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开门声起
通往兑换行的路上可以看到许多热闹的商铺与民居。仔细观察就会发现, 这座城市并不似乍一看那么朴素。
浅灰色建筑上镶嵌着水晶似的装饰品，折射着微弱的光线。居民们身上同样佩戴着水晶饰品，大多作为纽扣或腰带上的配饰存在。低调, 简单而普遍。
与帕廷顿相比，这座城市萦绕着一种军旅之风。梅森第一时间想起了西部, 他们身上有和钉镇人相同的气质, 但要更加平和一些。
男孩显然很熟悉这座城市，利落地带他们找到了目的地。那是一座三层商铺, 挂着上了年头的招牌，搭配泛黄的木质大门很有些韵味。男孩带他们进了门, 门口的风铃随着开门叮叮当当地响。
“马休爷爷，我带人来了。”
老人身穿礼服, 戴着单边眼镜。修着得当的白胡子, 手中拿着抹布擦拭着柜台。听到风铃响后抬起眼睛, 声音低沉稳重。
“欢迎光临, 两位想要兑换什么？”
红发青年拿出一串珍珠手链放在桌上，顿时让老人看直了眼。
“国王陛下在上啊，你们真的打算用它来换钱吗？”
看着那串漂亮的珍珠手链，店主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他小心翼翼拿起手链观察, 不时发出惊叹之声。
不谈杀伤力，【暗枪】的外表极为精美。圆润细腻的雪白珍珠毫无瑕疵, 否则也不会被高等级血脉者留在身边。店主花了好一阵功夫确认价值, 最终给出了一个震撼人心的高价。
“我愿意出一千枚金币！”
一千枚金币！？
男孩的嘴巴张成了O字型, 脸上充满了不可思议。红发青年点了点头，如果他猜得没错, 这些东西最后都会回来，不需要在这里犹豫。
听到回答, 店主迅速完成了交易，奥雷乌斯将一枚银币丢给男孩，懒洋洋道：“这样就够了吧？把你知道的东西都说出来。”
后者不敢置信地问：“这都是给我的吗？”
“只要你的回答令人满意，我不吝啬报酬。”
听到奥雷乌斯的话，男孩顿时露出灿烂的笑容：“没问题！”
他就知道这单生意有得赚！
“来这里是您最明智的选择。黑雾正在外界蔓延，我们的国家上下团结一心，国王陛下决策英明。机械师们提供了大量武器，军民和谐共处。没有比这里更安全的地方了！”
“看两位来时的样子应该是冒险者吧，我推荐汉姆大师的作品。他是机械城来的研究员，平时有在商铺里寄售作品。店铺就在商业区那边，您可以顺便买点需要的东西。”
机械城。
听到这个名字，梅森心里重重地一跳。经历过那么多事情，再提到机械城任谁都不会觉得太单纯。
“汉姆大师是？”
“他是王国的首席机械大师，武器供不应求。不过最有名气的不是武器，而是这个。”
男孩一边带路，一边从怀里摸出一小块水晶向客人进行展示。
“想在这里生活必须携带它，两位先生可以在商业区进行购买。”
“如果不买呢？”
“那当然就不能在这里生活了。”
男孩的表情变得认真起来。
“这是最好的国家，最和谐的城镇，素来欢迎外来者的加入。如果二位只是想在这里待几天游玩，晚上早点休息，关好门窗不要随意乱逛。城里晚上会戒严，被警卫军当做可疑人士抓走就糟糕了。”
“倘若想要在这里生活，就必须佩戴水晶。只有佩戴水晶的人才能在夜晚外出，城民之间必须和谐友好，遵守夜晚的规则。”
“遵守夜晚的规则？”
“只有加入这里的人才能知道那些规则，两位先生想要加入我们吗？”
男孩扬起笑脸，满怀期待地望着他们。仔细看才会发现他的眼睛非常亮，就像是玛瑙一样闪闪发光。梅森温和而坚决地拒绝了他的建议，听到对方发出一声小小的叹息，继而打起精神继续说。
“我们到商业街了，两位先生想买什么呢？”
商业街位于城市最繁华的街区，墙壁上镶嵌着不同形状的水晶，拼接成漂亮的花型。街道上有不少人来来往往，女人们站在摊位前挑选着食材，孩子们在人群中跑来跑去。身穿制服的士兵们巡逻着街道，一派井然有序的景象。
更远处隐约能够看到白色的尖顶，梅森抬手指着那边问道：“那是什么？”
“那是广场，晚上会做祷告。”
“向谁做祷告？”
“当然是十二正神呀，我们是神明的忠诚信徒！”
机械城、汉姆大师、已经陨落的十二正神
这些名字联系在一起，梅森眯起眼睛，不动声色地问：“怎么才能见到汉姆大师呢？”
“汉姆大师住在国王陛下的王宫里，也会在夜晚前来参加祷告。在这两个地方都能见到他。”男孩停下脚步，指了指一处店铺。“那就是卖水晶的地方。”
那是一家装修风格简约的店铺。服务员身穿制服，向着客人点头示意：“欢迎光临，请问您需要购买什么？”
店内水晶价格有高有低，梅森随意打量一番，买下了两枚水晶吊坠。服务员笑容可掬道：“如果水晶变成黑色，请及时来本店更换成新的，否则可能会影响正常使用。”
“如果不换会怎么样？”
“会无法正常使用。”
“我知道了，一旦发现问题，我们会立刻前来更换的。对了，没有时间限制吧？”
“只要您在城内，随时可以来找我们进行更换，这是我们的职责所在。”
在一枚银币的驱动下，男孩将所有事情安排得妥妥当当。他带着两人购买了新的衣服，又将他们领到了全城最好的旅馆门前，这才高高兴兴地离开了。
服务员是位圆脸姑娘，笑起来时有一个酒窝，甜美可爱。或许是因为这样，这家旅馆的生意显然比其他地方好一些。
她打量着新进的客人，不由得眼前一亮。红发青年换上新衣服后，更显得身材修长，眉眼英俊。而身旁的少年笑容温和，看得人忍不住心生喜爱。
服务员眼力极佳，一下就看出两人衣饰内敛而昂贵，脖子上均挂着雪花形状的水晶吊坠，那在商店里可是要一百枚金币的高档货！
“两位是要住店吗？”
“来一间房，三个晚上。”
奥雷乌斯随口回答，垂下眼问身旁人：“你还需要什么吗？”
亚麻发色的少年歪头问道：“这里会供应餐点吗？”
服务员忙不迭道：“只需要一枚银币，我们可以额外包一日三餐。您有什么忌口可以提前告诉我们。”
“那就定在这里好了，我不挑食，哥哥喜欢吃肉。”
“我和你吃一样的就好。”
红发青年拍了拍对方的脑袋，看起来关系很好的样子。服务员默默把客人的要求记在心里，将房门钥匙递给了他们。
“二楼左手第三间，两位自己上去就好，房间已经打扫干净了。”
哥哥收下钥匙，带着弟弟转身向二楼走去。橡色的木板颇有些年代感，踩上不时会发出吱呀声响，很符合上辈子恐怖电影中贵族古宅的感觉。
梅森挥散那些奇怪的想法。红发青年上前打开了门，里面是间普通的客房，整体宽敞明亮，窗户正好对着街景，视野很好。
有钱能使鬼推磨，如果不能，那就加钱。
一千枚金币足够梅森在这段时间内生活得舒舒服服的。奥雷乌斯身上的伤口还没愈合，梅森取下戒指给马甲戴上，让他在旅馆里好好休息。自己则出门继续打探情报。
依靠乖顺的外表和机智口才，他从这里人口中套到了不少情报。梅森路上没看到有人佩表，但所有人脑袋里都像是有一块钟表，时间一到就立刻开始催促他返回旅馆。
“给你，小心烫。天色不早了，赶紧回家吧。”
热气腾腾的豌豆汤散发出温暖香气，中年人洒上一点盐粒，再放入切成长条的烤黑面包条。
梅森笑道：“谢谢您的提醒，我这就回去。您这是要准备收摊了吗？”
“是啊，要在天黑前回去。”
摊主说着，极利落地收起摊位。梅森与他告别，带着两碗豌豆面包汤走回旅馆，沿途人均是行色匆匆，忙着回家。路边的店铺一间间关了门，从门缝里隐约投出黯淡的灯光。
旅馆也不例外。服务员站在门口，抬手调整着水晶路灯。见梅森回来便笑吟吟道：“您回来了，晚饭已经放在屋里了。吃完就早点休息吧，旅馆的地板上了年头，晚上走一走就会发出噪音，还请尽量不要出来打搅其他客人的休息。”
“我知道了，回去也会给哥哥说的。”
少年点点头，无害的表情直到走入房间为止才冷淡下来。红发青年独自坐在窗边，低头包扎伤口。梅森随手放下豌豆汤，接过绷带替对方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桌上放着小麦粥、沙拉和涂了黄油的面包，全都已经失去了温度，看起来放了好一阵了。
两人都没有说话，同样专注地望向窗外。蒙蒙欲雨的潮湿气息涌入房间内，带来压抑的冷意。
厚重的云层积压在头顶，水晶路灯一盏盏熄灭，整座城市从远而近陷入黑暗。这一幕就像是舞台上的哑剧，静默、精准、千锤百炼出的整齐。黑暗是厚重的幕布，悄无声息吞噬了整座城市。两人一坐一站立于窗前，一眨不眨地注视着这一幕，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
在一切陷入寂静后，建筑上镶嵌的水晶接二连三闪耀起来，成为了黑暗中唯一的光源。
梅森下意识眯起眼睛，忽然听到哐当开门的声音。
紧接着哐当、哐当、哐当，开门声向着他们所在的屋子靠近。像是有人在一扇扇地打开房门，最后，那声音停在了梅森房间的门口。
咔嚓。
门把轻微地转动了一下。
第232章 黑色水晶
两双眼睛不约而同地望向门口, 少年脸上没有多少担心的表情。
轻盈的孢子缠绕在门把上，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其已填充了所有缝隙。没有主人的允许，除非将这扇门直接烧掉, 否则根本闯不进来。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门把转动声逐渐变得疯狂起来，整扇门被拍得砰砰直响, 不时往下面掉灰。梅森勾动手指, 考虑着要不要隔着门来一发突刺，为邻居解决心头大大患。门外人像是知道他危险的想法, 良久拍门无果，终于不情不愿地选择了离开。
哐当、哐当、哐当。
开门声重新响起, 逐渐远去。
梅森收回目光，望向远处的城市。黑暗中的水晶散发出剔透的光辉, 最终连接在一处, 经过折射投于城市中央。远远看去, 瑰丽朦胧的光线飘渺如山间薄雾, 织构出极具美感的图案。
如果他记得没错，那里对应的位置应当是广场，也就是城市居民每晚做祷告的地方。看来这些水晶很有可能就是用于这时候的。
梅森沉思着，以孢子的根须作为墨水, 梳理起自己的思绪来。半透明的白色根须互相组合，在空中形成了大标题。
【五大禁忌之一, No.5消失的国度。】
【禁忌介绍：它曾是人类中最大的国度, 在黑雾时代刚开始时期突然消失。有关这个国家的所有记载变成了乱码, 进入这里的人再也没有出现过。有SSS级血脉者前往过这里，最后留下的话是：“别来！”】
【经过经济、文化各方面对比, 黑雾列车终点站情况与消失的国度相吻合。后者是全民皆兵的封建制君主国家，崇尚枪械, 具有极高的战斗素养和团结之心，名称无法留下记录，均符合引路人的描述。鉴于消失的国度曾占据人类三分之二领土，可以判定终点站所在地应属于其一部分。】
写到这里，梅森的动作微微一顿，慎重地写下更加关键的信息。
【目前能够得知的情报分别是：1.水晶来源于机械城，是在这里生活的关键道具。2.旅客夜晚不得外出，本地人会在晚上前往广场祷告，所有人夜晚必须回到屋内。3.本地居民需遵守夜晚的规则。4.下午打探到本城总体规划为圆形，由外向内分别是：外城墙、内城墙、居民区、商业区、办公区和休闲区。】
【重点：城市运转依靠办公区的政府机构，城内没有国王的宫殿！城内没有教堂！】
盯着最后一行字，梅森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这就是他下午得到的最重要信息。
机械城高级研究员，水晶的推广者汉姆大师住在国王的宫殿里，可下午他跑遍了整座城市，都没看到宫殿的影子。哪怕他询问，城里人也会自然而然地回答：“宫殿就在那里呀。”而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说清楚宫殿的位置。
因此，想要找汉姆大师只剩下一个方法，那就是去参加祷告。
这就牵扯到另一件事。梅森没在城内找到教堂，甚至没看到任何一个神父、骑士与血脉者。生活在这座城市的全部都是普通人，尽管引路男孩说大家都是虔诚的信徒，可兑换行店主口口声声说的却是“国王陛下在上啊。”其他人也从未将十二正神挂在嘴边过。
神权和王权是不相容的，这一点从迦南第一次回到过去时就能看出来。作为国王直属骑士，罗纳德的先祖甚至敢去配合迦南坑月神的圣骑士，出手抢世界树之叶。
倘若真的是十二正神的信徒，又怎么会不建教堂、不称神名，而将俗世的君主放在信仰之上？
梅森想来想去，也没想出来男孩骗自己的理由，索性放下困惑，决心亲自去看看。
在这种危险的环境中，和马甲一起行动反而更安全些。门口的植物根须悄然褪去，梅森放出一枚孢子，穿过门缝观察起外面。
走廊上空无一人，所有房门向外打开，里面空无一人。按道理来说，这么多人离开肯定会踩到坏掉的地板，奇怪的是梅森一声异响都没听到。
孢子悄悄地转了一圈，确定所有房客都已离开，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梅森刚想开门，忽然又觉得不太对劲。已经握住门把的手放了下来。
刚刚想要开门的东西那么疯狂，它真的会走吗？
孢子掉转了个角度，望向了门口。
视角转换。黑暗的走廊中，紧闭的房门与房顶夹角处的天花板处，赫然趴着一个【人】。
它的身躯就像是折断一样，以直角的方式紧紧贴在门框与天花板上，恰好处于出门人的盲区范围。
小圆脸血肉模糊，浑身腐烂，伤口流出血与浓。混沌的目光穿透孢子，似是直接与控制者对视。服务员向孢子咧开嘴巴，嘴角直接裂到了耳根。
“被、找、到、了。”
下一秒，那种青灰色的脸骤然放大，孢子的视野黯淡下来。
紧接着，梅森的房门“叩叩”地响了起来。
服务员温柔可人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客人，您睡了吗？”
“叩叩。”
“客人，您睡了吗？”
“叩叩”
门外、窗外、头顶、幽幽询问声连续不断地响起。屋里的人一言不发，没有听到想要的回答，服务员的声音逐渐扭曲。
“客人！您醒着吧？”
“客人！晚上要乖乖睡觉哦。”
“客人！您刚刚看到我了，对吧？”
“咯咯咯咯客人，我这就来见您了！”
尖锐的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梅森借着马甲瞥见窗外有什么闪过，一个虚幻身影极敏捷地攀着墙壁向上爬来，血淋淋的脸盯着红发青年，咧开狰狞的笑容。
本体则听到头顶传来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簌簌碎粉从头顶掉落，天花板居然被强行开了一个大洞。
服务员的脸从中硬生生挤了进来，进而是肩膀、手臂倘若是活物，这番动作下来肯定会全身骨头粉碎。而服务员像是某种软体生物一样从中慢慢挤出来，混沌眼睛死死盯着少年，血从脸往地上滴。
梅森眉头紧皱，脖颈处的水晶吊坠微弱闪烁：“你这么做，这房间明天还能住吗？我们可是交过钱的！”
服务员像是被刺到激一样猛然扑向他。漂浮在空中的孢子构成长矛向其刺去，却从中直接穿过。少年闪身躲过，听到窗户口的动静。
爬上来的服务员也到了地方，向奥雷乌斯扑去。梅森长叹一口气，面露怜悯：“活着不好吗，非要自寻死路。”
孢子长矛反身落入青年手中，长出嫣红纹路。后者面对扑袭一动不动，待对方即将咬住自己时直接将长矛捅进其脑袋里。疯狂的服务员如遭雷击，哀嚎着砸落在地面上。
炽热血液胜过火焰熔浆，熊熊焚烧着怪物的身躯。另一个服务员见状终于拾回理智，转身想要逃跑。
现在想要跑？晚了！
奥雷乌斯手臂肌肉拱起，用力掷出手中的长矛。刹那恍若流星飞过，将服务员的身体钉死在地面上。
猩红符文向外扩散，服务员惨叫着抓挠着地面，留下深深的抓痕与血痕。不甘不愿地步了同伴的后尘。
这和引路男孩说的不太一样。既然水晶是居民身份的象征，那么服务员应该遵循夜晚的规则，对彼此和睦友好。可它从头到尾都充满了敌人，难道这也是错误的？
如果这条是错误的，出去的办法还需要更改一下才行。
梅森用孢子给自己做了一层防护，蹲下来检查对方的尸体。他刚刚碰到服务员，后者宛如镜中花水中月般消散，原地留下一枚漆黑晶体。另有一点能量汇入两人的身躯里，眨眼消失不见。
这种感觉是
梅森心中冥冥一动，忽听到奥雷乌斯潜意识海中发出的声音。
“先祖大人，您怎么遇到怨灵了？”
他沉下心，回到奥雷乌斯的潜意识海中。
人的思想是海洋，万千游鱼般的波光从海中闪过，乃是不经意涌动的意志。海底沉着许多鹅卵石似的光点，那是正在休眠的罗家族灵魂。藏在这里的罗家族灵魂们先前被虫之女王重创，连【罗】的意识都无法汇聚，纷纷陷入了沉睡。这声音正是其中一个发出的。
红发青年立于海面上问道：“什么是怨灵？”
“奇怪、奇怪。”那个灵魂闪了闪，同样困惑不解。“这个时代怎么还会有怨灵？”
“怨灵和迷失者类似，都是因为执念不得解脱的灵魂。不同的是后者最终会归于黑雾，而怨灵是未经污染的灵魂，结局是自我消散。倘若击败怨灵或是化解怨气就会得到一点灵魂之力，用于滋养灵魂。我正是因此醒来的。”
对方立刻明白了他的困惑。在黑雾时代，不可能有没被黑雾污染过的灵魂。
从诞生于世起，人类呼吸的空气中便混杂着黑雾，吃掉的每一口粮食附带着污染，死后灵魂受到黑雾侵蚀。这种情况下产生异变只是或多或少的区别，到最后都会成为黑雾的一部分。
“肯定是哪里出问题了。”
红发青年弯腰捡起那枚晶体，总觉得看起来十分熟悉。他脑海中闪过第一次看到服务员时对方衣领上的水晶纽扣，忽然将其对上了型号。
这不是什么古怪的晶体，这是一枚变成了黑色的水晶。
水晶变成黑色就必须前去更换，难道说在这座城市里，原住民的水晶一旦变成黑色，就会变成怨灵？
第233章 城市的秘密
鞋底踩过地板, 发出低沉的声响。顺着楼梯向下，一楼同样空无一人。
柜台前贴着一张公告，纸张边缘泛黄。梅森借着窗外的微光, 仔细地阅读起来。
【旅馆住宿规则】
【1.外来住客请勿在夜晚出门，本地居民外出需佩戴水晶】
【2.如果在夜晚听到敲门声, 请确认对方的身份。倘若听到服务员的声音, 务必不要开门。】
【3.服务员是不会伤害你的，如果它伤害了你, 那么它不是服务员，请杀死它或者逃走。】
【4.在旅馆内遇到不可抗情况时, 请将水晶对准造成危险的生物，并在水晶变成黑色前离开】
小男孩所说的“遵循夜晚规则”显然指的就是这些东西, 白天的旅馆绝没有这张纸。从这些规则来看, 旅馆的服务员不是一次两次出现过问题, 而水晶是能够抑制对方的东西。不过对方现在死无全尸, 是真是假变得难以分辨。
梅森将这些规则记在心里，转身走出旅馆。
对面建筑物上的水晶光线折射在领口的水坠上，后者随之晕开柔和的光泽。伴随着光线，梅森的视野中影影绰绰出现了些影子,
一位位居民漂浮在空中，踩着水晶构造的光路前进。身上不同位置镶嵌着水晶, 同样反射着光线。
有些灵魂夹着自己的脑袋, 有些灵魂肚子破开, 垂下半截肠子。就好像所有人横遭不幸，每个人各有各的死法。
而这些居民脸上仍挂着淡淡的笑容, 彼此互相寒暄。有些灵魂看到梅森与奥雷乌斯，同样会点头示意。少年抬手摸了摸水晶吊坠, 看来有它在就属于城市的一员。
罗家族灵魂在意识海中轻叹：“我很久没在外面见过这么多灵魂了。真奇怪，它们死得这么凄惨，看起来却很无害。”
罗家族灵魂代代相传，这么久以来都没见过这么“健康”的灵魂。它们身上甚至没有多少黑雾侵袭的痕迹，这让灵魂们最大限度保持了理智。
沿着四面八方的长路向前走去，灵魂的长流最终汇聚在广场处。
水晶打造的巨大喷泉屹立在广场中央，从四面八方都能看到最高处的白色尖顶。正是梅森先前在商业街看到的影子。在广场的花坛上，梅森看到了一张公告。
【wf%h!w*u1!居住规则】
【1.wf%h!w*u1!是世界上最好的国家，你可以安心在这里居住。国王是值得尊重的，他会带领骑士团保护你。汉姆大师是国王的使者，任何问题都可以询问他。】
【2.如果在夜晚看到旅客，请不要靠近，那不是客人，请杀死他或逃走。】
【3.wf%h!w*u1!是十二正神的忠诚信徒，所有居民请准时参加夜晚的祷告，并保持纯净的内心。】
【4.假设在城内遭遇了任何事，不用担心，天亮以后一切都会好的。】
城市的名字被乱码替换。少年仔细记下这几条规则，目光落在第一条上，隐隐有种古怪的感觉。
这一条规则看起来就像是为他这种外来者设置的一样。也只有这样的人才需要拜访国王和汉姆，本地居民根本不需要特意强调这里是世界上最好的国家。
人流仍在向前，太多灵魂汇聚在广场中，让梅森一时有些眼花缭乱。红发青年伸手拦住少年防止失散，他们顺着人流走到最前方，恰好正对水晶喷泉。
一个小男孩站在喷泉旁，长相极为眼熟。他穿着背带裤，斜挎着一个鼓囊囊的包裹，看起来极为普通。额头上有一个弹孔，从中流出的血染红了脸颊。
但当他开口时，整座广场寂静无声。灵魂们侧耳倾听。
他肃穆开口：“临在此地者，皆为身心纯净的圣徒。手持金桂枝的花环，未忘生之名。”
灵魂们随之念诵：“临在此地者，皆为身心纯净的圣徒。手持金桂枝的花环，未忘生之名。”
他说：“就此诞生者，无畏去路；于此安息者，不问归途。”
灵魂们道：“就此诞生者，无畏去路；于此安息者，不问归途。”
宏大的声浪回旋在空中，神圣的词汇聚成礼赞的海洋。倘若从高空向下俯瞰，就会发现不知何时，灵魂们绕着广场围成了一个圆。
四面八方折射的光辉穿过灵魂上镶嵌的水晶，在复杂的反射过程中逐渐集中，最终投向亚麻发色的少年和红发青年。
两人胸口的水晶吊坠成了仪式的最后一环。近乎耀眼的光线投向水晶喷泉，宛如炉融一池迭荡的晶液。
不，这不是错觉。在两人的目光中，水晶喷泉居然真的开始缓缓流动，透明的液体流到了广场的地板上，空气随之扭动拉伸。喷泉从中间向外分开，构成了门扉的形状。
小男孩高声道：“肃静！国王陛下将要举行今晚的仪式！”
灵魂们敬畏地低下头来，高耸的门扉内传来脚步声。梅森抬头看去，望见门的另一端矗立着雄伟的城堡。骑士们守卫着国王的御驾踏出门外，后者站在最前方，身材魁梧，声音洪亮，头顶的王冠闪闪发光。
一位身穿研究者服饰的中年人跟在他身后，表情非常冷淡，胸口佩戴着一枚水晶胸针。大概就是传说中的汉姆。他扫视着人群，目光在两人身上略微听了一下，随后自然地滑了过去。
原来国王的城堡就藏在水晶喷泉里，午夜十二点才能开启。怪不得也只有这时候能够看到研究员。
国王向男孩微笑示意，后者表情严肃，像是一个小骑士般忠诚守护在国王身旁。
最高统治者高声道：“子民们，很高兴在今晚看到大家齐聚在这里。我将带领你们向神明献上祷告，洗涤身心的污秽。”
汉姆的目光在两人身上略微停了一下，紧接着凑过去与国王耳语了几句。后者望向梅森，脸上露出笑容。
“起初，世界是一片混沌。直到一枚种子生根发芽，孕育出最初的世界树”
国王不紧不慢地讲述着故事，聆听者们纷纷安静下来。梅森仔细听了一阵，对方说的竟然真的是十二正神的教典。所有水晶在国王的讲述中不断闪烁，不知不觉间，四周安静下来。
灵魂们苍白地注视着中央的国王，身形凝固于原地。梅森只觉得有什么东西从自己体内涌出，不断注入水晶中，思维随之慢慢停顿。
甜蜜的情绪涌上心头，编织出令人沉醉的美梦。少年的眸光一点点沉了下去，宛如雕塑般立于原地。确认他们对外界失去反映后，汉姆走下高台，向着两人所在的方向走来。
他悄无声息地走过人群，向少年伸出手。即将碰到对方时却被另一只手按住了。
“你想要做什么？”
“你为什么还醒着？”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红发青年轻笑一声，更加用力地握住了对方的手腕。
“当然是为了看你会不会出手了。”
“……我们没有起冲突的必要。”
汉姆放低声音，仿佛怕惊醒什么：“我对你们没有恶意，这是为了你们着想。如果佩戴太久，就会成为这座城市的一员。”
见奥雷乌斯不相信，他又道：“我说的是真的。既然你是从外面来的，应当知道这座王国的情况。你们身上佩戴的东西不是单纯的水晶，而是用于吸收污染的装置。它会吸收灵魂的污染，直到变成黑色的。如果不及时更换，灵魂就会被黑雾吞噬，进而变成怨灵。”
“与这些灵魂不同，你们已经被黑雾彻底污染了，因此水晶对你们来说就是毒药。长期佩戴只会落得同化的下场。”
奥雷乌斯挑了挑眉：“不可能，污染来源于人之恶，怎么可能消除干净？”
汉姆没上他的当，平静地接住话题：“你似乎知道不少东西。的确，单纯的机械装置自然不可能净化污染，但这些水晶不同，它们来源于人之善。”
看到对方仍是满脸不相信的样子，汉斯在心里叹了口气。不得不将此事从头说起。
“看来我说清楚这件事，你是不会善罢甘休了。先前来这里的人也接受过我的帮助，我是从他们那里了解外界的情况的。”
“我出身于这个国家，在机械城学成归来后，国王陛下邀请我成为了王国的首席机械大师。由于王国尚武，当时我研发出了许久优秀的武器，一直以来也以此为傲。直到这个国家发生异变，等我们反应过来就已彻底与外界失去了联系。”
“为了重新联络到外界，我们建造了许多列车，希望通过它们去寻找其他地区的人。但只要列车进入黑雾中就会消失，后来，我们不得不放弃了这个计划。选择了其他方式来延续这座城市的寿命。”
“为此，我研发出了一种装置。人的灵魂由善与恶组成，我抽取了一部分善，将其实体化制成水晶。与所收集的人之恶相互中和，就可以维持城市的发展。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座城市逐渐有了自身的意志。”
“意志？”
“没错。所谓国家即是以某种秩序为基础建立的居住地，人们认可某种规则、文化、语言、历史，进而在一定范围内形成的共同体。你看到那些规则了吗？夜晚的规则是国家意志的实体化，其反应的便是这个国家中所有人的心声。只要遵循这些规则就会得到国都的认可，进而成为它的子民。”
这样说着，汉姆指了指青年佩戴的吊坠。
“每天晚上的祷告至关重要。如果不想出问题，还是取下来比较好。”
这是一个两难的抉择。假设汉姆的话是真的，他们不摘下水晶，很有可能受到城市的影响，就像传说中一样“他一去不归”。但如果这是一个谎言，那么按照规则，摘下水晶之后他们就会成为灵魂们攻击的对象。
红发青年没多做犹豫，直接拽下了自己和本体身上的吊坠。空气在这个瞬间宛如渗透了冰渣，原本安谧祷告的灵魂们齐刷刷地转过头来，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们。
倘若不佩戴水晶走入光线中，就无法看到这些夜晚的灵魂。
如果身处其中却又摘下水晶，会发生什么事？
整座广场上的灵魂开始异变。散发出珠白光辉的身躯逐渐扭曲，变成流出血污的怨灵。在嘶哑的哀鸣中，奥雷乌斯面不改色、猛然伸手抓住了汉姆领口的水晶胸针，直接将其拔了下来。
既然不确认是不是真的，那就带着说话的人一起试试看好了。
他冲后者挑衅一笑，汉姆果然是其中最特殊的一个，身体在这种情况下仍没有改变。他沉着脸道：“还给我。”
“想要？那就陪我在这群原住民中走一圈吧。”
第234章 离开的通道
城市在光线中扭曲, 宛如从光鲜亮丽外包装中流出的腐烂液体。原本整洁的城市蒙上尘埃，恍若一瞬间经历了千年的时间。
原本整洁的砖石摇摇欲坠，随时都有从空中掉落的危险。在摘下水晶配饰后, 本体便从甜蜜的恍惚中清醒过来。
汉姆见状微微色变，终于松口道：“把水晶还给我。我知道这座城市的秘密, 还有怎么脱离这里。”
“【国王是值得尊重的, 他会带领骑士团保护你。汉姆大师是国王的使者，任何问题都可以询问他。】”
少年的眼睛反射着微弱的光, 像是深夜里燃烧的篝火。梅森伸手从同伴手中取下那枚胸针，对着汉姆晃了晃。
“规则的确是这么说的, 但却没有说你一定会回答。”
旅店的规则能够看出服务员不是第一次发疯，广场的规则则体现出这里晚上会出现没有佩戴水晶的旅客。也就是说这座城市内是有危险的, 所以才会设置有国王这样的保护者。
规则整体而言是为了帮助观看者.汉姆对应的大几率就是梅森这样的外来人, 所有情报都要从他口中获得。【任何问题都可以询问他】证明汉姆知道这里的真相, 而难点在于如何撬开对方的嘴。
汉姆皱了皱眉：“我当你在怀疑什么呢, 我愿意回答你的所有问题，这样总行了吧。”
“是吗。”
少年歪了歪头，轻飘飘地说道：“规则没有错误。问题在于这里的敬称。如果我没猜错，只有被认可是城民的汉姆才是【汉姆大师】。所以只要我们不把胸针还给你, 你同样是猎物。现在陷入麻烦的人不是我们，而是你。”
冰冷的气息在空气中蔓延。在他们对话时, 整座城市正在不断发生异变。原本友善的居民们露出青灰色面孔, 直勾勾地盯着外来者们。
神圣传颂声化为尖锐的呼啸, 立在门前的国王微微抬起头，眼中爆发出慑人的寒光。他头戴精致华贵的冠冕, 其下是已经腐烂的头颅。身后的骑士团伤痕累累、杀气腾腾。
骑士们举起手中折断的长矛与腰间的配枪。伴随他们的动作，广场上所有灵魂齐齐呼啸, 强烈的寒气侵袭灵魂，几乎将身躯冻结。
汉姆急忙道：“快把水晶给我，如果我死了，你们就别想再知道这些事情了！”
“真的吗？广场规则第四条，【假设在城内遭遇了任何事，不用担心，天亮以后一切都会好的。】”
少年不紧不慢地把玩着水晶胸针，笑出尖尖的虎牙：“哪怕你今天死了，等到明天我们仍会相见，对吧？”
“”
汉姆的表情变得阴晴不定，少年从他的沉默中得到了答案，颇为有趣地挑高了眉梢。奥雷乌斯同样笑道：“既然我能处理掉那个服务员，也能处理掉这些东西。起码我们肯定会死在你之后。”
两人一唱一和，逼得汉姆脸色铁青。他丝毫不怀疑对方会这么做，正如其说的一样，这座城市永不必为夜晚发生的死亡而烦恼。
中年人半晌后方道：“只要你把水晶还给我。我会回答你们的所有问题，并带你们进宫殿，离开这里的路就在宫殿里。这样总行了吧？”
“你最好说到做到。”
红发青年哼笑一声，语气不乏威胁之意。汉姆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接过了梅森递来的胸针。
梅森见好就收，重新佩戴上吊坠。在戴上吊坠的同时眼前景色恍然复原。怨灵们僵硬地收回手来，一个个立于原地，青灰肤色恢复原本的透明，重新开始聆听着国王的传教。
与其说是摘下水晶后成为敌人，倒不如说是摘下水晶后看到了夜晚的真实。梅森若有所思地想起与老骑士的相遇。黑雾中的钉镇居民在白天是正常的，晚上则会变成怪物，和【消失的国度】中的城民很相似。
不同的是【消失的国度】有水晶。这东西遏制了城民们的暴走。梅森悄瞥了一眼，国王和骑士团亦恢复了正常。
汉姆回到国王身侧，等祷告结束后倾身耳语了一阵，国王望向梅森两人：“原来是有新的勇士来到了我的国家，请原谅我的疏忽，稍后还请两位到我的王宫中做客。我们准备了丰盛的晚宴，只等待二位到来。”
少年倾身行礼：“感谢您的宽容，这是我们的荣幸。”
国王显然很是满意他的回答。亲自带领他们进入门内。穿过大门犹如穿过一层水波，梅森借着余光扫了一眼，隐约看到骑士团留在了原地。
远处的黑暗中有什么东西挣扎蠕动，居民们向广场中心集合，躲避着不可见的危险。而骑士团应声冲出广场，与敌人展开激烈而又无声的厮杀。
梅森只来得及看到这里便不得不跟上了国王的脚步，顺着栽满树木的宽阔道路走到了宫殿前。
“这是国王陛下给予的恩宠，白天时宫殿会隐藏在广场里，等到夜晚再出现。”
浅灰色宫殿外表朴素而恢弘，无修饰的粗野装潢而不铺张。切割精准的石块与机械完美结合在一起，形成了极具力量美学的建筑风格。
见到君主归来，守在宫门外的仆人们立刻迎了上来。国王低声说了几句话，随后向梅森二人笑道。
“欢迎来到我的宫殿。抱歉，战时一切从简，不过我想足够为你们送上一顿美餐了。”
自有仆人下去履行君主的命令。宫殿内亮起水晶灯盏，美味的食物如流水般送上，由国王与汉姆作陪。
这一顿饭吃得很正常。酒足饭饱，国王又热情地邀请他们留下过夜。梅森半推半就地答应下来，由仆人领到了客房。
考虑到他们的关系，国王为两人安排了一间客房。两人合衣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听到了窗口传来轻轻的敲击声。
红发青年翻身坐起，走到另一张床边低声叫醒少年。后者看似睡眼惺忪地醒了过来，打着哈欠跟上了兄长的脚步。
汉姆站在窗外，看到他们这副样子撇撇嘴角。转身带他们向王宫更深处走去。
“跟我来吧，出去的路只在晚上出现。错过了今天，你们就得等明天出去后再进来一趟了。”
梅森终于有机会提问：“这座城市到底是怎么回事？”
“要是你一直这么问，等天亮了都问不完。”
汉姆有些不耐，但还是慢慢从头说来。
“这个国度早就坏掉了。当年黑雾弥漫，封锁了整个国家。人们起初以为其他国家灭亡了，进而建造了探索的列车。这也就是黑雾列车的来源。而无论如何努力，人们始终无法离开黑雾，后来便在此生活。”
“可黑雾的影响是潜移默化的。随之时间的推移，黑雾催化了人心之恶。城市里的人失去理智互相残杀，直到最后一个人倒下，整个国家沦为死地。在那时候，仅剩的地区便是这里。所有死去之人的思念凝结成国家意志，怨恨着黑雾，不愿就此死去。于是新生的意志按照居民们的愿望，数百年内不停地循环。”
“并非一切都会恢复。而是这座城市内的时间永不流逝，只轮回于毁灭的最后一天。”
“数百年来也有其他外来人来过这里。一个小男孩主动询问需不需要引路，将他们带去兑换行和旅馆。晚上被服务员袭击，或是佩带水晶参加祷告，或是没有佩戴水晶，成为黑暗中怪物的食粮。”
三人的脚步声回荡在空无一人的道路上，只有路边的水晶路灯发出柔和的光。汉姆的声音寂静飘远，带着难以言喻的沧桑与疲倦。
“每天晚上，国王举行祷告，骑士团出征铲除黑暗中的怪物，当他们归来后所有居民便会回到家中。待他们睁开眼睛，便是新的一天。小男孩仍会前往车站，等着某一天到来的外来人。这样的生活我已经过了数百年。”
“记得所有事情并不一定就是好事，我能做的就是研究出能够吸收黑雾的装置，竭尽全力清除其留下的污染，祈祷有朝一日轮回破碎，我能够获得安宁。”
红发青年打量着他：“为什么你能保留意志，而他们不行？”
“我猜是因为我来自机械城。”
汉姆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机械城最开始起源于一位科技狂热爱好者，他是当时——也就是魔法时代（黑雾前时代）机械城高层研究员，认为人的大脑太过脆弱，无法承担高精度的计算。而欲/望会摧毁研究者的信仰，因此提倡对大脑进行手术。一方面，通过机械技术和魔法对研究者的大脑进行改造，清除对方的感情；另一方面将机械与人脑结合，提高算力。”
“我的大脑被切除了一部分不必要的组织，加装了经过处理的机械芯片。它能替我储存大量信息，哪怕这座城市在不断轮回，但其只针对生活在这里的人。机械成品不受影响。每次轮回后，我都会第一时间从机械芯片中调取信息，依靠这种能力完成记忆的更迭。”
亚麻发色的少年自然而然接口：“过去来的人去哪了？”
“有些死了，有些成为了这座城市的一员，还有一些和你们一样找到了离开的方法。出口就在这前面。”
面前的道路逐渐变得狭隘，水晶路灯一盏盏消失，最终只剩下寥寥几根勉力支撑。
无垠黑暗的尽头突然闪过一丝亮光，像极潘多拉的魔盒，闪耀着令人心醉的光芒。
汉姆停下脚步：“好了，我说得够多了。那就是离开的通道。里面很危险，我没办法陪你们进去。”
美丽的虹光在不远处闪耀，吸引着所有人的视线。那是一个不断扭曲的出口，从中流出淡淡的外界的气息。
“最后一个问题。”
梅森说。
“我们什么时候能够见到真正的汉姆？”
第235章 离开的方法
空气在这一刻像是凝固了一般, 唯有通道内的光照射在三人脸上，糊成一团流动的虹色。汉姆的脸融化在光影里，眼神充满困惑与惊诧。
“你在说什么呢, 脑子坏了吗？我为什么要骗你？”
“在研究其他禁忌的时候，我看过【消失的国度】的相关资料。来这里的人不乏高级血脉者, 如果只是威胁你就能离开, 【消失的国度】就不会成为禁止入内的绝境。”
“再者，你虽然说会回答我们的所有问题, 可无论是规则还是你都没说过【汉姆大师不会说谎】。”
奥雷乌斯及时补充，目光落在汉姆的脸上, 似是透过对方看到了某人：“你很聪明，将谎言和真实混在一起, 这样的确让人难以分辨。不过你的手法已经有人用过了。”
远在他处的某人猛然打了个喷嚏, 身旁人侧首看来：“怎么, 你生病了吗？”
“没什么。”
埃蒙冷淡地回答了对方的话。翠眼青年并不在意, 微微一笑后继续刚刚的话题：“我带了一位新同伴来见你，他应该很快就到，希望你们能够和谐共处。”
同伴？
埃蒙很快将莫名其妙的寒意丢之脑后。闻言不可置否地想。希望这次来的人能多活一段时间吧。
红发青年收起因为想起某人而产生的阴暗情绪。面前的中年研究员眉头紧皱，仿佛突然看到了一群疯子。他无奈而困扰地说：“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这就是去往外面的通道。我已经履行了自己的诺言，至于信不信就看你们自己了。”
这样说完, 汉姆转身欲走。直到背后传来平静的声音。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 你应该不是机械城的人。”
研究员面沉如水：“你究竟在发什么疯？城里的任何人都可以证明我的身份。难道你还有什么高·见吗？”
他将两字咬得又沉又重, 显然对两人充满不耐。饶是如此，本来想要离开的双脚生了根似的迟迟不动。亚麻发色的贵族少年轻轻一笑。
“倘若你真的做过机械改造, 能够通过机械读取记忆。奥雷乌斯拿走胸针的时候完全不需要那么紧张。在这里刚开始，你先前完全没必要必须拿回胸针。”
既然第二天就会恢复正常, 汉姆为什么还会这么紧张？他的话根本说不通。
“说来还应该感谢你。是你之前的话提醒了我。所有人都会在第二天重置，而机械不会。”
而在黑雾前时代，最有名的机械城造物不是机械改造，而是具有自我意识的人造人。【机械之灾】的起源便是由机械城制造的人造人大军。
空气一时寂静下来。半晌，汉姆忽的哼了一声。
“好吧，既然发现了这一点，你的确有资格见到他。”
中年人转过身来，脸上再无一丝方才的惊奇，相反变得极为冷静。与其说是伪装，倒不如说是所有情绪在这一刻直接从他身上抽离，仿佛从一开始就不曾存在。梅森眯起眼睛，确定了自己的判断。
“你果然是人造人。”
完全由机械打造的人造人自然不受轮回影响，可以保留自己的记忆。作为代价，他们一旦损坏便无法恢复。这才是【汉姆】畏惧的真正原因。
“你猜得没错。在曾经的时代，机械改造派只是阴沟里生活的老鼠而已。那群疯子的主张被所有人排斥，能够称得上真理的唯有智能派。机械亦有灵魂，金属零件也能够制作出新生的种族。我们比机械改造派要更加优秀。”
好一手拉高踩低，赤·裸裸说着现在的机械城不过是时代残渣。梅森嘴角微抽，对学派之争不予置否。
“真正的汉姆大师恐怕正藏在某处观察着我们吧。”
【汉姆】拍了下手，散发出绚丽光芒的通道骤然熄灭。黑暗如潮水般淹没了三人。
“准确来说，从你们踏入这座城市起就处于主人的注视下。”【汉姆】纠正道。“认出我的身份只是解开了第一个关卡，你们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找到真正的汉姆大师所在何处。假如找到了，你们就会得到想要的东西，倘若天亮之前没有找到，就需要请你们留在这里了。”
“距离天亮还有十分钟。我能给的提示是，他已在门后做出邀请。”
水晶路灯重新亮起，面前的人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不仅如此，他在返回的路上没有看到任何人。宫殿内的所有人就像是在这个瞬间消失了一样，只剩下他和奥雷乌斯。
门意味着什么？
他们通过喷泉所变的门来到了国王的宫殿。门对这座城市来说就像是通道，链接起分离的两地。通道则是另一扇虚假的门，指引他们去往错误的目的地。这处宫殿必然还藏着一扇门，真正的汉姆就在门扉。
二十分钟注定这不会是一个太难的谜题，答案说不定出乎意料地简单。
灵感闪过脑海，梅森的脚步越来越快。他重新来到客房，从内侧推开了汉姆先前敲击的那扇窗户。
手中的窗户化为镶嵌在墙壁上的沉重大门，奥雷乌斯不得不一起帮忙才能将其推开。中年研究员站在门后，并不意外地向两人抚胸行礼。
“请跟我来，汉姆大师已经在等着你们了。”
赌对了。梅森心中顿时一松。
【汉姆】的提示其实相当明显，他强调出邀请，本就有提醒和询问的意思。将窗户当做房门，他正是站在门后主动邀请梅森出来的。
想通这一点后，这个谜题不难解决。【汉姆】领着两人顺着古铜色的巨大管道向前，复杂的管道交错纵横，织构成一张令人眼花缭乱的蛛网。前后左右的机械装置无时无刻不在发生变化，成百上千万枚齿轮互相拼合。高温与蒸汽腾腾向上空升起，不知尽头通往何方。
“我们到了。”
视线尽头出现了震撼的景象。那是由管道与机械构造的庞然大物。它高达百米，喷吐着火与金的焰流，通过无数管道将能源运输到四面八方，支撑着整座城市的运行。
金属结构拼凑出一张巨大的脸，仔细望去竟与他们身旁的中年男人长相一模一样。金属巨人俯瞰着面前渺小的人类，火焰在眼眶中熊熊燃烧。声音从四面八方轰然传来，像是从烟囱中发出的风声。
“你们好，外来者们。我是汉姆，王国的首席机械大师。”
【汉姆】走到它的面前，恭敬地垂下头来：“主人，我已经将他们带来了。”
“干得好，一号。”
听到主人的夸奖，【汉姆】欣喜地站到了旁边。金属人面重新将目光落在两人身上。
“恭喜你们通过了第一层考验。这是城市的核心所在。在你们之前亦有人识破了一号的伪装，这些人最后都会来到核心，从我这里得知离开的方法。”
“一号讲的故事前半截的确是正确的。在城民们互相残杀而死后，我们抉择出了最后的胜者。那是国度唯一的幸存儿，他无法接受自己手染鲜血、国家灭亡的真相，因此集合全国之力，以这座城市为模板创造出了轮回。而逝去的灵魂杂糅在一起，成为了核心的材料。”
“他对这个国家的爱变成了锁链，使得整个城市陷入了永久的轮回。想要离开这里必须战胜他。之前的外来者全都失败了。如果你们想要离开，就必须完成未竞的使命。”
梅森问：“你说的人是国王？”
“没错。他是这个国家的王，也是最后死去的人。我们并不怪罪他，可国王陛下将自己囚禁在了绝望里。他既是这座城市的保护者，又是这座城市的看守。”
“我活着的时候曾位列机械城最高等级的研究员，主张智能派。在【机械之灾】后，智能派势力大受打击，我引咎离开了机械城，回到了故乡。国王陛下和城民们热情地欢迎了我，我亦研发出了许多用于对抗黑雾与怪物的装置。”
“为了救人，我在混乱刚发生时就已死去。后来的人们记住了我的贡献，将意志寄托在我身上，因此我成了破关钥匙的守卫人。国王代表着城市意志，而我代表着民众的意志。想要离开这里就必须获得双方的认可。”
“关于这一点，我需要向你们说一声抱歉。你们乘坐黑雾列车而来，也必须乘坐黑雾列车离开。在城市毁灭前，列车集合了所有人死前的心愿，得以突破阻碍去往外面的世界。它拥有奇特的性质，能够载旅客前往自己想去的地方。遗憾的是，所有希望乘坐列车离开这里的人已经丧生。因此无论过了多少次，列车始终会回到这里。你们正是因此而来的。”
听到这里，梅森意识到什么：“在我坐上列车的时候，我许愿去往没有黑雾的地方。或许就是因为这样，黑雾列车才载着我们来到这里。”
“看来你是被水晶吸引而来的。”
机械管道向后退去，露出一整套完整精细的流水线工厂。原材料来自于梅森从未见过的浅白色液体，千锤百炼成薄如蝉翼的机械薄片。金红色焰流流动在凹槽中，在其上印出鲜亮的纹路。无数只机械手将其拼装、组合、试调、镀色，最终打造出一枚枚剔透明亮的【水晶】。成品顺着传送带向更远处滚去，打包封箱运输出去。
“我的国家因为黑雾而毁灭。幸运而又不幸的是，我有无尽的时间能够研究它。在所有人的帮助下，我研究出了能够吸收与储存污染的装置。也就是水晶。但这远远不够，被储存的污染没有消失，继续堆积定会在某天引爆，这也是我正在研究的目标。”
另一面的管道向后退去，露出深不见底的洞口。里面丢弃着小山般的黑色水晶，数量异常惊人。
金属人面解释道：“人之恶与人之善是可以相互抵消的，我已经研究出了如何从灵魂中提取人之善的方法，接下来需要研究如何净化人之恶的手段。”
“因此，我需要你们完成两件事。第一，协助我完成净化污染的装置。第二，打倒国王，给予我们安息。”
“看来只要我们不完成你的委托，就没办法离开了？”
“抱歉，这不是我能独自决定的事情。”
齿轮咔嚓转动声不断响起。金属人面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有一千个、一万个人合在一起。整座国度的声音同时许下承诺。
“创造新作品需要集思广益，依靠我个人的力量，我无法完成自己的作品。因此我想要一个学生，一个聪明的，能够继承我衣钵的学生。”
“只要你们能够通过我的考验，我就送你们离开这座城市。”
第236章 消失的国度
梅森没有犹豫, 或者说在这种情况下他也没什么选择。
“我有一个条件，你要把如何提取人之善恶和制作水晶的方法交给我。”
金属人面允诺：“可以，等你完成了这两项任务, 我就把方法交给你。一号，他们就交给你了。”
人造人微微倾身表示明白, 金属人面重新沉寂下去。一号带着两人向另一条路走去, 前方的机械管道自动让开道路，下方隐约能够看到一条条流动着融化金液的河流, 金红色焰流在周围散射出星辰似的碎屑，高温很快蒸出满头大汗。
曲曲绕绕走了不知道多久, 三人终于到了目标。那是一扇镶嵌在墙壁上的铁门，无锁无把, 门扉紧闭。
“——”
就在他们停下脚步时, 剧烈的震动从三人脚下传来。奥雷乌斯及时扶住少年。梅森诧异道：“地震了？”
“核心位于城市最深处, 不可能发生自然灾害。这是有东西来了。”
更加强烈的震动一阵接一阵传来, 脚下的管道不断颤动，仿佛在下一刻就会断裂。
火星溅得到处都是。一号加快脚步，推开面前的门：“进去吧，里面就是学习的地方。只要你们中的任何一人能够完成试炼, 就是完成了约定。”
“只要有一个完成试炼就行了吗？”
“是的。试炼会同步开始，只要你们中的任何一个通过就能离开这里。如果他愿意, 还可以带上另一个人。”
“那就让我弟弟进去吧。”奥雷乌斯指了指少年。“我想和你一起去看看是什么东西来了, 可以吗。”
一号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我可以带你离开。但如果他没能通过试炼, 你们就会一起成为这里的新成员。”
“他一个人就够了，我弟弟可是很厉害的。”
红发青年翘起嘴角, 轻佻懒散地回答：“我更想看看是什么东西引发了这么大的动静。”
既然试炼者做出选择，一号不再多言。他向梅森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亚麻发色的少年乖巧一笑，随后大步走了进去。
深不见底的黑暗吞噬了对方的身影，金属大门重新闭合。一号转身顺着来路走去，步伐有些匆忙。奥雷乌斯紧跟在对方身后，默默记忆着路线。
马甲和本体共享精神力，既然都是从第一关开始，进去一个和两个差别不大。他更想要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像这样的袭击事件频繁吗？”
“在最开始很频繁，现在已经少很多了。不用担心，我们有国王陛下。”
一号带他从新的出口走出来，外面赫然通往城市的街道。奥雷乌斯回头，身后的门已经变成了一间普通的民居。
水晶路灯零星亮起，时间似乎已近重置。街道上空前无一人，空气中充满肃杀的气氛。
一号毫不犹豫地城墙走去，高耸的城墙依靠机械升降梯进出，启动按钮已被摩挲得老旧。奥雷乌斯跟着对方走进升降篮里，看着地面逐渐变得遥远。
从高处俯瞰城市，能够看到广场处闪耀着耀眼的光芒。以其为中心，整座城市星星点点地亮着柔和的光，越往中间光芒便越明亮。
“黑暗会摧毁人的信念，光对于维持人之善至关重要。”
一号简单地解释。红发青年瞥他一眼，忽然问道：“城里就你一个人造人吗？”
“还有一些，他们担任着城里的重要职位，防止城市因为意外而崩溃。”
果然如此。奥雷乌斯问：“水晶店的店员也是其中一个吧？”
“是的。他是二号，负责水晶的替换和销售工作。”
水晶店的店员曾说无论何时都可以去找他，而所有居民都会在晚上参与祷告，与其言语相冲突。既然水晶有在晚上变黑的危险，势必有应对的措施。看来二号就是为此创造的特派人造人。
“我还有一点不明白，为什么祭祀十二正神？在这个国度消失的时候，十二正神应当已经陨落了吧。”
“”
一号迟疑了一阵，像是在思考着什么。直到升降篮快要抵达顶点时，他才低声说：“十二正神不一定是死去了。”
红发青年猛然睁大眼睛，他还想继续追问，升降篮已摇摇晃晃地停稳。一号收起目光，大步流星地走出升降篮，站到了城墙边上。
这句话背后的信息量太大，奥雷乌斯百爪挠心。眼看对方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打算，他只得先解决眼前的问题。
城墙上的视野极好，红发青年能够清晰看到远处的景象。看清如今情况后，他一下子眯起了眼睛。
浩荡无垠的黑雾从地平线上涌出，逐渐淹没了环绕城市的车轨。正在行驶的黑雾列车内传出惊慌失措的哭声与尖叫，明明看不到人影，却像是无数人正在车厢中拍打着窗户，绝望地看自己被黑雾吞噬。
随着雾气蔓延，列车们一辆辆停在了轨道上。车辆表面长出细密的白菌。仿佛一瞬间经历了蛮长时间，彻底沦为了废品。
一盏盏明亮的车灯在半空中熄灭，这种异常还在向城市蔓延。红发青年心里不由得沉了沉。
黑雾来了。
衣服下未愈合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怪物之主下手太狠，哪怕有戒指在，奥雷乌斯的伤仍未完全愈合。一旦让祂找到梅森，这次必死无疑。
望着翻涌的黑雾，一号声音冰冷：“没想到会被祂找到位置。”
作为引路人的青年眸光一闪，心虚地挪开话题：“这下该怎么办？”
“不要小看主人这么多年的研究成果。”
广场中央的光辉微微一闪，整座城市的水晶随之发出明亮的光，其向四面八方扩散，最终形成了笼罩全城的半透明帷幕。
黑雾如潮水般重重冲击着帷幕，水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黑色的。无数机械虫从城市各处飞起，有条不紊地对水晶进行拆卸与更换。在它们的快速维护下，与帷幕接触的雾气开始快速消融。
汉姆不愧是机械城顶尖研究员，水晶真的有效！
奥雷乌斯心中一喜，却见天际尽头的黑雾有了新的变化。
庞大到难以想象的身影缓缓靠近。千万根柔软触须搅动着高空的雾气，其上人面齐声尖叫，化为实质的声浪向四面八方扩散。触须下跟随着难以想象的巨量污染兽，黑暗中隐隐露出无数猩红色眼瞳。
黑雾是祂的海洋，此刻祂便是深海中游动的巨兽，所到之处所有生灵为之震颤。
庞大的污染扩散，引得帷幕泛起雨打湖面般的涟漪，城内水晶的变色速度骤然加快。
SSS级怪物，【云母】降临。
祂是噩梦的使者，常伴于污染身旁。倘若说云母是恐怖，那么与祂一起出现的便是死亡本身。
站在云母头顶的人影静静望着城墙方向，面容模糊，声音低沉而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将逃到这里的人交给我。”
哪怕相隔遥远，红发青年仍能感觉到对方的目光针扎似的落在自己脸上，充满势在必得的冷冽。
一号低声说：“国王来了。”
哒哒的马蹄声从后方疾驰而来，红天鹅绒披风猎猎，国王手持长剑，神情冷肃，骑士团紧随其后。他们无视奥雷乌斯和一号的存在，登上了高峻的城墙。
他面向怪物之主，神情异常冰冷：“这里没有你想要的人，这里只有我的城民。”
奥雷乌斯胸前的水晶吊坠呼应似的闪过一丝冷光，随着对方的认可，他心中升起一丝波动，仿佛自己真的是对方的城民，因为听到这句话而激动。
怪物之主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唯有雾气愈发浓郁，寒气刺骨。
“看来一次死亡无法教会你什么叫恭敬，既然如此，就将你的国家再毁灭一次好了。”
“我们绝不会为了苟活而臣服于你！”
国王眼中燃起熊熊怒火。他的国家因为黑雾而亡，他的国民因为污染而死。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别说是交出一个人，哪怕怪物之主要让他们尸骨无存，也不可能有任何一个人屈服！
他大喝道：“骑士团何在？”
“即便圣堂将要陨落，我们也会以忠诚为您斩开前路！”
骑士们齐齐向前一步，声音响彻云霄。不，说话的不只是他们。
跟随于国王身旁的骑士不过十几人，可在这个瞬间，庞大的回声汇聚，数以千万人的宣誓声重叠在一起。奥雷乌斯猛然环视四周。
一个个虚幻的身影出现在城墙上，他们身披制式铠甲，有条不紊地拉弓射箭、击杀怪物。城墙上的炮口向黑雾开炮，震耳欲聋的炮声回响，怪物在枪林弹雨中纷纷倒下，就连黑雾都被打散不少。
咔嚓咔嚓、齿轮转动声不断响起。
源源不断的身影出现在城墙上，悍不畏死地向敌人发起进攻。他们有男有女，浅灰色旗帜在高空飘扬，沾满血色与荣光。
这规模远超普通城市该有的防备力量。电光急闪之间，奥雷乌斯终于明白了【消失的国度】真正的含义。
“这就是【消失的国度】”
它曾是占据人类三分之二疆域的繁荣国家，有朝一日忽然消失。留下的大片土地被怪物侵占，自从黑雾时代的人们在剩余的三分之一土地上苟延残喘。
在广场上看到的那串乱码正是其真正名字，实际上，梅森一直理解得有些偏差。
【消失的国度】不是这座城市，而是这座城市就是【消失的国度】！
它既是这个国家毁灭时仅剩的地区，也可以是这个国度中任何一座城市。它不再是特指某座城市，其名讳就是【消失的国度】之名。
这个国家中的每座城市在这里重叠，这个国家中的所有灵魂在这里出现。因此当国王振臂高呼，便有一整个国家的军队回应。
一个跨越人类三分之二疆域的国家有多强盛？
哪怕面对怪物之主，骑士团仍敢举起长枪！
水晶成为其抗争污染的后盾，每当有人受伤就会立刻被换下。当奥雷乌斯不经意回首，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街头出现了一些居民。他们同样面容严肃，身配枪械，一看便是做好了上战场的准备。
这是一个全民皆兵的国家，当所有灵魂聚集在同一座城市里，就意味着这座城市有着超乎想象的防御！
一号淡淡道：“别担心，只要你的同伴成功了，事情就会暂时解决。为了保证继承人的安全，核心在很早之前设置了安全措施。当有人成功继承传承时，这座城市就会立刻更改自己的位置。”
奥雷乌斯微微蹙眉：“你的意思是这拦不住怪物之主？”
一号没有否认：“国王陛下会保护他的所有城民，但主人不会。国王陛下的责任是守护国度，而核心的责任是延续。如果你们失去对应的价值，自然没有为你们面对危险的必要。”
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当然，你们真正同化成居民后便另当别论，哪怕是最普通的居民也值得保护与珍惜。”
奥雷乌斯摸了摸鼻子：“这一点还是算了吧，我对自己现在的身份很满意。”
“真可惜，我们要面临的危险远不止如此。”
一号收回目光。云母终于展开行动。祂游过粘稠黑雾，尽情舒展着自己的身躯。触须狠狠抽在屏障上，这一下直接抽灭了三分之一的水晶。触须上的人面痛苦扭曲，无声的尖叫更令人感同身受、头皮发麻。
就像是能够净化人之恶的唯有善一样，能够污染人之善的唯有人之恶。
来自灵魂的怨恨和痛快以极快速度污染着屏障，怪物们趁机突破了阻碍，争先恐后地向着城墙扑去。
短兵相接的厮杀声不绝于耳，随着第一个怪物爬上墙头，象征骑士与怪物展开了近身交锋。虽然第一只怪物很快被杀死，可更多的怪物已爬到了墙头，一时间城墙上流满了怪物的鲜血，死去的灵魂则直接消失在原地，等待第二天重置。
奥雷乌斯打死了一只刚刚爬到墙头的蜘蛛怪物，他的行为吸引了更多的怪物靠近。一号向后一步，他没有加装武器设备。
“你本来就是他们的目标，再打下去只会将自己陷入险境。”
雷乌斯坦坦荡荡地回答：“的确，可我不能只在这里站着吧。”
他的话让国王转过了头。对方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眼底闪过一丝欣赏。
“好孩子，到我的身边来。你有与骑士团并肩作战的资格。”
“我的荣幸。”
红发青年往前一步，沐浴在骑士们的审视下。来自数百年前的灵魂们审视着这张年轻的脸，细细思考着是否要给予对方允可。
忠诚，信仰，无惧，牺牲。
无论国籍，无论身份。面对众生之敌勇于站出来并肩作战的人，如果这样的人不能算骑士，还有什么人算得上骑士？
“你是否愿意对抗黑雾，直到生命最后一刻？”
“你是否愿意守护普通人，哪怕会付出自己的生命？”
“你是否愿意对自己忠诚，永不背叛？”
“你是否愿意在今天与我们并肩作战，即便死亡亦无所畏惧？”
一声声诘问清晰地响起，叩问着被询问者内心最深处的想法。红发青年毫不犹豫地回答：“我愿意。”
水晶吊坠爆发出一阵温暖的光，这一刻，奥雷乌斯感觉到无数注视着自己的灵魂。他们短暂地接受了自己，战场上发生的所有事情在感官中传递，灵魂们牢固地形成了一个整体。
一直以来，他用奥雷乌斯打架时都是单枪匹马战斗，普通人很难给予帮助。
而现在，奥雷乌斯的伤口还没有好。他或许能够做点不一样的事情。
红发青年割破掌心向身旁的骑士按去。核心遥遥地向他望了一眼，随后默认了他的行为。
鲜红纹路迅速蔓延，骑士低吼一声，战力顿时飙升。在核心的默许下，奥雷乌斯成功强化了附近的所有骑士。失血过多带来的眩晕让他摇摇欲坠，嘴角却带起了笑容。
在这一针强心剂的作用下，骑士们再度将怪物打了回去。一面是众志成城的盾，一面是无穷无尽的怪物，双方形成对峙之势，一时高低难分。
“不知好歹。”
怪物之主拍了拍云母，后者领命，粗长触手如闪电般击向屏障。没等涟漪破碎，第二根、第三根众多触手宛如狂风骤雨般攻击着屏障。
伴随“啪”的一声轻响。
半透明的屏障闪了闪，不堪重负地破碎了。粘稠雾气一拥而上，快速侵蚀着城墙。触碰到雾气的灵魂发出痛呼，所佩戴的水晶配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变成了黑色。
他们的身体像是犯了疯病一样颤抖不已，皮肤表面长出密麻麻的小疙瘩。没等彻底变异就被同伴杀死。尽管采取了措施，仍无法阻止黑雾的蔓延。
唯有被奥雷乌斯强化过的骑士挡在了最前方。碰触到他们的黑雾率先与咒文产生反应，留出了战斗的空余。
逐渐的，城墙上的骑士越来越少，越来越多。一直站在原地的国王有了动作，他正要向前走去，却被突然拽住了衣角。
鲜红纹路顺着披风边缘蔓延，与天鹅绒浑然一体，勾勒出妖异的轮廓。国王的气势不断暴涨。好似一座雄浑的山脉，凯立在城民们的前方。
他惊讶地看向对方。脸色苍白的青年喘了口气，大量血液从体内流失。暗金色的眼瞳在黑暗中熠熠生辉，他轻笑道。
“祝您凯旋而归。”
第237章 怪物之主来袭
国王动作微微一顿, 无穷力量从对方触碰的地方传来。血液宛如火焰燃烧，从骨血中升腾热意。
他不自觉对红发青年升起好感，大笑着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好孩子, 这场战役后，你有资格加入我的骑士团！”
奥雷乌斯微微一笑, 双方之意尽在不言之中。国王亲自带领的骑士团同样染上红纹, 他们亲切地看了红发青年一眼，随后跟随国王踏出城墙。他们的身体漂浮在空中, 悍不畏死地向对方发起进攻。
霎时间地动山摇，千军万马随着君王出征, 与黑雾惨烈地碰撞到一起。
水晶反射的璀璨光柱直冲云霄，云母仍想攻击, 却被光芒灼伤了触肢。其上人面消散, 云母发出非人的尖锐声响。超高频率的声波向四面八方涌去, 掀起黑色巨涛向城墙砸来！
国王低吼：“决不后退！”
骑士们异口同声：“誓死相随！”
巨大的阴影骤然膨胀, 青年眯起眼睛，发尾在狂风中飞舞。他凝视着漂浮在空中的怪物，在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东西都已被污染，【消失的国度】自然也不例外。
千万人的思念寄托于一人身上, 太阳般的生物悬浮在空中，它有千万张脸, 悲欢怒哀各不相同。一半是黑, 一半是白, 夹杂无数机械齿轮，咔嚓转动间不断滴落水晶般透明的液体, 与黑雾互相消融。
怪物之主见此盛景，抬手轻轻地按下。黑雾潮水般从四面八方压下, 一旦碰触顷刻腐烂。
污染对于此世生灵来说无异于剧毒。一号脸色沉了沉，显然对此十分棘手。
国王的实力的确强悍，多年以来制造的水晶足够吸附污染。但这仅仅是一时之策。
只要怪物之主不放弃，危机就不会解除。他隐蔽地瞥了一眼身旁的红发青年，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后者似是感觉到了他的目光，微笑着看了过来。
他看起来倒是有十足的信心，一号暗想。
国度之所以与怪物之主硬抗自然有的原因。一切只看试炼者能否成功。如果对方失败了，他们自然没有必须保住对方的道理。
一号收回视线，正要继续观战。他忽然之间心里冥冥一动，回首望向城市内。
滴答、滴答。
怀表走动声缓慢响起，逐渐扩大到整座城市内。眼前的场景逐渐虚幻，宛如从空气里一点点抽离。
一号眼中闪过一丝狂喜：“居然成功了！？”
怪物之主再度抬手，无尽黑雾拉拽着城市，似是要将其拖入无尽深渊。城内再度响起一声嗡鸣，金色巨剑劈砍向对方，剑光刺得人眼生疼，破空声如雷霆爆响。
可就算这样强悍的一剑也无法破坏黑雾，柔软的雾气轻飘飘裹住巨剑，两者碰触发出烤肉般的滋滋声。一时间连城市脱离的速度都慢了下来。
一号凝重道：“怪物之主的能力居然已经这么强大，连诸神留下的神器都无法抗争。”
红发青年脸上毫无畏惧，他笑道：“不成问题，我弟弟可是很强的。”
将时间转到梅森独自进入门后。
少年谨慎地向前走去，黑暗里没有任何东西，唯有他自己的脚步声回荡。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忽然响起无机质的电子音。
“恭喜您获得挑战机会，请和我来，我将教导您学习机械城基础知识。”
那是一个仅有巴掌大的机械小人，不仔细看很容易让人忽略过去。它仰头直勾勾地看着梅森，重复道。
“恭喜您获得挑战机会，请和我来，我将教导您学习机械城基础知识”
看来这就是自己的新手引导了。梅森很有礼貌地问：“我该怎么学习？”
“机械城的发展来源于魔导机械技术。它本是炼金术的衍生产品。前者是以魔法为核心，机械为辅助，降低了普通人使用魔法物品的门槛。后者则以机械为核心，魔法为辅助，更加物美价廉。”
“我身上装载了机械城初级研究员所需要掌握的一切技术，请将在一个小时内将我成功拆卸与重组，确保我的所有功能能够使用。我将会用语言指导你完成这项试炼。如果失败就要接受惩罚。”
“”
他平生就没见过这么教人的老师。梅森心头隐隐涌出不妙预感：“什么惩罚？”
“请集中精力，试炼马上开始。”
梅森面前出现了一张极其详尽的图纸，在五分钟后，这张图纸自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套修理装置。少年心中骤生出不妙预感，只见机械小人往他面前一躺，露出铁皮肚子。
“请拆卸装甲板的四十二枚螺丝，并保证内部零件的完整性。”
这东西是真的硬核，给个图纸就让人上啊。梅森嘴角抽搐，世界树生长带来的庞大精神力成了最有力支撑，无论多么复杂的管道，他只要看一遍就能记住怎么做。
在机械小人的催促下，少年拿起螺丝刀开始第一次拆卸。
“拆卸能量线前需要先关闭安全闸，中枢左边第三个按钮。其目的是防止能量超载。”
“你按错了，那是自毁按钮。自毁倒计时五、四、三 ”
“！！！！”
这玩意怎么还会自毁啊！？
梅森连滚带爬跑得飞快，机械小人轰的一声原地爆炸，气浪直接将他掀飞出去。
他狼狈不堪地爬起来，眼前投下了巨大的影子。
一滴冷汗顺着少年的额头滚下来，他吞了口口水：“不，不是吧”
“试炼失败，进入惩罚模式。击倒惩罚机械可提前结束试炼。”
十几个高达两米的机械傀儡将梅森围在中间，挥动起硕大的拳头。少年骤然弯腰，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躲过了这一击。饶是任何一位大师看来这次闪避都堪称完美，梅森的表情却僵了一下，措手不及被下一个拳头砸扁。
“轰！”
梅森浑身一疼，再次出现在中央。他手中拿着维修工具盒，机械小人躺在他面前，一板一眼地提醒道：“请集中精力，试炼马上开始。”
死亡带来的肾上腺素刺激仍残留在身体里，少年心跳如擂鼓，花了好一阵才平静下来。哪怕用奥雷乌斯的时候早已习惯了疼痛，可真正直面死亡仍让人充满压力。
这极大地影响了少年接下来的操作，他手一抖，剪断了某根不该剪断的能源线。
“”
“你剪错了，能源液外泄会导致机器失灵和爆炸。试炼失败，进入惩罚模式。击倒惩罚机械可提前结束试炼。”
“又来！？”
“轰！！”
“我劝你别这么过分，连说明书都不给就让人直接上手，这也太地狱模式了吧！”
“你在拆卸能源系统的时候破坏了发动机，这会导致机械失去动力。试炼失败”
“轰！”
“”
不知过了多少次，不断响起的轰击声终于平息。
扳手和钳子娴熟地组装起框架，镊子避开脆弱的能量管，小心谨慎地取出芯片。
记不住复杂分布图的人一定是因为没有亲身经历过死亡模式。如果走错一步就会面临机械之锤，哪怕是人的潜力定然会被开发到极限。结构图在脑海中一遍遍重复，梅森全神贯注，不敢有分毫差池。
九十八、九十七、九十六
机械小人腹内所有管道安置完毕，防护铁皮板完美扣合。
五十六、五十五、五十四
少年额头淌下滴滴汗水，双手稳定无比，螺丝刀有条不紊地旋紧一枚枚螺丝。
三、二、一！
启动按钮在最后一秒按下！
梅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在梅森紧张的目光下摇晃一阵，眼中闪烁的红光终于稳定下来。
“恭喜您通过初级试炼，是否要继续？”
梅森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继续！”
通过操控奥雷乌斯，梅森能够清楚地感知到双方流速不同。这处空间的时间要比外面的快上许多，因此他有更多的时间能够来练习。
见试炼者给出回答，机械小人消失不见，取而代之是一个膝盖高度的人造人。
它不仅结构更加复杂，另外加装了智能系统。梅森花了更长时间来攻克它，仔细看就会发现少年的双手异常地稳，同样的错误绝不会犯第二遍。
随着熟练度的提升，梅森每次组装的速度越来越快。任何一位机械城人员见了都要惊掉下巴，哪怕是最天才的研究员都做不到过目不忘、上手就能实操的程度。
在梅森专心考核的时候，虚空中有一双眼睛正在注视着他，记录着他的每个动作。无数数据传递到核心中，金属人面心中微微震动。
可惜啊可惜，这么多年来，他从未见过如此天才的人！倘若他还活着一定要把对方收为弟子，这简直就是为了研究而生的脑子！
在核心的扼腕中，当少年复原最后一枚按钮，电子音再度响了起来。
“恭喜通过中级试炼，是否要继续？”
“要！”
高级试炼是需要完整拆卸与重组一个成年人造人，其内部结构更加精细，加装了许多其他内容的板块。
梅森快速阅览了说明书，与先前记忆的图纸相对照。修长双手有条不紊地进行拆卸，在这个过程中，他对人造人的了解也更加深刻。
这些精巧的玩意依靠机械和能量液行动，并特意在胸腔内留下了两个空白的凹槽，仿佛等待着什么东西添入。
在完全修复后，人造人终于重新唤醒。他微微弯腰，用似曾相识的声音恭贺。
“恭喜您掌握人造人技术的基础内容。学会这个，您就有资格了解如何制作净化装置了。”
梅森在脑海里搜索一阵，找出了对方的身份：“你……是之前的水晶店店员？”
“那是我的同款制品三号，您可以称呼我为二号。”
人造人平静地说：“在讲述原理之前，我需要向您询问一个问题：您认为人造人有灵魂吗？”
机械有灵魂吗？
“我认为是有的。”
梅森道：“零件组成身体，就像是器官组成了人体。在产生智能后，人造人也可能拥有自己的思想。”
“您说的没错，这正是智能派的观点。该学派认为人造人同样拥有智慧与灵魂，净化装置正是在人造人的基础上制造的。世界的污染来源于人之恶，而人之善可以将其净化。为此创造人造人，通过它们来人工分离人灵魂的善恶。从而完成净化。”
二号打了个响指，昏暗的空间亮起光线。两枚水晶漂浮在空中，一枚剔透，一枚漆黑。
“假设人造人具有自己的灵魂，主人的做法是将人之善恶载入人造人空白的灵魂中，借助程序进行思想矫正。但这样有一个不可忽视的副作用，人造人灵魂一旦脱管，很有可能再次引发【机械之灾】。”
两枚水晶落在他的掌心里，进而被塞进胸膛的凹槽里。二号的眼睛亮了亮，声音有了不明显的起伏。
“因此，主人想要研究出彻底控制人造人灵魂的方法，用此来净化人之恶。而我就是第一例脱管对象。”
机械转动声在二号身体里响起，四肢向反方向扭曲。人造皮肤开裂，露出下方细密的零件，中间由黏糊糊的血红肉质连接。一转眼的功夫，二号就变成了一具可怖的怪物。
“刺啦……请……刺啦……”
梅森下意识后退一步，孢子迅速形成护甲与武器。畸形怪物脑袋中央的独目照向他，语气突然变得正常起来。
“请您找到净化我身上污染的方法，否则，我会杀死您。”
与之同时出现的是一架狙.击.枪，它与二号身体完美融合在一起。金属表面爬满红色血丝，枪口对准梅森，毫不犹豫地按下了扳机。
第238章 机械师
出膛的子弹在梅森眼中急速放大, 与半透明的硬物撞出一星火花。血肉机械的身影骤然逼近，尖锐的前肢直直刺向少年的脑袋，后者滑步躲开, 手中出现了一把半透明长弓。
从使用奥雷乌斯的马甲开始，他就掌握了基础的格斗技巧。这就像是角色自带的设定, 例如使用迦南后他就自然而然学会了怎么用天国能量捏出各种各样的能量体, 拥有奸商后他就自然而然地拥有了被动技能，只要有人违背了等价交换的限制, 马甲就会发狂且给予制裁。
虽然那些与马甲能力息息相关的被动无法复制，但知识方面同样储存在梅森的脑子里。
少年挽弓搭箭, 孢子所化的弓箭如流星飞射而出，质朴、简约、精准。在命中二号身躯的同时长出密密麻麻的触须, 试图扎入对方的血肉中。
二号身上伸出无数旋转的钢刀, 嘶嘶地切碎了触须。下一秒, 它的身影出现在了二号面前, 猩红独目直勾勾地盯着他。前肢高举过头顶，正面直刺向梅森的眼睛。
“砰——”
剑身格挡住这一击，细微裂纹蔓延、破碎，梅森后退一步, 手中重新出现新的长剑。冷静无比地审视着二号的行为
如果奥雷乌斯在这里，他能用血控制对方；如果迦南在这里, 他能直接净化对方；如果奸商在这里, 他能将对方的灵魂掌控在鼓掌之间。
可惜他们都不在这里, 梅森清楚地知道自己不是二号的对手。它是已被污染的机械，在杀伤性上犹为优秀, 与它相比本体实在脆弱。但他还有隐藏的绝招。
已经过了这么久，世界树也差不多该苏醒了。
少年眼中闪过一丝厉芒, 面对攻击不退反进。他躲开锋利的武器，主动碰触机械身上的血肉。污染顺之蔓延，侵入少年的身体里。二号的前肢反方向扭动，以270度的翻转直直刺向少年的头。
后者吓傻了一样呆呆站在原地，暗中观察着这一幕的眼睛已经可以预料到对身首异处、鲜血四溅的场景。就在他已对少年下定死刑之时，梅森耳边响起了熟悉的沙沙叶声。
圣洁轻柔如母亲的低语，恢弘雄壮似从远古传来的颂歌。梅森的意识被拉入深层，残破的环形建筑矗立在面前，可就算是这样的庞然大物，在那棵参天巨树前仍显得渺小。
祂头顶星空，脚踏血红色地面。郁郁葱葱、极尽繁茂。涟漪般的滴水声回荡。世界树的枝叶伸展，血肉半树上开出一朵猩红的花朵，散发出从未有过的甜香。
无数声音重叠在一起，狂妄如恶魔，纯净如天使，异口同声地说出同一句话。
“我愿给予新生者一个诅咒与恩赐”
“——新生者，你选择的恩赐是？”
猩红花朵枯萎，汲取力量迅速结果。梅森眼中闪过一丝狂喜。每当马甲陷入污染，世界树就会及时净化。他赌自己被污染时其反应更大，本想世界树苏醒就好，想不到还有意外之喜。
过了这么久后，世界树终于有新的果实了！
他伸出手，圆润的果实便自动落下，恰好落入少年的掌心中。与先前所有果实不同，它散发出的气息更加强大，梅森能够感知到它所吸取的力量远远没有抵达上限。
说不定可以试试另一种方法。少年心念一动，远在北部的圣殿发生了一丝变化。
大殿中，无数丝线编织成厚重茧囊，色泽近乎浊白。仿佛有什么东西从中汲取了大量营养，黏稠到近乎实质的液体滋养着囊内生物。
即便如此，可以分解一切的液体也没融化落在茧囊底部的怀表。寂静中忽然从上方伸出了一只手，骨节分明，修长白皙，动作极其缓慢。仅仅是伸出手这个动作就似花费了所有精力。
在这只手碰到怀表的瞬间，它悄无声息地消失了。与此同时，站在世界树前的梅森手中出现了一枚破旧的怀表。
“既然是升级，就让我看看这次的果实到底有多强吧。”
梅森自言自语着，将那枚怀表放在了果实上。
嵌着无数碎钻的穹顶星光闪烁，虚幻的水滴声层层叠叠响起，充斥无数人的低沉念祷。
以本体为坐标降临。
突破次元限制投放。
二号的其动作快如闪电，完全超过了人的视线能够捕捉的极限，传说中的瞬移不过如此。前肢距离少年的眼球仅有几毫米，哪怕眨眼都会刺破皮肤。可就是这样的距离，二号再难前进半步。
“不要当着我的面攻击我的雇主啊。”
一个低哑的声音说道。黑暗的空间像是被什么东西撕碎一样，隐约露出窜动的电流状能量。
少年嘴角升起一丝细微的笑意。只见一个身影挡在他面前，一脚踢开了二号。
系带长靴踩地，绑起的粉紫色马尾甩起轻巧的弧度。黑曜石般的双瞳微微眯起，让人不由联想起优雅走在墙头上的猫。
二号扫描着对方的信息，一条条数据在眼前跳动，很快完成了对比。
“身体素质中能源强度中列为可消除敌人，开启对敌轰炸状态。”
它匍匐于地，背后长出厚厚的脓包。金属炮筒从中伸出，炮口聚集起明亮的光辉。
“已瞄准目标，开始射击！”
“轰轰轰轰轰！！”
爆破声震耳欲聋，炮口喷射火舌，脚下的地面沉重颤抖。滚滚硝烟中有什么一闪而过，二号检测到能量波动极速上升。数枚机械护板组成防护罩，完美挡下枪林弹雨。女人啧了一声。漂浮在空中的机械面板迅速重叠缩小，最终组合成一枚小巧玲珑的怀表，重新落入女人的掌心中。
“目标等级提升危险、危险开启一级对敌措施。”
二号独目闪烁，身体向外扩张。源源不断的零件以血肉作为连接，很快拼凑出一座固定炮台。数十只炮筒瞄准两人，能源高度压缩，散发出强烈的毁灭的气息。
“瞄准——发射！”
细如手指的激光炮弹在空中划过漂亮的弧度，足以洞穿最坚硬的钢板。女人眯起眼睛，怀表向后跳动一格，他们身旁的空气凝结一般，激光速度一下子变得极为缓慢。
“后退点，小少爷，可别伤到你。”
她慵懒说道，梅森配合地后退。激光子弹以慢动作落地，声音不大，小洞深不见底。
“打也打了，轰也轰了，接下来该到我了吧。”
女人啧了一声，靴底不急不缓地轻叩地面。在靴底落地的瞬间，无数机械运转声同时响起。女性勾起嘴角，慢慢道：“机械操控。”
“——”
二号的身体不断抽搐，所有金属部件嗡鸣不已，似是争先恐后地想去朝圣。独目红蓝不定地闪烁一阵，女人走到他身前，抬手按住二号的脑袋。她的手指就像是插口，轻松捅入了金属里。不过几秒钟，二号就彻底稳定下来。
它感觉到自己和对方建立了一种不可思议的联系，属于机械的理性重新占据了上风。狰狞的怪物缓缓低下头，口中吐出清晰的声音。
“感谢您的帮助，机械师小姐。”
“机械师吗，这称呼不错。”女人收回了手，十分随意地说。“那我的名字就叫机械师好了，雇主先生，这样可以吗？”
梅森平静地回答：“这里的主人还没说结束。”
机械师了然，轻松地打了个响指。
机械嗡鸣之声接连响起，二号猛然抬起头，惊讶地发现整个空间正在脱离核心的操控。无形的力量与核心斗争，逼迫对方慢慢退出了这个空间。
位于空间最下方的金属人面骇然发现自己正在被排斥。这怎么可能？整个核心都是以他为主导建立的，如果说国王是守护者，他就是操控者。作为核心意志，又怎么可能被核心排斥？
可这样不可思议的事情真的发生了。每枚齿轮都臣服于对方的能力下，不断驱逐着自己。陌生女人的目光穿透空间与他对视，她淡淡地说。
“机械，是我的领域。”
简单、张狂、嚣张、不可一世。
空间被无形力量彻底撕裂，露出其真实面目。无数金属管道不断转动，严实缝合地拼凑出空间雏形。而在此外，高空中漂浮着四个光团。
第一个光团中是一本黑色羊皮书。
第二个光团中是一把金色的长剑。
第三个光团中是一片若隐若现的薄纱。
第四个光团最为奇特，光芒沉郁深邃，看不清里面的真实物品。
这些东西第一时间吸引了梅森的目光。没想到【消失的国度】底蕴如此丰厚，轻松拿出了这么多神器。哪怕已时隔千年，它们身上仍带有神祇的力量。
机械师顺应他的想法，对四个光团举起了手中的怀表。
“够了，已经结束了。”
沉闷的声音制止了进一步入侵，虚幻的空间彻底破碎。金属人面的目光落在女人身上，进而望向梅森。后者向前一步，语气从容不迫。
“您接受我的答案了吗？”
“”
金属人面沉默一阵，恢复人类形态的二号从地上爬起来，沉默地站在他身旁。
他不得不承认：“二号身上的污染的确已经被压制了。”
在金属人面承认的同时，第四个光团绽放出绚丽的光芒。恢弘的白色光柱直冲云霄，如太阳般驱散了漫天黑雾。整座城市的身影逐渐虚幻，从此地慢慢消失。在这个过程中，它又被许多新的影子覆盖：某座海滨城市、某座紧靠森林的小镇、某个落后的城镇整个国度内所有城市的幻象屡次浮现，并与其融为一体，这是一种极其神奇而又让所见之人感觉理所应当的景象，让人不由觉得这才是【消失的国度】真正的模样。
所有城镇融为一体，一个人活着即是所有人的活着。
机械师的怀表同样开始转动，它来自于命运女神的神器，在世界树力量下重新锻造，成为了机械师的武器。在此基础上，仍保留了对命运力量的感知。
梅森立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望向第四个光团，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城外的云母伸出无数触肢，想要留下正在消失的城市，国王没有阻拦，冷冷地看着这些触肢穿透了城墙。尽管仍能看到影像，这座城市包括其中所有人却都已无法触碰。怪物暴怒地拍打着触肢，向主人发出哀求与愤慨的声音。
祂感觉自己被戏耍了，因此由衷地愤怒。数以千万计的亡灵扑向国王，后者轻蔑地一笑，任由这些疯狂的灵魂从自己身上穿了过去。
怪物之主的声音第一次冷了下来，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忌惮。
“呵，命运女神留下的后招。”
光团终于散去，露出其中真实模样。那是一颗流光溢彩的金色心脏，仅是注视便足以令人头晕目眩，命运的流向在其中变幻，蕴藏着无穷无尽的神力。
金属人面深深地臣服，表面出现无数虚幻的身影。那是融入核心的灵魂们，他们同样在向这枚心脏顶礼膜拜。在心脏的能量范围内，一切事物都变得虚幻缥缈，所有生物身上同时出现幻影，象征着其新生，成长，死亡。
唯有机械师和梅森仍站在原地，怀表咔嚓咔嚓走动着，不断吸收着外界涌来的力量。金属外壳愈发富有光泽。
梅森难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与眼前的事物相比，区区三个神器算得上什么？他震惊地盯着金属人面，声音艰涩无比。
“你们究竟做了什么为什么这里会有命运女神的心脏？”
第239章 命运女神的心脏
待所有虚幻身影完成了跪拜的仪式, 重新回到了金属人面中。后者才出声回答了梅森的问题。
“这是女神的恩赐，我们每个人都行走在女神安排的道路上。”
放屁！你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你们将一位正神的神之躯作为城市的核心动力源，假设祂真的没陨落, 你们这种行为用亵神来形容都算轻的了！
神祇的伟大不容冒犯，哪怕十二正神再宽容, 也不可能饶恕使用自己身躯的人。
这就像是有人一边说我爱你一边杀了对方做成人肉包子, 但凡对方能逃过一劫，就得把你搞死。
梅森的表情像是在看神经病：“为什么命运女神的心脏会在这里？”
“这是女神的恩赐, 这是十二正神的恩惠。祂们以血肉滋养了这个世界，延续了人类的未来。人类本该灭亡, 唯有十二正神献出了自己，让人类得以延续, 我辈亦得以在此偷生。”
我这辈子最讨厌的东西就是谜语人, 为什么人不能把话说得明白点呢。
梅森拍了拍机械师的手臂, 女人又打了个响指, 金属人面再度感知到对方身上古怪的力量，那是一种对机械的绝强影响力，让他隐隐有种听话的冲动。
简直令人难以置信。与神力不同，这个人类女人身上的力量只针对机械有效。
简单来说, 就像是没有任何机械造物会背叛制造者输入的程序指令一样，她能够用金属人面难以理解的方式入侵机械核心, 并在极短时间内完成控制。正如她所说的那样, 她是机械的王者。
这样看来不得不透露点东西了。金属人面暗叹一声, 配合地改换了用词。
“在黑雾前时代，十二正神依次陨落。在陨落前, 命运女神降临。祂带来了诸神的礼物，黑夜女神的隐蔽之纱, 战神的长剑，魔法女神的书籍，这些神器支撑国度渡过了许多劫难，但其中最重要的是来自命运女神的心脏。正是因为这颗心脏的存在，国王才拥有了支撑无尽循环的力量。”
“众神的力量来源于祷告。虔诚的信徒以灵魂作为神器的燃料，在他们消散殆尽后，我们开始通过信仰仪式为神器提供力量。每晚的仪式一是为了洁净国民们的身心，传递教义，驱使他们向善。二便是为神器提供力量，必须之时能够使用。”
梅森蹙眉：“你确定是命运女神亲自将自己的心脏送给了你们？”
神祇失去心脏后不会死，可仍会变得十分虚弱。最重要的是，祂为什么这么做？
“是的。”
金属人面毫不犹豫地回答。
“祂说，我们会是传递希望的人。在我陷入困境的时候，是女神指示我回到了这里。祂为我们点亮了方向，让当时的我们团结起来。我们感激神明的恩赐，全国齐心协力对抗黑雾。后来的事情你大概也已经清楚了，很遗憾，我们失败了，并被永远困在了这里。”
“那为什么这里的神器没有受到污染？”
“女神的心脏能够隔绝污染，祂将这座城市永远处于一个与世隔绝的轮回中。在最开始，我们的领地没有这么小。但黑雾蔓延，所有人死去，这使得我们的领地逐渐缩小。最终，我们放弃了其他地方，将所有力量集中在这座城市里。神器们因此得以保全。”
梅森不解地问：“你们不是希望逃脱这个轮回吗？就算没有净化的方法也是能做到的吧，只要打破心脏的约束，轮回就会自动结束。”
“是的，但我们不想坠入黑雾里。”
金属人面上浮现出虚幻的面孔，无数张人面面向梅森，异口同声地回答。
“我们因为污染而死，绝不会再屈服于黑雾。因此我们需要净化污染的手段。在此之后，请您给予我们安宁，我们会将您想要的东西交给您。”
不，你们或许并没有失败。
亚麻发色的少年直勾勾地盯着他，一个大胆的猜想让梅森的喉咙有些干涩。如果真的是这样，命运女神可真是下了一盘大棋。他甚至有些畏惧说出这句话，可他还是在短暂沉默后慎重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回答我，黑雾列车会将外来人带到这里，真的只是意外吗？”
金属人面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如实回答：“黑雾列车会选取有天赋的人送往这里，参加考验，不过这么久以来，只有你一个人通过了。”
果然如此。
或许从一开始，命运女神就已预料到这个国家将会【消失】，甚至就是其引导者之一！
祂的神谕给予了【消失的国度】指引，让他们大肆发展机械产业，引发了接下来的一系列事件。汉姆因此陷入无尽的循环，在漫长的时间内研发出了水晶。这在外界是不可能办到的。
打破轮回必然被黑雾侵蚀，亡魂们不想坠入黑雾，因此只能呆在循环中，并为了解脱开始研发净化污染的装置。
死去的城民们提供了庞大的灵魂样本，漫长轮回让汉姆拥有充足的研究时间，神器与国王则赋予了安全保障。唯有在【消失的国度】才能出现这样特殊的环境，为水晶的诞生提供了条件。
命运女神曾作出三个预言。
第一个预言，神眷时代必定会结束，诸神将会高举神国离开这片土地。
第二个预言，世界将会面临巨大的灾难，这是一场空前绝后的危机。
第三个预言，当人类陷入绝望时，必然会出现新的英雄带领他们走出困境。这将是一条充满鲜血与死亡的道路，但所有人不会后退。
在这三个预言实现的过程中，命运女神做出了诸多尝试，其中不乏创造了许多其他可能性的世界。对祂来说，【消失的国度】或许也只是一个选择的可能性。
他仿佛听到命运之河潺潺流动的声音，那位女神隔着遥远的距离，将至关重要的钥匙送到了他的手中。
梅森可以想象，只要掌握了这种技术，人类抵抗黑雾的能力会翻上几倍。而这却是用整整一个国家的生命换来的。沉甸甸的重量压在心头，让他一时有些沉重。
金属人面再次恳求：“我们是属于这个时代前的灵魂，请您帮助我们解脱，给予我们安宁。”
“当然，这不是早就说好的事情吗。”
想通了这些事情，梅森自然将【消失的国度】的事情放在了心上。金属人面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他隐蔽地看了机械师一眼。马尾女性懒洋洋地瞥了回来，指尖把玩着精致的怀表。她看起来对什么都不在意，仅仅是站在少年身旁守护着他。
直到现在，金属人面仍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能突然出现在核心处。他不敢问，也不敢说，只能在心里暗自后悔为什么要将对方拉进来。而转念一想，既然对方真的能够控制人造人净化掉这些污染，城民们也就能够安心地离开了。
过于漫长的时间是一种折磨，对于唯一的记录者来说尤为如此。特别对于汉姆来说，他因此感到厌烦。
既是希望，亦是威胁。灵魂们渴望着结束这永不结束的戏剧，哪怕会投身于火焰中。金属人面迄今不知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但在唯一的成功者前，他只能孤注一掷。
汉姆收敛起复杂的思绪，选择在对方面前垂首。片刻踌躇后，他说出了更令人炸裂的话。
“您似乎对神祇很感兴趣，那样的话，我还有一个情报。”
“十二正神也许并没有陨落。”
一号先前也说了类似的话。梅森心里快速回想着十二正神相关的情报，口中反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在我们遭受污染的时候，战神发起了神战，进而将所有教会卷入其中，诸神纷纷陨落。十二位神明仅剩三位。分别是命运女神、烈日之神与月神。”
金属人面斟酌着每个字眼，态度万分谨慎。轰鸣的声音变得低沉轻微，像是畏惧着什么。
“这只是我个人的推测，除了命运女神主动将心脏赐予了我们，人类从未发现过神祇的尸体。”
这句话让梅森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其后隐藏的信息太过恐怖：“那为什么所有人都说祂们陨落了？”
“根据教会的记载，战神无端掀起了神战。此后，双蛇之神协同烈日之神杀死了战神，双蛇之神受了重伤陨落。此后神战越演越烈，最后所有都乱了套。各大教会再也无法联系到神明，只得前后宣布正神的陨落，世界进入了最混乱的时代。也是在这时候，命运女神降下了恩赐，作为当时最强大的国家，我们开始组织反击黑雾。之后的事情我就不再清楚了。”
“”
这一刻，梅森感到毛骨悚然。
他知道十二正神掀起了神战，却不如对方说的这么详细。十二位神祇尽数陨落，却无任何人找到或看到祂们的尸体，就连教会都只能通过失去联系来判断诸神的生死，这真的可能吗？
倘若真如汉姆推测的那样，十二正神没有陨落，却与信徒失去了联系。是什么让祂们做出了这样的选择——不，还要更往前一些，是什么让战神掀起了神战？
他与战神哈里森相处过，那是一个爽朗热情、大大咧咧的神祇。祂崇尚战士的直爽与力量，又不失计谋和细腻。哪怕和其他神祇有性格上的不合，仍能看出他们的关系其实很不错。
十二正神是为守护人类而生，是什么让祂对同为正神的神祇们挥动了屠刀，成为了引发灾难的楔子？是什么让烈日之神不得不出手，同双蛇之神一起镇压了祂？又是什么使得战神“陨落”后，其他神祇仍争斗不休，最终依次陨落？
梅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脑海中蹦出了一个词。
【污染】
神祇的能力来源于人们的信仰。最初的正神正是由原初人类转化，祂们寄托了人类的思念，因此成为了人类的守护者。对于神明来说，人类就是最大的污染源。
梅森蓦然意识到自己之前想的还是太简单了。他只想到机械城研发出枪械，让普通人拥有了强大的武力，进而使得恶意蔓延。却忘记了当人之恶蔓延，最大的受害者会是谁。
不是人类，不是异族。
是集合了所有人类祈愿的神明。
战神拥有战斗的神职，自然容易在这个过程中受到影响。就连世界树都会被污染，谁说十二正神就一定能够保证纯洁呢？
可问题在于如果十二正神真的被污染了。
现在的祂们会在哪里？
第240章 机械师
空间中一时只能听到管道转动的声音, 寂静像死亡般肆无忌惮蔓延。直到突如其来的地面震动打破了双方间沉凝的气氛。
金属人面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怪物之主开始反击了。”
作为黑雾的主宰，怪物之主的实力到底有多强？金属人面也没亲眼见过。在少年到来之前，怪物之主向来不怎么靠近这里。如今他已下定决心, 为了保护好少年，哪怕怪物之主再强今天也要拼一拼。
这不是汉姆一个人做出的决定, 而是整个国度所有灵魂的意志。自由近在眼前, 没有任何东西值得他们选择放弃。
“两位只要呆在这里就好，在核心被攻破之前, 我绝不会让两位受伤的。”
梅森摇了摇头：“请把我们带到城墙上去。”
“可是”
“别担心。”亚麻发色的少年微微一笑，意有所指道。“倒不如说, 想要让祂离开必须让我上去才行。”
金属人面迟疑一阵，终是答应了对方的要求。机械核心内部传出转动的声音, 一根机械臂伸到梅森面前, 向他展示一枚十字架形状的耳钉。
其以黑金作为框架, 镶嵌着色泽璀亮的透明水晶。不等梅森询问, 金属人面主动解释道：“这是目前制作出的纯度最高的水晶。大脑是人类唯一不可替换的部分，一旦检测到你的大脑受到污染，它会第一时间进行净化。”
至于其他部分受到污染怎么办？
人造人都能造出来，更何况区区义肢！再不济用点断肢重生的药剂, 不会死的事情根本不叫事！
梅森呈了这份好意，向机械师露出左耳。女人倾身摸上他的耳垂, 指腹伸出一根细针。少年只觉得微微一痛, 对方已经麻利地打好了耳洞, 并给他戴上了耳钉。
他伸手摸了摸，摸到十字架上雕刻的细致花纹。不愧是机械城大师, 饰品做工相当精致。
确认他戴好后，金属人面将珍珠手链交还给梅森。人类脚下的管道缓缓上升。上方裂开缝隙, 从外流入天光。
城市外。
红发青年眯起眼睛。呈现在眼前的是末日来临般的景象。大地开裂，熔浆从最深处泵出，融化了触碰的所有植物。难以计数的怪物从黑雾中探出头来，贪婪窥伺着眼前的城市。
在它们身后，原本高低环绕的铁轨已腐朽得不成样子。其间垂落无数触肢，人面取代吸盘与皮肤，满含痛苦与愤怒地发出尖叫。无数亡魂的尖啸汇聚在一起，形成了撕裂灵魂的风暴，直直撞向国王。黑雾翻涌搅动，没来得及躲开的怪物立刻当场殒命。
国王不为所动。这强悍的一击直接穿透了他和身后的城墙，击杀了其后的大片怪物。
“没用的。这处空间已被移入了时间乱流中。你现在攻击的不过是时间的残像，你现在看到的我只是未来或过去的某个幻影。”
云母恼怒地攻击了几下，发觉没用后终于选择了放弃。祂伏低身体，在一阵低沉愤慨的呢喃后。怪物之主走下云母的头顶，黑雾翻涌汇聚成台阶，自发出现在祂的脚下。
“命运女神的确很难解决。祂总有办法逃入另一种可能性中，就算是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战胜祂。”
“不过，是谁允许你站在我面前挑衅我的？”
国王的神情凝重起来，他深知对方的实力有多么强大，倘若不是有命运女神的心脏在，他很难鼓起和对方战斗的勇气。即便如此，守护国家的勇气绝不会蒙上尘埃。所有灵魂齐齐面向怪物之主，发出咆哮与威胁。无数炮弹齐齐发射，将怪物炸成一团团血花。
骑士团们高声呼喊：“守护！”
他们的意志化为最锋利的矛，直直刺入对方的意识中，倘若是普通人早已迷失在灵魂掀起的滔天巨浪中，成为行尸走肉。可现在站在这里的是怪物之主。
后者停下脚步，恰好比国王所在的地方高一格。低沉的声音回荡在空气中，带有一种奇妙的韵律。
“起初，世界是一片混沌。唯有世界树屹立在空虚之中，直至其诞下了果实。”
“第一枚果实为人，其分为正反两面。”
“人之善如神，恩泽万物；人之恶为我，镇压于世界树下。”
伴随讲述声，所有生物眼前浮现出世界树的幻影。参天巨木头抵云霄，根须深深插入黑暗之中。所有恶意在此堆积，不可形容的生物游曳在虚无中，簇拥着自己的君王。
黑雾是祂的衣袍，死亡是祂的仆从。怪物之主垂下眼眸，无喜无悲。这一刻，所有情感从其身上抽离，只剩下寒冽与冷酷。祂如真正的神祇般冷血无情，万物不入眼中。
“我为何物？”
“我是空，我是人，我是神，我是怪物，我是世界树，我是这个世界的反面。”
祂抬起手来，凭空虚虚下压，黑雾下的面容平静至极。
“命运终将汇聚于我之手，即便是掌控命运的神明也无法与我抗争。因为我是世界树的反面，祂能做到的，我也可以。”
“在此陨落吧，我否决这条命运的轨迹。”
无可抵抗的强力骤然压下。一号噗通一声跪倒在城墙上，不得不低下头跪拜这位君王。他浑身机械零件咔嚓作响，发出僵硬的电子音。
“警报、警报、检测到高浓度能源危险程度无上限启动、最高防御”
所有神器放出柔和辉芒，笼罩了整座城市。命运女神的心脏跳动了一下，进而是第二下、第三下。
在规律的跳动声中，城镇的影像被什么牵引着，从这处空间急速淡去。众神的力量汇聚于此，与怪物之主相抗衡，勉强形成一层防护罩。
一号的表情变得好看一些，他摇摇晃晃地想要站起身来。却见怪物之主轻轻地一笑，笑容里不带丝毫笑意。
“神祇的残骸罢了。”
“咔嚓。”
“咔嚓咔嚓。”
竹节折断般的细微声音响起，同样站在城墙上的红发青年微微抬头，暗金色眼瞳中倒映着一圈明亮的光晕。
咔嚓咔嚓、明亮的光圈一点点破碎，最终簌簌碎成了满地粉末。黑雾无视空间和时间的隔阂渗透进来，国王不可思议地呆立在原地，一时居然忘记做出反应。
怎么可能？
这可是命运女神的心脏，维持了千百年的运转神力仍不曾枯竭。加上三件神器，让【消失的国度】存活到现在。在过去，也有一些强大到不可思议的怪物攻击城市，最后都败于城墙前。
而如今，怪物之主如此轻松地打破了屏障，这让国王内心升起一种不切实际的迷茫感。
可惜他迷茫，怪物之主却不迷茫。
后者心随意动，黑雾化作一只大手，欲要将半黑半白的球体握在中央。最外层的灵魂哀嚎着发生异变。就在迷雾即将吞噬国王的身躯时，无形的子弹击穿了黑雾。黑白圆球趁机从雾气中脱出，重新露出国王的身影。后者急忙退到了城墙旁，残破的墙壁上长出血肉，恐怖幻象不断浮现。似有无数怪物抓挠着墙壁，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吼。透明子弹引发阵阵火暴炸，怪物之主低头，对上一双凌厉的眼睛。
“不好意思，手滑了。”
红发青年毫无诚意地道歉，慢条斯理地将珍珠手链缠在了腕上。他身后出现了两个身影。亚麻发色的少年抬头望向怪物之主，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
“又见面了。”
怪物之主的目光滑过他的脸，落在了陌生的女人脸上。祂立刻明白了什么，周身气息变得更加危险。
“你还是生气的样子比较赏心悦目。”
梅森下意识舔了舔嘴唇，眼底升起鲜明的敌意。
倘若说怪物之主是这个时代最强大的怪物，当然要同样的怪物来对抗才够格了。有什么能比得过世界树呢？
仅仅站在祂的对面，梅森就能感知到世界树震动着传递出敌意。光与暗天生不融，世界树和怪物之主更是如此！
“呵呵呵”
怪物之主弯起嘴角：“你以为你是谁？”
“世界树从沉眠中醒来而已，你以为这样就有资格和我平起平坐了吗？”
怪物之主张开双臂，优雅得像是位艺术家。冰冷的声音充满暴虐杀意，诡秘的气息宣泄而出！
“此处的规则应当是臣服于我。”
只见怪物之主身下浮现出巨大的阴影，从上方笼罩了整座城市。空气中溢出黏腻的呢喃，搅动着听者的大脑。砖石与金属打造的城墙宛如一块橡皮泥般软化，染上斑驳流动的色泽。很难用人类的语言形容这亵渎的一幕，常识在此已不再适用。梅森往阴影中望了一眼便刺得双目生疼，险些泪流不止。更不用提身旁的生物，一号已在污染中彻底异化，只剩下残破的左眼保持着人类的形状。
“先前我没有能力和你对抗，现在世界树醒来了，规则就要变了。”
梅森身后同样出现世界树的幻影，半是血肉半是翠绿，两种截然不同的存在融为一体，沙沙叶声晃动，所至之处污染尽消。国王和一号身上的异化消除，重新露出原本的面貌。他们惊疑不定地看着这一幕，一时有些大脑打结。
什么情况？
到底发生了什么？
眼前的场景已经完全超乎了他们的想象。红发青年将右手搭在一号的肩膀上，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
“别担心。你们听说过【群星之地】吗？”
改变历史，塑造现实。
如果世界上所有人都相信了谎言，那么这个谎言就会成为真相。
奥雷乌斯道：“人们将守护世界树的灵魂所生活的地方称为群星之地，在世界树被污染后，第一个灵魂降临在世界上，名为奥雷乌斯，也就是我。”
“我是后来者降临的锚点，也是群星之地降临的起点。但在那之前，先是有人在这个世界上唤醒了我。我们是世界树的守护者，而他则是世界树的宠儿。”
轻描淡写的话语带有不可思议的魔力，让国王露出诧异的神情：“世界树的宠儿？”
“嗯哼，既然黑雾有怪物之主，世界树有宠儿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吗。”
粉紫色马尾的机械师抛起怀表，其迅速转化成手枪的形态。她站在少年身旁，漫不经心地问道：“要怎么做，雇主？”
翻涌的黑雾近在咫尺，隔着虚幻的边界线滋滋作响。亚麻发色的少年仰起头，世界树的枝叶葳蕤缠绕，郁郁葱葱。庞大的幻影占据了半天天际，伴随力量的注入而愈发真实。怪物之主冷漠地与他对视，后者面带微笑地回答。
“为我带来胜利吧，两位。”
“我不喜欢和这家伙并肩作战啊。”
机械师撇了撇嘴角，奥雷乌斯无奈道：“我也一样。”
“这把枪最想贯穿的东西就是你的脑袋，可惜雇主这么说了，就先放过你吧。”
机械师向前一步，反手对着脚底的城墙开枪。金属子弹直接融入城墙中，产生了不可想象的作用。
长风吹动机械师的头发，城墙内部传出机器改造的轰鸣。原本异化的血肉重新覆盖上金属色泽，竟是直接被机械反方向污染。棱角处反射着无机质冷光。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炸响，金属人面凝重地望向高处。机械的心脏在轰鸣，这座城市在颤动。原本用于支撑整座城市运转的机械管道脱离了他的管控，开始随着外来者的意愿变形。
机械师勾起嘴角，一字一顿，铿锵有力。
“世人所有烦恼皆来自火力不足。让我们奏鸣引擎、解放核心。血肉苦弱，机械飞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