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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对影三人

    万宁坐在车里一言不发,低头玩手机上的消消乐小游戏,主打一个看起来很忙。

    陈宥安也不说话,但一直盯着她看。

    直到她闯关间隙活动脖子的时候,脸转向他那边一秒,他才开口:“你这样,不会晕车吗?”

    万宁:“这车开得不比马车稳多了?晕什么。”

    又没话了。

    可万宁也没心情玩了。

    看着司机已经快要开到家门口了,她喊停车子,推门下去。

    陈宥安还坐在车里,安静地看着她。

    万宁眉头一皱:“你不是要买蛋糕吗?愣着干嘛?”

    陈宥安没有因为她语气里的不善而愠怒,反而有些带着笑意,跟司机交代了一声,下车追上万宁。

    那家新开的蛋糕店确实在做活动,但万宁发现陆清那天给她买的抹茶千层并不在活动商品范围内。她恍惚了一下,而陈宥安已经把眼前的抹茶蛋糕放进了托盘。

    万宁现在就像个小刺猬,谁靠近都要怼一下:“你不是说这个不好吃吗?”

    陈宥安:“是不好吃,但你不是喜欢嘛。这个给你,这个给我。”

    他说着,又拿了一块栗子蛋糕。

    这个世界的水果丰富多样,都是莽朝不曾见过的品样,但这栗子泥混奶酪倒是和从前宫里一块甜品很像,他俩在万家的时候吃过一次,当时陈宥安没什么表情,现在看来他还是喜欢熟悉的味道。

    说是万宁请客,陈宥安便真得没有结账的打算,拎着打包好的袋子跟在万宁身后,看她扫码付款。

    万宁好像忽然没那么气了,抬头瞄一眼陈宥安,他确实长得好看,比她学校里那些男的都好看,关键是年轻的脸上带着一股不太相称的成熟气质,偏偏又不违和。

    “很好看吗?”陈宥安忽然开口。

    万宁听懂他语气里的揶揄,啐了一口“不害臊”,不看他了。

    她没问他为什么要跑去荒郊野外,他也没问她那个男的怎么恶心他了。他们好像就适合这样的相处模式,不必时时沟通彼此的琐事,把事情解决了,就是解决了。

    但又好像欠了些什么火候,没有开口的必要,但又有抚慰的需求。

    让万宁没想到的是,陈宥安居然先做出了承诺:“以后遇到了麻烦事,或许可以跟我说,我能解决的就替你解决。”

    万宁脱口而出:“你不能解决的呢?”

    毕竟这不是莽朝,他也没有高位权势。

    陈宥安想了一下,回她:“勉力一试。”

    万宁嘴角想翘起来,扭个头压下去了,“怎么,发现本小姐是你在这里的靠山,向我投诚呢?”

    陈宥安对她拱了拱手:“靠山小姐,承蒙关照。”

    万宁嘴角有点压不住了,嫌弃地说着他“好肉麻”,拿着小勺挖他的栗子蛋糕吃。

    没一会儿,他的栗子蛋糕被她吃得精光,她的抹茶千层却还一口未动,“赏”给陈宥安吃。

    折腾了一上午,陈宥安有些饿了,没有多言把那块蛋糕吃了,吃完喝一口热茶,再对万宁说一声:“不好吃。”

    万宁:“不好吃你还吃光了。”

    陈宥安:“这应该是属于可解决的麻烦。”

    万宁耳边又响起他刚才说的“勉力一试”,像是什么魔咒一样,硬控了她好几秒。

    她觉得自己不对劲。

    遇到问题先从他人身上找原因,所以她的不对劲,是源于对面这位殿下的不对劲。

    万宁抱起手臂,以一种防御的姿态跟陈宥安说:“你,模拟题做完了吗?快去复习吧,还有几天考试了,多看一分是一分,堂堂太子,别到时候考个零蛋给我们府上丢人!”

    陈宥安的表情不说胸有成竹,也是恬淡自如:“谨遵娘娘教诲。”

    万宁这次真的笑了,手指向书桌:“带着你的封建糟粕,撤退!”

    在家午休了一会儿,万宁被手机震动吵醒,是辅导员找她了解情况的,据说被卸了胳膊的那家伙报警了,警察现在要找万宁做笔录。

    万宁不想再掺和其中,给何策打电话说了现在的问题,何策连连自责之前没有处理好,害万宁遇到纠缠,保证这次一定能处理好。

    具体怎么处理的,万宁也没细问,反正晚上对方就同意私了和解了,还签了保证书,保证以后跟万宁保持距离。

    这些事虽然是私事,可也没藏着掖着,稍一打听就能听到各种版本的故事。

    陆清也听闻了,和他想得差不多,万宁是有钱人家的千金,甚至可能比他想象中更有钱。

    他坐在图书馆里,拇指无意识地按压着圆珠笔,吧嗒吧嗒的声音,像是催眠的钟摆声,让他不断回忆起那天看到的那个男人,还有那个拥抱。

    豪车,帅哥,拥抱。

    他们看起来那么般配。

    陆清想,那他算什么呢?万宁对他的招惹又算什么?富家大小姐找乐子吗?

    “哒”的一声,圆珠笔的按扣被压得太狠,弹飞了,笔身四散分离。

    陆清深吸一口气,弯腰到桌子底下,把散落的零件捡起来,沉着一张脸开始装圆珠笔。

    身边的风一沉,他扭头,看到万宁在一旁坐下,对他微笑着招招手,无声说了句:“嗨~”

    圆珠笔的弹簧又被压飞。

    这次陆清没去捡,只是盯着万宁看。

    图书馆不好说话,她坐在他身边给他发消息:“吃饭吗?饿了。”

    上次他说,她想吃东西了随时叫他。

    可陆清只是看了眼手机,没回她,低头翻看复习资料。

    万宁在旁边等了一会儿,看他还沉浸在知识的海洋里,耸耸肩,不打扰他了。

    她确实是专门来图书馆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遇到陆清的,可他这样冷着脸,她也不想硬贴。

    陆清看似在看书,实则书里说了什么他只看到了字,却完全没有在脑子里形成完整的句子。然后他感觉到身边的空气又流动了,是万宁起身,要走。

    陆清身体很诚实地跟着站起来,包都没拿,就跟她一起走了出去。

    走到图书馆门口了,万宁才终于能出声说话:“你不是不吃吗?”

    陆清:“我没说不吃。”

    万宁想翻白眼,也没说“吃”就是了。

    她来找他,就不是想吵架的,毕竟她愿意跟他接触是因为觉得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开心,又不是想自寻烦恼。

    所以她解决问题的态度也挺诚恳,先解释了那天的事:“那天我遇到点麻烦,心情不好,所以临时变卦,不是针对你。”

    陆清:“听说了,你把男生胳膊打断的英勇事迹。”

    万宁没去纠正。

    陆清又说:“是上次我遇到的那个骚扰你的男的吗,活该。”

    万宁这次看了他一眼,看他什么表情。

    陆清没有表情,他还在说话:“不过这次怎么不喊我去装你男朋友了?”

    他说这话,实在酸溜溜的。

    万宁很明确地感受到了他的情绪,也实在不太喜欢玩这种暧昧游戏了。她先挑破:“为什么是装啊?”

    陆清的脚把地上微乎其微的小石子踹到一边,心里有些紧张,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万宁看他不说话,刚要再说句什么别的,陆清抢白她:“那天的男生是谁?穿蓝色衬衣的那个。之前在你家的也是他吧?”

    这描述是陈宥安。

    万宁没想到他居然见到了陈宥安,这一下子反客为主了,因为陈宥安确实是让她心虚的存在。

    一慌,就胡言乱语。

    万宁说:“啊?你是说我弟吗?他最近来看我。”

    陆清听到自己心里石头落地的声音,可又不是那么确信:“哦,你弟跟你感情挺好的。”

    万宁尬笑:“哈哈,相爱相杀。”

    因为这话题是万宁完全没想到过的,她好像瞬间失去了控制方的优势,假装收到家里阿姨的消息,说水管出问题了要等人来修,有些落荒而逃地先走了。

    回家的路上,她不断回忆自己脱口而出的“我弟”,懊恼自己怎么就那么嘴快,不仅快,还硬。

    陈宥安真是克她!

    万宁这边还在调整心态,陆清那边却已经自我攻略完成,甚至后悔没有在她提出那个“为什么是装的”问题时没有立刻给予回答。

    他终于爽利了一次,这次换他追着万宁跑。

    不仅在她家附近的西餐厅订了位子,还订的三人位,邀她和她弟一起来吃饭。

    一个谎撒出去了,为了面子也得圆回来。

    万宁真带着陈宥安去赴约了。

    只是这荒唐的局势没法细说,她拖到快要到饭店了,才面露难色的跟陈宥安说:“一会儿,那个,你就说你是我弟弟哈。”

    不明所以的陈宥安一脸困惑。

    万宁:“带你见个朋友……”

    这下不用细说了,陈宥安从她的表情就读懂了一切。

    他嘴角垮下去,转身要回家。

    万宁也觉得自己脑子抽风了,居然赴约,拉了一下陈宥安的胳膊。

    结果陆清正好出门来迎她,喊了一声:“万宁!”

    万宁头皮发麻,松开陈宥安,陈宥安看到陆清,反倒不急着走了。

    他现在有点好奇,好奇万宁自己给自己找的“夫婿”是什么样的。

    陆清走近他们,和他俩打招呼。

    万宁硬着头皮介绍:“这是陆清,我同学。这是我弟……万安。”

    她说完,都没敢看陈宥安的表情,“他快高考了,刚跟我说没心情吃饭,想回去复习呢,打个招呼就走。”

    她这番说辞却没得到陈宥安的肯定,陈宥安低头对万宁笑:“我现在又觉得饿了,这个饭店看起来就很好吃。”

    他不仅笑,还一本正经地叫她:“是吧?姐姐。”

    第32章 各行其是

    万宁坐在餐厅里尴尬地喝着冰柠檬水,脚趾觉得抓耳挠心的痒,想刨地。

    “很渴吗?点杯红茶吧,别喝冰水了,容易肚子疼。”陆清忽然叫她。

    陈宥安不由也看向万宁,看到她的玻璃杯已经空了一半了。

    万宁忽然被两个男的同时注视,只想把口罩戴起来,最好再给她个隐身斗篷,让任何人都看不见她。

    “这么晚别喝茶了,吃饭吧,我饿了。”陈宥安翻看平板上的菜单,他没来过几次饭店,点菜更是第一次,兴致勃勃的样子。

    万宁瞟了一眼,看到陈宥安停留的界面在一个海陆空拼盘的图片上,价格不菲。

    她在这种时候,居然没想着隐身了,抬脚踢踢陈宥安的鞋,“晚上吃这么多肉,你不怕积食啊。”

    陈宥安把脚收起来,躲开她,头都没抬继续看别的菜,“我要熬夜复习,谢谢你的关心啊。”

    他又扭头对她假笑:“姐姐。”

    他每叫她一声“姐姐”,她就感觉背上凉飕飕的。

    陆清看着他们互动,平时不怎么爱说话的人,今天倒是表现得格外体贴有耐心,“我刚才点了几个菜,都是他家比较受欢迎的,可以先尝尝看。当然,小安如果有其他想吃的,也可以现在点,制作也要时间。”

    陈宥安被他这声“小安”叫得背后也凉飕飕的,怎么会有人这么肉麻的叫他。他脸上晃过嫌弃的神色,看万宁:“小安?哈,他不会叫你小宁吧?”

    万宁沉默。

    倒没有,陆清都是连名带姓叫她的。

    但陈宥安也并不需要她的回答,问完了他就觉得胸口有团火在烧了,端起面前的冰柠檬水一饮而尽。

    前菜上桌,万宁本来想用吃东西来代替聊天的,结果发现这里的菜色确实不错,都很合她口味。店招看着其貌不扬的,没想到味道还挺惊喜。

    万宁问陆清怎么发现的这家店。

    陆清说以前假期在这边打过工。

    万宁脱口而出:“天,你是打了几份工啊?”

    问完觉得不妥,怕伤他自尊。

    陆清倒是挺坦然的,“还好吧,假期不想回家,学校宿舍又不开放,餐馆一般会提供食宿。”

    陈宥安没完全听懂,但也不妨碍他理解了这个叫他“小安”的臭小子的处境,似乎是个自力更生的穷书生。他又想到刚才万宁踢他那一脚,一琢磨,是让他别点菜,给陆清省钱呢。

    心头一堵,陈宥安又给自己倒了杯冰水,一口气喝光。

    陆清还跟万宁说:“之前打工是为了生活费,专门挑工钱高的,后来就看环境和类别了,当作学习积累经验,如果有机会的话想自己开个餐吧。”

    万宁想了想他复习的专业书,机电工程的,怎么和他这个理想有些不搭的感觉。

    陆清好像能看透她的疑惑,半开玩笑地说:“开个机械餐吧,全自动科幻风格。现在不是有那种失重餐厅吗,挺有意思的。”

    “失重餐厅?”万宁没见过。

    陆清便说下次带她去打卡。

    虽然陈宥安在安静地吃饭,可万宁总觉得他有八只眼似的盯着自己看,看得她发毛。

    她含糊地敷衍过去,说“下次再议”,陆清也没步步紧逼,换了别的话题。

    他俩都翻过去了,只有陈宥安过不去。

    陈宥安以为万宁还是在心疼这个男的荷包,替他省钱,才没答应去什么失重餐厅吃饭。

    心疼男人,怎么不算是深爱的表现?

    陈宥安不爽极了。

    他手上的刀叉在瓷盘表面划出刺耳的声音,中断了餐桌上的交谈。

    陈宥安:“抱歉,用不惯。”

    陆清没有质疑他一个富家少爷怎么会用不惯刀叉,起身去后厨窗口跟人要了一副外卖用的一次性筷子勺子,拿回给陈宥安。

    陈宥安更不爽了。

    因为他不得不承认,这小子看起来还不错。

    脾气不错,性格不错,长得……也不错。

    那错的就是他咯?错在他不应该坐在这里,打扰人家情人相聚。

    这饭是一口都吃不下去了,陈宥安沉着脸跟万宁说:“你们吃吧,我吃饱了,回去复习了。”

    万宁虽然盼着他走,但也不想把两人关系搞得很僵,正想说要不跟他一起回去,陈宥安直接甩手走了。

    他也不想这么没风度,但他在这里实在胸闷,上次这么憋屈还是父皇指着他鼻子说他不忠不孝,不如弟弟。

    陈宥安走得又急又快,脚下生风。即使前阵子就有所耳闻,有所察觉万宁的情感状态,可真的见到了这样活生生一个“对手”,他还是有点接受不了。

    是的,对手,他不自觉就把陆清放在了对立面。

    而此刻陆清因为陈宥安的离开,终于松弛了几分。

    万宁:“你怕他干嘛?”

    陆清:“不能说怕吧,应该是在意,毕竟第一次见你的家人。”

    万宁被他这么一说,突然觉得有些暧昧。

    陆清:“你们姐弟关系好像挺好的,但好像又有点差。”

    万宁听到这矛盾的描述干笑了一声:“就,住在同一屋檐下的熟人吧。”

    陆清:“也挺有意思的,起码不是仇人。”

    万宁沉浸在胡思乱想的情绪里,没注意到陆清说这话时表情一闪而过的不自然。

    因为陈宥安的离场,他俩的氛围舒服了许多,吃完饭,陆清送万宁回家。

    街边店铺有星星点点的灯光,夜色是黑的,但又闪烁。万宁欣赏着从前见不到的万家灯火,这种程度的明夜在莽朝只有佳节盛会才能见到。

    这里真的很好,富足,安宁。

    不知不觉间,她和陆清走得越来越近,或者说陆清和她走得越来越近,胳膊触碰的时刻,陆清拉起了她的手。

    万宁诧异,仰头看他,他也仰头,看星星。

    手却没松开。

    万宁的心跳砰砰,她两世为人,好像是第一次有这种和男人的亲密接触。

    算起来,她和太子也有过一些肌肤相亲的时刻,只是没有情感的加持,那些触碰也就没有意义。

    两人走到万宁家楼下。

    陆清又问她:“你觉不觉得今晚吃得有点多?”

    万宁:“啊?啊,是比我平时吃得多了些,哈哈,要不再溜达溜达,消消食?”

    陆清:“好。”

    于是他们又绕着小区溜了一圈。

    很纯情的,一直牵着手。

    万宁的烦躁,在这一圈圈的散步中消失无踪,等回到家里时只剩开心。

    可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起码陈宥安不觉得有什么相通的。

    他没吃几口饭,靠刷题来掩饰躁动的心神,刷了三套卷子以后,饿了。

    陈宥安从冰箱里拿了瓶鲜奶喝,恰巧万宁洗完澡从旁边经过,他问:“你要不要喝,大禹?”

    万宁:“什么?”

    陈宥安拧开瓶盖,喝了一大口,解释:“哦,三过家门而不入,我以为你治水呢。”

    刚才万宁在楼下绕了三圈才回来。

    她的脸猛地涨红,脑子里却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只盯着他嘴唇上方的牛奶印,思考能有什么狠话放一放。

    而陈宥安,看到她红着脸盯着自己的嘴唇看,不知道想哪里去了,忽然跟着脸红。

    万宁没想好有什么狠话,她只会说:“管好你自己!”

    然后扭头去梳妆镜前吹头发。

    嗡鸣的吹风机声里,已经擦干净“白胡子”的陈宥安又跟了过来,他别扭又诚恳地提醒她:“这里的人民风开放,但你毕竟……我是说,你心思单纯,别被男人骗了,就算时代不同了,男人也还都是一个德性,看着再翩翩君子,可能满腹男盗女娼。总之!在你没成亲前,不要叫人占了便宜去……”

    他最后一句声音越来越低,淹没在嗡嗡声里。

    万宁把吹风机关了,皱眉,看他。

    陈宥安只是从窗边看到了她跟陆清手拉手而已,没看到更多过分的举止,虽然这在他看来也挺过分的。

    他说的时候觉得挺不是滋味的,“如果他真心爱慕你,就该敬重你。”

    万宁忽然笑了,“若是如殿下这般,新婚夜都敬重我,敬而远之绝不碰我,那一定是爱惨了我咯。”

    她说完,又打开吹风机,继续吹干头发。

    暖风带着洗发水的香味吹到陈宥安面前,他听到她的揶揄讽刺,手指尖好像被什么刺了一下似的,不是特别疼,但也不舒服。

    她的闺房他不合适久待,看她专心吹头也不打算跟他再说什么了,陈宥安默默离开房间。

    今晚不想学习了,想早点睡觉,最好是睡着了,醒来发现就在太子府,一切都是梦一场。

    或许这想法太强烈,还真被陈宥安梦到了前尘往事。

    恰是大婚那晚,他带着兵书回新房,看到一身红妆的万宁坐在床边有些局促地望向她。

    她应该有些怕他吧,毕竟是两个全然陌生的人,就这么被凑在一处。

    陈宥安坐在桌前,看书。

    万宁干坐陪着,也没说话。

    陈宥安耳边响起万宁的声音:“若是如殿下这般……那一定是爱惨了我咯。”

    他惊诧抬头,万宁并没说话。

    她脑袋一点一点的,眼睛眯着,在打盹。

    陈宥安站起来,走到床边,她身旁。

    虽然他没出声,但万宁这个新嫁娘还是警惕地醒了。

    陈宥安没再通宵看书,解衣就寝,却依旧没碰她。

    他好像和那夜说了一样的话:“宫里人心叵测,不要轻易信谁,若是遇到难解决的事,可以求助太后娘娘。”

    但又好像说了些没说过的话:“也可以和我说,毕竟夫妻一体,咱们也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我知你不是真心嫁我,待有一日……我能做主了。你想离去我便放你走,再觅良婿也好,或是你有别的想法也好,我竭力保你衣食无忧。”

    梦里一直不说话的万宁开口了。

    她就躺在他身边,各自盖着被。此刻她侧躺过来,把被子拉上去一些,挡着半张脸,好像不好意思地问:“那我不想离开呢?”

    陈宥安没回答。

    没来得及回答。

    因为他被王妈做饭的声音吵醒了。

    他觉轻,又是睡在客厅沙发上,有点风吹草动就会醒。

    梦里的问题他还没想好答案,就看见了打扮精致的万宁从房间里出来。

    她挺爱睡懒觉的,这么早起一般是因为有早八的课,可上早八还化妆就不太常见。

    陈宥安还有些没从梦里的场景抽离出来,看万宁的眼神有点温柔,可万宁见到他开口说的话却和温柔一点关系都没有。

    她问他:“就要高考了,你什么时候走啊?”

    第33章 怒火中烧

    虽然万宁的问题看似是关心他的高考,可听在陈宥安耳朵里还是非常尖锐刺耳的赶人声。

    昨天才拉上手,今天就留不得他了?

    陈宥安从小就知道赌气是最糟糕的应对策略,所以他冷笑一声,说:“我就不走。”

    这个“就”字用得很微妙,可惜万宁急着出门上课,没听见,只是点点头:“行吧,你不想走就不走,我只是提醒你一下。”

    她从餐桌上拿了个三明治,叼在嘴里,去玄关穿鞋出门。

    匆匆忙忙的样子毫无太子妃端庄的仪表。

    陈宥安全程看着她,一直等她出了门,才撅起嘴来,居然有种委屈的感觉。

    以为无人看见,结果练家子王妈走路声很轻盈地从他身旁经过,把热牛奶放在餐桌上,提醒他:“女孩子要哄的,你不哄,就别嫉妒别人哄。”

    她说什么?嫉妒?

    真好笑,他堂堂……好吧,这个词很精准,他发现了,他是有点嫉妒。

    不是嫉妒有别的男的对她献殷勤,而是嫉妒她为了别的男的化红妆。

    果然是身在其中迷失了自我,陈宥安一个激灵,提醒自己别忘了来这里的正事。

    他不能再“堕落”沉浸在男女之情里了,万宁和谁恋爱甚至结婚都是她的自……不行!结婚还是得再考察一下的,古往今来有多少穷小子妄图通过高娶改变门第,如果陆清是冲着万宁的家财来的,那此人必不可靠。

    陈宥安不知不觉又绕回到批判万宁的恋情上面,饭都比平时多吃了一盘——他可是一向自律,食饮有度的。

    这样的专注度肯定没法安心学习了,陈宥安又出门“探险”,这次他直接打车去了郊野公园的废观。

    那里他已经去过两次了,很奇怪,明明在万宁的照片里,他看到的是曾经路宿过的道观,甚至在脑海里能搭建出原来的景观。可待他亲自来这的时候,却找不回半点曾经的感觉,只觉得全然陌生。

    但他没放弃。

    他想或许是位置还不够精准。

    这次他穿过坍塌的矮墙,找到了万宁照片里的那个影壁,还有那个刻着猫踩乌龟的石烛台。

    没感觉,依旧没感觉。

    陈宥安胸口涌起烦躁,怎么会呢,他以为他在这里能找到答案,可现实给了他重击。

    太阳越升越高,今天的气温异乎寻常得高,即使不走动都觉得呼吸费力。

    陈宥安在这种沮丧的时刻,脑海中划过的念头居然是:万宁早上出门涂了白白的粉,现在会不会觉得闷啊?

    他想多了,万宁的化妆品都是高透清爽不粘腻的,更何况,她在教室吹着空调上课,晒不着热不着的,舒服得很。

    她一个人坐在教室的前排位置听课,昔日的室友自成一团,好像自从垃圾男事件后就都不往她身边凑了。

    万宁没有意识到自己被孤立,因为前世作太子妃的时候也没人敢离她太近,身份带来的威严总是跟孤独相辅相成,她习惯了。

    但她现在并不会觉得孤单。

    因为她有男朋友了。

    应该算男朋友吧?

    万宁分神想了几秒钟陆清,早上她刚到学校,就在校门口看到了陆清。

    她跑过去跟他打招呼:“这么巧!”

    陆清手插着口袋,酷酷的:“不巧,我就是在等你。”

    万宁咧嘴:“你等我干嘛?”

    陆清:“陪你上课。”

    万宁:“不行哎,今天专业课,在小教室上,外人不能进。”

    陆清:“嗯,我在隔壁自习室等你。”

    万宁点头,说着“好呀好呀”,往教学楼走。

    结果陆清没动弹。

    万宁疑惑看他。

    他把手抬起来,对她伸着。

    那架势就像太后娘娘走路时要宫女搀着似的。

    万宁笑得更开心了,转身去牵住他的手。

    陆清表情不酷了,因为他也在笑:“瞧你,跟帅哥拉手就这么高兴?”

    万宁直接笑出声来,没骂他自作多情,反而点点头:“是呢,高兴。”

    走神结束。

    万宁被分组讨论的声音唤醒,挑了挑眉,开始和组员头脑风暴。

    这一组都是女生,在讨论停滞的时候,有个同学忽然问她:“万宁,你是跟陆清学长在恋爱吗?”

    万宁听了一愣,没承认,但也没否认。

    有两个女生对视了一眼,然后先前那女生又开口:“那个,你之前好像没关注过这些事,你知道他的家庭情况吧?”

    这话透着一股八卦的味道,好像是在给她下钩子,勾着她去问。

    可万宁偏偏不吃这套,如果是好心提醒她,那该说的就主动说了;如果是怀着坏心思挑拨,那她更不会听。

    所以万宁没搭话,她忽然拍了下大腿,在组员都看她的时候,开始论述自己刚才想到的设计方案,就此掀篇。

    一下课,万宁提上包就跑出去了,陆清在教室外面等她。

    背后那两个女同学小声交谈,“她可能真不知道哎,要不要再跟她说声?”

    另一个摇头:“那事当时在学校论坛挺轰动的,她要有心肯定能查到,看她那闭口不提的样子,就是不想让我们说吧。”

    走廊里,万宁见到陆清的身影时,脚步加快了几步,像只轻盈的小鸟,扑向他。

    陆清抬手扶了她一把,替她缓冲力度,“慢点儿。”

    万宁:“这么怕撞,你是瓷瓶吗?”

    陆清:“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你撞我,你也疼啊。”

    万宁用肩膀碰他胳膊,“听不懂,就撞!”

    他俩打打闹闹的,往食堂走去,俨然一对甜蜜的小情侣。

    这次是真正的心照不宣了,又或许可以宣一下。

    比如问他:“你之前,谈过恋爱么?”

    陆清已经打好了饭,一边寻找空位子,一边低头看万宁的表情,看她眼神里更多的是好奇。

    他故意问:“你是什么身份问这个问题呢?”

    万宁眼睛一眯,没什么威胁性地说:“你最好老实交代,答得不好我就不跟你好了。”

    陆清不说话。

    万宁看他,“喂?”

    陆清:“不敢说了,怕答得不好。”

    他这样含糊,那肯定就不是没谈过了。

    万宁故意伸出两只手来:“看来是谈了五六七八个了!”

    “不至于,就一个。”陆清快速打断她,反问道,“说说你呢?”

    万宁很诚实:“我也就一个。”

    她想说就结过一次婚,怕吓着他,改口了。

    陆清对她的回答并不太在意的样子,把饮料瓶的盖子拧开递给她:“OK,扯平。”

    这事哪有平不平的,万宁虽然之前没说,可心里确实也受了同学的影响,想知道陆清有什么很“瞩目”的过往是她不知道的。

    她又跟他说:“我希望,如果你有什么事是和我有关的,那就亲口告诉我,别让我从别的地方听说小道消息。”

    陆清“嗯”了一声。

    见她还在盯着自己看,笑了笑,“可是我们在一起,我未来所有的事都和你有关了,我总不能什么都和你说吧,那你该烦死了。”

    万宁:“我不烦!总之,我不喜欢被人瞒着,那让我觉得不被尊重。”

    陆清再次“嗯”了一声,这次有些郑重。

    万宁:“所以,你有没有什么要告诉我的,比如,很多人都知道但我不知道的事?”

    陆清:“没有。”

    他斩钉截铁的两个字,万宁听到时却莫名有些失望,只是随即又笑自己太敏感,给不了对方信任的话又怎么让他信任自己呢?

    她是恋爱新手,或许是要这样磨合的。

    这一整天,万宁除了上课时间,都跟陆清待在一起,他复习,她就在旁边画图。

    晚上学校礼堂放电影,陆清问她要不要去看。

    万宁还没跟人在电影院看过电影呢,虽然礼堂严格来说和电影院配置还有些差距,但对她来说也算是新奇的体验。

    她充满期待地答应了,今天放映的是经典老片《罗马假日》,和万宁爱看的狗血短剧不一样,影片的节奏、转场都很自然。

    一样的是内核都挺狗血的。

    演到一半的时候,万宁的手机震动,她看了一眼,是陈宥安问她今天老师拖堂吗?

    她忘记跟他说不回去吃饭了。

    万宁看了眼陆清,他正托着腮看屏幕,眼镜镜片反着蓝绿色的光。

    她回陈宥安:“跟陆清看电影呢,晚点回。”

    陈宥安没再打扰她,也没问在哪里看什么电影。

    他自己在网上搜了,才打个“看电影”的开头,搜索框自动联想出来一堆热门搜索。

    比如“情侣适合看的羞羞电影”“看电影时如何自然的牵手接吻”“从看电影到开房全攻略”……

    看的人触目惊心。

    再加上那些配图,昏暗的电影院,暧昧的灯光,陈宥安简直坐立不安。

    这陆清安的什么心!

    可是陆清比他想的君子多了。

    即使是在电影里公主落水后和男主情不自禁地接吻时,陆清也依旧维持着托腮的姿势观看银幕,什么小动作都没有。

    倒是万宁,觉得嗓子干干的,不自觉吞咽了口唾沫。

    她早就不是看人家接个吻就要捂眼睛的小女孩了,但却因为这片子里一闪即逝的湿漉漉的吻,觉得有些不对劲。

    是因为现在她有男朋友了吗?

    她偷看陆清,陆清好淡定。

    她偷看周围,有小情侣搂抱在一起,虽然不至于在学校乱来,但姿势特别亲密。

    她心烦意乱的,看到了电影结尾。

    不是大团圆的美梦成真,是很现实的相别江湖,只是这相爱过的一天,都会成为两个人记忆里的绮梦,带着一丝难言的怅然。

    电影散场,陆清送万宁回家,两人手拉着手都没说什么话。

    直到万宁要进楼道了,她转头看他一眼挥手拜拜,陆清走向前,走到她身边。

    他往前抵着她走,她便不自觉后退,退无可退时,背碰到了墙壁。

    万宁低头:“干嘛呀。”

    陆清也低头看她:“本来觉得有些快,但你好像总看我。”

    万宁:“我才没有。”

    陆清:“哦,这样。”

    他说着,却也没停下,依旧在低头,鼻尖已经碰到了她的鼻尖,碰得万宁心就要跳出来了。

    “你们在干嘛?”一声低喝,如闷雷炸响。

    万宁和陆清火速分开,各自清嗓子,装无事发生。

    万宁跟陆清道别,低着头往电梯方向冲。

    陆清也跟她挥手,挥完还假装淡定地跟陈宥安也挥挥,“万安啊,倒垃圾?我帮你带走吧,顺路。”

    陈宥安没跟他客气,把手里的垃圾袋交给他,阴沉着脸上楼去了。

    第34章 怦然心动

    陈宥安原本做了一天的心理建设,想着自己这种不满万宁恋爱的情绪是不正确的,她有开始自己新生活的权利,这已经不是莽朝了,她也不是他的太子妃。

    可一切自我安慰在看到万宁和陆清抱在一起的时候分崩瓦解。

    什么玩意?

    昨天拉了手今天就想上嘴啃?

    果然去看什么电影就是不怀好意了吧!狼子野心,狼心狗肺!

    他想到陆清低头凑近万宁的样子,想到万宁闭上了眼睛……

    万宁能有什么错!她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根本不懂发生了什么!都害怕得闭眼了!

    陈宥安心里的火越烧越狠,想追下去把陆清那小子连同垃圾袋一起扔进垃圾桶。

    但他忍住了。

    刷开家里的门,客厅没人,万宁的房门关着,应该是躲起来了。

    呵,躲什么啊,怕他念叨她?

    没错,他就是要念叨她。

    陈宥安走到万宁卧室门口敲门,讲《女德》《女诫》太过时了,他决定给她讲恐怖故事。

    陈宥安:“你以前都在内宅待着,对这世间邪魔之事不了解,我是想提醒你,江湖里一直流行着采阴补阳的邪术,那些采花贼专挑年轻女子下手,哄着姑娘昏头转向的,再作法从她嘴里吸入养丹之气……”

    “吧唧”门打开了,换了一身家居服的万宁翻着白眼看他,“我是没谈过恋爱,不是没长过脑子,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些什么鬼话?”

    陈宥安被她这样当面呛白也没生气,语重心长地教育她:“没错,男人就是鬼话连篇的,所以,保护好你自己,在成亲之前,不要跟谁有什么……”

    “你跟人亲过吗?”万宁又打断他,她实在不想听他说教,“殿下好像对男女之事特别有理解的样子,可是你跟人有过情事吗?不会都是纸上谈兵吧?”

    “哈,我?纸上谈兵?”陈宥安被她挑衅的语气激起逆反情绪,胡说八道起来,“太子妃怕是不了解,宫中十二岁便给皇子们安排通房,教导人事。孤再不济,也比你清楚!”

    万宁:“哦,那你很厉害哦,给你鼓掌。”

    她做出拍巴掌的样子,拍了两下就去洗澡去了,不怎么关心的样子。

    这下把陈宥安气得像个气球似的,气无处安放,魂飘在空中。

    她怎么那么会气人啊?!

    还有他,他刚才在说什么屁话,什么十二岁通房,都是无稽之谈。宫中是有这规矩,可皇祖母怕他受小人撺掇沉溺情事,特别交代了不许给他安排,他宫里的丫鬟更是被敲打警告不能有非分之想,一直到他大婚分府前,都不曾有人爬过他的床。

    连屋里贴身伺候的也没个丫鬟,他方圆十里的鸟都得是公的。

    陈宥安沮丧地坐在书桌前,化学方程式是一条都看不进去,元素字母变成跳舞的小人,拉着手围着他绕圈,好像在嘲笑他的幼稚嘴硬,一点都没大丈夫气概。

    浴室里水声停了,又有吹风机声,吹风机停了,安静了一会儿……

    陈宥安竖起耳朵,嗯,安静了一会儿,万宁走出来,又走进了厨房,咔哒咔哒的不知道在忙活些什么。

    陈宥安想到厨房里各种金属刀具,有点担心万宁因为和自己置气就做出什么危险举动。

    他放下笔,跟着去厨房,想要解释一下刚才自己说的通房一事,叫她别多想。

    才走到厨房门口,就看见她背对着外面擦眼泪……

    陈宥安心里一紧,怎么了这是,果然因为他刚才的话难受了是吧。

    陈宥安说不清这种滋味,有些怜惜,又有点窃喜是怎么回事?

    他看见她手里还拿着切菜刀,怕她伤着没敢贸然叫她,轻轻走到她身边,先拿到了她手里的刀才问她:“怎么了这是?”

    尽管他已经很小心了,但越是小心越吓人,万宁冷不丁被他这样拿了刀又问话,吓得像只原地起跳的猫,炸着毛就蹦起来。

    膝盖撞在橱柜上,疼得她又弓着腰把陈宥安顶开。陈宥安慌张地先把刀放在刀架上,再去抓万宁的胳膊想扶着站稳。

    越乱越慌,越慌越乱,最后陈宥安都不知道这是怎么发生的。

    怎么,万宁就一头顶在他下巴上,然后在他捂下巴的时候,她一个转身泪眼朦胧地亲到了他的嘴角。

    好吧,他都记得怎么发生的,刚才那句不知道是他装的。

    他还在想,如果不是因为他手捂着下巴,说不定就亲到嘴上了……

    这样的想法让人觉得火辣辣的,脸红。

    可是万宁似乎没意识到她刚才做了什么,她还像只小兔子,红着眼睛躁动不安。

    陈宥安稳住她,问她:“为什么哭?是因为没能跟那家伙亲到,还是因为想起我曾经有通房?我骗你的,其实我……”

    他的剖白没说完,只觉得眼前一股刺激,像是要失明般,鼻子也闻到了呛人的味道。

    这不是什么暗器,这是洋葱。

    切开的洋葱。

    万宁把洋葱怼到了他眼上,尽管他应激地闭上了眼睛,可是洋葱汁液沾在了他的眼皮上,辣的他疯狂流眼泪。

    陈宥安松开她,去揉眼睛:“这是什么?”

    万宁已经打开水龙头了,一边洗手一边洗眼睛,用力挤着眼泪说:“这是洋葱。”

    这是他们从前都不曾见过的新鲜东西,陈宥安适应了一会儿,终于感觉那股热辣消散了一些,眼睛也能重新看得清景物了。

    他学万宁用清水洗手洗眼睛,疑惑她大晚上倒腾这奇怪的洋葱要做什么。

    “炸洋葱圈。”万宁告诉他,“陆清说他喜欢吃洋葱圈,我刚才看到个做饭小视频,正好教了怎么做,想试试。”

    闹了半天,她这是为他人烹煮?

    气死陈宥安了。

    他手都没擦,按在料理台上,面对着她质问:“我说的话你是一句都没听进去啊?你,你都亲我了,还想着给别的男人做什么洋葱圈?”

    万宁一脸嫌弃地看他,刚才好像却是和他撞在一起了,她牙齿还磕了自己嘴唇一下,但只顾着疼了,没有什么别的感觉,怎么他说出来这么奇怪?

    她冷声道:“你别臆想,没有的事。”

    陈宥安:???

    他是真气了,这鬼洋葱不知道是不是有毒之物,让人心绪迷乱,情绪波动不能自已。

    陈宥安为了验证她那句“没有的事”才是无稽之谈,鬼迷心窍地又低头,这次是实打实地亲到了她的嘴唇。

    是柔软的,温热的,酥麻的触感。

    万宁的眼睛瞪得老大,“你,你干嘛?”

    陈宥安坦然自若:“亲你。”

    不仅亲了,承认了,还想再亲,犹如难以抗拒的诱惑,吸引着他再度低头……

    “啊啊!!!”

    惨叫声源于陈宥安。

    因为万宁在他要凑近的时候拿起两瓣洋葱扣在了他的两只眼上。

    他骤然受到攻击,手上使了力气,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握住万宁的肩不撒手,万宁吃疼,于是张牙舞爪地拿着那两块洋葱持续攻击他,直到这登徒子抹着眼泪落荒而逃。

    厨房恢复了安静,万宁也没心情炸洋葱圈了,把那刺鼻刺眼的洋葱扔进垃圾桶,一边收拾案板一边平复着自己的心情。

    她现在想把陈宥安扔锅里炸了。

    他在发什么癫啊?

    跑过来不知所谓,还亲了她!啊啊啊!神经啊他!为什么要亲她!

    万宁的脑海里一遍遍回放着他出其不意地偷袭,还有那句恬不知耻的“亲你”。

    万宁百分百确认,陈宥安是故意的,因为他看到了陆清要亲她,因为他要证明他不是纸上谈兵,他是十二岁就有通房的皇子。呸!脏男人!

    击垮一个讨厌的人,是把他赶出家门吗?

    当然不是。

    万宁收拾好厨房,在客厅里再见到坐在角落学习的陈宥安时,撞上他偷瞄的眼神,淡然一笑:“殿下的吻技比起学长来,真是差太多了。”

    笑完,她就进屋去了。

    留下一个呆愣的太子,快要碎了。

    就因为这个莫名其妙的亲吻,家里的气氛冷若冰霜,万宁根本不给陈宥安好脸,陈宥安也生起闷气来。

    儿童节,万江给女儿发了大红包,万宁在上课没看见。

    万江又给陈宥安也发了个红包,还询问他复习得怎么样了,马上要考试了紧不紧张。

    陈宥安不知道老先生又做梦梦到陈宥安他爸了,更不知道上次他跟万里落水事件导致的万江对项目做出审慎研判,之后避了个大坑。

    陈宥安也不在意自己被万江当成吉祥物的关心。

    但他知道万宁还挺在乎这里的家人的,所以他装作苦恼地告诉万父:“其他科目还好,英文有些吃力。”

    于是当万宁给她爸打电话感谢大红包的时候,万江又给她发了个“补课费”,让她帮陈宥安突击一下英文:“你高考的时候英语分最高了,你教教他答题技巧。哎,孩子爸妈都没了,也挺可怜的,这马上就高考了,能帮一点是一点哈。”

    万宁白眼快要翻上天去了。

    等到放学回家,看见在喝茶休息的陈宥安,四目相对,万宁露出个挖苦的假笑,“听我爸说你需要辅导一下英文啊?”

    陈宥安抿唇,不语。

    万宁走到书桌前,随手翻开单词书的第一页,第一行,“abandon,abandon,来,殿下,跟臣妾念,a-b-a-n-d-o-n,放弃。”

    不论是称呼,还是这个单词,都充满了讽刺意味。

    陈宥安被她激的,冷言相对:“你还真是和从前一样浅薄。”

    这话似曾相识,但万宁记不清是什么事了。

    不管怎样,反正不是好话!

    她衣服都没换,扭头就走,风情万种地跟他挥挥手:“看来高深的殿下根本不需要浅薄的臣妾的辅导,这么厉害,你还是自己复习吧,姐要出去约会咯,拜拜~”

    陈宥安心梗,看她已经换鞋了,想挽留她,却不知道怎么说才对,口不择言:“万氏!你的妇道呢?”

    万宁换好鞋,听到这句话,扬起下巴,睨了他一眼。

    陈宥安被她看的,自觉失言,还未来得及道歉。

    万宁冷哼一声,开门,关门,“砰”!

    第35章 鸡同鸭讲

    万宁确实要去约会,不过是她临时起意约的陆清,陆清今天要在超市值班,而且不是那种摸鱼的状态,是忙到飞起的班。

    儿童节这种日子,小学生过不过万宁不清楚,但是大学生们好像很爱过。

    她去学校超市借买东西之名看望男朋友,收银台上才得到陆清的正眼:“嗯?不是说回家了吗?”

    万宁一件一件从购物篮里往外拿东西,还好这会儿她后面没人排队,他俩能多点时间说说话。

    万宁:“想你了呗,看看男朋友在干嘛。”

    陆清皱了下鼻子,拿着扫码枪举起来,避开她的脸,照在她肩膀的位置:“哔——太油了,受不了。”

    万宁嘿嘿笑。

    她总共也没买多少东西,零零碎碎的很快扫完码。

    陆清却又从台面下拿出来一个透明塑料袋子,还有拉花,是儿童节大礼包的包装,“给你包起来。”

    “行。”万宁感觉他也是在磨洋工,增加和她说话的时间。

    他打包得特别仔细,能看出来已经包过无数次了所以很熟练,但每个环节还是有刻意拖拉的嫌疑。

    直到有新的顾客来了,陆清才加快了手里的动作。

    把包装袋递给万宁之前,他还认真抻了抻袋口的褶皱。

    万宁抱着这个爱心袋子走出超市,天边的夕阳很红,落霞漫天。

    她感觉这校园空寂又陌生,尽管人来人往其实很嘈杂,可那些人事似乎都与她无关。

    她在这世界依旧是个异类的存在,时不时的,她还是会有这种孤独感。

    万宁不知道要去哪里,索性就在超市外面的长椅坐下,或许要等陆清下班,或许等不及了就回去了。

    她没有目标,不像陈宥安,短期任务是高考,终极目标是想法子穿回去。

    她现在是一个迷茫的大学生。

    谈恋爱也只是她消遣人生的一种方式了。

    万宁把礼包放在长椅的一侧,拍了张照片,配文爱心发了条朋友圈。

    在虚拟世界里,她的人气还是很高的,不过点赞的人里有一大半她都不认识。

    侯莉思评论她:“儿童节也能过成情人节?”

    万里评论这条:“什么成人节?”

    万宁看到这“扑哧”笑了,回复万里几个敲脑袋的表情,让他滚去写作业。

    正回复着,点赞的头像里忽然多了一个空白头像小人。

    是陈宥安。

    他一直没设置头像。

    万宁恍惚了片刻。

    她不得不承认,很多时候她的情绪起伏和陈宥安直接相关,这个她昔日的夫君,对她的影响远比她想象中深远。

    想到他,就想起不久前发生的对话,他那句“和从前一样浅薄”听在耳朵里那么不中听,现在万宁想起来了。

    上次他说自己浅薄,是在马车上。

    具体时间已经记不清了,在这里生活得越久,过去越像是一场梦,梦里的情节还能断断续续想起,甚至那些感受和知觉也还存在,只是时间线越来越模糊。

    她自我宽慰,是不是孟婆汤的药效终于起作用了,或许再过几年,太子妃的烙印就会完全从她的人生里消失。

    那次是随驾围猎,太子妃难得有机会出门玩,跟她有段时间没见面的夫君一同出游。

    女眷也有马球嬉玩,万宁马术一般,本来不想凑热闹的,可不知哪家小姐传出来的话,说马场上有太子殿下的小青梅,老将军的孙女,不仅跟太子有同师之情,还曾在边关一起上过战场。

    万宁其实是不太信的,尤其这后半句。

    可她也着实好奇,就像任何一个这个年纪的少女一样,有着天然的八卦之心,更何况八卦的对象还是自家太子殿下。

    所以万宁也去了。

    她很有自知之明地选择作观众,没有上场比赛,但进了场便要先选马匹,所以她随机指了匹看起来最精神的小栗马。

    可没过一会儿,就有下面人来报,说是出了漏子,那小栗马原是谢家小姐的。

    谢家小姐,就是传闻中的小青梅。

    万宁仗势欺人了一次,言说“本宫就要这一匹”。

    她想得是谢家小姐会解释或是争夺,最好是亲自来跟她说,这样她就有机会近距离看看她了。

    可万宁想错了,谢家小姐根本没出现,只派人来告了声罪,还把马也送了来,说太子妃喜欢的话便拿去玩吧。

    那洒脱大气的姿态,叫万宁觉得自己没意思极了。

    她不想再看了,不管那谢家小姐容貌如何、性情如何,与她又有何干呢,她们都只是一个称谓,一个符号,有地位尊卑,见着面了也只是见个面具,说些场面话。

    可她还没走回营帐,太子先来了。

    陈宥安不知听说了什么事,一来就要她把小栗马还回去。万宁无所谓,不管他是为了维护心上人还是为了朝堂,反正不是她喜欢的玩意儿,还就还了呗。

    没想到太子把马还了以后,又把自己的马牵来给万宁,像是要补偿她或是让她别生气似的,亲自陪她溜了两圈马,教她如何打马球。

    变故发生在太子要离开去猎场的时候,万宁**的马忽然发狂,她没抓紧缰绳,直直地摔了下来。

    好在身旁一直有护卫跟守,虽然护卫冲向前营救了,可万宁还是摔得不轻,背上臀上一片红肿,势必要发展成大片淤青。

    这马是陈宥安的,他没必要来陷害太子妃,那就是有人想害他了。

    万宁这是阴差阳错替他挡了一劫。

    因为太子妃受伤,提前结束出游派人护送回府。

    陈宥安送了她一程,马车上,她行动不便,车里又没旁人,万宁便支使着太子伺候茶水。

    陈宥安没有推辞,对她这无妄之灾心怀歉疚,沉着脸照顾她的同时,脑子里还在排除着作案对象——他只是借口出来送一送万宁,还要再回去猎场,如果不做好准备,回去也只会再落入他人陷阱之中。

    万宁也跟着胡思乱想,问他:“殿下说,会不会是谢家做的套?”

    陈宥安以为她看到了什么端倪,尽管他崇敬信任谢老将军,却也不得不防谢家其他房人有异心。

    他鼓励万宁说出她的见解,万宁真就大胆说了。

    她猜得是谢家对太子妃之位有想法,所以设计把她弄死或是弄残,这样谢家小姐就能登堂入室了,“听说殿下与谢小姐青梅竹马,还有战场上过命的交情,我若让贤,你们不就能成全一段佳话了?”

    陈宥安原本前面还认真听,听到后面她越说越离谱,骂了声“荒唐”,唾弃自己真是想瞎了心,这么危急的关头居然在这听她胡扯。

    他烦躁着要理清头绪,不再陪她,自己策马回去伴驾,走之前给她留下个“浅薄妇人”。

    的评价,气得万宁两个月不同他讲话,直到听闻了谢将军家的婚讯,才故意拿着贺礼单子去找太子商量,就想“浅薄”地刺一刺他的心窝子。

    不过太子好像没什么感觉,忙着跟户部算账,让她一切从简,这事就过去了。

    万宁现在想起来那些事,还觉得后背火辣辣地疼。

    她以前可真能忍啊,若是如今,蚊子咬她一口她都要嫌疼。

    发呆的时候,时间好像过得就特别快。

    晚霞已经不见了,最后一缕余晖也淹没在夜色里。

    万宁扭头看落日的方向。

    却看到了陈宥安走来。

    他刚才在她出门没多久就跟着出来了,看到她那条朋友圈以后,循着照片里的景物找了过来。

    万宁还在惊讶。

    而他身后的路灯,“哒”“哒”“哒”依次亮起,仿佛他踏着光向她走来。

    她晃神的功夫,他已经走到了她面前,对视几秒,他问:“没蚊子吗?”

    他这么一问,她好像忽然就听见有蚊子嗡嗡围着她转似的,连胳膊都痒了。

    万宁站起来,明知故问:“你来干嘛?”

    陈宥安睁眼说瞎话:“倒垃圾。”

    “……”万宁服气了,推开挡道的他,“这么喜欢倒垃圾,不如以后去垃圾场上班啊,倒个够。”

    陈宥安笑了声:“我重说,来找你,怕蚊子咬你。”

    他说完,还真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小瓶驱蚊液。

    因为她前两天抱怨过蚊子爱追着她咬,他倒垃圾的时候在楼下便利店买的。

    至于倒垃圾,也是万宁派给他的活,在他入住她家的第一天,询问他有什么可以帮忙的时候,万宁就说过让他没事的时候就把家里垃圾倒了,顺便活动活动放松一下。

    万宁看他真得掏出了驱蚊液,心里好像舒服了一点。

    她接过去,对着周边喷了喷,又坐回长椅上:“我在等陆清下班。”

    “哦。”陈宥安也坐下来,“我陪你等。”

    这场面有些滑稽了。

    万宁想,他是什么立场,又是什么身份,陪她等人。

    他们几天没好好说话了,万宁先开口:“我跟他在谈恋爱。”

    陈宥安:“嗯。”

    她差点就要问他那天凭什么亲她,又觉得自己好像都知道,不就是男人的征服欲和不甘心嘛,没什么好问的,就当被蚊子叮了一口。

    可陈宥安却说:“是我来晚了。”

    第36章 反复无常

    太子殿下一句话,说得万宁又有些浮想联翩,她唾弃自己太爱脑补,人家随随便便撩拨,哦,可能都不是撩拨,她就已经攻略自己几百遍。

    万宁一撩头发,故作镇定地问:“什么意思,什么晚了,听不懂。”

    陈宥安深深看了她一眼:“听不懂,就算了。”

    万宁的火气瞬间上来了:“什么叫就算了?你有事说事,别拐弯抹角的,我不是你的幕僚,也不是你的朝臣,我听不懂,你就要解释清楚给我听。”

    陈宥安:“为什么?为什么要解释给你听?你又不是我的夫人了。”

    万宁:“……说得对,算了就算了。”

    她心里说不清的别扭,又觉得气懑可笑,这家伙不会是在搞什么欲擒故纵的把戏吧?钓她呢?

    “万宁!”陆清的声音从超市门口传来,人也跟着来到了万宁身边。

    “你下班了吗?”万宁的语气立马变得温柔了很多。

    “还没,我说上厕所,跑出来一下。”陆清并没有看她的朋友圈,他忙得根本没空看手机,只是心里总觉得她可能在等他,或者说怕她在等他,所以不放心地出来看看。

    万宁不想他有负担,赶他回去上班:“我就是觉得闷,在外面吹吹风,马上就回家啦。”

    陆清对她笑笑,从口袋里掏出来一个驱蚊手环,拆开包装给她戴在手腕上,“好,晚上蚊子多,躲着点草丛走。”

    他们你侬我侬地秀恩爱时,陈宥安就坐在椅子上看着,明明天黑了,却觉得眼前两个人扎眼得很。

    陆清还在上班,不能出来太久,他要回去的时候好像才看见旁边那么大一个陈宥安,跟他打招呼:“万安也在啊,那我就不担心了。”

    陈宥安站了起来,忽然恶趣味地一笑:“你还是担心一下吧,我不叫万安,我叫陈宥安。”

    他说完,根本不管别人死活就走了,也不想围观这对情侣会不会因为他发生决裂,裂了最好,这不就是他的目的嘛。

    陈宥安不得不承认,他现在卑鄙又快乐,原来收起那些风光霁月的包袱,当个无耻小人这么舒坦。

    他走了,留在原地的小情侣石化了。

    陆清疑惑地看万宁,甚至在这么短短几秒钟里已经替她想好了理由:“他是,随母姓?”

    万宁嘴巴张了张,这是个很好的台阶,她只需默认,一切问题迎刃而解。可她直觉不应该再骗人,所以她再次开口时推了他一下,“你先回去吧,明天我和你解释。”

    万宁没心情再等在这里,一个人往校外走,没有方向地闲逛,手里还抱着她的儿童节大礼包。

    她没注意到,陈宥安就在不远的身后跟着她。

    他刚才给陆清扔了个雷就走了,可到底不放心,怕他恼羞成怒伤害万宁,所以在暗处观察着。看到万宁一个人在路灯下走,还不是回家的方向,他就像个影子侍卫一样跟随。

    要说他后悔了,倒也没有,陈宥安很少后悔,哪怕有时候走了招烂棋,他也只会想如何破局化险为夷,而不是悔棋。

    但他今天确实是冲动了,不是那个一贯隐忍不发的太子。

    看到陆清拉起万宁的手给她戴手环的时候,他觉得眼睛像冒火一样干涩,再看到万宁对着陆清甜蜜的微笑,挑拨的话脱口而出。

    他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轻易失去理智。

    但就是不爽。

    挑拨完了也不爽,可已经挑拨了,大家都不爽他还能好受点。

    他跟着万宁走了很久很久,很远很远。

    直到走到护城河边,再没有路可走了。

    万宁弯腰捡石头打起水漂来。

    她的水漂打得很漂亮,拐着弯能漂三四次。

    可是适合打水漂的石头片不多,万宁捡了一会儿,夜色暗沉里捡不到更多了,于是她挑了一块很大很厚的石头,在手上掂了掂,转身对着陈宥安扔过去。

    她知道是他在跟着自己。

    陈宥安是练家子,自然是躲过去了。

    可随后她又没头没脑地扔过来更多,准头不行,陈宥安索性不躲了,任她扔,反正扔不……嘶!扔腿上了。

    万宁听到他吸冷气的声音,不知道他是真疼还是装的,天黑,她也不知道自己扔到没扔到,但是心里的怨气是扔出去不少了。

    她力竭,蹲在地上,如果不是穿着裙子,她可能会席地而坐。

    陈宥安走向前,他的身影从黑暗里剥离出来,不再模糊。

    他对她伸手,要拉她起来:“河边蚊虫多,你累了就回家歇着。”

    万宁打开他的手,声音里愤怒又委屈:“陈宥安,你就是见不得我好是吧?你自己过得不如意,当不成你的太子了,你就在我这找存在感,非要搞得我也凄凄惨惨的,你才觉得顺心?”

    “不是。”陈宥安固然有很多自己都说不清的感受与冲动,但绝对没想过要她过得不好,绝对没有。

    可万宁已经不想听他说话了,她刚才走了一路,想要理顺跟陆清明天要解释的话,可事实上,她什么都没想出来,大脑一片空白,只是无意识地走走走。

    陈宥安打的出租车到了,他给万宁开车门,低声说:“先回家吧,回家说。”

    万宁没在这种看起来不安全的地方和他争吵,她上了车,回了家,但也并不想说一句话。

    哦,还是说了的,她在进卧室之前,跟他说了一句:“陈宥安,我讨厌你。”

    她的语气并不强烈,就像是说今天天气不太好一样,轻飘飘地在陈宥安心上扎了一针,可酸胀的痛感就这样包围了他一整晚。

    他觉得他已经看明白了万宁,她喜欢这里,她想要新生活,想要新男友,想要……摆脱他。

    可他看不明白自己了,明明来这里是为了寻找回去的路径,可现在,不光回不去,好像也留不下了。

    陈宥安彻夜未眠,他给自己订了回去的机票,如果她那么讨厌他,他离开或许会给她更舒服自在的空间。

    夜晚并不适合做决定,他蜷缩在沙发上,转身时腿干疼了一下,拉起裤脚才看到是万宁扔的地方破皮红肿了,不算严重,可也没法忽视。

    他起身,在书桌前开了台灯,给万宁留下书信,道歉,也道别:

    “当我想要跟你解释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所作所为是有些不可理喻。所谓至亲至疏夫妻,或许我确实没法亲眼看着你和别的男人共处,但衷心希望你过得幸福。

    在你和幸福之前,应该消失的人是我。”

    万宁这一晚也睡得不踏实,一直在做梦,梦醒了,起床看到客厅里的信,看到他说他买了机票,还说他会想办法“回去”,第一反应就是他要去跳海。

    她头昏脑胀,给他打了个电话,可他好像已经在飞机上,打不通。

    万宁恼怒地捶床,眼泪毫无征兆地掉落。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就是有一种全世界都在和她作对的感觉,一种她怎么努力都逃不脱的宿命感。

    她不知道自己想逃脱什么,可她就是很难过。

    所以她给陈宥安发消息:“你凭什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我让你走了吗?回来!立刻!马上!”

    她才发完,就听见门铃声响。

    万宁一愣,不觉得是陈宥安会瞬间移动的法术,以为是陆清来找她要“解释”了。

    她拿纸巾擦了擦脸,把头发胡乱扎了一下,去开门。

    出乎意料的,门外站着的居然真的是陈宥安,他就像来时那样轻便,只背了个书包,好像去了趟图书馆回来了。

    万宁讽刺的话脱口而出:“不是走了吗,怎么,又迷路了?”

    陈宥安站在门外,她没让他进屋,他就没往里走,“没迷路。”

    万宁紧跟着又骂他:“你关机干嘛!”

    陈宥安听到这话,拿起手机来看,刚才在电梯里没信号,现在恢复通信了,消息也发过来了。

    “回来!立刻!马上!”这几个字,明明语气不善,却看得陈宥安嘴角翘起来。

    万宁想不通这大早上的他在折腾什么,甚至怀疑什么去机场、要回去都是他的自导自演,目的不明,总之是在气她。

    陈宥安真的买了一早的机票了,他都过了安检了,又跑回来,“我怕陆清跟你起争执,伤害你,等你都处理好了我再走。”

    万宁翻个白眼:“假好心。”

    真怕陆清伤害她的话,他昨天说那话干嘛?

    陈宥安自知理亏,他没法解释自己的行为,便要合理化事情的后果:“既然是你选定的男朋友,坦诚也是很重要的品质吧,说谎本来就不是长久之计,你正好借此机会和他说开。”

    他最后一句声音有些小:“等你们说好了,我再走,不会给你找麻烦了。”

    万宁心气不顺:“怎么说开?什么叫说好?我要说你是我的谁?为什么住在我家里?还是我不该隐瞒我的身世,告诉他我是莽朝人?他不会觉得我是神经病吗?”

    她说到一半的时候,陈宥安怕被邻居听见,把门关上走进来了。

    距离拉近,陈宥安拥抱住激动的万宁,拍着她的背让她平静,“说我是你爸战友的孩子,你爸收养的孩子,别紧张,我不会再给你捣乱,我保证。”

    万宁在他的安抚下冷静了下来,她被睡意侵袭的大脑也清明了很多。

    是她应激了,她把事情想得复杂了。

    她想到他说的那句“至亲至疏夫妻”,或许她和陈宥安的关系永远不可能断开了,他们共享了一个天大的秘密,这个秘密,让她不可能和任何一个男人真正的坦诚。

    陈宥安说得对,如果有一天他“消失”了,她可能才会慢慢放下过去。可她也不能接受他突然发生什么意外,在她还没彻底熟悉这个世界之前,他是她的同伴,是她的同类,她不想变成孤孤单单一个人。

    矛盾又自私,万宁从他怀里离开,跟他说:“如果有一天,你要回去了,我是说找到了回去的方法,告诉我,不要偷偷摸摸突然就走了。”

    陈宥安说“好”,又问:“如果有办法,你要回去吗?”

    万宁肯定地说:“我不回。”

    陈宥安:“好,知道了。”

    他们在玄关站着对视,万宁看着他胸膛,忽然想起刚才抱着他的感觉,有些暧昧,可又有些温暖。

    他换了鞋子,进屋坐下:“叫陆清过来吧。”

    万宁看着他,仿佛他是坐在书房里,召什么大臣来见他。

    她没拿手机,鬼使神差地走过去,走到他面前,低头看他:“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第37章 情不自禁

    陈宥安抬头,眯了眯眼睛,问:“什么?”

    万宁看着他,发现他这张脸确实长得很不错,尤其是这样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的时候,他好像有股莫名破碎的气质。

    也对,太子殿下虽然身居高位,可那颠簸的身世着实称得上是个小可怜了。

    她居然在可怜他,呵。

    万宁重复了一遍,不再是问句,是肯定的陈述:“你喜欢我啊。”

    陈宥安的表情不自然了几秒,他倒是没有逞强否认,但也不算坦荡,反问道:“不明显吗?才看出来。”

    万宁心里狠狠爽了一把。

    她点头:“不明显。才看出来。”

    说完这句,两个人都无话了。

    万宁拿起茶几上的手机,往卧室走:“我去叫陆清过来。”

    刚才还淡定的陈宥安不淡定了,一把拉住她的手腕,不让她走:“等等。”

    万宁回头:“等什么?”

    陈宥安脸黑:“你没什么要说的吗?”

    万宁:“我要说什么?”

    陈宥安脸更黑:“你知道了我喜欢你,没什么要说的吗?”

    万宁想了想:“哦,承蒙错爱,不胜感激。”

    她说得好敷衍,说完居然还要打算继续去给陆清打电话。

    陈宥安自尊心有些受不了,他用了些力气,万宁失去平衡,直接跌坐在他腿上。

    陈宥安:“先不要管他,先回答我。”

    万宁看他气急败坏的样子,自己却是神清气爽,她轻佻地把他握着自己的手掰开,“不是你说让陆清过来的吗?”

    “我还说先不要管他,你怎么不听?”陈宥安才发觉他们姿态有些暧昧,应该松开她隔开距离的,可他却又不想那么做。

    万宁笑了:“你说得合我心意,我才会去做。或者你可以理解,是在听你的。”

    那意思就是,她本来也没在听他的。

    陈宥安有种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他之前没想过要表白心意,可是被戳穿了他也可以面对,只是没想到,对方好像并不领情。

    她就坐在他的腿上,动了一下,要起身。

    他不舍地用胳膊圈着阻挡她起身。

    万宁好像脸红了,推了他一把:“你够了啊,放开我。”

    陈宥安把头低下去,脸埋在她肩上:“不。”

    不够,不放。

    万宁感觉脖子发痒,像是他的呼吸若有似无地打在她皮肤上。

    她心跳得比任何时候都快,这是一种本能的生理反应,毕竟她还没跟一个男人这样举止亲密过,哪怕跟陆清也没有。

    陆清可纯情了!

    想到陆清,万宁理智回笼,她用力打陈宥安:“快放开我,我有男朋友!”

    陈宥安打定主意了似的,她越推,他搂得越紧,“你还有夫君呢。”

    万宁纠正:“是前夫!”

    陈宥安:“我聋了,听不见。”

    万宁:……她怎么不知道他还有这么无赖的一面?

    在她晃神的那么一会功夫,陈宥安开始亲吻她的脖子。他没什么想法,就是,看到了,被吸引着凑上去。一开始只是想闻闻她的味道,然后就不知不觉把嘴唇贴上了。

    万宁呆若木鸡。

    陈宥安还很礼貌地问她:“能亲吗?”

    可他也没等她同意,悄悄摸摸就亲过来了。

    万宁头皮发麻,她应该喊停的,可是好像错过了最佳时机,之后再没有合适的契机去说“不能”。

    她迷迷瞪瞪的,和他塌陷在沙发里亲嘴,原来男肌肤之亲是这样的感觉,一种原始的欲。望让她抬起胳膊抱住了陈宥安的脖子,简单的动作却激的他更深入地吻。

    亲了不知道多久,两人分开换气,已经忘了刚才在讨论什么争执什么,脑子里只剩混沌。

    陈宥安用虎口的位置擦了擦嘴唇,手上擦掉的是不知道谁的口水。

    万宁终于跳起来逃开了,这场面完全失控,她不知道怎么解释,只想先躲起来。

    王妈今天来得比往日都晚,她说是去海鲜市场买菜了,但万宁总疑心她是不是在门口听见了什么才没进门。

    说她是做贼心虚也不为过,万宁现在混乱极了,不知道要怎么把一团乱麻的感情状态理顺清晰。

    她在卧室里待了一会儿还是出去了,去找陆清。

    不需要陈宥安出面“作证”或是解释了,她现在一百万个信不过陈宥安。

    陆清已经等了她很久,昨晚他给她发消息问她什么事还得等一天再说,电话里就可以谈。

    可万宁说她要理一理头绪,还是见面再说吧。

    他们在学校的凉亭里约见,这是个公开的场合,四下谁路过都能看到,可也相对私密,别人见这里坐着人通常不会走过来。

    这是他们第一次约画画的地方。

    陆清坐在石凳上,托着腮问:“有头绪了吗?”

    万宁先道歉:“对不起,之前怕你误会,所以骗了你。”

    陆清:“嗯,这个理由我接受。”

    万宁咬了咬嘴唇,说着来前路上想好的话:“他叫陈宥安,是我爸战友的儿子,他爸妈都去世了,我爸算是收养了他在我家住。”

    陆清:“那说是弟弟也没什么问题。”

    万宁没想到他居然这么轻易就接受了这个说辞,更没想到他还向着自己说话。

    她眼圈有些红了,愧疚的。

    万宁问他:“你怎么不问他为什么住在我那里。”

    陆清便问:“那他为什么住在你那里呢?”

    这个问题万宁之前想过的,想说在这里给陈宥安找了名师家教补习,所以才暂住她家。可是现在她说不出来了,一个谎要用多少谎才能圆呢。

    她沉默,陆清也没催她回答。

    过了好一会儿,太阳光晒进亭子里,晃得人眼睛都睁不开了。

    陆清才又说:“他喜欢你吧?”

    万宁默认。

    陆清笑了笑:“所以你觉得抱歉?但那是他的问题,不是你的问题啊,他喜欢你,你也没办法控制他的想法对不对?”

    万宁眼圈更红了,不是的,她也有问题,她刚才做了不应该的事情。

    陆清走到万宁身边,弯腰抱了抱她,因为在公共场合,他很快就松开,但还是传递给她温暖了。他宽厚的大掌摸着她的脑袋:“好了,别自责了,我以为什么事呢,吓得我一晚上没睡好。我一会儿去图书馆,你去不去?”

    万宁摇摇头,“我也没睡好,想回家补个觉。”

    她补充了句:“他这两天就走了,要回去高考了。”

    陆清:“嗯,那你回去睡吧,这几天都挺热的,看天气预报后天有小雨,下完雨我带你去山上溯溪好吗?”

    万宁点头:“好。”

    她来时如临大敌,走时身轻如燕,可心里却并不踏实。

    好像跟陆清都说了,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陆清送她到校门口,陪她等到出租车来了才走。

    万宁扒着窗子,看他青松一般挺拔的背影渐行渐远。她懊恼,他是多好的一个男生啊,她该好好珍惜他的。

    陆清越好,便衬得陈宥安越混蛋。

    万宁再回家的时候,神情态度发生了巨大转变,当着王妈的面就没好气地问陈宥安:“你飞机还能改签吗,干脆改成今晚走吧。”

    陈宥安脸色黑如锅底。

    他都不用问就知道万宁跟陆清已经和好如初了,看她那眉眼间的情绪,三分甜蜜是陆清给的,三分羞恼是觉得不安,剩下的全是对他的厌烦。

    早上还说着不要丢下她自己离开,晚上就赶他快走别给她谈恋爱添堵了。

    怎么会有翻脸这么快的女人。

    陈宥安沉默着再次订机票,依旧是早上的,在她没睡起的时候就走。

    他多留一晚不是为了多跟万宁待一会儿,起码不只是,他还要替万宁辨人。

    万宁:“我看你就是为了给我添堵。”

    陈宥安一个对电脑完全不熟悉的人,居然找到了万宁学校论坛里关于陆清传闻的帖子——万宁猜这就是之前同学提醒她关注的陆清的往事,只是她当初不在意,没去查。

    现在依旧不在意。

    可陈宥安既然递到她手里了,她确实也忍不住好奇,看了。

    有图片有文字描述,说的是陆清被富婆包养,然后富婆的正房老公找来了,还跟陆清打起来了,据目击者描述,正房让陆清滚远点,不要再死缠烂打。

    好震撼的内容,只是未经证实就这么曝光了陆清的个人信息,万宁觉得很不舒服,她顺手举报了带陆清名字的评论,合上电脑,问陈宥安:“那又怎样?”

    陈宥安无情地击碎她的爱情幻想:“说明这个男的人品堪忧,他既然靠出卖色相做过营生,就有可能是有意图地接近你,贪财好色,实非君子。”

    万宁反驳:“是我先有意图接近他的。”

    陈宥安胸口憋气,还是表现出冷静:“你性子单纯,或许就是他故意勾引你的,你还不自知。”

    万宁不和他辩论,她又说:“怎么就出卖色相了?说不定陆清跟那个女人是真爱呢,我看那个女的保养得蛮好的,也很有风姿。”

    她一幅油盐不进的样子,陈宥安无计可施,挑拨不成,反倒自己窝火。

    他朝万宁走近,万宁神情紧绷起来,防卫的姿态让陈宥安挫败。

    他想起上午那个不真实的梦,好像真是自己臆想出来的一样。

    万宁的手紧握着一旁的桌角,又下了逐客令:“明早不是赶飞机吗,早点休息吧,不送。”

    她闭口不谈白天那个出格的吻,他再不甘也做不来勉强她的事——何况他自己也没想明白该如何和她共处。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陈宥安说:“好,不用送。”

    可第二天他动作很轻地洗漱的时候,她还是醒了,是特意送他,没送太远,只到楼下。

    万宁:“怕山高水长,后会无期了。”

    陈宥安:“怎么会,我答应过你,如果要走会告诉你。”

    万宁:“是啊,现在可以视频,也不用非要见面,才能告别。”

    陈宥安没有回应这句像是诀别的话。

    就算要离开,他也一定会到她面前亲自说,还要再问一次,真的不跟他走吗?

    第38章 左右为男

    陈宥安再回到万家的时候,出乎意料地居然受到了万里和万江的欢迎。

    万江特意回来陪他吃了顿午饭,交代了管家和阿姨对他临考这几天要特别关照,三个家教老师也都住在万家随时答疑解惑。

    陈宥安并不清楚万江做过什么梦,他归结为是万宁叮嘱万江这么做的,表面毫无波动,内心小人已经流宽面条泪了。

    万里是晚上放学才听说陈宥安回来了,半路买了些蘸料十足的炸串回家送给他。

    万里:“你不懂,这种垃圾食品就得买学校门口的才好吃!自己家里做的干净又卫生,有什么值得吃的?”

    陈宥安感觉做饭阿姨撇嘴了。

    他给面子的拿起来一串淀粉肠尝了一口,看着万里期待的眼神问他“好不好吃”,他点点头说“不错”。

    而管家在他吃东西的时候已经去找止泻药备用了。

    陈宥安并不贪多,吃了两串就不吃了。万里也不是非要他都吃了,表达善意而已,“你马上要考试了,我看很多人说考前紧张吃不下饭,结果肚子饿就影响脑子转,答题的时候会的也不会了。”

    陈宥安没见过谁家用容易腹泻的食物来补充营养的。

    万里这段时间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家里待着无聊极了,见到陈宥安回来就有好多话想说,可又没什么实质性有意义的事,纯纯浪费他的时间,聊了一会儿,万里自己先不好意思了,“啊,你学习吧,加油哈,考到我姐那里,跟那个打工哥battle一下。”

    陈宥安没解释,只说:“好。”

    万里乐呵呵地回自己房间了,走之前对他无厘头地挥拳助威:“前夫哥!努力!”

    陈宥安无声笑了下,洗漱完并不打算复习,躺倒在床上休息,缓解这一天赶路的疲劳。

    夜籁俱寂,这里的窗隔音效果太好,听不到风声也听不到虫鸣,人好像被裹在罩子里,与世隔绝。

    太安静了反而睡不着了,陈宥安爬起来,从床头柜上拿过手机看。

    他现在已经习惯了有事没事看一下这个小黑匣子了,为数不多的联系人里,万宁被置了顶。

    万宁没给他发消息,一个字都没,连问问他到家了都没。

    陈宥安不由想她在干嘛,在哪里,跟谁在一起……

    此刻,万宁正坐在学校附近的大排档和陆清一起吃麻辣烫。

    陆清一边给她烫菜,一边看着明显精神不济的她说:“困了?以后不用等我。”

    万宁打了个呵欠,又接着吃了两口青菜:“也不是专门等你,刚好在赶大作业。快期末考了,最近都要复习,一起呀。”

    陆清:“好。”

    他给她把肉片上的花椒粒挑开,只留干干净净的肉片蘸一下麻酱,夹到她碗里,用的还是公筷——在这种乱糟糟的大排档里,他居然掰开双一次性筷子当公筷。

    万宁咬着自己的筷子,看他,想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真有趣,恋爱都谈上了,她才开始琢磨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吃完夜宵,他俩拉着手坐末班公交回家。

    陆清把她送到楼下,万宁看了眼时间,问他要怎么回学校。

    她猜他应该不会打车。

    果然,陆清说:“走回去,或者慢跑,完成今天的运动量。”

    “今天运动量还不够吗?”万宁刚才去找他的时候,看到他在超市搬货了,感觉挺累的,“你现在只剩超市的兼职了吧?要不要先停一下,专心复习考研啊?我是说,如果钱不够的话,我可以先借你,等考完试你再去工作赚回来。”

    陆清松开她的手,转过身来和她面对面,皱了皱鼻子:“你知道男人的自尊心很不堪一击的吗?”

    万宁仰着头看他:“我觉得你应该是很抗压的那一种。”

    陆清:“听起来像是在说我脸皮厚?”

    他说着,低头靠近她。

    万宁感觉他的眼睛离自己越来越近,近到就要失焦了。

    这次没有人会突然打断她,因为打断她的那个人已经飞走了。

    万宁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种时候要想起陈宥安来,或许是因为他是唯一一个和自己有亲密行为的人。她闭上眼睛,放空自己的大脑……

    就在她感觉温热的气息贴到自己鼻子的时候,一声“妈妈,叔叔阿姨在亲嘴吗”的稚嫩童声划破这昏黑的门洞。

    万宁来不及反应,就被陆清按着脑袋按在胸前了。

    她觉得害羞,埋在他胸口不敢抬头,脸红着咬嘴唇。

    看不见,听觉就更敏锐。

    她听到身后的妈妈赶忙拉着女儿跑进楼里面,倒像她们比她更害羞。

    人走了,门洞恢复了安静,声控灯也暗了下来。

    万宁从陆清怀里退出来,他对她笑,笑容居然有些腼腆,“真抱歉,教坏小孩了。”

    万宁弯弯嘴角:“那你去跟小孩妈妈说呀,跟我说干嘛?”

    陆清故意把她头发揉乱:“你也是同党。”

    万宁很喜欢他揉自己脑袋的动作,让她有种小时候爹爹和她亲近的感觉,她能感到自己在被喜爱。

    陆清并不打算留她陪自己在楼下喂蚊子,让她上楼去。

    万宁很大胆地邀约:“那个,陈宥安回家去了。”

    陆清:“哦。”

    万宁:“现在就我一个人住了。”

    陆清:“是要让我上去喝杯茶?”

    万宁低头,踢走脚边的小石子:“也不是不行。”

    陆清表情动摇了几秒,最后还是没上去,只把她送上电梯:“今天不喝茶了,喝茶睡不着。你不是困了吗,快回去睡吧。”

    他怕的不是睡不着,是怕上去了今天就走不了了。

    万宁没想到他这么正人君子,显得她有点急色似的。

    她甚至觉得陆清比她还像从古代穿越来的了。

    她脸又红了,匆忙跑回了家,扑到沙发上把脸埋起来。

    她都不确定他是不是亲上了,一转即逝的触感太轻盈。

    少女的情怀没维持太久,她忽然在沙发缝里看见一个黑色的腕带,她认得,那是陈宥安的。

    陈宥安不太习惯用硬笔,为了写出好看的字练习太久,手腕疼。

    这个腕带还是她给他买的,他时常戴着。

    不知道是忘记拿了,还是故意遗落在她家,像是留下点标记。

    因为腕带,因为这个沙发的位置,万宁不可自已地想起来他扣着她的手腕把她按在沙发上亲吻的场面了。

    亲的时候她不敢细想,亲完了她羞于回顾。

    可现在这样一个人的夜晚,她倒是把那些细节全都记起来了。

    他亲她的时候是狠烈的,像狼,舔咬她的脖子,随时要将她拆吃入腹的样子。

    他在她耳边喘息的声音很欲,是那种憋了很久的平静后,再难掩饰的放松呼吸,可听的人却放松不起来,只觉得心提得高高的。

    “果然是很早就有通房的太子哈,有点本事。”万宁想得面红耳赤,把脱鞋踢飞,嫌弃地给“脏黄瓜”下了评语,摇摇头不再想他,去洗澡了。

    陈宥安不知道万宁对他的评价,她不给他发消息,他也不主动联络她,不是不想她,是不想给她添堵。

    他还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的行为给她造成了困扰,不敢再轻举妄动。

    有什么话,还是等他考完试,去找她当面谈吧。

    是的,当面。

    他在离开她不到一小时的时候,就已经预计再飞回去的行程了。

    高考,对这里的人来说是无比重要的一场考试。

    但对陈宥安来说依旧如往常一样,吃饭、做题、睡觉。

    这些题对他来说都不算难,只有英语一科因为时间的问题词汇量和语感还是不够好,会有拿不定主意的时候。

    坐在考场上,陈宥安忽然想起来有次刷题的时候,万宁跟他讲过的“答题技巧”,如果不确定选什么的时候,“千万别选C”。

    他那时还不太了解考情,跟她道了谢。

    后来跟着高分家教学习,才知道根据命题规律,不会的题目选C答对的概率更高。

    他在考场上想起这件事,蓦地笑起来。

    他家阿宁还真是很爱捉弄人啊。

    在这么严肃的场合,所有考生都皱着眉头绷着脸,唯有他笑得甜,引来监考老师的格外关注。结果老师关注了一会儿他的试卷,感觉他既不是学渣也不是学霸,就是中等偏上的样子,有什么好开心的?

    奇怪的学生。

    陈宥安高考,万家的人都挺关注的,可也不是特别牵肠挂肚,毕竟他考成什么样并不会影响他们的生活。

    万宁发来分开后第一条短信,很官方地让他“沉着冷静,自信应考”。

    万里宽慰他不用紧张:“考不好想复读的话咱们还可以继续当同学,你继续住我们家。”

    万江则是让何策给他准备了考试用品,亲自送他去考场,不要出岔子。

    陈宥安觉得这种感觉挺新奇的,在他从前的人生经验里,好像不管多么重要的场合,也没收到过这么多关心。唯有那次去边关随军,太后娘娘送了他一串护身符,要他好好保重。

    他无风无浪地结束了这场很重要的考试。

    从考场出来,陈宥安直奔机场。交通拥堵严重,他跟司机交代了一声,径自下了车,穿越人潮人海,漫步在道旁。

    他没告诉任何人他要去找万宁。

    只是有种直觉,如果不去,他会后悔的。

    直觉很准。

    第39章 变故横生

    万宁在专业教室画大作业画到快天黑了才觉得肚子饿,这一整天都保持一个姿势,现在活动身体只觉得肩颈都要废了一般。

    她一边转着脖子放松,一边给陆清发消息,问他吃晚饭没有。

    陆清没回,她余光瞥见陈宥安的头像,他的头像新换的,是两个毛笔字“可以”,应该是他自己写的。

    万宁想起从前他批折子的时候也经常批复这俩字,好臭屁哦。

    她给臭屁的陈宥安发了条慰问信息:“考得怎么样?”

    陈宥安倒是回得很快,他说:“不错。”

    啧,果然很臭屁。

    他这么说了,万宁就不想再跟他聊什么了,收拾好书包,背上包去找陆清。

    先经过最顺路的超市,今天收银的是个女孩,万宁不认识她,但看着眼熟,平时可能会互相打声招呼,但今天那小姑娘刻意低头回避了她的眼神。

    万宁感觉不对劲,走过去,主动和她说了声“嗨”。

    女孩像是才看到她似的,浮夸地笑起来:“呀,万宁,嗨,陆清没在。”

    万宁点头:“我记得他今晚值班的,换班了吗?”

    女孩:“对对,临时换班了,他……有点事。”

    万宁听她最后一句话明显压下去了声音,显然是有什么事瞒着她,或是觉得不方便说。

    虽然这么问她会显得她这女朋友有些滑稽,但她还是用最直截了当的方式问了,“他有什么事啊?你知道吗?”

    女孩犹豫了几秒,说了,“有人来找他,然后陆哥好像不太开心,他们一起走了。”

    她补充细节:“一个女的,挺漂亮的,穿着名牌,呃,可能是他姐姐?”

    万宁对女孩笑笑:“好的,我知道啦,谢谢啊,拜~”

    她脸上带着不以为意的笑容,从容离开了超市,只是一出门就给陆清打过去电话。

    响铃59秒,电话自动挂断。

    万宁又给他发视频通话邀请,未接通。

    她不是爱多想的性格,宫廷生活勾心斗角累得要命,她现在只想有事说事,不要让人猜忌。

    她给陆清发消息:“在哪里呢?接电话~”

    万宁觉得自己这个波浪号用得非常好,让人感受不到压迫感。

    但不知道是不是太没有压迫感,陆清依旧没回她。

    万宁连环发消息:“手机丢了?”

    万宁:“喂喂喂?”

    万宁:“我要生气了啊!”

    可能是这次的叹号比较有威慑力,陆清电话打回来了。

    他声音听着很冷淡,一点都不温柔,说的话也不带缱绻情意:“我在外面,处理些事情,一会儿再给你打过去。”

    “你等等!”万宁在他挂断前喊停他,“和谁在一起呢,我不方便过去吗?”

    陆清:“嗯,不方便,先这样。”

    他说完,自顾自挂了电话。

    万宁感觉被很冒昧地顶撞了。

    这种感觉她许久不曾有过,因为那还是她刚当上太子妃的时候,被人捧着有些飘地忘乎所以了,才知道上位者不容忤逆的滋味。

    她也不明白为什么,此刻,她有一种被忤逆、想要抓着陆清衣领狠狠质问他的冲动。

    好在那也只是冲动,万宁是个体面的人,当她理智回笼后,便淡定地想着等陆清“忙完了”好好问清楚就是。

    她想得挺简单,甚至暗暗夸赞自己大度贤惠。

    万宁不想回家,家里就她一个人,好无聊。她仔细想想,似乎是陈宥安在的那段日子她才会没事宅在家里,也因为他在家,王妈每天做好三餐,她放学回去就能吃到热乎饭。

    可是只有她自己的时候,她连让王妈留饭的兴致都没有。

    有公交车来,万宁也不知道这趟车要开去哪里,漫无目的地上了车,找个后排靠窗的座位坐下,托着腮欣赏城市的夜景。

    她喜欢热闹的霓虹灯影。

    车开了两站,从学校西门开到北门外不远,万宁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是陆清,走进一家星级酒店。

    很好,在外面忙的事挺正经啊。

    万宁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露出个微笑,好像有一种控制不住自己的感觉。

    她大喊一声要下车,在车子启动前顶着司机的白眼从重新开启的后车门冲下去。

    冲下来的时候一腔热血,可是大踏步走到酒店旋转门门口的时候,她又迟疑了。

    她站在那里,看着门转了一圈又一圈,透过中间的花束布景,也看到了陆清坐在大堂边上的沙发,面色不明。

    而陆清旁边,有个拉着行李箱的女人在跟他说话,漂亮,贵气。

    万宁感觉听见了什么落地碎掉的声响,但身边其实什么都没有。

    她就这样站着,直到那个女人起身要去办理入住了。

    直到陆清也站起来,扫了一眼门外,看到她。

    万宁以为他会慌张地跑出来跟自己解释,毕竟他看起来跟那个女的没什么亲密动作,应该是有隐情的。

    可陆清没有,他只是皱了眉,跟在那个女人身边,转身一起去了前台。

    万宁觉得可笑,她是说自己。

    她又站了一会儿,并不打算进去“捉奸”了,可也不甘心就这么离开。

    陆清跟那女人走到前台以后,留她自己办理手续,他则沉着冷静地走出大堂,走到她身边。

    是的,沉着冷静。

    这种状态起码让万宁没有被背叛的感觉。

    可又觉得他冷静地不正常。

    万宁先开口:“在这里干嘛呢?”

    陆清:“见个人,说点事,你先回去。”

    万宁:“我很见不得人吗?不管是你的朋友还是你的家人,我为什么要躲着?”

    陆清:“不是躲着,是没必要见。你先回去吧,我明天再跟你说。”

    万宁忽然意识到她和陆清的问题在哪里了。

    他们之间好像什么都可以“解释”,总是给对方充足的时间,总是能忍到过了夜再和气商量。

    但是爱情真的能憋得住火气吗?

    起码万宁现在觉得她憋不住。

    她刚才已经仔细观察了,酒店里的那个女人,就是陈宥安给她看的那个帖子里,传说中包养陆清的富婆。

    她可以包容他以前的人生,但她不接受他未来还跟别的女人拉拉扯扯。

    万宁冷着一张脸要他现在就说清楚:“我等不到明天。”

    陆清居然回头看了眼那个女人,看到她已经办理完了,又好奇地看这边的时候,用身体挡住万宁,也挡住了女人打量的视线。

    陆清的表情也很冷,他跟万宁说:“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应该不是你想的那样,有些复杂,我解决完了会找你的。”

    “你很缺钱吗?”万宁忽然问。

    陆清神色诧异:“什么?”

    吵架的时候戳对方心窝子吵是每个恋爱中的女人的绝杀,她又问了一遍:“我问你很缺钱吗?缺钱可以问我要,你应该知道,我很有钱。”

    如果说之前陆清的冷是刻意保持距离的样子,现在他眼神里透出来的冷已经能变成冰凌杀人了。

    陆清深吸一口气,“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万宁:“知道啊,我在说,你没机会了,没机会问我要钱了。我们分手吧。”

    陆清眉头紧锁。

    大堂里的女人似是等得不耐烦,又或许是出于好奇,她朝着这边走来。

    陆清没等她走出来,就同意了万宁的要求:“好,分手吧。”

    他深深看了万宁一眼,眼里有压抑的火气,是她从来不曾见过的情绪。万宁说出口的时候有些后悔,可听他这么轻易答应了,又不后悔了,扭头打车回家。

    她不管陆清是有什么苦衷还是有什么合理的解释,都不想听了。

    酒店门口停着刚送下客的出租车,万宁坐上去,说了个地址就憋着气不再吭声。

    窗外有来开房的腻歪男女,万宁看着他们的亲密举止很难不胡思乱想在陆清身上,可又觉得那些腌臜想法脏了自己的脑子,拍拍脑袋不再想一丝一毫。

    曾经觉得陆清的高冷寡言有魅力吸引人,现在只恨他没长嘴什么都能憋着,活该没有女朋友!

    万宁起初还在心里骂骂咧咧的,等到了家门口,就只剩满心空虚。

    她恍然,这就分手了吗?

    打心底,她还在为陆清开脱。

    她是多能忍的一个太子妃啊,哪怕府里被人塞了两房美妾,她都能忍。

    陆清……说不定是有求于人或是什么误会吧?

    万宁开门的时候,甚至还在想如果是陈宥安为了皇位要以色侍人的话,她好像完全能理解,臣子们也会夸他大丈夫能屈能伸的。

    等等,他娶她的时候,不也是情势所迫才低头的吗?

    只不过太子比较刚,娶了她也不肯出卖色相,最多牺牲个名分。

    男的,没一个好东西。

    万宁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地攻击着这些男人,天马行空的想法被客厅里端坐着的陈宥安打断。

    她揉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你怎么在这里?”

    陈宥安理直气壮地答:“你门锁密码没换。”

    万宁刚经历一场“变故”,现在没空和他吵架,选择了无视他,去洗手。

    陈宥安跟过去,他感觉她看起来不太对劲,想来是遇到了麻烦,但显然并不想和他说。

    一向被尊崇的太子殿下,居然习惯了被万宁忽略的样子,并觉得没有什么不妥。

    陈宥安亦步亦趋地跟着她,惹来万宁心烦:“跟着我干嘛!”

    陈宥安低头看她头顶:“喜欢。”

    万宁现在听不得情情爱爱的话,只觉得讨厌:“让开。”

    陈宥安后退一步。

    他问:“吃饭了吗?”

    “不饿”和她肚子“咕噜噜”的声音同时响起。

    陈宥安又退几步,退到了厨房:“给你做。”

    第40章 色厉内荏

    虽然太子殿下要给她做饭这件事听起来诡异又稀奇,但是原谅万宁此刻实在没心情去关注他要做什么饭。

    她无所适从地在卫生间转了两圈,最后打开了浴室的水,在水流声中寻找到一丝安宁。

    万宁洗了个澡。

    边洗边回想她和陆清的点点滴滴,心里面痛苦又遗憾。

    她听侯莉思说过,谈恋爱哪有一帆风顺的,多多少少都要分几次手,小分胜新婚。

    可她一想到陆清今晚判若两人的态度就觉得心寒,不管怎么说,陆清为了那个女人在她面前表现出来的冷漠是她亲眼所见的。

    她这个澡洗了很久。

    给陈宥安充足的时间下厨房。

    陈宥安虽是个远庖厨的太子,但他毕竟从过军,荒郊野岭里也跟士兵们一同架过火。

    即便不会精细烹饪,用最直白的方式烤个肉、熬个粥还是不在话下的。

    厨房里的电器他不懂怎么操作,倒是见过王妈炒菜,知道怎么开煤气灶。

    冰箱里有王妈切好备好的净菜,因为万宁让她不要做晚饭,王妈都是把配套的菜装成一小盒一小盒在冰箱里备着,以防万宁忽然想自己做饭吃。

    所以陈宥安只需要把这些食材在锅里炒一炒,加点调料就行了,连葱姜蒜都不用自己切。

    可太子殿下偏向虎山行,自己琢磨着要做个拿手的炙烤牛肉,把捞面的竹筷子头削尖,串上了鲜嫩的牛肉片,撒了盐,打开煤气灶直接上火烤。另一个炉灶上煮了粥,大米和小米混合的,小火慢煮。

    陈宥安已经闻到了烤肉的香气,他相信美味的食物可以疗愈万宁的坏心情。

    尽管他猜那坏心情多半是为着另一个男人。

    这牛肉的脂肪较多,油滴落在火上,窜起火苗,被陈宥安压灭之后冒起股股浓烟。

    陈宥安倒没觉得有什么,可烟雾报警器不干了,闪烁着红灯往外呲水,呲了陈宥安一头一背。

    他有些狼狈地关火,抬头研究那个喷水的是什么东西,怎么从前没见王妈用过,心急之下先拿洗菜盆举起来接水。

    没多会儿,门铃响了,是物业的几个保安来查看情况,确认无碍后教他怎么关上报警器,还嘱咐他:“以后做饭记得开抽油烟机啊。”

    陈宥安一点没有做错事的局促,一派淡定地说了声“知道了”,让保安离开。

    这么闹闹哄哄的,万宁完全不知道。

    因为她的浴室里除了水流声,还有开到最大音量的伤感情歌。

    她已经从默默难过变成纵情K歌了。

    浴室里的混响声音大,万宁觉得自己唱的犹如天籁。

    就在这陶醉的歌声里,兹拉一下,浴室的灯黑了。

    不只是浴室的灯,应该说是整个房子都黑了。

    万宁“啊——”的尖叫,大喊陈宥安的名字,“停电了!”

    陈宥安很快赶到浴室门外,敲敲门:“你还好吗?”

    万宁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关了音乐,摸到架子上的浴巾潦草擦了擦身上,把睡衣套上才开门出去。

    陈宥安就在门口等着,门一开,他感觉一阵潮湿的香风向自己吹来。

    万宁把手电筒照向陈宥安,强光扫过他的脸时,他不适应地闭上眼睛用手遮挡。

    万宁赶紧把手机移开:“抱歉。不过这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停电了?”

    她说着,还有模有样地去阳台看了看外面:“对面有光,楼下也有光,应该就是我们这里的问题。”

    但她也没遇见过停电这种事,所以得出结论以后,她给物业打电话求助,物业态度很好地说立马安排电工师傅来检修,只是师傅已经下班回家了,要多等一会儿才能过来。

    万宁的手机刚才放歌放的没剩多少电了,怕有紧急情况不方便联络救援,于是先把手电筒关了。

    屋里重新陷入黑暗。

    万宁把窗帘都拉开,让窗外的灯光照进来一些,只是这样的凿壁偷光效果微乎其微。

    好在眼睛适应了夜色以后,也能大体看清楚家里的陈设和身旁人的轮廓。

    陈宥安夜间的视力要更好一些,也要更早看清万宁。

    他不仅看清了,还闻到她湿漉漉的洗发水味道,带着已经不再温热的水汽。

    他准确无误地走向浴室,拿了条干毛巾。

    夜里的风吹草动都还挺吓人的,万宁哆嗦了一下,喊他:“你去哪儿?”

    陈宥安很快就折返回来,两只手撑着毛巾,盖在她脑袋上,给她擦头发。

    他动作很轻,用指肚压着毛巾在她头皮上按吸,按的万宁很舒服。

    于是原本想要谢绝他帮自己擦头发的万宁把话咽了回去,就这么享受他的服务了。

    万宁不知道这个头发擦了多久,她头发长而浓密,平时吹头发也要吹挺久。她知道陈宥安中途把毛巾翻过来一次,用比较干的那一面又擦了半天。

    他没说话,只是重复同样的动作,万宁有些疲惫的大脑在这样的按摩下逐渐放空,最后居然睡过去了。

    要不是维修工师傅姗姗来迟,敲门声吵醒了沙发上的人,万宁怀疑自己可能会睡到天亮。

    万宁是听到声音忽然弹坐起来的。

    她起身才发现自己刚才居然就那么趴在陈宥安肚子上睡着了,而陈宥安显然没有睡,他的眼睛即使在黑暗中也精神抖擞的,像什么夜间狩猎的动物似的。

    万宁没有质问他怎么不喊醒自己,毕竟他看起来是出于好心好意借她个人肉靠背。

    但她有些尴尬,急于逃离这样的暧昧气氛,撒丫子就跑去开门。

    拖鞋没穿稳妥,黑暗又增加了难度,万宁一脚踢在茶几腿上,疼得腿肚子发抖,哀嚎一声蹲在了地上。

    陈宥安连忙来她身边,他打开手电筒查看情况,看到她大拇指磕破流血,“嘶”了一声。

    随即将她打横抱起,放在沙发上:“待着别动。”

    维修师傅还在敲门,万宁呲牙咧嘴地让陈宥安先去开门,修好电再说。

    陈宥安顺从地改道,先给师傅开了门。

    师傅拿着应急灯去看电路箱,都没打开拿来的维修箱,简简单单掰了几个开关,电闸一拉,屋里通明。

    师傅嘀嘀咕咕了几句,说得是方言,万宁在沙发上坐着没听清,陈宥安听懂了,并且想通了是刚才关烟雾报警器的时候误触了哪个按钮,导致一开燃气灶短路跳闸了。

    师傅就像一阵风,来无影,去无踪。

    万宁问陈宥安是怎么回事,陈宥安从急救箱里拿了碘伏棉签和纱布,回说“不知道”,掰开棉签漏出滴液,蹲下去搬起万宁的脚上药。

    忽然的剧痛让万宁倒吸一口冷气,也没心思探究为什么停电了,只觉得太阳穴疼得一跳一跳的,想抬脚把陈宥安踹开。

    可他似乎早有防备,手劲又大,根本挣脱不了。

    好在也就一瞬间的疼痛,过了一会儿就适应了。

    万宁看着陈宥安给自己包扎脚趾,看着他头顶的发旋,忽然心生感慨:她失恋好像也就是疼了一下子,过了一会儿就适应了。

    是她太没心没肺吗?

    她发着呆,眼看着陈宥安包扎好伤口以后捏着她的脚腕亲了一口,“好了,不疼了。”

    亲了一……口!

    “啊!你神经啊!”万宁这次抬脚就踢了出去,触觉迟钝于视觉到达脑子,她都懵了。

    陈宥安这次没躲,被她结结实实踹了一脚,然后云淡风轻地问:“饿不饿,我做的饭应该已经好了。”

    万宁无法理解,觉得陈宥安像是撞了邪,怎么就拐到吃饭去了?

    她头皮还在发麻,想要陈宥安说清楚刚才那是在干嘛,可他把医用垃圾拿去厨房扔掉,然后又加工了一下饭菜,端了出来。

    ——不给她质问的机会。

    被陈宥安这么一打岔,万宁的坏心情有点消散了。他没问她为什么不高兴,她也没告诉他自己跟陆清分手的事,两个人好像都回避了这个问题。

    万宁先喝了一口粥,没什么味道,因为煮的时间不够久,只能说勉强下口,水汤稀淡,十分寡味。

    她又拿起一串烤肉,带着红色印花的筷子柄正在控诉自己的前世今生。

    万宁用嘴巴撸下一口肉块,嚼吧嚼吧,“呸,难吃。”

    万宁又喝了一口粥,有对比才觉得这粥还行。

    她把粥喝完,起身回卧室去了。

    陈宥安面带微笑看那扇门关上,拿起万宁没吃完的肉串,小声说了句“口是心非”,然后张嘴咬住,咀嚼,呸地吐掉。

    他优雅地抽纸擦嘴,果然难吃-

    如果说陆清有什么进步,大概就是他终于知道有些事不能等到第二天说了。

    当晚他就给万宁打了电话。

    万宁挂断。

    他再打。

    万宁再挂断。

    他打了十一通,万宁挂断了十一通。

    她堵着气,想她都要睡觉了,他又来扰她好眠。

    陆清发消息,说他现在来她家找她。

    万宁想到陈宥安在家,闪过一丝心虚,色厉内荏地给陆清发语音:“别来!不想看见你!”

    也确实是不想见他。

    陆清回她语音,声音里透着疲惫:“这事有些复杂,我想跟你当面说。”

    万宁觉得他在找借口。

    她在编辑栏里打字又删除,最后发了一句:“给我个跟你见面的理由。”

    她感觉陆清和她一样,也在斟酌字句,因为她看到对话框上“对方正在输入…”有半天,可是他什么都没发过来。

    终于,消息发过来了。

    陆清:“算了,分手吧。”

    万宁:“???”

    今天第二次,他说了“分手吧”。

    万宁这次真得不管他有什么理由了,直接把人拉黑了。

    可她并没打算就这么结束了,她明天要去找陆清,给他一拳才算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