作痛。
“怎么了?”辛怡疑惑地眨眼看她。
邢则功力深,表情镇定从容,也抽了张湿纸巾擦手,“你害怕的话,我们可以提前回去,反正园区已经逛了一半,消食也消得差不多了。”
李润不大乐意:“我还想让你帮忙提建议来着。”
辛怡喝空奶茶,找到垃圾桶,“走吧,我们继续,”
“等下。”邢则低头忙活,修长手指解开帆布包上的挂钩,将肩带捋长,一端递到辛怡手里,“拿着,我牵着你。”
辛怡没接,表情为难,抬头看向邢则,嚅嚅道:“你不觉得,很像甲胄的牵引绳吗?”
“……”
李润简直要笑疯了,哈哈哈地不知道吸了多少凉气,到最后甚至开始咳嗽,邢则嫌弃他,站远了些,跟辛怡靠得更近,“要不,你拉着我?你去哪,我就跟去哪。”
他的声音太磁性,尤其是刻意压低的时候,像深浓秋意里细响沓沓的枝梢,秋叶萧萧凋落。
辛怡掩眸,轻揪耳珠,“嗯……”
她正要去抓帆布包,几步远,忽听一声诧异的诘问:“辛怡?你身边这男的是谁?”
三人循着声音方向,朝一个身材矮胖的男人看过去。
辛怡眼皮跳了跳,太不凑巧了,竟然是吴永旭。
第38章
吴永旭满面怒容, 几步走过来,今天的他倒是没打发蜡,失去特征标志, 好在身材足够显眼,要不然, 辛怡不一定能将人认出。
看到人,强行塞进角落的记忆死灰复燃,辛怡脸色有点沉,她话都不想说,看向邢则,眼神交汇片刻, 邢则明白她意思,身体一侧靠过来,肘弯弧度紧贴辛怡纤细脊背, 奇妙的包裹依偎感瞬间抚平她炸毛的燥意。
看在吴永旭眼底, 那就是妥妥的女干情, 他气得嚷嚷:“我说怎么联系不到你,原来是已经找好下家了啊。”
男人情绪爆发,本就紧凑的五官架起怒火,阴影凿刻下,愤怒表情狰狞失控。
辛怡想到夜色遮掩下,雷咆怒吼的猛兽, 震得她耳膜发疼, 心也跟着惴惴。
感受到四面而来的目光,锐器般钉在身上, 简直无地自容,她咬牙强调:“我们不过是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见了一面, 没有任何关系,只能用陌生人来定义我们两个,我连你联系方式都没加,烦请你不要这么说话,容易引人误会。”
吴永旭紧绷的腮肉跳了跳,他咄咄逼人:“可李阿姨说了,她同意我们在一起,你爸也没提出反对,我家都开始着手为我准备婚房了,你们一家合起火来耍我?”
太难堪了,辛怡从未如此无助愤怒过,胸腔心肺如同鼓风的帆,迷航于激流浪涛中,随时都会触礁解体,支离破碎。
耳边嗡鸣着,模糊视线中,邢则暗中朝李润递了个眼神,两人立即一左一右,将吴永旭拦住。
吴永旭理智全无,怒火高涨,眼看推搡就要发生。
好在,邢则跟李润都有健身习惯,加之人高马大,邢则很快反制,大掌死扣住吴永旭肩膀,语气森寒:“别在这丢人,去那边聊。”
辛怡深呼吸,抱着帆布包,情绪平静少许,试图同吴永旭理性对话:“当天我回去,辛志和只说是吃饭,我并不知道是叫我同你见面,这点我之前就强调过,我没有通过你的好友申请,朋友都算不上,希望你以后不要这样。”
吴永旭气喘吁吁,全无理智,反复强调李继红已经同意,辛志和对他也很满意,两家等着敲婚期,警告辛怡谨守本分,不要妄图挑战他。
辛怡崩溃,想抓狂,她觉得吴永旭智商远不到平均线——他根本听不懂人话。
胸腔反复起伏,运气的方法并不管用,呼吸仍是一次比一次要急促,最后辛怡干脆转身,决定不跟智障计较,以后避着走。
察觉她意图,吴永旭高喝一声:“你给我站住!”
没给他继续发作的机会,旁边忽然冲出来一个浑身胖嘟嘟的小男孩,抱着吴永旭大腿,扯着嗓子嚎:“爸爸,我要吃冰淇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辛怡脚步顿住,看看小男孩,再去看吴永旭。
吴永旭一把将抱腿的小男孩提溜起来,狠拍他屁股,“没看你老子忙着呢,滚一边待着去!”
小男孩不干,撒泼耍赖,十八般武艺都用上了。
李润憋不住,指指眼泪鼻涕一把的小男孩,“你儿子?辛怡是未婚,你都有儿子了,跟人家相亲不合适吧?”
吴永旭烦躁,“有儿子怎么了,有儿子又不是代表我结婚了,我也是未婚!”
“……”
他不仅脾气大听不懂人话,而且人品极差。
辛怡忽而就释然了:跟个傻子计较什么。
“我们走吧。”辛怡意兴阑珊,话都懒得多说一句。
见她要走,吴永旭却忽然激动,一脚踹开碍事的亲儿子,眼看抓到辛怡手腕时,有人横插过来,挡臂截拦。
吴永旭被一股巨力撞到,喉咙部位受钳制,胸腔空气流失,呼吸困难,这人力气太大了,根本掰不开,眼前阵阵发花,只能看到黑魆魆的暗影,如同倾颓的山体,覆压而来,碾得他浑身剧痛。
一声低沉的,闷重的低哮从喉咙里滚出来,挟着一股制霸自然的威势与蔑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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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永旭瞳孔一缩,哮唬声中,恍惚看到一双暗金色的凛凛兽瞳!
“啊……救命,有老虎!”
邢则松手后,吴永旭惊惶万状,哑着嗓子,连滚带爬跑远。
被留下的小男孩也被吓呆了,嗓子一扯,嚎起来。
小广场弥漫着恐惧情绪,对于刚刚的虎啸声议论纷纷,李润及时调度来保安跟工作人员,安抚他们的情绪。
——
无人的文创店。
辛怡沉默搅拌冰咖啡,偶尔抬头观察对面邢则,半小时过去,他状态看起来有所好转,至少不再是满眼可怖的腾腾杀意。
当时她吓坏了,吓得失语。
这种恐惧源于一种陌生——对邢则的陌生。
邢则努力平复克制,筋络纠结的小臂勃勃跳动,眉尾渗汗,犹如水中打捞起来的雕塑,汗湿的面颊以及身体上水线流动,疯魔狠劲镌凿出凶戾表情以及遒悍偾张的肌肉。
他凶起来的样子像是要吃人。
见辛怡退却,邢则目露委屈,开口的声音低低哑哑:“别怕我。”
那一刻,辛怡的心脏柔软的不像话,好像被清风揉皱的花瓣。
当邢则不适,身体微微朝前栽倒那一刻,辛怡什么也顾不上,根本没有考虑两人之间的体型差距,迅速奔过去,展开纤细手臂托抱住他。
于是,两人齐齐摔倒在草地上,不少地方都磕青了,身上到现在还在疼。
“给,冰块加的有点多,你慢点喝。”
辛怡将搅拌好的冰咖啡推给邢则。
邢则接咖啡时,顺便扭动了一下手腕,辛怡紧张,视线黏在他峰棱突出的腕骨上,“受伤了?”
邢则喝一口咖啡,冰度刚刚好,他身上燥热太过,需要灭灭火,“没有,只是在感受从老虎那里一脉传承来的力量。”
回想邢则一只手控制吴永旭,死掐他咽喉的模样,辛怡是真担心他彻底失去理智,倒不是因为吴永旭,而是怕邢则会因此而承担后果。
见辛怡兀自陷入思绪,纤秀的眉攒着,邢则忽然闷闷哼了一声。
辛怡不解地抬眸看他。
邢则手指勾着杯柄,眼睛沉沉盯着浮在上面的冰块,“我当时在想,原来人的颈骨居然这么脆弱,只要我稍稍用力……”
辛怡的手顺着桌面追过去,小手急切地覆盖在男人线条明晰的手背上,摇摇头,“以后别这样,就算野性占据上风,你也要始终记得你是个人类。”
她是真的在害怕,担心邢则哪一天会被动物本能所控制,彻底丢失本我。
见女孩眼底迅速蓄积起来的水光,邢则心脏说不出的酥软,他占据主动,反扣住辛怡的手,克制隐忍地你捏了捏。
“嗯,我会记住你的话。”
等李润进来的时候,辛怡想到两人此时状态,心底发窘,飞快抽手。
邢则眼神意味不明地将辛怡盯着,遗憾地搓了搓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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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润人往那一瘫,“今天可算是开了眼界了,这都什么极品啊。”
辛怡挺抱歉的,刚想说点什么,邢则先开了口:“人扔出去了吗?”
李润袖子往上一撸,“我能让他在我的地头上嚣张?两个保安直接架出去了,还上了动物园黑名单,以后都禁止入园。”
辛怡把卡在喉咙口的抱歉生生咽回去,思来想去,今天的混乱局面是因为她,手指在桌面抠了抠,下定很大决心才开口:“刚刚那个男人,是我爸给我介绍的相亲对象,我也是被蒙在鼓里,叫我回去吃饭,我就去了,结果……”
对于细节,她不想多说,不堪的事情,她想要独自消化。
李润张了张嘴,他挺替辛怡气愤的,那男人外表不堪,性格差,看情形还有暴力倾向,关键是没结婚就有个孩子,什么样的父亲会给女儿介绍这样一个男人,是亲生的吗?
他酝酿了下情绪,为顾忌辛怡,正默默组织语言呢,邢则斜来一个眼风,两人是发小,单单一个眼神,意思便传递的明明白白——这是让他闭嘴,少说话。
李润跟着气闷,端起邢则面前的冰咖啡就灌。
从文创店出来之后,辛怡情绪始终不高,失去夜间游园的兴致,邢则提议干脆直接回家,以后有的是机会。
睡觉前,邢则还特意让甲胄留下来陪它,辛怡欣然领受他这份细致用心。
强行将甲胄搂抱到床上,刚躺下,枕边手机疯狂震动。
辛怡懒懒扫过去,“辛志和”三个字仿佛直接在她神经上作威作福,脆弱的钢索随时都会崩断。
辛怡烦躁地将手机推到枕头下面,并不想接。
想也知道,辛志和只会教训她,说些害他丢脸,让他面上无光之类的话。
不久,新消息一个接一个弹进来,辛怡闷不吭声,揉了一会甲胄的头,等到没有提醒,才翻出手机查看。
从文字间就能看出来,辛志和极为暴躁,不计一切发泄自己的情绪,怒斥她不懂事,不同意的话,态度就不能委婉点,另外,还说让她少跟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要是做出丢他脸面的事情,绝饶不了她!
第39章
辛怡死死盯着“不三不四”那几个字, 突地就笑了。
她坐起身来,靠着床头打字,质问辛志河, 是否知道吴永旭个人情况,那个小男孩少说有五六岁了, 这一家人存的什么心思?瞒得这么死,无非是想给孩子找个便宜后妈。
对于这件事,能看出来辛志河的心虚,不过他的面子大过天,仍在强撑:“有孩子怎么了,嫁过去, 刚好省了你的麻烦,没有生孩子的压力,他家有钱, 又不是养不起!”
辛怡盯着这段文字看了半天, 胸线重重起伏, 打下一段话:“这么好的事情,让给尹梦瑶好了,李继红不是挺喜欢吴永旭这个女婿。吴永旭娶了尹梦瑶,你们就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领证那一刻,你也能直接荣升成外公, 多好!”
不想被纷扰影响睡眠情绪, 进行拉黑删除一系列操作后,辛怡干脆关机, 抓起被子蒙住脸,过了许久, 手臂才从被子里伸出去,关掉床头灯。
删好友后,她的世界算是彻底清净了。
辛志和想找她不容易,这么多年,他不知道唯一的女儿在哪里上学,不知道她住哪里,更不知道她过得怎么样。
这样挺好。
原本半梦半醒的甲胄忽而睁开眼睛,它转头看向拱起来的小山包,晃晃尾巴,“山包”一耸一耸的,深呼吸的声音时断时续,甲胄歪了歪头,身体转个向,用嘴筒子开路,往被子里面拱。
辛怡被甲胄拱得脸蛋发痒,粗重的呼吸喷在脸上,一条大舌头啪嗒啪嗒顺着嘴角狂舔。
太痒了,辛怡忍不住爆笑,她如释重负,搂着甲胄,捧着它的嘴筒子重重印上一个吻。
可能是空气闷潮,也可能是甲胄真的开心,咧开嘴筒子,耷拉着舌头,好像在笑,哈哈哈喘粗气。
小狗最好了。
最最最好。
一个晚上,辛怡时梦时醒。
梦里,她身处潮湿闷热的雨林,抬头,头顶是遮天蔽日的大丛林叶,眺远,远处是停僮葱翠的莽莽森林。低头,身上黏连着数不清的蛛网,桎梏着她,温度越来越高,喘气也愈发艰难。
睁开眼睛,蒙蒙天光穿过一隙窗帘倾洒进来。
天终于亮了。
辛怡动了动手指,骨头缝里往外渗着酸意,稍事感受,身体上的高热让她意识到——自己似乎是发烧了。
甲胄也有所察觉,嘴筒子就搭在她脸侧,时不时凑过来,拱一拱,黑鼻子湿湿的,贴了贴辛怡面颊,有点凉,她竟觉得好受很多。
“甲胄,我再睡会,睡醒就好了。”
辛怡翻了个身,打算继续睡,以她多年照顾自己的经验来看,凡是小病小痛,只要睡一觉,醒来就会好转。
只是,她自己也没想到,这次的情况与前几次不同,高热始终不退,人也恍恍惚惚,如同躺在厚重的云层里,韫蓄着一场夏日的闷雨。
偶尔清醒时,能够听到身边有脚步声,可以肯定不会是甲胄,因为甲胄不会用温凉掌心触摸她额头,也不会垫高她后脑勺,温温柔柔去喂一杯水,更不会哄她将药吃下去。
虽然病着,身体发着高热,可偎依在那人怀抱中,她身心很放松。
不知过了多久,再撑开眼皮的时候,屋内光线犹如水中徜徉的浮光,甲胄安静伏在床脚,厨房传来急促的滴滴声。
门是半敞着的,外面的声音能够很清晰地传进来,两声滴滴之后,紧接着又是两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辛怡望着天花板,等困顿消散,微微撑起身,用干涩的声音冲外面说道:“手要停留在按键上超过两秒。”
不一会,终于响起正确的长嘀,电饭煲正常运转,嗡鸣之后,锅胆升温,熬煮慢炖。
“醒了?”邢则擦着手走进来。
他今天穿着宽松舒适居家服,碎发搭在眉峰处,脚上拖鞋还是卡通款式,是辛怡按照自己的审美购置的——此刻的他很像一个温柔顾家的丈夫。
闪现的念头让辛怡面上浮现窘色,她又滑回到被子里,抓着被沿,小幅度点点头。
邢则走出床头柜拿耳温枪,给辛怡测了□□温,看到上面显示的温度,他皱眉:“再不退烧,一会我就带你去医院。”
被子遮在辛怡眼睛下面,只露出一双黑漆漆的眼,湿度有点高,目光温软乖顺的不像话。
邢则心头暖融融的,摸了摸她额头,出口的声音不自知的低沉温柔:“要喝水吗?再睡一会,饭马上就好。”
辛怡终于出声:“你会做饭?”
邢则滞了下,脸色为难:“你就……先凑合吃,填饱肚子,等你稍微好一点,我再带你出去吃大餐。”
辛怡点头应下,扫一眼房间,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水,还冒着丝丝热气,旁边摆着退烧药,以及耳温枪。
“你没去上班?”
邢则用脚拐来垃圾桶,将擦手用过的纸巾丢进去,“翘班了,早上甲胄嗷嗷乱叫,把我吵醒了,过来看情况,你睡得特别沉,叫不醒,一摸才发现是发烧了,我给你测了体温,喂了水喂了药。”
觉得叙述有不妥,邢则抬高右手,自证清白:“当时摸的是额头。”
辛怡更窘,语气抱怨:“这种事不用强调,当然只能摸的是额头。”
邢则笑笑,拖来张椅子,坐上去,将充好电的手机递给她,“你现在可以玩手机,不想玩看书睡觉都行,等粥熬的差不多,我就去挑战我的薄弱项目,希望做出来的东西能入口,你也别嫌弃。”@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辛怡接过手机,抿了抿嘴唇,邢则觑见她小动作,立刻将水杯端给她,温声哄道:“先喝点水。”
厨房里是邢则手忙脚乱的炒菜声,脚边,甲胄打着呼噜,辛怡玩了会小游戏,游戏不好玩,手机看久了,眼睛发酸,她退出游戏息屏,盯着门外,这个角度,只能依稀看到餐厅。
炒菜的香气很快飘进屋内,辛怡嗅了嗅,邢则这次貌似发挥的还不错。
他果然做什么像什么。
菜端上桌,至少色香俱全,看表情,邢则眉梢滴转着得意之色,“尝尝,味道应该还成,不过应该没你做的好吃。”
辛怡尝了一口最近的香芹炒牛肉,微涩的苦味在口腔里蔓延开,眼前邢则表情期待,辛怡不想他失望,只得艰难咽下,口不对心地夸奖:“不错,就是……稍微,我是说稍微啊,有点点咸了,可能盐没化开。”
邢则皱眉,夹了一大块送进嘴,辛怡都没来得及阻止,他眉心皱出大片阴影,赶忙走去厨房,冲着垃圾桶吐出来。吐完拧开水龙头,直接凑过去喝,漱了口才觉得好很多。
“盐放太多了。”
见他神情挫败,面对一桌子菜无从下口,辛怡小口喝粥:“粥还是不错的,你尝尝。不过不用放糖应该就很好喝了。”
邢则又尝了一口粥,过高的甜度让他浑身不适,又一口吐掉,视线在餐桌上转一圈,可以确定,他做出来的,基本没有一个是能吃的。
为鼓励邢则,辛怡勉为其难去喝第二口粥,瞥见她眉心微拧,邢则笑笑,递去两张纸巾,“难喝就别喝了,我叫外卖,你还生着病,今天吃点清淡的。”
想到自己的病人身份,辛怡没再为难自己,她擦擦嘴,组织措辞安慰邢则:“人无完人。”
邢则点外卖间隙抬头看她,觉得这话耳熟,“你学我?”
他确定,他在辛怡面前说过这话。
辛怡忙改变话术:“老天爷都为你开这么多扇窗户了,关你一扇门怎么了?”
邢则受用,给辛怡点的海鲜粥,他们做饭搭子一起吃过几次海鲜,确定她不会对海产品过敏。
吃过饭,邢则给辛怡测体温,他看着耳温枪上显示的数字皱眉,“还在低烧,你歇着,我在客厅忙点工作上的事情,有事你叫我。”
辛怡摸摸额头,还是有点烫,她乖巧点头。
昏昏沉沉睡了一整天,下午,辛怡情况并没有好转,邢则果断将人从床上提溜起来,去衣橱里给她找厚外套。
“很热。”辛怡抗拒,不想穿邢则找出来的棉衣,她已经洗晒过,正准备收起来,等下一个冬天再穿。
邢则态度强硬,先托左手再托右手,强行给她套上,“不行,要穿,你发烧可能是停暖再加上换季,抵抗力没跟上,晚上气温还是挺低的。不想加重病情,就应该多穿点。”
辛怡嘀咕:“可是……车内有暖气啊,就外面走几步路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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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则露出一副没得商量的表情,“忽冷忽热的,你的小身板能受得住?穿着,扣子都扣好。”
邢则是坐在床上的,任邢则摆弄,她抬头看他,眉峰耸峭,眉尾到额角的走势凌厉外兼有柔毅,察觉到她目光,邢则手再次覆到额头上,皱眉感受温度。
可能是高烧击溃了理性,辛怡喉间微热,冲动开口:“你真好,我爸爸都从来没有这样照顾过我。”
有点猝不及防,邢则微愣了下。
不是没怀疑过她的家庭关系,发生吴永旭的事情后,邢则也大致能猜出来,如今再听她这么说,尤其是看着那双水凌凌的眼睛,盈溢着对自己的信赖,邢则心头酸软。
手刚要落回女孩头顶,又听她说:“你好适合当爸爸啊,你要是我爸爸就好了。”
“……”
邢则气得发笑,他咬牙:“走,先去医院。”
第40章
输液过后, 辛怡身体情况好转,高烧控制住了,就是人还有点昏沉沉, 身体也没什么力气,大半元气都在这场突如其来的高烧中被耗竭干净。
邢则勒令她在家休养, 等彻底好了再出门活动。
听到关门声,辛怡装模作样安静几秒,确定脚步声远去,这才腾地掀开被子,从床上跳下去。
甲胄吓一跳,见她精神抖擞, 也被感染,紧紧跟在后面,嘴筒子几乎要贴到腿上。
辛怡跑去餐厅。
餐桌正中, 摆放着好几样小零食, 洗好切好的水果, 以及邢则研究了一早上榨汁机,榨出来的苹果汁。
辛怡视线又往餐边柜上落,大理石台面上摆放着几本书,好几本她还从来没见过,一看就是邢则新买的。
走过去翻了翻,除了动物类书籍, 也有小说跟菜谱, 种类还挺多,足够她用来打发时间。
真的好周到。
吃着水果零食, 喝着苹果汁,辛怡翻看一本悬疑小说, 中午阳光好,她还特意将甲胄狗窝拖到阳台上,自己也陪在身边,身上盖着绒毯,看看书,发发呆,打打盹。
度过了一个相当惬意的午后。
期间,邢则发来消息,是张照片,看到一身洁白羽毛的孔雀,辛怡赞叹,回复邢则夸白孔雀漂亮。
邢则:它只对我开屏。
想象了下他发消息时,说不定就摆出一副自鸣得意的表情,辛怡唇角翘高,回他:你最有魅力了。
早就摸准他脉门,使劲夸就对了。
邢则回复很快:当然,毕竟我是个很适合做爸爸的人。
记忆上涌,想不起来当初自己说那番话时是什么心情,反正现在是挺窘的,辛怡将毛毯拉高,盖住脸,手指哒哒哒地敲字。
辛怡:别说了行吗?
邢则:就说。
辛怡:……
辛怡躲在毯子下面,暗暗发笑。
两人聊了会,邢则要去忙工作,三令五申,让辛怡注意保暖,她乖乖应下,回复了一个一看就很乖很听话的表情包。
生病这两天,邢则不许她做饭,两人都是点外卖,偶尔用电饭煲煮粥,外面餐饮卫生堪忧,价格贵分量小,关键是不好吃。
等辛怡确定自己完全康复,邢则下班归来时,面对的是满满一餐桌的美味。
“过年了?”邢则嘴角掖着笑,故意拿出手机翻日历。
辛怡从厨房探头出来,面泛红绯,兴致十分高涨,“今天我去超市,看到小龙虾刚好上市,买了四斤,晚上还可以当宵夜吃。”
邢则脱掉外套,洗过手去厨房帮忙,辛怡将复炸好的茄盒递给他。
看着手上堆了满满一盘的炸货,邢则失笑,“真的过年了。”
炸茄盒跟藕盒在小时候是新年餐桌上一道必备的菜肴,他都好几年没再吃过了。
辛怡解下围裙,“我这不是彻底好了吗,当然要在厨房好好挥洒下汗水,顺便补偿下这几天没能好好吃饭的遗憾。”
邢则开玩笑:“你在暗讽我没照顾好你。”
辛怡心急:“不是,我是想感谢你把我照顾这么好来着。”
邢则放下餐盘,抓了抓她头顶上的发苞:“不用什么话都当真,我在开玩笑你听不出来?
辛怡有点窘,挠了挠脸颊,“顺便道歉,我那番话没有别的意思。”
邢则挑眉:“哪番话?”
“就是……”辛怡说不出口,“其实我当时是想说你特别会照顾人,只是一种比喻手法。”
邢则颔首:“那你挺会比喻的。”
辛怡:“……”
邢则拿来筷子,分出一双,递给辛怡:“我希望我的好兄弟们能像你一样识趣,对我用上这么惟妙惟肖的比喻。”
辛怡被他逗笑,醒悟过来,“奇怪,我干嘛上赶着道歉,听你这么说,我确实更吃亏。”
晚饭邢则吃的有点撑,辛怡超水平发挥,每一道菜都合他口味,一不小心就……
邢则又开始担心自己的腹肌,提议先消化消化然后出门遛狗,辛怡顺便能锻炼下身体,在换季时提高自身的抵抗力。
辛怡没反对,最近确实严重缺乏锻炼,往年停暖以后可没今年这么难熬。
“老虎的习性还在吗?”电梯里,辛怡将牵引绳递给邢则,出门遛弯时,甲胄过于兴奋,好几次暴冲险些把她拽倒。
邢则绕了两下手腕,将绳子紧缠在手掌上,“已经不在了,万幸这次时间比以前短,影响持续最久的那次是河狸。”
“当初河面上的堤坝,真的是你搭的啊?”想起来辛怡就想笑。
邢则低头注意到她的小表情,曲指敲她额头,“你当初还夸我搭的好看来着。”@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电梯门滑开,邢则牵紧甲胄,控制不让它暴冲吓到人。
两人按照以往习惯,先去小花园。
“今天除了白孔雀,你还接触到别的动物了吗,会不会受到影响?”
辛怡突然开始理解李润,围观邢则确实妙趣横生,枯燥生活变得有趣许多。
邢则哼一声,知道她什么心思,他眼神利得很,一早看见女孩唇角眼尾不着痕迹藏着笑
“今天你可能要失望了。”
邢则行事通常是十拿九稳,成竹在胸,不过数分钟,信心十足的事情悄然发生改变,他脸色也变得不大好看。
起初辛怡并没有察觉,照常同甲胄互动,趁着它到处嗅闻,故意拿玩具出来捣乱。
甲胄有一套固定流程,探索完花园,接下来要去物管部办公室附近。
小区物业办公有单独的二层小楼,前方空地安装了不少健身器材,甲胄会跑去巡视一圈。
走出小花园,邢则忽而定住脚步,谨慎地四下观察。
辛怡费解的很,学他环眺左右:“怎么了?”
邢则一改饭后散步的放松姿态,眉梢下压,拢拳时,颈肩到手臂紧绷如悬岩,微隆的肌肉劲健嵬巍,浑身散发烘烘热气。
一双眼睛更是犹如瞄准镜,目光锐利,到处巡睃。
氛围被他紧张状态渲染的大为不同——环境清幽的小花园瞬间成了危机四伏的大草原,危机蛰伏于暗处,好似随时都会来场生死相搏的激烈较量。
辛怡已经形成条件反射,但凡邢则不对劲,自然与他的老毛病联系到一起,她再度喟叹:“也太灵敏了吧,只接触一次而已,就……”
邢则照旧自信:“问题不大,在可控范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辛怡噤声,无语凝视他。
面前的目光无法忽视,邢则敛眸看她,依旧信心满满:“小意思。”
好吧。
他说小意思那就是小意思。
辛怡其实有点暗搓搓的期待,不知道邢则这几天又会闹什么笑话。
拐出小花园不久,辛怡遇到同样饭后散步的蓝苒,两人凑一起聊小区八卦,互通有无。
聊着聊着,蓝苒不大自在地撩发,故作随意地将辛怡往旁边扯。
结果邢则反应很大,原本安静矗立的他忽而出声,声音听起来挺严厉:“这是要干什么,你要偷偷把她往哪里带?”@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语气间的责备很明显。
蓝苒笑容僵在脸上,辛怡难堪,暗地里狠拧邢则手臂,可惜硬邦邦的,根本拧不动。
回头剜他一眼,邢则故意躲避,视线朝别处飘去。
蓝苒借口家中有事,临走前到底还是找到机会,悄悄同邢则耳语:“邢院长今天怎么回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咱们瞧,好像很防备我?”
辛怡只能傻笑:“他晚上喝了点酒,酒量太浅,就变成这样了。”她胡诌了一个借口。
蓝苒轻撞她肩膀:“你听听自己说的话,还说你俩只是老板跟打工人的关系,我可不相信。”
她刚撞上去,忽而横插过来一条手臂,结实小臂上筋络勃勃跳动,显然是发作的前兆。
面对邢则警告眼神,蓝苒讪笑离去。
等人走后,辛怡憋火故意不同邢则说话,身后的人亦步亦趋,对她保护欲激增,但凡有个风吹草动,眼前就会多出一堵结实的人墙。
结果,惹来不少异样眼光。
“邢则,你够了!”
没了饭后散步的兴致,辛怡拉上草木皆兵的邢则赶紧回家。
当晚,辛怡翻出所有书籍,查看孔雀习性,有备无患。
——孔雀们非常谨慎,它们在灌丛中来食时会不停地左右摇头并把头部抬得高高的。
——它们也会跟同伴保持在可见或可视的距离范围内,当遇到危险后可以第一时间发出群体警告。
“怪不得。”
读完书中关于孔雀的介绍,辛怡扑进床褥,捞来手机,想着明天随时准备拍摄邢则的异常状况,等彻底恢复再播放给他看,公开处刑!
第二日一早,辛怡看到邢则时,什么计划打算,全部糊成一锅浆糊。
她嘴角频频抽动,视线缓缓上移,落在邢则喷了定型啫喱的头发上。
今日的他格外不同,特意梳了一个背头,由于审美在线,倒没有像吴永旭那样难看,头发蓬松有型,露出额头,整个人平添成熟稳重气质,像个商务精英。
不难看,甚至可以说很好看,只是……辛怡浑身不自在。
邢则手拿小梳子,理了理头发,问她:“不好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