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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雨如酥,太原府城外,川流不息的各营各部明军兵马正各自
三日前,赵当世与郭如克两军一路势如破竹,横扫晋中,直抵大顺皇帝李自成行营所
赵当世驻马远望细雨濛濛中矗立着的太原府城,目光停
“目前只属下数营因后至,还需布置一日。最迟后日,全军可数投入攻城。”久之,广文禄望着面凝如山的赵当世先道。
赵当世微微点头,转而问道“鸟铳、火炮等可用否”
郭如克回道“主公放心,这点小雨没甚问题。”又道,“从平阳府一路打到这里,一连数百里,沿途闯贼连战连败,几无一合之敌。料想士气再低迷,亦不会孱弱如此。唯一说得通的只能是其众锐基本
广文禄道“正是,从李闯撤郊外守野军全体入城的举动看得出,他毫无与我军野战的心气了。”说着笑笑,“闯贼马军素称骁悍,如今却宁愿选择龟缩不出,真是莫大的笑话。”
赵当世沉声而言道“闯贼兴之太速,败之亦太速。仓促数月,基础不牢。便如那空中楼阁,待上层浮华褪去,下层却是空空荡荡,一无所有。”
郭如克点头道“主公所言极是,我军蛰伏数年,看似逡巡裹足,但磨刀不误砍柴工,这下韧度就显出来了。闯贼打了几个败仗就翻不了身,我军则截然相反。就不说山西前线这里的近十万战兵,陕西、湖广、四川等地,留守兵力并提领衙门的后备团结兵少说还有十多万人,那可都是训练不辍的健儿。我看这场仗就算再打十年,我军也游刃有余。”
赵当世道“短战利
郭如克接着说道“我听顾先生讲史,借古论今,说李闯可谓陈友谅,急功近利,妄图一口鲸吞天下,但终不免被一场大败打回原形。又说主公便是太祖再世,奉行积粮养兵修城为先的策略,不疾不徐,步步扎实,以四平八稳之正道,所向无前,直至扫灭群丑。”
赵当世摇头道“顾先生口无遮拦,我怎能与太祖武皇帝比肩,这种话往后休提。”
郭如克与广文禄对视一眼,见左右不过周文赫等寥寥老本弟兄,于是先后下马,对赵当世躬身拱手道“主公,明室暗弱,肉眼可见。李闯旦夕将灭,天命
赵当世惊道“何出此言”
两人起身,郭如克凑近马前道“近日有民谣流传,言称太祖武皇帝当初沉舟谋杀韩宋小明王,由是窃夺宋祚近三百年,如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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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数将,该当将大统还归于宋。主公姓赵,比起小明王更承宋统,且讳名当世,更隐隐有指,岂非天意”
赵当世苦笑道“这些话我看你俩是想不出的,应当出自顾先生之口吧这顾先生,讲书论史倒也罢了,怎还见缝插针,传播私货,回去我可得说他两句。”
郭如克坦诚道“虽是顾先生先提,但我等皆深然其理。以属下愚见,可趁此机会,修起主公族谱,连上宋室末裔,以示正统。”
广文禄亦点头称是。
正当赵当世颇感错愕之际,庞劲明从左近乘马涉水来到面前,说道“主公,有要事。”同时压低声音与赵当世再说了几句。
赵当世肃然道“知道了,你先过去。”
庞劲明疑惑看了看郭如克与广文禄,打马自去。
赵当世兜转马头,叹口气道“闯贼、北虏未定,一切都为时尚早。你俩的心思,我省得,但当务之急并不
郭如克与广文禄答应着目送赵当世等骑离开,均是面有欢欣之色。
赵当世依照庞劲明所言,出了围城阵地,与十余骑往府城西南方向奔驰,不久便到了悬瓮山。
山林葱翠,细雨飘飘。赵当世
“是,沿山道行,可见十里亭。属下探明,只他一人
赵当世道声好,留庞劲明、周文赫等十余骑
山道平实,走起来并不泥泞,两侧柏林夹道,林冠如盖、郁郁苍苍,一眼所见皆翠。沿道有山溪伴流,溪水清澈见底,各色卵石无数。雨点坠落,稀稀落落,偶有浪花溅起。所见山光鸟语,一派清爽气氛。
走过一段木桥,有八角十里小亭临溪而立。亭内一人身披斗篷背对坐着,但赵当世心中一紧,脚步不自觉慢了下来。
“来了。”
将近小亭,听得脚步声的斗篷人站起来,转过身。雨露掠过他饱经风霜的面颊,留下道道滑渍,他似笑非笑,朝赵当世点了点头。
“闯王”
往昔旧事瞬间一股脑涌上心头,赵当世情不自禁轻呼出来。
“坐吧。”李自成神色有些憔悴,嗓音也有些沙哑,但举手投足之间,仍有那龙虎之气。
“闯王顺”赵当世与他对坐下,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
“你我兄弟相称便是。”李自成笑了笑,“西安、北京都丢了,大顺早没了。”
赵当世长叹一声道“李大哥,不想你我会
李自成望着亭外雨帘,道“自从禹门渡败后,我就知道这一日终究会到来。”
赵当世正身道“李大哥,你我兄弟,即便刀兵相见,是为国事。你对我的恩情,我绝不敢忘。”一脸肃然,“而今我军近十万将攻太原府城,小弟恳请大哥别再做无谓抵抗。既为自己考虑,也为所部将士考虑。小弟以性命担保,必然保全大哥及将士们的性命。小弟
“我知。”李自成淡淡道,随即轻咳两声,“我起事以来,纵横天下十余年,杀了无数的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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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藩王,烧了无数的仓库府邸,按大明条律而言,实是罪大恶极之人。兄弟能说出保我性命的话,足见心意。”继而摇头道,“但投降二字,他马守应、罗汝才、张献忠等辈能做,我李自成做不到。”
赵当世不忍道“大哥何必执着。”
李自成道“人生
赵当世叹道“小弟明白。”
李自成忽而起身,洪声贯穿山林,道“人皆说我李闯好大喜功、贪图名利,奋战十余年只为了爬上那金龙椅,过一过当皇帝的瘾。可谁人又知,我不是自己想做皇帝,而是想给兄弟们找一个出路。”说到这里,徒然自笑,“可惜这些话,十年前说出来没人信,现下说出来,更无人信。”
赵当世道“大哥既为闯营兄弟考虑,为何还要抗拒投降,拼死到底只是白白送了二三万人性命。不是小弟自夸自满,如今强弱分明,太原只要一开打,大哥必无胜算。”这几日,围城明军接连不断朝城里射带有劝降书信的箭矢,极力晓谕利害,李自成定然不陌生。
不过李自成闻言,哈哈大笑。
赵当世以为他不服气,道“大哥但笑无妨,小弟只是实话实说。”
李自成边摇头边道“我非不信,实是想到你我初见时的往事,嗟然罢了。”稍稍一顿,往下说道,“往事如烟,都走到这一步了,重提无益。但不瞒你说,我之所以来此,是为了求你帮个忙。不念旧事,只看
赵当世亦站起来,道“大哥说,只要小弟能办到。”
“兄弟劝我投降,为我自己,我决不投降。然,论及全军大事,我若死,我营中弟兄必死战以报。兄弟说了,这只是徒死。此等场面,非我愿见,只有我不死,才能保全他们。”
“大哥说的是。”
“我城中兵马虽大多不堪战,但仍有数千骑,由李过、高一功他们统带。与其让他们死
赵当世听到这里,浑身一震,尤其是“死
“闯营与大明相争十余年,终究是鹬蚌相争,让外人占了便宜。我李自成图名,既然没有天命难成汉家之主再振汉家基业,却也不愿成千古罪人,使我汉民受戗受难,遗臭万年。我虽粗陋,这点大义,还是懂的。”
赵当世慨然道“大哥之言,振聋
“我思来想去,唯有如此,方能顾全我名,方能让李过成为李赤心、高一功成为高必正,方能让数万将士落得归宿。”李自成一面说,一面伸手掀下斗篷。赵当世瞪目看去,不禁神情大怔,但见李自成的满头青丝不见,脑袋光溜溜的,竟似早已剃度。
“从今往后,世间再无闯王李自成,只有五台山奉天玉和尚。你我,也不再相见。”
李自成双手缓缓合十,篷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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