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民们双手交握靠在胸前,闭着眼睛嘴巴一张一合不知道在呢喃什么,卫兵听不清他们说的话,但却能直观的看见他们在做什么。
如果只是一个人这么做,那么其他人只会觉得莫名其妙,只要不乱来,基本上会保持尊重。
而若是几百个人这么做,体量庞大带给人的感觉就是另一种不安了。
人是群体性动物,他们讨厌也害怕异类。可若是那个异类反过来变成他们自己,恐惧是翻倍增长的。
已经有须弥人转身逃离现场了,却也不乏有留下来围观的,不过后者数量并不多。
如果是在一个安全的国家,居民深刻的相信自己会被很好的保护,那么留下来旁观的人一定不少,甚至会吸引来越来越多的人。
不过,这种行为也表明出了一种现象:被保护的太好,缺失对危险的反应和警惕。
反之,如果是在一个相当危险的国家,居民明白自己不会被完好的保护,那他们第一反应是转身就跑,不会有一个人留下来找死。
所以,这一幕须弥人的反应证明了须弥的治安不算乱也不算安全,属于一个中间值。
须弥是一个以教令院为最高执法权力机关的国家,曾经有神明托底,再乱也有个底线。但神权神威落幕的今天,教令院甚至能够囚.禁本国的神明。没有制衡,他们的权力迅速扩张到了一个恐怖的地步。
——若掌权者能够很好的治理国家,那么将权力集中在自己身上不仅不是坏事,还是件好事。
可,须弥的教令院本质上最初就是由一群学者建立的机构,他们原本没有权力,然随着时间的流逝,人,是会变的,加上神明对此并不在意,后期更是常把自己关在净善宫中,整日冥想,不问世事。
教令院在民众眼中是距离神明最近的,有些时候大慈树王有命令下达,都是由教令院颁布。慢慢的,教令院在民众看来基本上可以和神明画上约等于的符号。
耳濡目染之下,要不了多长时间,在须弥人眼中,教令院自然而然就变成了国家最高权力机关。
但教令院却没能履行与权力相绑的责任,早已成为了某些人攫取利益的工具。
然这并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是教令院的核心是学者。他们根本不懂政治,不懂如何治理国家,他们追求的是无尽的知识。
这便导致了一个后患无穷的现象:
须弥没有一支为国家效忠的军队,全都是教令院的私兵。甚至私兵里绝大多数都是沙漠人。
在教令院看来,沙漠民是一群低贱的、没有脑子的、只有四肢发达的愚民,关键是他们非常穷,用最低廉的价格就能使其为自己卖命。
还有一点,沙漠民不被允许读书学习,教令院十分看重这点并且管得相当严格,这么多年来并非没有一个沙漠民得到学习的机会,只是数量特别少,还被教令院控制在手里,严令禁止他们回沙漠,违令者赶出教令院,且往往
第二天就意外死亡。
守门的卫兵胆战心惊的等待上级带队过来,期间他硬着头皮腿都僵了,深怕这些聚集过来的沙漠民暴.乱。
几分钟后,人终于来了。
“队长!”卫兵看见队长和同事们,激动的喊道。
“怎么回事?”队长看着门口的一群沙漠民,皱了皱眉,问道。
卫兵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队长闻言原地思考了几秒,往前迈出两步,对最近的沙漠民说道:“你,说。你们聚集过来是为了什么?”
他用词粗鲁,态度也并不友好。
沙漠民没有搭理他,仍闭着眼睛念叨着什么,不知是听见了装没听见,还是真的没听见。
“卢克曼。”队长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叫自己的名字,条件反射转头望去,看见一个脸上布满风霜的老妇人对他招了招手。
卢克曼怔了下,跟属下说了句:“我过去一下,你们注意点看着,别让他们进城。”
“是!”
卢克曼快步走向老妇人,将老妇人从人群中拉出来,带到一边。
“妈,你这是在做什么?”他不解的问着,同时往四周张望了几圈。这些人没闹出大事还好,真闹出大事惊动了教令院,被发现闹事者中有他的家属,他很有可能被辞退,到时候没有收入,难不成加入镀金旅团过着食不果腹还危险的日子?
“卢克曼。”老妇人紧紧握住儿子的手,老泪纵横。
卢克曼能感觉到母亲握着自己的手是如此粗糙,不由得想到小时候母亲艰难的将他拉扯大。内心的不耐烦化作不忍和酸涩,他低低喊了声:“妈......”
“卢克曼。”老妇人哽咽的说道,“以后我们再也不用过这种生活了,一切都会好的。”
“妈......?你在说什么?”卢克曼一脸莫名其妙,匪夷所思。
“我们的神明,赤王回来了。”
人群中一声接一声的响起一个个名字。
“赛卡尼”
“摩西”
“尼兹姆”
“塔比特”
......
被叫到的都是刚才被卫兵队长带过来的小队成员。
包括一开始守门的卫兵都被叫到了。
“埃伯纳!”
叫他们的全是他们的家人或者朋友。
卢克曼一个激灵,犹如在最热的炎夏被泼了一身冷水,紧接着又被扔进冰窖,浸入骨髓的寒意几乎冻进了骨头缝里。
能成为小队长,说明卢克曼本人是有点本事的——他原先听母亲说着赤王回来了的胡话,想的是有人在传播谣言,意图掀起动荡,目的暂且不明,应该赶紧上报。
不过因为母亲也加入了进来,卢克曼还没想好怎么把母亲隐瞒下来,找一个不会牵涉到自己的借口含糊过去,就眼睁睁看着他的队员各自被自己的亲人朋友叫走。
“妈
,谁跟你说的?你从哪听来的?别被骗了!”卢克曼回过神来,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句艰涩的从牙缝里蹦出来。
“没有被骗,都是真的!”老妇人见儿子不愿意相信自己,用力抓住儿子的手,眼白布满红血丝,歇斯底里的说道:“赤王复活了,是真的......有人看见了,我们也看见了......卢克曼,你别忘了你也是沙漠人,你的血液里流淌着的是沙漠的血脉,我们都是赤王的子民,你不能忘了本!”
疯了!都疯了!
有其他队的卫兵看见,纷纷赶来,然后一个接一个的被自己的亲朋好友围住。
宛如肉包子打狗,场面彻底控制不住了。
教令院还是被惊动了。
虽然没有哪一个卫兵向他们‘通风报信’,但有须弥人见事不对,通知了他们。
起先没人信,或将信将疑。但很快,他们不用怀疑了,因为沙漠民已经涌入了须弥城,他们亲眼看到了。
“大贤者大人!”
“大贤者大人,沙漠民疯了,他们向着教令院来了!”
“卫兵呢?”
“他们......他们......”汇报的人颤抖着声音,闭着眼一副豁出去了的样子说道:“他们背叛了我们!”
阿扎尔被气得眼前发黑,年纪本就大了的他就在两天前才受到一次冲击,这一回彻底回不上气来,晕过去了。
“大贤者大人?!”
“不好了,大贤者大人晕过去了!”
“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坐以待毙吗?跑啊!”
“不行,我的资料,我要先回去拿资料!”
数以千计的沙漠民涌进须弥城的画面不可谓不壮观。
卡维抬手掀开窗帘的一角往外看,吓了一跳。
“我去!什么情况?”
这时身后传来一股力量,硬生生将卡维拎了起来,然后放到一旁。
卡维不爽的正要开口控诉,待看清那个替代他站在窗前的高大身影后,喉结滑动,换成一句:“你谁啊?!”
对方没有回话。
于是卡维倒退着快速回到客厅,对纳西妲和艾尔海森说道:“见鬼了,家里多出了一个人!”
纳西妲的眉担忧的紧蹙,她从椅子上跳下来,向着门口走去。
艾尔海森家有两个地方有窗户,一个是门口,一个是客厅——卧室那种比较私人的地方暂且不提。
然而客厅的窗户前几天被一个小孩玩球的时候打碎了,艾尔海森嫌烦干脆一下子全封了。
卡维回来时看见差点厥过去。
身为须弥著名建筑设计师,卡维看到客厅的窗户被封相当于看到一张完美的画被人画上了两笔意义不明丑爆了的x。
他立即表示了抗议,强烈要求解封,自己甚至可以出钱安装。
但艾尔海森眼皮都没抬一下,说:“
这是我家,我做主。”
没错,卡维目前只是在艾尔海森家借住......
纳西妲在阿赫玛尔身边站停。
阿赫玛尔倒是贴心,见布耶尔过来了,颇有同伴爱的把窗帘往后拉了下。
“是沙漠民......发生了什么?”纳西妲忧虑的说着,抬头看向男人冷漠的侧脸。
“他们是你的子民,阿赫玛尔,你......”
“我已经不是赤王了。”
听到阿赫玛尔疑似拒绝的话语,纳西妲心里一沉。她抿了抿唇,正要说什么,忽然眨了下眼睛。
阿赫玛尔不见了。
纳西妲却松了口气。
看来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阿赫玛尔并没有真的置子民于不顾。
另一边。
鹿羽再度听到了那声喃喃的女声:
【“世界......遗忘我......”】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回身处须弥的原因,又或许是因为随着记忆拼图的一块块填补,鹿羽的力量增加了,也有可能和上次的香气有关,它就像打开了一个开关、一个通道......
总之鹿羽只是在心里想了下:想见这个声音的主人。
下一秒,她就来到了一棵粉色的大树前。
不同于之前做梦般的迷迷怔怔,鹿羽这次的意识很清醒。
大树前也多了一个人。
对方背对着鹿羽,柔顺的白色长发披在身后,露出一角白色的裙摆,赤.裸着双脚踩在草地上,脚背和小腿上缠绕着黑色的荆棘,俨然有向上蔓延的趋势。
可再眨眼看去,那似乎并不是真的荆棘,而是画在腿上的荆棘纹身。
“布耶尔......?”鹿羽迟疑的喊了声,并抬脚向着树下的背影走去。
很快,她就来到了白发少女的身后,抬起手,轻轻放在对方的肩膀上。
白发女性缓缓偏头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