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阳承绪因为她此话而陷入了一片空茫,他似乎从未想过这一层含义,长久地
直到观亭月再度转回头,利落地抽出盘
“姐”他先是低低轻唤,随后不可抑制地恐慌道,“姐”
长锋与官兵的朴刀相撞,剑光过处俱是血腥,女子的身形矫健到近乎完美,灵动轻盈又招招致命。
高阳承绪知道她下手一贯没轻没重,这些大绥的军官多半是凶多吉少。
思及如此,焦灼而惊悸的情绪便如冰冷的毒蛇,缠上他心脉,让他时隔多年又一次感受到背负着旁人性命的压抑之感。
“别”
他想阻止观亭月,却不知如何举动,“姐姐姐”
少年好似被灭顶的恐惧淹没,手足无措地站
高阳承绪几乎崩溃地喊,“可我想让你活着啊”
李邺同白上青简直进退两难地
“再一会儿御前的禁卫怕是要来了。”
他
给自己递消息的人是她,如今堂而皇之造反的也是她能不能来个人解释一下情况啊
也就是
观亭月正将裹挟着血气的软剑抽回,瞬间升起一种难以言说的预感,她蓦地转身,仰首朝高处望去。
青年笔直如松的站
四目相投,熟悉得让她不禁回想起一年以前,
燕山神色自若地与之对视,态度淡然得仿佛是
他静静地和观亭月相顾良久,长眉下的眼眸水波不兴,只有一瞬不易觉察的闪烁,
。
之后,青年高扬起手臂,冷声道“天罡营听我号令。”
“卓芦勾结叛党,扰乱京城,其罪当诛。圣上口谕,捉拿城门卫第三营全体兵将,如有违抗,就地正法。”
他手臂带着劲风落下去。
而观亭月忽地不再出手了。
任凭四野的惨叫震天凄厉,尸体渗出的血水汇聚成河,一点点漫过足下。
燕山沉默地注视着狭小的胡同。
对面的瓮城上,一个手正架起弓弦,长箭嗖然而出,凌厉又急速,一路撕裂空气与刀光,直逼高阳承绪的后背
五月初一的万寿节,旭日照常自东方而起,京城家家户户挂上了绸,听闻今天禁宫里有大朝会,内阁大臣、亲王宗室都将前往正殿为天子祝寿。
昨日未曾去御街瞻仰圣颜的百姓们于街头相遇,寒暄之后谈起闲话,说夜间有反贼
旁边有人附和,讲那天上飘下来好些大逆不道的话,真不晓得是有人刻意而为,还是咱们的九五之尊触怒了老天爷。
另外一个赶紧打住他的嘴,谨慎地环顾左右,让他小心言谈。
但即便如此,昨夜的祈福依然进行得很顺利。
那致的孔明灯十分耀眼,一直升到接近明月的地方,最后才
见证了此景的京城万民深感安慰,只觉后半年定然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午时,顺天府官衙的厢房中。
白上青站
很快里面便传来一个温和清冷的嗓音“请进。”
他臂弯拖着食盒,得此许可才推开门扉。
观亭月独自坐
她从今晨寅时起就一直待
“饿了吧”后者把饭食从其中一一端出,“难为你了,如今上头还
,恐怕要委屈你
“没关系,这里很好”观亭月握着竹筷,犹豫了一下,诚恳道,“给你们添麻烦了。”
“没有没有。”白状元连忙摆手,怕她多虑,“这怎么叫麻烦。”
“谁一辈子不遇上几件塌天塌地的大事呢咱们当朋友的,不就是这个时候派上用场的吗”
他倒是很会想。
“来,你先趁热吃,好歹填饱肚子。”
她就着白饭吃了两口菜,不胡思乱想是不可能的。
御林军到场不久,她就被府衙的人带走了。至今除了白上青没有与任何人见面,也不知晓
一时担心着官府查到了多少,一时担心家里的几个哥哥,一时又担心燕山
白上青虽看似好说话,可言语间多少对她有所保留毕竟是朝廷命官,他
一顿饭才吃了个开头,院外就有差役来报,说宫里的人到了,马车正停
“这么早”他盛汤的手僵
说完便朝观亭月无奈地耸耸肩,“内廷召见就是这样,催得急,让走就得立马动身。”
她闻言奇怪“内廷召见我吗”
“是啊。”白上青起身来,“圣上要见你。”
“他怎么突然想要见我”结合对方刚才那句“吃顿饱饭”,观亭月不得不揣测自己是不是行将“上路”了。
“陛下其实昨晚就有这个打算,只不过碍于祭天祈福的仪式尚未结束,不好耽误行程。看现
传话的太监可以不许人吃饭,但一定会准许其洗漱打扮,以免有碍观瞻,冲撞圣驾,想想还真是矛盾。
白上青千挑万选,给她置办的是条织锦长裙,说来不怎么奢华,也并非绫罗绸缎,顶多只比荆钗布裙好上一点,但瞧着确实挺有神。
后者一本正经的解释,“你是前朝名将之后,祖上的气节都是载入汗青,青史留名的,所以气势上不能输
。可面圣最重要的是要给陛下留好的印象,过于致富贵了不行,寒酸落魄了也不行,我看来看去,这套最配你。不卑不亢,分寸恰当。”
观亭月“你有心了。”
“论武功我不如你,官场上的弯弯绕
步出顺天府官衙,门前是皇城接人用的黑漆马车,观亭月以为来的会是宫内的太监,不承想居然是燕山。
很少见,他穿着一身
她于是不好多问什么,只与之简单地交换了一下视线,点点头踩上车辕。
燕山不着痕迹地
车马一路吱呀吱呀地驶向禁宫,御街上遇到有不少还未换下官袍的大臣,或骑马匹,或步行,优哉游哉地交头言语。大概都是才从正殿出来,偶尔碰见燕山,会寒暄两句,但因看出旁边的车驾形制,也不敢多问什么。
他是徒步跟
等进了宫门,马车换成了小轿,四周渐渐冷清,燕山突然压低了嗓音开口。
“一会儿看见他,照实话说就行了。”
“有哪些不该讲的,你应该也明白。”
“嗯”
她其实不太明白,但考虑到隔墙有耳,不方便再问。
“怎么”他
观亭月却笑了下,“我也不是担心,只是”
她顿了顿,“很少看到你穿成这样。”
燕山微微一愣,碍于身
软轿最终驻足于一处安静的垂花门前。
观亭月没来过皇宫,不清楚这是什么地方,见那不远就有一座建筑,红柱青瓦,巍峨内敛,侍卫守备森严,她猜测许是书房。
御前伺候的太监已
等候多时,很快前去通报,迎他二人面圣。
这是观亭月此生第一次得见郑重实的真容。
他大概四十奔着五十的样子,干瘦却神抖擞,下巴蓄着一小撮胡须。
这位天子打量人的眼神总透着一股深不可测的意味,说不上缘由,反正令人不快。
郑重实一言不
“你便是观林海,观老将军的女儿”
她说“是。”
“果然气度不凡,巾帼不让须眉有乃父之风。”他两指轻拈着白须,倒听不出什么喜怒情绪来,“早年间朕对你的父亲已有耳闻,可惜未能于战场交手,分个高下。”
他言外之意,是
观亭月静静垂着眼睑。
不知该对此话作何回应,索性就不回应了。
“朕听定远侯与几位爱卿所言,昨夜得亏你及时
她目光落
“不管是否碰巧,终归是你的功劳。”他吝啬地笑了一笑,“据说定远侯南下北行这一路,你亦帮了不少忙。”
郑重实忽然问,“你知道朕要他找的是观家老宅,你父亲书房密室里的东西吧你把此物交予朕,甘心吗不管怎么说,那也是观林海
观亭月闻之,心头觉得好笑,当皇帝的都爱这么来问,但实际上他们比谁都明白,对方是不敢说“记恨”二字的。
“陛下应该已经拿到了大奕王陵的地图,那既不属于我,也不属于我的父亲。所以,我留下来毫无用处几位兄长也是一样的想法。”
郑重实不由地有些欣赏地一抬下巴,“难得有你这般通透的姑娘。”
“朕命人打听过,观老将军膝下子嗣大多成家立业,或隐于市井,倒是你还肯惦记着千万百姓,肯为一城的生死不顾性命,如此一片赤诚丹心,又是个女子,
绥实
观亭月正奇怪他说的是什么鬼话,末了,意识到是怀恩城的事情。
燕山给他讲的吗
郑重实继续慢条斯理地循循推进,“观姑娘应当清楚,朕对前朝投诚的旧官素来敬重,尤其是你这样德贤兼备之人不知,你可愿入我大绥朝堂,为朕效力呢”
他这个人讲话不紧不慢,吐词低哑而清晰,一个字一个字地从她耳朵里横贯。
观亭月双目一怔,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瞬间愣住。
观亭月“我”
“倒不必非得现下便给朕回复,你可以回去多想一想,
观亭月欲言又止地开合嘴唇。
要答案,她现
她正进退维谷地想着说辞,身侧从头到尾不曾吭声的燕山忽然开了口。
“陛下。”
他上前行礼,“臣有旨要请。”
郑重实略有几分意外,但很给他脸面,“定远侯有何事要议”
燕山压低眉眼,“臣以为,庙堂老学究者甚多,女子入朝本就是特例,恐遭百官反驳。臣倒是有个提议”
他故意拖长尾音。
后者从善如流地挑眉,“爱卿但说无妨。”
“实不相瞒。”燕山一口气不停,“臣此行受观姑娘照拂极多,早对她日久生情,想恳请陛下赐婚。观姑娘若嫁入我侯府,也可
观亭月“”
郑重实明显被他过于突然的举动给惊到了,这位据说是大绥朝最难说媒的青年才俊,许多大臣私下传言他好男风,不近女色,难得今日竟能听到此人开口求婚旨,简直堪比铁树开花。
郑重实吃完了惊,方才开始仔细回味这番言语,似乎觉得又有那
么一点道理。
他缄默地把胡须
“陛下,永嘉长公主派人来送点心。”
他皱眉,“她这会子送什么点心。”
话虽嫌弃,倒是没拒绝,“放人进来吧。”
太监将描金漆的盒子举过头顶,碎步上去,恭恭敬敬地摆
盖子甫一打开,郑重实往里看了一眼,便似是而非地轻哼。
里面放着的是一碟莲花酥,竟给做成了并蒂莲的模样,他何等聪明,一见便知其意。
“她的耳目倒是灵敏得很。”
郑重实懒洋洋地靠
“既然永嘉长公主都认可这门亲事,朕自然也无异议你怎么看呢”他问观亭月,“我们这些个局外人说得热闹,倒不知你意下如何这婚姻大事,总也得讲究个你情我愿。”
她目不斜视,余光里也能感觉得到旁边炙热的视线,观亭月心想,我怎么看,我还能有什么意见吗
她于是自鼻腔内“嗯”了一句出来,“但凭圣上做主。”
郑重实瞥到燕山的眼神,倒是笑了一下,“定远侯听见了”
他说,“便回去等圣旨吧。”
从殿内出来,走
观亭月放慢脚步,故意拖着时间同他讲话“诶。”
“你好会拍他的马屁,平日怎么不见你油嘴滑舌。”
他此刻心情愉悦,也不
她朝旁边轻翻了个白眼,又悄悄问,“你们到底都跟他说了什么他竟会主动提出让我入仕。”
后者轻轻一笑,“还能说什么自然是往死里夸你了。”
“可是为什么朝廷不缺厉害的将军,没必要非得留住我。”
燕山好整以暇地抱起胸怀,连语速都轻快许多,“他想让你做大绥的官是再正常不过的举动,我一早就知晓今日宣你入宫会是这个缘由。”
“你想想看,观氏
恩城还有你的生祠,只要提起观家,谁人不赞一句忠臣良将与其灭你们满门,倒不如把你入麾下,连世代忠良的观家如今都另择贤主了,那些还对前朝抱有希望的人,不更应该趁早断了念想吗这不比武力镇压有用是一步好棋啊。”
得天下易,得人心难。
怪道都说郑重实最会揣度人心,而今一见,果真不假。
观亭月梳理着思绪点头,“那为什么不是我的几位哥哥呢毕竟我是女儿身,要做官,他们应该更合适。”
“那不然。”燕山道,“听他的语气,对你们家的情况多半摸得一清二楚。”
“你大哥偌大一个商行要打理,未必想踏入庙堂;你二哥呢,本就和金家联姻,算是半个自己人;你四哥腿脚不好,不便为官你三哥,我不说你也知道。相比之下,你
她注视着足下阳光拉长的影子,“但我不会进大绥的朝堂。”
“我明白啊。”燕山笑了笑,“所以,我这不是去替你解围了吗”
“我看你倒是私心更多。”
观亭月斜眼睇他,又低声问,“他对昨夜之事就没有怀疑么”
青年不以为意地牵起嘴角,“要摘掉你的嫌疑并不难。”
“只要证明卓芦是心怀鬼胎的逆党叛臣,那么他手下的话,就算说得再真,也不足为信。京城牢狱的口供,可都是要从顺天府尹那里过的,你懂我的意思么”
“”
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表情很难描述,“这官场真是”
“和你们这些人比,我果然还是太年轻了。”
“那有什么。”燕山气定神闲地扬着眉,言语间满是行将为人夫的骄傲,“不是有我护着你吗”
观亭月啼笑皆非,“你们倒是也心大,什么都不同我交代,就敢让我去他面前说话,真不怕到时候对不上口供,一起玩完”
“没办法,许多时候也是想小心为上再说。”他一偏头,“我一直觉得咱们俩还算挺有默契的。”
观亭月笑而不语地摇了摇头。
两人并肩
走了一段,软轿仍停
“所以永嘉长公主,是怎么回事”
燕山奇怪地看着她,“怎么,那不是你的人脉”
观亭月“我不认识她。”
“”
他俩不由自主地驻足,继而面面相觑地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作者有话要说恭喜山妹妹终于美梦成真
不出意外,下一章应该是结局了
不容易啊,抹眼泪。
感谢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化学好难啊、紛紜、蟹黄大汤包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