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已是五更了。
夜昼之分为晓,一月之初为朔,此时正是残夜褪,万物更迭。记忆中阿耶的面目早已模糊,阿素靠着隐枕,不知为何自己又重温那样的旧梦。
她含着怅惋的眸光空茫地落
知她向来睡不安稳,青窈整夜守
身下的眠榻实
阿素方喂了那金狻猊一勺伽罗香,望见那帛书便是一怔。这是长平惯常与她通音信的方式,自隔绝了一切的消息,她便只能从这一封封手书中得知外界的一切。从青窈手中接过帛纸拆开,阿素展卷之。
青窈福身,轻声道“原是子正时送来的,那时殿下正睡着,便未”
她话音未落,面前一只羊脂玉香匣落了下来,伽罗香屑碎溅了一地。青窈一惊,抬头正见阿素紧紧握住那张帛书,面上失了血色又泛起嫣红,显然是心跳得剧烈。
青窈借着琉璃灯的光亮,仔细看完那一行细密的小字,心下愕然。同阿素一般,她隐约知道早晚有这么一天,但却不知竟会来得这么快。
一块石头落了地,此时青窈反倒是坦然了,望着阿素道“殿下要如何行事”
这便是如今摆
青窈沉住气,唤人来拾,身畔的宫人跪
她望着青窈沉声道“这讯息要送出去,送到东都去。”
大长公主如今正
阿素此时反镇定下来,从长安到洛阳,不过一夜两日。她松了口气,一切都好办,唯一难事是如今困
青窈望着她娇艳的面庞,眼下一点朱红恰似滴泪,她深深拜伏
如今是圣人御极的第二年,宇内清明。
自两年前西突厥的沙钵罗可汗被驱逐,死
虽以征突厥的勋功受册为太子,但新帝勤政爱民,亦重文治教化,劝农桑,薄徭赋,免徭役,息兵戈,全国上下十五道三百六十州政治清明,百姓休养生息,朝廷广开言路,一时俊才云蒸,盛世之象已初见端倪。
回望百年,文治武功巅峰不过如此,即便如此,自承大统,新帝无一日之倦怠,一改景云年间荒废朝政之风,设单日常朝,五品以上常参供奉隔日入朝议政,每月朔望亦有大朝,西京九品以上官员皆需参朝。夙兴夜寐,日理万机,又开进士明经科选贤任能,以为良佐。今上非长非嫡,亦为万乘之尊,所以甄选士人也并不论出身门第,一时间天下寒门书人都跃跃欲试。
当然,这自然也触动了许多人的既得利益,自前朝以来历经百年,门阀世家势力根深蒂固,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不仅如此,宗室中亦有微词,只是新帝并非仁糯,相反手腕铁血,杀伐果决,踏着鲜血临御宸极,深谙帝王之道。想起他处置反对者的手段,即便
入了夜的西京,已过了宵禁。长安城中九条笔直的南北大街与东西大街将外郭分成一百零八座里坊,百姓皆已回坊内,现
太兴宫原有五道高耸阔达的朱门,狰狞巨大的鎏金铺首衔环,九九八十一枚金乳钉熠熠生辉。金吾卫十人一队推着高大厚重的宫门一点点将其阖上,又落下嵌着阴阳鱼的重锁,传说这鱼
最初得知英王有意与宗室中几位叔伯谋反的时候,李容渊并不觉得意外,连他们背后的那几支郡望有几斤几两他也知道的清清楚楚。他不过是试探,那几个老狐狸便露出了尾巴,
只是,却说明这变革的步伐终究快了一些。年轻的帝王身姿英逸,郎朗昭昭,轻叹之后,负手而立,身后柔和的月光洒
自景云朝末年涉政,公主权势已极,如今朝中宰相有三位皆出自大长公主府,但李容渊知道她想要的不止于此,譬如此时,身
就
杨英轻轻咳一声,开口道“老奴记得姜相曾写过一首诗,便是赞这月亮,不过诗中说的是似乎望日的满月。”
见陛下毫无所动,杨英又咳了一声,继续道“姜相人品风流,文采斐然,老奴还隐约记得几句,其中正有”
听了一会他辛辛苦苦背姜远之的酸诗,李容渊终于无奈道“有什么话想说便直说。”
杨英小心翼翼察言观色道“那老奴便直言,到了望日,咱们是不是也该去看一看皇后了。”
李容渊瞥了他一眼,笑道“是皇后要你来当说客。”
杨英闻言扑通一声便伏拜
杨英仔细揣度圣意,觉得面前之人心情似乎不错,于是继续道“老奴只是觉得,皇后年龄尚小,此前说那些话不过是与大家置气,也过了这么时日,大家也该消气,去长秋殿看一看。”
李容渊淡淡“唔”了一声。
杨英拭了拭汗继续道“那大家的意思是”
李容渊负手望了望天上半弯的明月,想的却是,她要重修旧好,究竟是要求他,还是
望日,上幸长秋。
从宫婢到内侍,见驾的人
她说的是尚食局专设
原来就是这么做的。
青窈想上前去将人唤醒,却被止住了,杨英将人都拦
他走过去,修长的手抚
她想讨他的好,他知道,只是向来十指不沾阳春水,连这点事也做不好。李容渊认真欣赏了一会她失措的样子,半晌后阿素才反应过来应该下拜。
她刚下了榻,李容渊望着她道“免了罢。”
长秋殿中,端庄跪坐
这便是她亲手做的羊羮,本想表诚意,一点也不许旁人插手,却熬得过火而焦,他又来的这么急,来不及重做,只能命青窈只取了不甚浑浊的上层,又加了些摩伽陀来的昧履支遮掩。
李容渊望着那碗盏看了一会,浓黑的羹汤中飘着几串香枝,神情有些抗拒,然而回望她一脸殷切,虽神色冷淡,却勉为其难端起那碗盏。
阿素望着他修长有力的指扣住盏沿,一饮而,暗暗咋舌。他竟真就如此面不改色的喝了下去。
只
阿素此时方想起来,这羊羹应该配胡饼。她记得以前住
她抬头望了望李容渊,
天色尚早,阿素踌躇许久,又拉着他讲里仁。这是论语中的第四篇,言君子择邻而居,居于仁者之里。
“里仁为美。择不处仁,焉得知何解”,李容渊修长的指扣
李容渊一滞,很好,这是说他不仁了。直犯天颜,敢如此僭越也只有她一人。若不是知道她书的不好,一知半解,词不达意,还真当她是明里暗里讽刺。他认真反思了一下,这些年教她书的人也只有他了,那就是说,其实是他未教好,也罢,一点点来吧。
他展开起书卷,叹了口气。
阿素着心事,低头拽着帔子上的缀玉,李容渊低声讲了一会,察觉她的心不
他音容兼美,为皇子时曾
阿素知道自己一向不是好学生,只觉得他讲经时潺如秋水的声音格外好听,却从来不求甚解。像是要惩戒她这点小心思一般,之后他又罚她抄致知。
这是从大学里摘出来一章,专讲格物致知,原文传抄的时早已亡佚,他教给她的,不过是他后来做的注,不过这一点就没必要告诉她了,他只想让她记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
然而天可怜见,她一向惫懒,握着笔便觉得抬不起臂膀,此时端着架子练字,练了一会便想偷个懒,而他却并未见乏意,闲闲立
他虽为帝王,却较当世书法大家不遑多让,笔下风骨俊美。她虽不辨八分章草,却也觉得他的字是极好看的,便越
终于熬到天色将晚,内侍监杨英来请旨时,阿素的手
瀑布般的鲛绡倾泻了七重。出浴春波,青窈轻轻
凑近
阿素匆忙跪倒谢罪,却悄悄将从中寻到的调令宫门的鱼符稳稳扣
十二枝鎏金宫灯一盏盏熄灭,阿素转身,黑暗中猝不及防被金狻猊香兽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