昀郡王
昀郡王看了她一会儿,神色有些黯然,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又咽了回去,转而问起清明的事。这个绮年可不敢隐瞒了,连忙说了一遍自己的处置。
“胡闹”昀郡王一听完就沉了脸,“妇人之仁将她送往你庄子上就能保无虞么若等人起了疑心搜到你庄子上再处置,那时便晚了。人呢”听绮年说已经叫人送出城去了,随即转头吩咐身边侍卫,“立刻去追,把人送回山里去。摔下山崖身死,你知道如何安排。”
侍卫应喏着退了出去,绮年不由得咬住嘴唇低下了头去。从理智上说,当然是昀郡王这样的安排最妥当,断绝了一切可能的后患。并不是她还想保住清明的性命,只是有些感慨这许多年清明跟赵燕恒的主仆情分,就被清明这样一点点地折腾完了,最可悲的是恐怕到死她都是那样自以为是,根本弄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是这样的下场。
“我不知道恒儿究竟是要做什么,既然你们自己有自己的主意,我也不会问。”昀郡王说到这里,微微叹息了一声,“从前我多有亏欠恒儿和他母亲,如今也罢,你若有什么为难之处,府中的侍卫任你使用,只是切记小心行事。”
绮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父子间的隔阂已经形成二十余年,又岂是一朝一夕能消融得了的。只盼着这次大关平安度过,日后自有时间让父子两个慢慢相处罢。
昀郡王惘然立了片刻,摆手示意绮年可以退出去了。绮年回了自己院子,只觉得睡不着,坐了片刻还是去了孩子们屋里。
屋里烧着地龙,十分温暖,品姐儿裹着一床杏红色织花绵被,
“哥儿长得可快呢。”乳娘很机灵地凑着趣小声说,“眼瞅着这抱着就比从前沉了,吃奶也有劲儿,哭起来更是中气十足,将来长大了定是有本事的。”
绮年不由得抿嘴笑了笑,明知道乳娘说的是恭维话儿,但任何一个当娘的都喜欢听见别人说自己孩子的好话。品姐儿的乳娘也忙道“姐儿极友爱弟弟的,这么小就知道要照看弟弟了,每日睡前都要来看看,还吩咐奴婢别让哥儿半夜里蹬了被子呢。”
绮年含笑听着,正要说话,小雪飞快地进来,脸上带着几分紧张之色,低声道“五城兵马司的人到了府门了,说是有盗匪混进了城,要搜查盗匪呢。”
绮年心里咯噔一跳。什么盗匪,别说这些日子京城守卫格外警惕,就是有盗匪混进来,也不敢乱闯有侍卫卫护的郡王府。五城兵马司,恐怕是冲着清明来的没想到他们来得这样快,果然她还是太心慈手软了,倘若现
“你们好生看着,别惊动了哥儿姐儿。”绮年扔下一句话,转身去了前院。
前院灯火通明,昀郡王立
郑琨半夜三更的穿得整整齐齐,负手站
“多谢郑指挥了,”昀郡王不接他的茬,“不必了。且王府后宅都是女眷,郑指挥和安指挥请自便罢。”一拂袖子就要让人送客。
“老王爷且慢。”郑琨上前一步,“皇上有旨京中戒严,务必严防盗匪潜入,五城兵马司也是奉皇命行事。家家都有女眷,若都如郡王府这般,五城兵马司要如何行事且老王爷口称无匪,万一盗匪潜入,王府受了惊扰,皇上还不是要问罪于五城兵马司总归我等也不好向皇上禀报,其实是老王爷不许我们搜捕不是”他似笑非笑,满脸的无奈,一副委曲求全的模样,弄得旁边的安指挥使也心有戚戚焉起来,很是觉得昀郡王有些不讲道理。
昀郡王沉下了脸“郑世子的意思,是说我违抗皇命了要搜查郡王府,郑世子先拿皇上的旨意来”方才还称郑指挥,那表示是跟五城兵马司说话,现
郑琨手里当然没有圣旨。皇上确实说过流民众多,要谨防有流匪混入其中,五城兵马司须加强戒备云云,但那顶多算个口谕,更没有给五城兵马司下搜查郡王府或哪家的明旨。故而他才要拿话来挤兑昀郡王,这会看昀郡王沉了脸,便笑道“皇上此时尚不知有盗匪潜入郡王府,我等此时去请旨不难,却怕这一来一回,让盗匪逃了。”
昀郡王站着不动,冷笑一声“郑世子不是已然让人围了我王府各门么,还怕什么逃了要搜可以,去请圣旨来”一甩袖子进屋去了。
郑琨站
安指挥不是很清楚其中,听郑琨说真要入宫主旨,倒有些慌了“世子,其实也不必如此罢王府侍卫众多,想必”纵然有个把盗匪,哪里能进得了郡王府。
郑琨只管笑“老安,莫急,真搜出了盗匪,功劳都是你的。”
绮年瞅个空儿去见昀郡王“父王这是要他们”有意把事情闹大
昀郡王皱眉先训斥了她几句“这些人来得如此之快,若似你这般优柔寡断,被他们搜出人来,如何是好”
绮年低了头“父王教训的是。”这件事确实多亏了昀郡王,倘若真是让她来处理,这人搜出来什么都完了。看郑琨这样儿,分明是有备而来,就是盯着来搜府的。还特意晚上来,若真查出太子良媛夜宿郡王府,长出一百张嘴来也说不清楚了。
儿媳这样温顺,昀郡王又不好多说了。本来妇人管的便是后宅之事,便是王妃之尊,也不宜干涉外务。清明这事儿却是从宫里始的,正经是外务,儿媳处理得过于和软也是情有可原,幸而知道找人将自己请回来,安排妥当了便罢了。
“如今人是带出去了,只怕他们
果然,五城兵马司的人
昀郡王听完内监传话,转头淡淡看着郑琨“皇上口谕,如有实据你们才可便宜行事,实据何
郑琨脸色有些难看,想不到昀郡王竟然死抠着皇上的口谕不放,非要让他拿出实据来。好
“尼姑”昀郡王冷笑起来,“何时我府里有尼姑出入了纵有,这便是郑世子所谓有盗匪潜入的实据”果然是被人
“老王爷有所不知。”郑琨自觉胜券
“这么说,郑世子是要搜查我郡王府后宅,惊扰后宅女眷了”昀郡王冷冷扫一眼五城兵马司的官兵,“郑世子是想让这些人进我郡王府后宅你当这是抄家吗”最后一句说得声色俱厉。确实,似郡王这等皇室宗亲,若让这些兵丁们直入后宅,委实是只有被抄了家才会
昀郡王越是这样挑剔,郑琨越觉得他心里有鬼,当即指了指传完旨还站
那内监连忙欠身笑道“世子可折死咱家了。按说咱家一个宫人,是万不该随意惊扰宗亲府上的,不过既然事关老王妃、王妃的安危,咱家也是断不敢推辞的。只是咱家回宫之后,还请世子向贵妃说明,免得贵妃责怪咱家擅作主张。”
昀郡王冷眼看着这两人假惺惺做戏,心里只是冷笑,招手叫过侍卫头领来“
这里昀郡王带了四名王府侍卫,并郑琨、安指挥和那内监以及五城兵马司两百兵丁,一同进了二门。安指挥万没想到今日竟闹到这等地步,他虽亲近郑家,但齐王出京就藩已经证明郑家
安指挥这里后悔,郑琨却是神抖擞,先将一百兵丁守住了各分院的门,以防有人自院中逃出;再将一百兵丁搜查后宅园中,花木假山都须细细搜到,断不能有疏漏之处。
“此地是郡王府,你们眼睛须要放亮,手脚却要放轻,倘若任意损坏了王府的花木假山,休怪本指挥不讲情面且只许
昀郡王面无表情“无妨,若损坏我王府一草一木,我只管向五城兵马司要赔偿;若有擅入内宅者,也无须郑世子处置,我王府自有规矩。”
这话说得二百名兵丁都有些
郑琨见兵丁们面上神色迟疑,心里恨极,冷声道“老王爷说的是,若有人擅入内宅,立刻交由王府处置。因此你们须得仔细谨慎,只要不随意出入,郡王府自有规矩,断不会冤枉你们。老王爷,请罢”
昀郡王看都不看他一眼,转头对值夜的婆子道“请王妃出来,让郑世子检点人数。”
绮年早准备好了郡王府的花名册,这时候带着如鸳如菱走出来“各院名册均已
郑琨欣然道“还是请王妃主持。素闻王妃理家严谨,想必不会有人混淆。”走上一步跟着绮年,含笑道,“山西一带此次匪患甚是严重,皇上已责令从附近调兵围剿,闻听赵兄出京数月尚未返回,又是前往那一带,不知可有遇到麻烦”
绮年瞥他一眼。郑琨长得也算人模狗样,只看外表真想不到这是个又阴又狠的家伙,不知道当初秦苹嫁给他过的是什么日子,竟然活生生给弄得半疯不颠,后来那个难产死亡,肯定也是郑琨做的手脚,悄没声地就把目击证人给搞死了,倘若不是当时自己和韩嫣极其巧合地听见了那件事,恐怕到现
“多谢世子关心。王爷带有侍卫,想来些许山匪算不得什么。”
郑琨目光闪亮“如此说来,想必赵兄有信回来报平安只是王妃不可小看了那些山匪,那些都是惯匪刁民,数年前赵兄就曾因遇上这些人受伤失踪,今年听说更为厉害,赵兄虽带有王府侍卫,只怕好虎架不住群狼。赵兄想是怕王妃担忧,这才信中只报平安不报它事的。”
绮年看见他那副兴致勃勃的模样,心里不由得咯噔跳了一下,脸上却只冷笑道“听世子的意思,似乎比我还要明白些我家王爷之事,怎的我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吗”
郑琨摆手笑道“我并不知王妃知道些什么不知道些什么,只是对山西之事略有些耳闻,担忧赵兄罢了。既然赵兄有信回来,想来可让王妃知晓之事都已写明,我便不多嘴了。”
如鸳和如菱对看一眼,心里都忍不住想啐一口。说什么不多嘴了,其实口口声声都是
绮年何尝不明白郑琨的意思,强忍住了想要问出口的问题,点头道“世子说的已然不少了,还是查潜入我府中的盗匪要紧。如鸳,将人都叫了起来,拿着名册一一点检给郑世子、安指挥和内监大人看”
如鸳答应一声,执了节气居的名册道“节气居上下,一等丫鬟八名,二等丫鬟十六名,三等丫鬟二十四名,嬷嬷四人,乳娘四人,小丫鬟二十名,洒扫仆妇四十名”一一地点起名来。
郑琨心知清明也不会
节气居完了便是荷园,再是已然半封闭起来无人居住的兰园、武园、落英山房等处。一处处园子搜过去,郑琨脸上那胸有成竹的神色就渐渐地淡了,这一处处的地方哪里有清明的影子
眼看一个郡王府后宅已经有条不紊搜过大半,前头就是丹园,搜过丹园,郡王府就无可再搜之处了。郑琨的面色终于阴沉不定起来。谁都知道秦王妃与赵燕恒不睦,纵然要
安指挥已经出了一头汗。方才他们搜索已经十分仔细了,却是什么都没搜出来。如今已然将郡王府得罪了,若是转回头去再搜一遍,那简直就是蓄意与郡王府作对,便是齐王亲至也不敢如此的。安指挥自然不觉得自己比齐王还有面子,连忙道“王妃说笑了,既是并无盗匪潜入,下官也就放心了。”
“放心”绮年可没打算这样轻轻放过他们,微微一笑,“方才不是有人信誓旦旦说看见有个尼姑进入王府吗竟然有人进入王府而无人知晓,安指挥放心,本王妃可还真有些不放心呢。”
安指挥被讽刺得满脸通红,偏偏无话可说,只能低了头跟着郑琨走。
丹园此时也早已经掌了灯,秦王妃由魏紫和露粉伺候着已经起了身,听说是五城兵马司来搜人的,心里也是惊疑不定,一见绮年等人进来,劈头便问“半夜三更的,这是做什么”
郑琨听得眼睛一亮“王妃,冬园之中还有冰窖王妃方才怎的不曾说过”
绮年心里暗骂秦王妃,嘴上说是为孩子着想,其实分明是
这会儿天色已然要大亮了,郑琨盯着绮年的脸,笑吟吟道“这样事,王妃大约是新嫁入王府,又是许久不曾住人的地方,王妃不知也是有的。只是
绮年不
那兵丁低声说了句什么,郑琨的脸色顿时灰败,怔
“世子怎么了”绮年挑起眉,“不是要去搜搜冰窖么对了,丹园还未曾搜过呢。”
郑琨勉强挤出个笑容“不必了。方才有兵丁
绮年明知故问“
郑琨心里大恨,却知道这次是被郡王府狠狠摆了一道。清明明明是到了茂源金铺,断不可能没有进入王府,必定是王府派人将她处置了。倘若自己召集了人马立时搜城,说不定能
“王妃有所不知,尼姑只是盗匪的内应罢了。”郑琨说着已经连向安指挥和那内监使眼色,“职责所
“王内监不必着急,安指挥也可带人立刻离开,”昀郡王大步流星地过来,“只是这个乞丐却要给我留下。”将手一摆,两个侍卫夹着那个“乞丐”过来,大声回道“老王爷,王妃,这人肌肤充盈身体健壮,根本不是什么乞丐”
这人自然不是乞丐,而是恒山伯府派出来盯着茂源金铺的人,虽然换上了乞丐的衣服,又把自己抹得又脏又臭,却无论如何也不能立刻就将自己饿瘦,自然一验便知。
昀郡王冷笑道“好,好好竟然冒充乞丐来诬蔑我郡王府。王内监,本王也要入宫去向皇上禀报此事,内监正好与本王一起走罢。郑世子,有安指挥前去搜捕盗匪想必已然足够,郑世子也随本王入宫罢。”
两边王府侍卫虎视眈眈,郑琨此时想走也不成了,只得硬着头皮跟着昀郡王走了。绮年目送他们走远,回头对坐
秦王妃脸色铁青,狠狠盯了绮年一眼,甩袖进屋去了。绮年又吩咐了一遍丹园里的人要用心当差,方才步出丹园。才走几步,只见小雪快步走来,脸上带着笑意,一见绮年便道“王妃,王爷有信来了,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