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转机
看着莫郁因为太过年幼而昏昏欲睡，四阿哥终于放弃了继续观察他，准备暂且起身离开。
就在这个瞬间，他已经做出了决定——还是要将今天的事儿如实上报。
不过当然仅限于可以说的部分……毕竟，所有人，包括粘杆处的那些精英们也没办法直接说听到的具体内容不是？
反正大阿哥还有他身边儿那些人心里想的什么，皇阿玛肯定也早就知道。
太子登基那原本应该是大势所趋、板上钉钉的事儿，锦上添花的人那么多，哪里比得上从龙之功。
加上太子这位子从他两岁的时候就已经坐上了，到了现在已经快三十年了，还是太子，实在是从古至今，从未见过有谁当了这么多年太子都还没登基的。
而看着皇阿玛那身子骨儿也是康健的很，至少再健在十年八年的也没有什么问题。
这么一来，事儿就复杂了。
大阿哥那点儿肖想大位的野心根本就是昭然若揭，正好又有明珠那一帮子人帮扶，气焰一时十分高涨。
偏偏，这几年太子二哥也渐渐表现出了骄纵蛮横还有结党营私的毛病……
远的不说，就说这金陵的甄家，不就是公开站队支持太子的吗？
听说那甄家现任家主还借着担任织造、买办的机会拉帮结派地帮他置办了不少逾制的东西呢。
明珠帮扶大阿哥，索额图帮扶太子，两派在前朝打得头破血流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
这种情况之下就不要说什么人心不足了。
局势不明，谁不想两头讨好、上个双保险呢。
比如现居京城里头的贾家，这种出了宁国公、荣国公两个国公的显赫家族，也不是前脚刚把嫡幼女嫁给了姑苏清流世家林家之后跟皇阿玛表忠心之后又把嫡长孙女送进了宫里了么。
皇阿玛年纪那么大了，又是跟那位贾家嫡出姑娘父亲一辈儿的人，肯定不能自己收了她做妃嫔的。
最后果然还是太后出面把那姑娘安排了一个女史的位子供着，一晃都一年了，皇阿玛连问都没有问过，根本没有收用的意思。
贾家肯定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无非就是依仗着他们家已故的两位国公爷从前跟皇玛法的情分，变相要挟皇阿玛给他们个面子罢了。
其实也不就是在观望，看最后到底是大阿哥能赢还是太子能赢了？
可是他们这么做，把皇阿玛放在什么位子上呢？
什么都要，最后什么都没有，这原本也是世间正道。
大家伙儿对此也都是心照不宣，看破不说破罢了。
但是皇阿玛对此真的就没有点儿不满吗？
照他看可不是这样。
明珠跟索额图在前朝掐架，这些四王八公们弄了一群女眷在后宫较劲，却没有一个人真正关心国计民生，也没有人真心想为皇阿玛分忧，这么一想就其实挺没意思的。
若是真的如同林家这孩子说的这样，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最后这皇位竟然落在了他这个不争不抢的阿哥身上，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不管怎么样，这些个信息，他这儿可不能给瞒下来。
否则，他可就是罪犯欺君了。
他们做皇子的，若是一旦犯了忌讳，不说皇位了，恐怕连刚到手没几年的贝勒头衔儿也要丢了。
幸好这孩子还真的有些神通，这些话除了现场听得到，不论是谁都没法儿转述给别人听呢……
所以，不是他不想说，是根本不能说啊，就算是皇阿玛也怪不到他了。
故此，回京面圣的时候，他只需要照实说，这林家的小公子“确有神通”“语出惊人”“儿子无法直言、罪该万死”就完事儿。
想到这里，四阿哥心情忽然大好，他一边儿站起身来，一边儿微微一笑，一脸慈祥地对着莫郁道：“小公子今年几岁了？现读什么书？”
这是忽然要问孩子的学习了？
林如海和贾敏原本一直等着四阿哥大发雷霆，甚至都做好了最坏的准备——比如他们全家当场就被这位四爷抓起来扔进大狱什么的，万万没想到结果居然是这个走向。
他们俩有点儿看不懂，却也不敢问，只能继续垂手侍立，静观其变。
莫郁本来已经昏昏欲睡，没想到一直不咋说话的四阿哥居然忽然开口要跟他聊天……这真是……怎么说好呢？
不愧是铁腕儿低情商直男啊，但有什么办法呢？
人家可是四大爷啊，还不是只能把他原谅。
莫郁十分无奈，却也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人家四大爷就算现在不是四大爷，那也是四贝勒爷。不说他一个小小的奶娃娃了，就是他家老爹、正经朝廷命官林如海林大人在人家面前也得老老实实地请安，他能有什么办法？只能舍命奉陪这样子咯。
莫郁睡眼朦胧地给自己做了一番心理建设之后，便就强打精神苦着脸老老实实地回答：“三岁了，还没读书。”
四阿哥一听就愣了：啊这？这孩子真是了不得啊，还没读书就这样了，那要读了书得啥样啊。
林如海到了这个时候也终于反应过来，赶紧上前请罪：“回贝勒爷的话，犬子年纪尚幼，身子骨儿也不好，故此还未曾启蒙。因下官夫妇一把年纪仅得了这么一个儿子，他又病弱，故此难免偏疼骄纵，若有言行无状之处，还请贝勒爷恕罪。”
莫郁见林如海头上冒汗、声音发颤，还以为他是被四阿哥给吓得，完全没有想过是自己刚刚那一番瞎想造成的。
不过他也懂得这封建社会等级森严、规矩厉害，一不留神就会惹来不必要的祸事，便也就按捺住了性子，学着林如海一样将自己的小脑袋垂下来，恭敬地施礼赔罪。
莫郁这个新肉身好歹也是接受了三年标准本土贵族教育的，故此表面上的礼仪做得还是挺像模像样的。当然他心里却对此颇不以为然，脑子里头也就不免又开始吐起了槽。
【不是我说，便宜老爹你也真是太谨慎了。人家四大爷不过就是问问我学习功课的小事儿而已，不至于就吓成这样啊？虽然说四大爷一贯是个面苦心苦的，可是坦白讲人家做事儿还是挺公正廉明的。只要你不跟太子好，也不跟大阿哥、八阿哥好，老老实实地做个忠君爱国的纯臣，那完全不用担心被秋后算账了。】
【不过这些事儿跟咱们家都没有啥关系。毕竟咱们全家都短命啊。我大约是活不过今年冬天了。身为人子，居然比爹娘都早死，也真是不孝啊……然后就是便宜老娘……还是怪我，死这么早，让娘伤心了……】
【跟着没几年就是便宜老爹……他是死在任上的。就不知道是真的生病，还是有什么特殊原因了。】
【然后我可怜的黛玉小姐姐就会被送到京城荣国府去，寄人篱下、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最后家产都被算计光了，人也被欺负死了，终于，咱们林家全家都死绝了。】
【这么想想，还真的好没意思哦。不如吃点儿好的，玩儿点好的。什么九子夺嫡啦，父子反目、兄弟阋墙啦，都跟咱们没有关系嘛。】
【话说，这四大爷到底是来干啥的？没事儿跑来看我一个三岁小孩儿干啥呢？不会真的是太喜欢孩子，来看我的？】
四阿哥本来听前面儿几句话还忽然有些伤感，甚至还有些想要感叹几句什么“慧极必伤”之类，听到最后这一句，他的嘴角又忍不住有些抽搐。
看着面前这孩子一副乖顺的模样，他真想直接说一句——我也不想来啊，这不是你这动静整得太大了，被粘杆处的上报给了皇阿玛，又偏偏说得神乎其神，不清不楚的，要不我也不能来啊。
嘿，还挺会装的。
要不是有这腹语传音的神通，连我都要被你给骗了。
四阿哥看着莫郁那漆黑的脑瓜顶儿，牙根儿咬得有些痒痒。然而莫郁却对此一无所知，还是连头也没抬，一副听话乖宝宝的模样，心里却继续在吐槽。
【这也很有可能，毕竟关于四大爷的八卦也挺玄乎的，什么喜欢看书搞成了近视眼啊。喜欢变装成汉人微服私访啊，还有最神奇的是……喜欢给猫儿狗儿做衣服……】
【艾玛，想象一下戴着眼睛、英俊冷酷的四大爷捏着绣花针给小猫小狗小刺猬做衣服，那画面真是太美我不敢看……】
……
林如海和贾敏已经不想说话了。
算了，毁灭吧。
爱咋咋，这孩子没法儿要了。
四阿哥更是一脸黑线，后来又渐渐增添了一抹尴尬。
这孩子真是神了！
别的话也就算了，但其实他真的挺喜欢给猫猫狗狗做衣服的。
大概因为他小的时候没什么玩伴，在冷冰冰的阿哥所里头唯一的玩伴就是这些猫猫狗狗……而且还不能自己养，只能偷偷去喂流浪的那种。
就算如此，他也获得了不少温暖和慰藉。所以成年开府了之后，第一件事儿就是养了不少的猫猫狗狗，没事儿就撸一撸，还给它们都做了漂亮的小衣服和窝，完全治愈了他不被宠爱的岁月里那些苍白和忧伤。
世界上不能没有猫猫狗狗。
但真的没有小刺猬，要不回宫之后试试？
会不会有点儿扎人呢。
四阿哥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逐渐被莫郁给带偏，大约是想到了那些可爱的小动物，他原本冷厉的目光渐渐有些迷离了起来。
眼看着现场的气氛愈发诡异，还是林如海轻咳了几下出声呼唤，才终于把他渐渐飘远的思绪给重新拉了回来。
看着林如海两口子的表情，四阿哥也明白过来林家小公子这个情况是他们两口子都无法控制的。
别的不说了，真的是有什么人为的神迹，那肯定也不会这么大刺刺地表现出来。
你说荣国府那位？
那算什么神迹。
落草的时候嘴巴里叼着一块美玉，这是以为自己是圣人呢，还是皇帝？
要不是他们耍了点儿聪明，把女儿送进宫里，勉强搞了个国舅爷的人设。加上那孩子也顽劣异常，不像是个天才的模样，恐怕粘杆处早就动手帮皇阿玛处置了。
听说那小子抓周抓的居然是胭脂呢，一看就是个耽于美色、不成器的东西。
不像他的弘晖，小小年纪就很是沉稳了。
但是刚刚这孩子说什么，弘晖要早夭，还就是这两年的事儿？
还有弘昀，他才只有三岁啊，怎么又说他没几年之后又要夭折？都活不过十一岁？
弘昐没了，他现在统共就只有弘晖、弘昀俩儿子，还都要没了？？！！
这可不行，等回京之后得想个法子防范一下。
想到这里，四阿哥下意识地问了一句：“听说江南人杰地灵，不知道林大人、林夫人可知道什么名医，我们弘晖、弘昀的身子骨也有点儿弱，若是跟贵公子一样能遇名医、得治痊愈，那是再好不过的。”
啊？
弄了半天，您就想问这个？
这是不是说明，“诛九族”的危机暂时过去了？
林如海和贾敏不敢怠慢，赶紧提供了一大串儿本地名医的名单。
莫郁对此倒是有些不置可否，心里却不由得想起了一个人来。
【其实这些大夫都没有啥用。要是有用的话，原著里头我们一家子也不会先后都死光了……但要是说原著里头有些名号的名医的话，张友士倒是算一个。好像他老家也是姑苏的。前几年去京城了，跟冯紫英家还挺熟。不知道现在是在京城还是姑苏，要是还没回来，倒是可以让他给家里的孩子们看看……】
【别的不说，如果万一能救一个或者俩孩子回来，改变一下历史，也算不错。】
【毕竟堂堂四大爷，励精图治、兢兢业业做了十几年的皇帝，把康师傅留下的烂摊子亏空都弥补上了还不止，甚至还多挣下了不少家业。可惜啊，就因为儿子太少，好不容易活到成年的也不怎么成器，最后这偌大的江山居然落到了弘历那个败家子手里。】
【你们说说这小子学点儿啥不好，还想学他爷爷那样没事儿就去南个巡？好么，人家康师傅是真的南巡办正事儿，别的不说，兴修水利什么的事儿还是没少做啦。要不怎么说是千古一帝呢？不管晚年怎么样，早点还是真的做了不少实事儿的。】
【但是你乾小四是去干啥，乾隆下江南，那纯粹是游山玩水，找美女的，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造孽。所以四大爷，你要是想要救儿子，我第一个支持。快去找张友士，说不定他就是全书隐藏开挂的大牛呢。毕竟人家的医术可是专门被原著作者认证过的。】
四阿哥听了这话，心里还真的就有了些底——不知不觉间，他也已经接受了林家这位小公子是个“小神仙”的设定。
不用开口说话就能传音，说的语言词句奇奇怪怪，但仔细一想也差不多能懂——最惊人的是，这些话里暗藏玄机，有很多惊人的信息……
而且想求个什么心愿也有机会能求到。
他才说要求个神医，人家马上就给了一个，还有名有姓的，真的不能再真了。
这不是神仙什么算是神仙？
那这神医，恐怕也真的有些本事了。
四阿哥心中暗暗留了意，准备马上派人去寻访那个什么张友士，说不定真就能够救得了他那两个儿子的命呢……
本来次子弘昐早夭的事儿就让他挺不痛快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三年，心情好不容易平复了些许，今儿让这林家小公子一说，他又难受了。
同时他也忍不住对子嗣的事儿紧张了起来。对于他们这些皇室之人来说，子嗣单薄本身就是件很严重的事儿了，若是再加上好不容易长大成人的儿子又不成器……那简直更加是个灾难了。
必须要做点儿什么才行。
四阿哥暗暗下定了决心，准备从今天开始好好进行育人、造人（？）计划，一边儿又猛然想起来自己此番下江南的真正目的。
江宁织造的官银账目是查清楚了，除此之外，更有扬州瘦马案、卖官鬻爵案，不是牵扯到了太子就是牵连到了大阿哥……
但是这些事儿到底怎么跟皇阿玛汇报呢？
他看这林如海倒是个好的，不如……
既然正好想到这里，四阿哥索性也就不藏着了，借着要起身告辞的机会直接对林如海提出了邀请：“既然林小公子已经没有大碍，我也就不多叨扰了……只是，我还有一事未明，还想请林大人借一步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非常肥壮的一章哦，算是入V二合一吧。晚上还有一更，争取早点更上来！
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鱼鱼会努力更新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