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皇帝就是这样的, 皇帝是踩着旁人的尸骨上去的,皇帝的宝座下是累累白骨,堆积成山。
梁帝如此, 赫连诛更是如此。
但赫连诛从没想过, 要把这些事情放到阮久面前, 更没有想过,要把阮久也放
如果大王的宝座注定要建立
他将握住他的双手, 不让他触碰到冰冷的白骨;困住他的双脚,不让他踩
现
他将踩
他将看到王座下最不堪的现实。
赫连诛的心仿佛被人拿着锤子狠狠地敲了一下, 他整个人都被定住了,耳边隐约还听得见锤子砸下去的回响。
赫连诛快步冲向天坑,
天坑又大又深,这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 深坑下什么都看不清楚,赫连诛
一年的时间, 坑里的尸首早已变成了白骨,摔
赫连诛身手矫健, 扶着坑壁滑到底, 然后迅速站起来,环顾四周。
他还算能看清楚周遭的环境, 看见阮久所
白骨横
被他杀死的人,
赫连诛不信鬼神,更不怕鬼神,不管不顾地踢开那些烦人的东西,一步一步走向阮久。
阮久是掉下来的,摔
脑子还是混混沌沌的。
他不知道细作该做什么事情,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好这些事情。这些年来,更没有把自己当成是细作。
他只是
平常时候,他就是阮家的小公子、鏖兀的大巫,还有赫连诛的王后。
现
他早已经暂时忘记了这些事情。
偏偏这些白骨忽然出现
他们是一样的。
原来是一样的。
阮久一直不愿意去想细作的身份被
萧明渊肯定不会为难他,太子看
可是英王
英王派人把他带到这里来。
就是要告诉他,赫连诛知道了,赫连诛知道了,他知道所有的细作
阮久迟钝的脑子终于钝钝地反应过来,他抬起头,看见赫连诛朝他走来,下意识往后退了退。
他退后的速度,赶不上赫连诛大步走向他的速度,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他就被赫连诛抱住了。
阮久小小的一只,浑身都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便有温热的液体滴落
赫连诛一愣,什么也顾不得了,只是道歉“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骗你的。”
他伸手要抹掉阮久脸上的眼泪,却不想越抹越多。
早知如此,他派人杀这些人的时候,就应该嘱咐他们,把尸体好好埋起来的。
现
“你别难过了,我知道你和他们都认得,关系很好。”赫连诛实
他实
这话一出,两个人都愣住了。
阮久还是
而赫连诛好像也想到了这一点。
阮久也是,也是个细作。
赫连诛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没有”
阮久张了张口,嗓音沙哑,还带着哭腔“对不起”
“不是,我没有”没有要杀你的意思。
“我也是”阮久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就算赫连诛可能已经知道了,但他还是说不出口。
赫连诛那样喜欢他,把他当作天底下最信任的人。
可是他是细作。
要他亲手把赫连诛拉出孤家寡人的深渊,又亲手把他推回去。
阮久说不出口,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赫连诛同样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紧紧地抱住他。
阮久哭了好久好久,一直到月亮都升起来了。
他没力气了。奔波了两三日,还没怎么吃东西,现
赫连诛摸了摸阮久的鬓角,把他抱起来。
他喊了一声“来人”,外边的人才敢点起火把,朝里边张望。
“大王王后”
“没事。”赫连诛淡淡地应了一声,抬了抬手,让上边的人抛一根绳子下来。
草原上时常有人不留神摔进天坑里,这就是常用的救人方法。
旁人让赫连诛把绳子系
可是赫连诛才把阮久放下来,看见阮久双眼通红、浑身颤抖的可怜模样,他就舍不得了。
舍不得放开一瞬。
赫连诛没有犹豫,解下自己的外裳,给阮久围住。
阮久穿他的衣裳,有好大一片衣摆都拖了地,索性围得很紧,把他整个人都包起来了。
阮久不用低头,就能闻见赫连诛的气味,草原上枯草的味道,还有头狼蓬勃的野性。
随后赫连诛仍旧把他抱
他把阮久的手搭
赫连诛已经往上攀了一段路,阮久才恍恍惚惚地回过神来,下意识想要松开手,然后又反应过来,自己好像不能乱动。
赫连诛察觉到他放
“噢。”阮久怔怔地应了一句,然后攀住他的脖子,几乎整个人都窝
他迟钝地想,原来赫连诛不想杀他,还要救他。
赫连诛真好。
他这样想着,就这样说出来了“你真好。”
赫连诛动作一顿,呼吸也停滞了一瞬。
阮久问“你怎么了”
赫连诛顿了顿,语气“冷硬”,简单回答“爬不动了。”
阮久往下看了一眼“那怎么办我们要再回去吗”他忽然想到了不太好的事情,又一次红了眼睛,小声道“那你要把我丢下去吗”
赫连诛不敢再逗他了,低下头,
“”
阮久窝
阮久试图质疑他“明明就只差一步了。”
赫连诛不解释“刚才就是爬不动了。”
侍从们都识趣地离得远远的,得了赫连诛的命令,才敢上前,给阮久披上衣裳,检查伤势。
天晚了,一行人
阮久受了些皮外伤,摔进天坑时,他是背朝地掉下去的,背上腿上都是磕碰的青紫痕迹,脑袋还撞了一下,头晕得厉害,晚饭都吃不下,干呕了好几次。
阮久难受极了,抱着枕头趴
赫连诛到了点药酒
阮久生得白,身上又容易留痕迹,只是捏一捏就会红,背上的淤青看起来格外厉害。
赫连诛没想到,那些细作
两个人都很默契地没有说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赫连诛刚要开口,才喊了一声“软啾”,他就
没办法,他只能把薄薄的小毯子抱过来,给阮久盖上。
阮久歪着脑袋,靠
赫连诛
他低声道“我是个昏君。”
他喜欢上了别国派过来的细作,还五年如一日的护着他,为他生,为他死。
天底下没有比赫连诛更昏庸的大王了。
北庭与溪原离得很近。
帕勒老将军拿着兵符,带着兵马,前往溪原拦人,正好也碰见了喀卡的首领,文勃。他带着穿着梁人衣裳的士兵,同样等候
相互一问才知道,都是来等王后的。
紧跟着,北庭那边传来消息。
王后已经被大王追上了,还受了点伤,应该是来不了溪原了。
不过赫连诛也没有让他们调兵向回,而是让他们留守原地。
两个人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赫连诛要他们注意着梁国的动向。
于是两边人马就都
才让使者回去复命的时候,帕勒与文勃登上溪原城城楼,远远地就望见了对面远处的凉州城烟尘四起。
仿佛是出了事。
帕勒立即下令关闭城门,自己
没多久,凉州城城门被人从里边破开,一队人马,约莫百余人护送着几个人,从城中逃了出来。
同
他说这话时,萧明渊就坐
身后冷箭不断,嗖嗖地从萧明渊身边飞过,他身边的侍卫一个接着一个倒了下去。
他抓准时机,松开缰绳,稳稳地坐
身边的冷箭消失了。
晏宁与魏旭同时松了口气。
萧明渊用长弓一拍晏宁身下马匹“你先走,他们马上就追上来了,请溪原城的人开城门”他顿了顿“阮久的面子,应该好使。”
晏宁应了一声,刚要策马上前,就听见轰隆一声响。
他抬头“王爷,城门开了。”
萧明渊抬手一挥马鞭“走。”
而帕勒老将军站
不到一百个人,做不了乱。
等萧明渊的人都进入了溪原城,溪原城城门才关上。
梁国那边派人前来交涉,喊话道“我等追捕之人乃是反贼萧明渊,此乃梁国内政,还请鏖兀不要插手”
帕勒老将军中气十足“这是我们王后的朋友,来探望我们王后的有什么事情,让你们皇帝写折子跟王后说”
“此乃梁国”
“滚”
凉州城与溪原城遥遥相望许多年,戍边士兵都有感情。梁国这边喊话的人,是英王派来的,还想再说话,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凉州戍边士兵拉下去了。
“对不住,叨扰了”
帕勒老将军这才缓和神色“不要紧,有事情让上头解决。”
两边人马都从城楼上下去了,溪原城城门里,萧明渊从马背上翻下来,勉强站稳,向帕勒行礼“多谢,我”
帕勒上下扫了他一眼,见他狼狈,也不便听他多言,只道“我派人传信给王后。”
“阮久现
“
萧明渊抹了把脸,脸上手上都是凝固的鲜血灰尘,整个人看起来脏兮兮的。
他思索了一下北庭与溪原的距离,最后道“我过去找他。”
萧明渊一行人只
北庭那边,也只是早一步到了消息。
那时阮久还抱着枕头靠
赫连诛没避着他,就让使臣
阮久听见这件事情的时候,马上就打起神来了。
赫连诛帮他拍着背,分析道“英王也没有全骗你,他确实谋反了,萧明渊也确实逃出来了,他也
或者说,英王做了两手准备。
如此,便彻底断绝了内忧外患,可保他登基无虞。
不过英王可能没想到,阮久能
阮久就着赫连诛的手,抿了口清水漱口。
他揉着脑袋,问道“他们都没受伤吧”
外边使者答道“回王后的话,几位客人都安然无恙,只是受了些轻伤。”
阮久又问“他们什么时候过来”
“几位客人已经启程了,大约晚上就能到。”
阮久松了口气,却又不由得担心起家里人来,家里人都
还要等萧明渊他们过来的时候,再问问他们。
如果永安那边的局势真的很不好,就算是为了家里人,他也得回去一趟。
这时他余光瞥见赫连诛,又想到了别的事情。
这回萧明渊他们过来,是因为这样的大事,他只有两条路可走。
一是来鏖兀借兵,重回永安;二就是
如果萧明渊他们愿意留
要借兵,也不想这回一样,他卖个面子,就能请动喀卡的士兵。
这回的士兵是要去梁国的。
阮久不知道,赫连诛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看着赫连诛冷硬的下颌线,忽然有些心虚,他现
打仗就要死人,就要耗财耗力。
鏖兀好不容易好了些,赫连诛肯定不愿意拿鏖兀去冒险。
阮久病蔫蔫的,抱着枕头,看着赫连诛就出了神。
赫连诛早就察觉到他
他开不了口。
可赫连诛也是这样想的,要是阮久开口,他就动兵。
但是阮久只是躲着他的目光,不说话。
赫连诛拍拍他的后背“还想吐吗”
阮久摇摇头。
萧明渊一行人赶到北庭时,已经是夜里了。
暮色四合,阮久下午好些了,吃的东西也没再吐出来。
他站
赫连诛就陪着他站着,阮久身上披着的衣裳都是赫连诛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夜风也变冷了,远处才传来一声马匹嘶鸣声。
阮久抬起头,连眼睛都亮了。
随后的时间变得更慢,阮久等了好久好久,才终于看见不远处夜色笼罩里的身影。
甚至还有一个人断了只手,用简陋的树枝固定住,走路还一瘸一拐的,显然是腿也伤着了。
阮久看着他们,垂了垂眼睛,试图压下眼里的水光。最终还是没忍住,快步跑上前,飞扑抱住晏宁,“哇”的一声就哭了。
分明是他们三个看起来最惨,偏偏是阮久哭得最惨,上气不接下气的,眼泪都快帮他们把脸上的灰土冲干净了。
几个人手忙脚乱地安慰他。
“诶,又没事,不是还活着嘛”
“你别哭了,你多大了”
结果这几个人都哄不住,阮久紧紧地抱着晏宁,一个劲地哭,话也说不清楚。
萧明渊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扭头看见赫连诛。
赫连诛站
几乎是同一时刻,三个朋友交换了一个眼神。
阮久是不是被赫连诛欺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