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命运女神
“神格的力量”
怪物之主低声呢喃, 几不可听闻。
能够对抗神明的唯有神明，祂深知十二正神曾做出了诸多布置，为的就是延续黑雾时代人类的生存。
神格有弱有强, 在某些特殊情况下，机械系的神格要比其他来得更加棘手——比如现在。
无数金属管道破出地面, 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迅速拼成武器。铅铁色巨炮依次升起, 闪着寒光的炮口对准前方，充满慑人的威胁力。机械师抬起手, 指尖在空中虚虚划过一条线。
祝福【机械操控】，发动！
在制作机械师这个马甲时, 梅森特意为其选择了对应的祝福。
机械师可以直接操控与打造机械装置，并赋予和改变其思考的智能。这是对机械最深层次的控制, 与怪物之主的污染同属一个等级。正如机械师先前所说, 在机械的领域, 她就是唯一的王。
女人的眼底燃起无形的火焰, 无数意识涌入连接中。在她的感官中，脚下所踩的并非砖瓦，而是由无数人类身躯建造的城市。
正常的城市绝不可能维持原貌至今，在漫长的时间里, 【消失的国度】中的灵魂们早已与整座城市融为一体。
每一块砖石，每一根草木, 每一枚齿轮, 其背后都隐藏着一个灵魂。当机械师开始改造城市, 所有灵魂一同醒来。整座城市开鸣不已。机械装置争先恐后地涌出地面。将【消失的国度】改造成一座彻底的机械堡垒。
与此同时，机械师的左手以极其细微的速度染上金属光泽。机械师浑不在意地甩了下手。她的诅咒名为【机械污染】, 注视深渊者必然被深渊所同化，机械师的身躯会随着使用能力而逐渐机械化。
亚麻发色的少年轻唤：“奥雷乌斯。”
“遵命。虽然我想这么说, 可我的伤还没好呢。”
奥雷乌斯无奈回答，割破掌心随手往炮筒上一抹，血红纹路密密铺开，机械师的脸色一下子阴沉起来。
“没品味的家伙，你居然往机械里加血。”
“我愿意帮忙就很不错了好不好？”
“没眼力的家伙。”
“机械疯子。”
双方你一句我一句，嘴炮的同时不影响其完美配合。金属外壳上描摹鲜红纹路，激发动力成倍数飙升。机械师沉声喝道：“装填——”
“——”
沉重的嗡鸣声不绝于耳。明明没有炮手，所有武器犹如听到指挥官下令的忠诚士兵，均是自动装填好了弹药。
机械师面色不改，指着怪物之主所在的方向下令：“瞄准——”
密密麻麻的炮口自动瞄准好目标。怪物之主脸上再无一丝笑意。祂直勾勾地盯着梅森，黑雾压抑着翻涌，激发起怪物的凶性。
一双双赤红的兽瞳盯着城墙。怪物之主仍觉不够，只见黑色雾气潮水般涌入怪物的身躯中，一个个如气球似的膨胀起来。
承受不了污染的直接炸成一团血肉，其余的则长出诡异的手脚，惨烈的嚎叫回荡在空气里。当怪物之主的强化结束后，幸存的怪物疯狂吞噬着同类的尸体。身上的气息暴增，饥饿折磨着它们的大脑，最终，所有怪物抛去死亡的恐惧，毫不犹豫地冲向城墙。它们眼中只有诱人的血肉和人类的气味。完全将生死抛之脑后。
女人冷漠地看着这一幕，直到第一批怪物狠狠地撞在城墙上。在地动山摇的晃动中，她才说出了最后的指令。
“发射！”
刹那间，血肉和炮弹炸出的烟花覆盖了整座城墙。千万支火炮齐齐喷射火舌，洞穿了敌人的身躯。无穷无尽的怪物从黑雾中涌出，前仆后继地碾作肉泥。后续的怪物踏着它们的尸体继续向城墙逼近。它们以同类作为梯子，踩着尸骨向上。
空气中传来腥臭的血腥味和火药特有的刺鼻味道。终于有怪物突破包围，扒到了墙头。它翻身跳进墙内，却不料从砖石后伸出了一柄火枪。巨大的冲击力直接将其从城墙上推了下去。
不知何时，骑士团手持火枪站在了城墙的缺口处。装置无法顾及的地方就由骑士团来弥补，灵活的人力与强悍的机械配合，形成了无法突破的堡垒。
国王与梅森站在一处，眸光深沉犀利。他身上沾满了血，衣饰也有些破损。
见梅森望向自己，他笑道：“总不能只靠你们来守护我们的国家。”
“帮大忙了。传送什么时候能完成？”
眼下局势看似势均力敌，实则十分危险。依靠机械师和奥雷乌斯的祝福，加上骑士团的帮助，三方协力下才和怪物之主打成平手。可怪物之主不会累，所驱使的怪物同样悍不畏死。彼长此消之下必然会输。国王同样看出了隐藏的危机，低声说：“传送早就开始了，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成功。神器由汉姆大师负责管理，必须去核心找他。我需要留在这里指挥骑士团，那边就拜托你了。”
“我知道了，奥雷乌斯，机械师，这里就麻烦你们两个了。”
“是是是——/收到。”
两个马甲异口同声，默契的合作打消了国王最后一丝顾虑。
“一号，带这位先生去见汉姆大师吧。”
一号歪歪扭扭地从地上爬起来，滋生的血肉正在脱落。他艰难地点了点头，随即带着梅森向下走去。盘旋的金属管道成为最好的台阶。在向下走的过程中，能够看到这里的时间与空间已经完全错乱。
上一秒还在左边的东西下一秒就会出现在右侧，走在路上的人影像是隔着许多面镜子，模模糊糊看不真切。原本是房屋的地方反射着海的波光，仔细看去又会发现森林的影子。空气被无形之物切割成众多晶体，起起伏伏地随风漂浮。
一号出声提醒：“小心点，命运的力量已经完全激发，稍有不慎就会在此迷失。”
面对这样神奇的景象，梅森只觉得意识中的世界树微微晃动，似是回到了极为舒适的环境。
他想了想就明白了原因。命运女神一生都在观测世界树，其力量与命运轨迹息息相关，换而言之祂使用的就是世界树的下位力量，触发后自然营造出了最适合世界树的环境。
很快，畅通无阻的二人吸引了大量晶体靠近。一号正要出手，就见少年安然无恙地踏过晶体。走了一阵后困惑地转过头：“怎么了？”
一号：“”
这些晶体实际上是时空的碎片，一旦触碰就会被切割成碎片，就连最坚硬的机械都会在一个照面内切割完毕。一号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这个人类，检测器不断闪动。体质、骨骼、力量、能量在方方面面、一个不漏地检查完毕后，一号的表情变得更加严肃。
这个人类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讲，他是真的很普通啊！？
普通的能力，普通的身体，普通的等级。以一号的阅历来看，除了那两个随行者外，面前的少年没有任何值得人在意的地方。
可为什么他完全不害怕这些晶体？
这些可怕的杀器在对方眼里像是路边随处可见的装饰。一号百思不得其解地跟了上去，暗中观察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亚麻发色的少年显然更关心核心的情况，前进速度很快。遇到大批晶体拦路还会挥手驱散这些小东西，一号眼睁睁看着一枚晶体划过对方的手背，轻飘飘地随风飞走了。
一号立刻向制造者寻求意见，沉没在地底的金属人面与他视觉同享，沉思片刻后发出指令。
人造人掌心中伸出一柄锋利的刀，试探着触碰那些晶体。在碰到的瞬间，碎金断铁的刀身无声碎裂，断面极其光滑。这种异象快速向上蔓延，直到一号当机立断丢弃了这把刀才停止。破碎的刀没有落地，而是同样漂浮在空中，仿佛从一开始就是这样的姿态。
见到这种情况，一号心里反而松了口气。
不是晶体有问题，就是人有问题了。他专注地盯着梅森，后者后背被看得火辣辣的，不由得加快了脚步。这段路就在诡异的气氛中走到了尽头。路的尽头通往一片塌陷的地面，其下露出城市的真实面貌。数以万计的管道支撑着城市的运行，很快将他们重新送回了核心处。
与离开时不同。一踏入核心所在的空间，四面八方立刻传来了强烈的撕扯感。世界树微微一震，梅森立刻不再受混乱空间的影响，大步流星地走到了金属人面身前。
四个光球漂浮在空中，将整片空间染上缤纷梦幻的光晕。数百条金属管道插入光团内部，将能量运输到整座城市中。这显然不是一件轻松的工作，不时能够看到损毁的管道掉在地上，被其他管道迅速替代。
金属人面的声音有些刺刺拉拉的，显得沧桑疲惫。
“你来了，我知道你的来意。”
“命运女神的心脏以信仰为动力，国度中的每个灵魂长期供奉十二正神，积蓄了庞大的力量。可怪物之主的力量远超想象，祂消耗了大量能源，导致传送始终无法完成。”
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其余三个光团已经有些黯淡，唯有命运女神的心脏仍旧闪耀。说白了，传送无法完成就是因为力量不足。如果说是其他神祇，梅森还会感到为难。可谁让面前的是命运女神呢？
“把我送上去，我有办法为这颗心脏提供能量。”
“真的吗？”
金属人面犹豫了一阵，一根管道垂落匍匐于梅森面前。少年站了上去，随着高度攀升，面前的心脏愈发清晰。
这颗心脏犹如玉石制成，洁白细腻。其中没有血液，仍旧饱满强壮充满活力。梅森伸手按在了命运女神的心脏上，闭上眼睛默默催动世界树。
砰，砰，砰。
人类的心跳逐渐与这颗心脏的跳动频率吻合，眼眸染上深邃色泽。世界树的力量经由少年的身体传入女神的心脏中，一号检测器中的数值以令人震撼的速度急速狂飙。
“这是”
在金属人面敬畏的目光中，少年身后出现了参天巨树的幻影。
祂的枝叶突破地面，向着苍穹延伸，逐渐覆盖了整座城市。怪物之主眯起眼睛，从中感受到了不同的气息。
与此同时，梅森眼前朦胧地浮现出影像。
在世界树伸展的枝头上，赫然站立着一位黑色长发飘飘的美丽女神，面容在黑纱下模糊不清。祂神秘而清冷，目光落在怪物之主身上，发出了轻轻的叹息。
“千年了”
“我们终是亲手制造出了一个错误。”
第242章 谁是凶手
长风掠过荒原, 黑雾中传来了怪物的低吼。它们感知到了主人的心情，对女神咧开了獠牙。
“现在说这些东西是不是已经太晚了？”
怪物之主冷笑：“你们已经死了，看守的大门彻底撕碎, 就连世界树都被污染。活着的时候什么都做不到，依靠心脏才能出现的幻影又有什么用处？”
“如果不是你们, 如果不是你们呵。”
祂显然对这些神祇充满怨气, 话语中满是冰冷嘲讽。千百年的岁月抹不去曾经的记忆，每当看到这些故人, 怪物之主内心就会升起久违的愤怒。
祂一出生便是在世界反面的最底层，品尝着人类的恶意而生。
那是连如今黑雾中的世界都该称呼为地狱的地方, 诞生在那里的生物无知无觉，心中唯有对生命的嫉恨与厌恶。祂的诞生并非意外, 十二正神封锁了这个世界太久太久, 恶意积累到极致必然结果。作为世界反面的守门人, 十二正神自然知道祂的诞生。
可惜没有神明能够杀死祂, 除非彻底毁灭人类，抹除恶意的来源。否则祂不死不灭，永存于人类的内心。
即便如此，十二正神仍在他身上尝试着各种各样的方法。有人无数次碾碎祂的□□, 有人谆谆善诱去泥土教化祂的内心，有人想要征服祂的精神, 有人想要给祂冠上名为爱的锁链。在所有神祇中, 怪物之主最讨厌的莫过于三个神祇。
医神教会了祂知识, 又喂他喝下了致命的毒药。
美神让年幼的怪物品尝到爱情，随后将诅咒的刀插入了祂的心脏。
命运女神则通过短刀诅咒了祂的未来, 预言祂的愿望永远不会实现。
世界上有一种人，祂的诞生就是世界的噩梦。无需做出什么举动, 在睁开眼的时候祂就注定为这个世界带来不幸。
年幼的记忆离如今的怪物之主已经很遥远了，更不用说祂的仇人早已陨落——本该如此。
怪物之主冷冷地看着命运女神，黑雾凝成了数以千万计的短刀，每一把刀锋面向女神。锋利的刀刃划破空气，宛如暴风雨般迎面扑落！
火炮喷射的子弹被短刀直接切断，骑士团们不得不躲在城墙后，心惊胆战地看着城砖直接断成两半，看起来比刚出炉的糕点还脆弱。
这些短刀散发出强烈的污染，只要碰触就会在片刻内异化成怪物。被切断的墙砖上长出痛苦的人面，转眼坠入了黑雾中。
命运女神一动不动，唯有衣角扬起，薄如蝉翼的黑纱伸展成一块巨大的天幕，直接将短刀吞没。
“作为见面礼，这样似乎有些不太礼貌。”
怪物之主反问：“这不是你们想要的结果吗？”
“你还是不明白。之所以将你视为梦魇，正是因为在所有未来中你都会成为世界的敌人。”
听到怪物之主这么说，女神的眼中悄然滑过一丝怜悯。这抹怜悯化为尖锐的匕首刺进怪物之主的胸膛，让祂的表情越发阴沉。
起初，十二正神也寻找过解决的方法。
祂使用神器目睹了不同的未来。无论十二正神如何对待祂，那个从世界负面诞生的孩子最终都会毁灭世界，进而掀开新世纪的帷幕。
这是命运，是未来，是不可动摇的预言。就像是这个世界从诞生时就已注定通向同一个结局一样，【怪物之主】是必然诞生的终结者。
因此十二正神只能不断寻找新的可能性，并尽可能延长对方突破封印的时间。
人人期盼知晓未来，可对预言者来说，越是清楚未来的轨迹便越是绝望。在时代的巨轮前，强大的神祇也不过是负重前行的蝼蚁。
而对被预言者来说，怪物之主在还未做出什么事之前就已经变成了所有人眼中最为邪恶的存在。祂的一举一动被人揣度，言行举止认为是骗局。命运对他来说从未有过希望，尽是束缚。
“你最令人讨厌的地方就在这里。”怪物之主冷漠地说。“你们都说未来不能改变，那我就成为未来，彻底掌控世界树。我会创造一个属于我的世界，届时再让我们看看到底谁对谁错。”
“我知道你有怨气，但与世界相比，我们不可能放任你胡作非为。”
“所以就欺骗我、杀死我、诅咒我、毁灭我？既然如此，神就不可称为神。倘若只有这点能力，还不如让我来主宰这个世界！”
缠绕着城墙的黑雾愈发浓郁。整座城市被无数雾气拖曳着，企图将其拉入地底。云母发出尖锐的鸣叫，触肢上的人面齐声哀嚎哭。
怪物之主背后的巨大阴影游曳着，从中传出古怪的窃窃私语声。有什么东西藏身于其中，用充满恶意的眼睛向外张望着。怪物之主站在它们的最前方，身影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祂的声音突然平静下来，带有令人头皮发麻的静谧与安宁。
“既然你们想要拯救人类，那么所有人都会与黑雾融为一体，这将是这个世界唯一的未来。”
“我不承认这样的未来。”
命运女神张开双臂，虚空中响起指针转动声。无数门扉开启的声音由远及近，历史中所有出现过的计时工具皆汇聚于此，最为显眼的莫过于女神背后巨大怀表的幻影。
梅森耳边响起柔和的声音：“你愿意将自己的力量借给我吗？”
少年毫不犹豫地回答：“当然。”
在他说出这句话的同时，有什么柔软的东西搭在了肩膀上。一股暖流从体内流出。世界树的幻影越发真实。
由于他之前和马甲在城墙上的表演，【消失的国度】内的灵魂们提供了一笔能量，全被世界树汲取，投射到了现实中。金属人面垂下眼睛不敢多看，生怕冒犯了女神。
命运女神将少年拥入怀中，虚幻的身影明明没有重量，却有一种温暖的感觉。借由女神的眼睛，梅森的视野越升越高，最终超过黑雾，抵达了苍穹的最高处。
太阳仍旧睁着那轮布满鳞片的瞳孔，与月亮交替着巡视大地。肉块般的云层簇拥在日月身旁，编织成亵渎而诡异的场景。
命运女神轻轻哀叹：“月神和日神取下自己的眼睛是为了人类的延续，想不到如今却成为了污染的来源。”
少年的喉结动了动：“烈日之神和月神、不，十二正神真的死了吗？”
“倘若说是曾经的十二正神，祂们的确已经死了。但如果说是作为神祇的十二正神，祂们的确还活着。”
“既然你们还活着，为什么教会都说你们已经陨落了？你们不是为了人类而生的吗，为什么不回到人类中去？你们——”
他想要问的问题实在太多，短暂的时间根本无法全部说完。命运女神从后方握住梅森的手，嘴唇贴在少年耳边，轻声说。
“如果你真的想知道答案，我可以给你一个提示。你想要知道的东西就在黑雾中，能够带你走进黑雾中的人就在身边。”
一个模糊的影子从眼前一闪而过。少年瞳孔骤缩，右手不由自主地跟随女神挥下。霎时天昏地暗，苍穹被无形的力量分成了两半。
一半月光皎洁，一半日辉灿烂。被惊动的日月同时“望”向传来动静的方向。梅森的皮肤立刻长出密密麻麻的小肉芽，足以让密集恐惧症发疯。命运女神解下面纱，蒙在他的眼睛上。少年身上的异动立刻全部消失，内心只留下安宁的感觉。
与此同时，梅森耳边的指针转动声逐渐变得疯狂，一圈圈加速回转，简直快要飞出表盘。世界树的笼罩范围猛然扩大，迫使怪物之主脚步一缓。
趁着空隙，命运女神的心脏爆发出强烈的光辉，彻底破除了怪物之主的封锁。整座城市被无形力量牵扯入虚空中，完成了最后的逃离。
空间与时间紊乱地纠缠在一起，身后的触感逐渐淡去。命运女神微笑着叹息，最后一点热度随之淡去。
“你是一个很好的孩子，快点成长起来吧，已经没多少时间了。”
等到天旋地转的感觉结束，城市落地掀起沉闷的重响。命运女神的心脏似是耗尽了力量，与其他神器一同黯淡下去。梅森差点摔在地上，他借助机械师的眼睛打量外界，发现四周是一片陌生的山脉。
高峻的山峦逶迤拖向远处，萦绕着黯淡的黑雾。他们似乎降临到了某处山脉地带，周围的一切都是陌生的。街头出现了不少居民的身影，国王有条不紊地布置起工作。在他的指挥下，居民们分工合作，娴熟地修理起自己的城市。
机械师和奥雷乌斯则来到核心，与梅森汇合。在两个马甲汇合完毕后，一号代替主人向他们深深地鞠了一躬。
“感谢三位的帮助，如果没有你们出手相助，我们这次很难逃出生天。”
梅森摆了摆手：“祂本就是为了我们而来的，是我们给【消失的国度】带来了危险，解决它也是理所应当的。”
机械师爽快地回答：“雇主都这么说了，我没意见~”
金属人面看着机械师，颇有些欲言又止。对方的能力实在令人心动，对于机械城的研究员来说无异于神迹。但从另一方面来说，他和外界隔绝了太久，许多东西已不太通晓。想来想去，金属人面还是提出了建议。
“机械师小姐，你的能力十分特别，不妨去机械城看看。他们一定会欢迎你的。”
机械师小姐。
三人的嘴角同时不动声色地一抽，天知道梅森捏这个马甲的时候只是觉得马甲似乎过于阳盛阴衰，有些不太科学，所以才捏了个女性出来。
猛然一听这个称呼，他心里还是有些堵。男扮女装只有一次和无数次，梅森在心里默默地安慰了自己一下，表情重新恢复了正常。
金属人面没发觉此刻的微妙。管道手臂伸到机械师面前，从指间分泌出一滴色如黄金的液体。它的存在状态十分奇特，有点像半凝固的橡皮糖。触手冰凉柔软，其中隐隐可以看到数字“4”。
“这是我当年的身份证明，有它在，你就有了进出机械城的邀请函。哪怕机械城换了首席，身份证明绝不会失效。它是一把钥匙。”
机械师饶有兴趣地问：“是用来开启什么的钥匙？”
金属人面犹豫了一阵，既然都选择交出去了，也就没有继续隐瞒的必要。
“在黑雾刚开始出现的时候，占星师们预言未来将会产生劫难。世界树的树叶不断脱落，当时各方势力都在进行造神，机械城也不例外。机械城大部分成员都是研究员，个体实力较弱，走不了普通的成神之路。因此由当时的七位最高等级研究员提出了一个大胆的设想，我们称之为机械造神计划。”
“既然我们成不了神，就创造一个机械之神！”
从金属人面的话语中，梅森隐约看到了当时机械城的强盛。以人类之身欲要创造神明，这是何等的狂妄和自信！
“你们成功了吗？”
“我们成功了，也失败了。”
金属人面轻叹一声，语气充满苦涩。
“机械城创造了一支人造人军队，我们称呼其领袖为莉莉丝。她是完美的造物，其能力一度比肩异神。在机械之灾后，人造人军队全体异化，莉莉丝杀死了所有随队的研究员，随后不知所踪。在那之后，我引咎离职，回到了自己的故事，再之后的事情你们都已经知道了。”
梅森品了品，感觉出一些奇妙的味道：“你和莉莉丝是什么关系？”
“机械造神计划最早是由我提出的，莉莉丝的制造全盘由我负责，其他六位研究员进行检测。从某种角度来说，我应该算是她的父亲。这七个身份证明就是用来开启莉莉丝的钥匙，其本身采用极其罕见的天降金属，与莉莉丝系出同源。只有这种金属能够与莉莉丝的核心联络沟通。”
不管能不能派上用场，这份心意已经足够。恰好梅森对机械城有些想法。机械师便大大方方地收下了这枚身份证明。
见此，金属人面的语气也变得轻松起来。对方接受他的示好，接下来的事情就会变得简单一些。
“闲话就说到这里吧。旅馆的房间已经准备好了，三位可以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说到这里，金属人面顿了顿，极为严肃地看向梅森。
“此外，我有一个不情之请。请您明天单独来找我，我会告诉您打败国王的方法。记住，只能您一个人来。”
第243章 寻找国王
果然如金属人面所言, 在梅森他们走出核心后，整座城市已恢复了初见时的平静。机械管道配合着居民们更换了墙面上的水晶，整座城市面貌焕然一新。
国王带着骑士团回到了王宫后, 那些负责修补设备的居民们也悄然消失。路上出现了普通居民的身影。他们对破损的城墙没有一丝诧异，神色如常地打着招呼。
现实和幻象交织在一起, 一时让人难以分辨真伪。看到一号时, 所有人均是露出尊重神色，恭敬地喊“汉姆大师”。
一号应付过去, 转头冲梅森耸了耸肩：“只要睡一天就好，第二天这座城市就会恢复原貌了。神器会重置这座城市的时间。”
他带三人来到旅馆, 旅馆服务生长着一张熟悉的圆脸。看到汉姆，服务生立刻起身鞠躬, 眼睛亮晶晶地喊了一声：“汉姆大师！”
“这是我的贵客, 好好照顾他们, 明天我回来接人。”
“能够照顾汉姆大师的客人是我的荣幸！”
服务生眼睛弯弯, 脸上有一个可爱的酒窝。她热情地带着三人去房间里，犹如第一次见到他们。
不，倒不如说，他们的确是第一次相见。
梅森望向窗外, 水晶路灯重新亮起。新的一天已经到来，【消失的国度】永远幸福、美好, 停滞在灾难到来的前一天。伴随着这一天的“刷新”, 先前发生的所有事都被抹除。
他没了继续应付的心思, 随便吃了两口东西后便躺下来休息。机械师造了几个监视和示警的小玩意安在房间里。一行人草草应付过这一天。
或许是因为一号的特别叮嘱。这次夜晚仍能听到敲门声，即将到门口时却单独跳过了他们的门。
在服务生的“体贴照顾”下, 梅森好好地休息了一天。第二天一早，一号准时来到了旅馆。
“只让我一个人过去, 你们不会是知道我是这里最弱的，打算劫持我吧。”
“我们哪敢对您动手，那两位敢和黑雾对打。真的对您做点什么，岂不是连城底都要被掀飞。”
“你看起来很不像人造人。”
听到梅森的话，一号微微一乐：“您觉得人造人是什么样的？死板生硬，严格地按照规则行事？刚刚制作的人造人的确如此，符合大部分人的印象。不过呢，那只是最低等的人造人。”
他侧过头看向梅森，瞳孔闪过一抹诡异的红光:“真正的人造人应当隐藏在人类中，就算人类自己都无法分辨。说不定真正的人类就是该由金属制作，人造人才有血有肉。这种事情谁又说得清呢。”
不等梅森回答，一号垂下眼，作出一副温顺无害的模样。
毫无疑问，他就是那种高级人造人，甚至比普通人还要聪慧。梅森琢磨着他说的话，隐隐对汉姆所坚持的人造人道路有了些感悟。
一号领着梅森穿过地下管道，来到金属人面前，金与火的硝烟味道弥漫在封闭的空间里。
看到梅森，金属人面显然十分高兴。
“感谢您的信任，能够孤身来到这里，我想我应当能够相信您了。”
“过奖了，信任是合作的基础。”
“是的，我喜欢这句话。之所以需要您单独前来有两个原因。一是其他二位以您为尊，您可以代表他们。二是尽管这两位随行者都有不可思议的能力，但这些能力是没办法让国王陛下屈服的。能够取得他认可的只有一个方法，那就是找到真正的他。”
梅森皱起眉头：“你的意思是王宫里的国王不是他？”
“那是他的一部分，象征着守护城市的意志。而另一部分国王则藏身于城市里，想要得到认可就必须将两部分拼合，唤醒国王陛下。”
生怕梅森拒绝，金属人面解释得十分详细。
“我会利用神器将您送进这座城市的历史里。那里有一个人是真正的国王。你必须在一天之内找到他，并带他前往午夜的广场，将他送进门内。”
“这是只有您才能做到的事情，拜托了。”
“有一个人是真正的国王”梅森复述着这句话，心里升起不祥的预感。“你的意思不会是我要在整座城市里找一个隐藏身份的人吧？”
“只有这种艰巨的任务才最适合您这样出色的人才啊。”
一号讲得天花乱坠，花里胡哨。好似梅森拒绝了这个任务，世界就会立刻毁灭。谁能拒绝一双水汪汪湿漉漉的大狗眼睛呢。少年看得神情复杂，欲言又止：“一号，你的胡子没刮。”
“不可能，我们人造人根本不长胡子！”
一号不假思索地反驳，对上梅森微妙的眼神才讪讪一笑，将灵活这个词诠释得淋漓尽致。
“不用这样，我又没有打算拒绝。”
梅森无奈道。金属人面激动起来：“这么说您是答应了？”
少年点了点头，金属人面极为高兴：“我现在就开始传送，无论遇到什么都不用担心。只要戴着这枚水晶耳钉，不会有任何人伤害您。”
他话音刚落，梅森耳垂一烫，十字架耳钉散发出极高的热度。
热意从耳垂融入皮肉，像是在胸腔中点燃了一簇烈焰，将骨髓烧化烧软。远处吹来飒爽的风，梅森下意识向风的来处走去，寻求着那一缕清凉。
他明显感到自己的体力在下降，有什么东西暂时改造了他的身体，每往前走一步，梅森的视野就低了一些。不知走了多久，他终于走出了黑暗。只能称得上孩子的梅森眯了眯眼，抬手挡住了过于刺眼的阳光。
头顶的太阳是正常的，白如棉花的云是正常的。来往的行人身穿深色服饰，其中不乏长着尖耳的精灵、毛茸茸的兽人与身高只到普通人膝盖的矮人。均是佩戴着枪械或武器。
他们身上的服饰更符合黑雾前时代的特征，或多或少点缀着花纹与图案。同样的纹路也在【消失的国度】内行人身上出现过，显然是一种国家特色。
梅森环顾四周，将所有信息记在心里。直到有什么东西戳了戳他的后背，少年一个激灵，回头正对上一双滴溜溜转动的眼睛。
“梅森，你在这里做什么？艾布纳叔叔和法伊蕾尔阿姨正在找你呢。”
艾布纳和法伊蕾尔这地方还会根据他的记忆进行变化？
说话的小男孩向梅森扬起笑脸。他穿着棕色背带裤，歪戴着顶报童帽，斜挎着装满报纸的布包，浑身上下透出一种机灵劲儿。
梅森一眼认出了对方的身份。我见过他，他是那个车站的带路人他是一个报童他是我的朋友，卡迪。
那我呢？我又是谁？
这个世界不对劲！
梅森立刻意识到这件事。这个世界恐怕和绿龙峡谷的幻象一样，会更改人的记忆！
他下意识想要反抗。早有准备的金属人面触发黑夜女神的薄纱，晦唔的波动与命运女神的心脏产生共鸣，遮蔽了梅森的感知。
神祇的力量——哪怕是残留的神祇力量，想要对付一个人类无疑是手到擒来。世界树对此毫无反应，梅森只来得及判断出这力量对自己无害，意识就彻底沉入了神力中。
卡迪看着自家小伙伴的眼神飘忽了一阵，随后恢复了正常。亚麻发色的孩子无辜地回答：“我在找东西呢。”
报童很是配合地问：“你在找什么？”
“呃”小梅森犹豫了下，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冒出了一个词。“国王？”
卡迪噗嗤笑出声来，伸手捏了捏他的脸。
“国王陛下住在王宫里，你怎么可能看到他呀！还是让我送你回家吧。”
“哦”
梅森悄悄地撇了撇嘴角，看似乖巧地握住了对方的手。两个年龄相仿的孩子往回走，梅森眼珠子一转：“卡迪，你天天在街上转，一定认识很多人吧。”
卡迪扬起头阿里，像是一只骄傲的小孔雀：“那当然了。不是我吹牛，整条街上的人我都认识。”
“那你能帮我找国王吗？”
“我不是说了吗，国王陛下住在王宫里，像我们这样的人是没资格见他的。”
“求你了，帮帮我嘛。我只要远远地看一眼就好！”
“你也太为难我了。”
卡迪苦恼地挠了挠脸颊，思考片刻后艰难地回答。
“不过也不是没机会，城里最近来了一位骑士，据说实力强大，家境出众，就连国王陛下都非常欣赏他。如果你能和他攀上关系，说不定他会带你进王城呢？艾布纳叔叔平时最疼你，你向他撒撒娇，等骑士前来拜见的时候想办法和那位见个面。”
“卡迪，你真是太聪明了！”
梅森眼前一亮，被骑士这个词戳中了冥冥之中的神经。他想了想，抓住了重点：“那我爸爸是干什么的呀？”
卡迪：“”
他一言难尽地看着对方，总觉得自己的朋友今天格外不聪明。
“我真怀疑你今天怎么了，连这种事情都能忘记。艾布纳叔叔是城里最厉害的骑士，他拒绝了国王的邀请，也因此得到了所有骑士的爱戴。外来骑士都会第一时间去拜访他，你就安心在家等着吧。”
两个人边说边走，没过多久就看到了一座装饰极其漂亮的三层小院。在附近的几处房子里显得鹤立鸡群，栏杆内开满了金黄的向日葵。
卡迪眼中充满艳羡：“法伊蕾尔阿姨把你们家打理得真漂亮呀。”
说话间，一位漂亮温柔的女性打开了篱笆门。她穿着一袭白色长裙，浅灰色小羊皮束腰，上搭开襟长袖。眉眼间染上些许担忧，更衬得整个人气质娴雅。
看到二人，她顿时面露惊喜，急忙迎了上来。
“梅森，你跑到哪里去了？房间里没找到你，简直要吓死妈妈了。”
梅森的眼睛转了转：“我和卡迪出去玩了。”
被莫名甩锅的卡迪瞠目结舌，在一大一小的注视下不得不为了朋友兜底，硬生生改口：“对不起，法伊蕾尔阿姨，我们出去玩的时候没和你说。”
尽管如此，法伊蕾尔仍锐利地看穿了事实。她看破不说破，温婉笑道：“是我该感谢你愿意和梅森玩。麻烦你照顾他了，卡迪，要不要进来吃点点心？”
卡迪的脸红扑扑的：“不了，我还要去卖报呢。”
“至少带上几个苹果派在路上吃。”
法伊蕾尔进了屋子，片刻后拿着一袋苹果派走了出来。温柔而不容拒绝地塞进了卡迪的怀里。小报童吐了吐舌头，最终承了这份好意：“谢谢您！”
“谢谢你把梅森带了回来，今天早上发现他不在屋里的时候，我简直要担心死了。”
等卡迪走了，法伊蕾尔关上门，转身时变了表情。
她严肃地弹了一下梅森的额头：“好好反省一下，谁让你乱跑的。你知道妈妈有多担心你吗？”
“对不起妈妈。”
梅森低下头，叫出那个称呼时下意识卡了一下。极淡的疑惑从脑海中一闪而过，他乖乖地低头认错。见他这副听话的模样，法伊蕾尔实在硬不下心肠。只得叹了口气软和语气，蹲下来与孩子平视。
“无论做什么都要提前给妈妈说一声，好吗？我真的很担心你。”
“真的很对不起，我不会再偷偷跑出去了。”
梅森乖乖地接受了母亲的唠叨，他知道这是为自己好，实际上他也忘记了自己为什么出现在街头。按照平时的作息，他这时候应该在家里吃早餐。等母亲消了气，。亚麻色的眼睛眨了眨，孩子想到了要紧事。
“妈妈，爸爸在家吗？”
“他正在和新来的骑士说话，你想要看看吗？”
法伊蕾尔和艾布纳显然是宽容型的家长。见孩子感兴趣，法伊蕾尔牵着梅森走进门内，登上二楼敲响了会客室的门。
门内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房门吱呀打开，露出了一张坚毅的脸。
“怎么了？亲爱的。”
“梅森对你的客人很感兴趣，或许你们不介意增加一位小客人？”
法伊蕾尔对他眨了眨眼，将孩子推了过去。艾布纳笑起来，亲密地摸了摸梅森的头。
“当然，我想我的客人也不会介意的，对吗？”
“当然，说不定这就是未来的小骑士呢。”
清爽的声音从艾布纳的背后传来，仅仅听着就完美符合骑士二字。坚定，宽容，阳光。很难形容声音为什么会带给人这么多直观的感受，最重要的是他给梅森带来了一种强烈的熟悉感。
孩子忍不住往里面看，刚好看到客人起身走到门口。他蹲下身，微笑的蓝眼睛望向梅森。
“您好，小少爷，我叫克里斯汀。”
第244章 这是最美好的一天（上）
“你好, 我叫梅森。你就是要去见国王的骑士吗？”
克里斯汀点头：“是的，就是我。”
“你可以带上我吗？”
“可你为什么想去见国王？”
梅森认真地说：“因为我必须见到他。”
这种话听起来很突兀，但没有一个人对此提出异议。在场的人就像是听见他说想去看看风景一样, 克里斯汀想了想，爽快地答应下来。
倒是艾布纳有些苦恼：“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世界上只有两件事不可拒绝。一件是女士的邀请, 一件是有人需要帮助。”克里斯汀轻轻地笑了一下。“既然我能够帮上忙, 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
既然克里斯汀主动答应，自己的儿子又想要一起去。艾布纳便不再推辞：“我和罗纳德今天要出去清理魔物, 这孩子就拜托你了，”
艾布纳摸了摸梅森的脑袋, 面向克里斯汀说道。后者欣然答应，和艾布纳说了几句话后便转向梅森：“时间差不多了, 我们该去王宫了。
“ 记得回家吃午饭, 你妈妈肯定会做你最喜欢吃的东西。”
艾布纳低头吻了吻儿子的额头, 孩子欢快地应了声好, 随后跟着骑士下楼。纯白的天马早已在门口等待，克里斯汀翻身上马，将对方一并带了上来。
哒哒的马蹄声穿过街道，城民们纷纷为骑士让出通道。雄伟的城堡近在咫尺, 有克里斯汀在，没有任何人阻止他们的进入。
在这条道路的尽头, 国王正等着他们。他站在城堡的阳台上向来人颔首微笑, 红天鹅绒披风柔软, 王冠上的珠宝反射着华贵的光。任何人都能分辨出他高贵的身份，只有国王才会有这样的威仪, 也只有国王才会如此令人瞩目。
他是国王吗？是的，他是。
可一个声音在梅森心中响起, 无声提醒着他“不，这不是我要找的人。”
梅森掩去心中的失望。克里斯汀看出他内心的想法：“怎么，你不是很想看到国王吗？”
“他不是我要找的人，我要找的是真正的国王。”
“他就是国王。”
“他只是头戴王冠的人。”
说出这句话之后，梅森心中骤然轻松了许多，接下来的话变得十分流畅。
“我想要找的是被所有人都认可的国王，而不是手持权杖，站在高处的权力者。”
“嗯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克里斯汀想了想，用带对孩子的和蔼口吻说：“在这里等我一会儿，等我完成觐见就带你去找【国王陛下】，好吗？”
梅森点了点头，乖乖对等在城堡外，目送克里斯汀走了进去。
英姿飒爽的女骑士走了过来，蹲下身问：“小不点，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
“我在等克里斯汀。”
“克里斯汀哦，我知道了，他的确是今天来。”
她挠了挠脸颊，长相和罗纳德颇有几分相似，眉眼间神采飞扬。
“那你在这里乖乖的，不要乱跑。如果撞上其他守卫小心被抓走煲汤。”
“你又在吓人了，莉莎。”
缥缈轻灵的声音从后方传来，身穿黑袍的占星师叹了口气，从帽檐下露出一双翠如新叶的眼瞳。女骑士心虚地挪开目光：“哪有，我只是在告诫他不要乱跑而已。艾莎娜，你肯定是听错了。”
占星师无奈地摇了摇头：“抱歉，莉莎没有恶意，她只是有点恶趣味。”
“没关系的，观星师小姐。”
“谢谢你的理解。”占星师弯腰，靠近孩子的耳边低语。“这是作为感谢的提醒。想要找到你想见的那个人，绝不能不遗忘你的来处。”
说完，艾莎娜直起身体，向梅森笑了笑后转走向等待自己的朋友。骑士伸了个懒腰：“好慢啊，艾莎娜。”
“抱歉，那是一个和命运有缘的孩子呢。”
“诶——听你这么说可真少见。总之快回去吧，我家笨蛋侄子今天要去清剿魔物，真让人担心。”
占星师无奈道：“罗纳德已经二十五岁了，莉莎，不要担忧过度。”
“我才没有担忧过度，就算他一百五十岁也是我的侄子好不好！”
两人你一言我一眼地走向远方。梅森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们的背影，直到回来的克里斯汀拍了拍他的肩膀。
“在看什么？”
梅森摇了摇头：“刚刚有两位奇怪的女士。”
“那应该是皇家审判执行队，隶属于国王陛下的骑士团。不用太在意，我们走吧。”
两人走出皇宫，克里斯汀牵着天马，两个人慢慢往回走。
走到路口时，梅森看到一家漂亮花店，店门前摆着一张小桌。咖啡的香气扑鼻，花店主人抬头向他们微笑着寒暄。
“早上好，梅森，还有克里斯汀先生。你们今天怎么有空一起出来了。”
“早上好，阿美拉先生。”克里斯汀打起招呼。“梅森想要找到城市里的国王，我正在陪他寻找。”
“国王？”
阿美拉想了想，笑道：“如果你们是在找国王相关的故事，我还真知道一个。”
“小小的国王生活在自己的王国里，每一天的日子都很开心。有一天，小小的国王萌发了一个念头，他想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
“整个王国因为他的想法而动荡不安，忠诚的城民们纷纷劝阻国王：【外面的世界太危险了，贪婪的地精觊觎您的财宝，邪恶的巨龙不可战胜。为什么不留在王国中呢？您是我们敬爱的王，不该为这些事情耗神。】”
“【不，我一定要去。】国王说。【我想要看看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在国王的坚持下，国民们悲伤地为他准备好行囊。国王得以离开自己的王国，看到了那些他一直渴望的风景。当他感到疲惫，想要返回自己的国家时，国度所在的位置却化为了深山与幽谷。国王诧异极了，他询问路过的旅人：【你知道这里的国家去哪里了吗？】”
“旅人回答：【这里的国家早就灭亡了】。”
“直到这一刻，国王才后悔起来。他离开了自己的故乡，再也回不去的故乡。”
讲到这里，阿美拉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意有所指道：“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在获得的同时也会失去一些东西。从某方面来说这其实很有趣，不是吗？”
他看起来像是一个哲学家。孩子情不自禁地想，意外的是他并不讨厌这样的对方。可惜阿美拉的故事也不是他想要的东西。梅森遗憾地摇了摇头。
花店的店主温和地说：“你们可以去书店看看，皮卡的新书刚刚发布，或许你们能在那里找到灵感。”
这样说着，他的目光越过了梅森，投向了他的身后。梅森回头，看到一位少女站在花店旁的路口，犹豫不决地望向坐在花店前的中年人。
看到阿美拉望向自己，少女涨红了脸，慢慢地走了过来。
“阿美拉先生，我做了一些点心，希望符合您的口味。”
“你做的点心一向很美味，薇拉在家里吗？”
“是的，她正在家里整理东西呢。”
“总受你们照顾了。”
阿美拉和女孩絮絮地说着话，不忘向梅森两人递来几块。
“那孩子做的点心很好吃，请尝尝看吧。”
梅森试着咬了一口，香甜的味道弥漫开来。他大大方方地向少女道谢，后者莞尔一笑，目光仍落在阿美拉身上。
显而易见，他们接下来还有话说。梅森扯了扯骑士的衣角，后者从善如流地道别，带他去下个地方。
几个十来岁的男孩肩并肩往住宅区走去，兴高采烈地讨论起最近流行的小说。
“你们看皮卡先生的新游记了吗？和迦南先生一起去龙岛冒险的那篇真是太棒了！”
“当然看了，我可是大作家的忠实粉丝。要我说，还是去自然森林和精灵们开宴会那篇最有趣！”
“不不不，是坐船穿越风暴，看到坐在礁石上歌唱的海妖们那章最有趣。迦南先生真帅啊，不愧是连海妖都为之倾倒的男人！”
梅森忍不住看了一眼，克里斯汀看着书店里的人山人海，露出一丝头疼的表情：“虽然早就知道皮卡的书很受欢迎，不过这也太夸张了吧。”
“感兴趣的话，附近正好有书店。我们可以去买一本。 ”
书店很好找，门口装饰着鲜花与雪花形状的水晶。店内看书的人兴奋地讨论着故事，买书的人排成了长龙。
梅森走到柜台前，上面摆着用于试阅的书，第一页已经翻开，上面用笨拙的字迹写道。
【在这段旅程开始前，迦南大人问我：皮卡，和我在一起的时光里，你曾为此感到高兴吗？】
【我回答：当然，和您一起度过的每一段旅程都值得我用一生来回忆。因此，我写下了这个故事。】
【拥有力量而乐于对他人伸出援手的人，无能为力仍坚持伸张正义的人，被这个世界威迫而从未改变的人，从绝望中拯救了我的人。你的故事将永远流传。】
【这是献给你的书，这是我最真诚的感激。】
梅森定定地看了许久，有什么东西从脑海中闪了过去。那是一只脏兮兮的绿皮地精，坐在篝火旁对他说着什么。
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翻动书页，仔细地阅读了书的内容。这本书记录了皮卡和迦南在南方游历时听闻的传说，其中一篇名为【美神的水镜】
“据说美神曾化身为吟游诗人在大地上游历，看到秋风染红了漫山遍野的花叶，魔兽带着幼崽漫步林间。这美丽的景色倒映在水中，转瞬即逝再不复返。于是祂将那面泉水截落，将那一瞬间的秋天永远地珍藏于水镜中。从此岁月更迭，时间流转，唯有镜中美丽的秋景永不消失。”
遗憾之物，悲惨之事，逝去之人，都会停留在神祇捧起的流水中。
美丽的神祇凝视着水中的倒影，发出轻轻的叹息。于是生活在此世的人皆为之沉醉，当所有遗憾都在镜中弥补后，他们选择放弃了现实。
比起游记，这更像是一本针对孩子的童话。梅森翻了翻，在书的最后看到了一张简单的绘图。
老态龙钟的矮小人类对着书外的人露出笑容，身后是一望无际的辽阔山脉。银白长发的祭司只在画面中露出半张精致的侧脸，垂下眼注视着不息的川流。
克里斯汀走过来：“你喜欢这本书？书名还挺有意思的。”
听到他的话，梅森将书反过来，封面上只印着两个字。
《今天》
第245章 这是最美好的一天（下）
“那群买书的孩子刚刚还在讨论这本书。据说有人曾写信询问这位作家, 为什么新书的名字叫《今天》？他说，因为我们生活在今天。”
克里斯汀随口说着笑谈，梅森怔怔地看着画面中的两人, 总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可无论怎么努力回想，他始终找不到熟悉感的缘由。骑士将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还想去其他地方找找吗？”
梅森回过神来, 用力地点头：“嗯！”
他们买下了这本书, 重新踏上了旅程。
一个红发女孩走出处铁匠铺，脸上满是汗水。亚麻发色的孩子问她：“你知道谁是国王吗？”
“哦, 谁知道呢。或许是掌管炉子的神明？希望他能让我成为一名优秀的铁匠。”
她对梅森笑了笑，门后传来声音：“芭芭拉, 快来帮忙！”
女孩忙道：“我这就来！”
一对亲密的夫妇手牵手在街头散步，听到问题, 女人含情脉脉地看向丈夫：“他就是我的国王。”
“那你就是我的皇后, 亲爱的苏菲亚。”
滔滔不绝的甜言蜜语有些太过肉麻, 梅森落荒而逃, 撞到了路边停着的天马。
它和克里斯汀的天马很像，同样洁白如雪，正懒洋洋地咀嚼着什么。年迈的骑士站在马旁说着什么，天马拍打着翅膀, 一副坏脾气的模样。当梅森从他身旁走过的时候，听到侧面的小门刚好打开。
一位老妇人走了出来, 看到两人顿时笑开了花：“这不是小梅森嘛, 是不是还没有吃饭, 要不要来我家吃点？”
老人显然十分喜欢孩子，竭力邀请两个人。梅森想起父亲的叮嘱, 坚决地摇了摇头
老妇人很是可惜：“好吧，下次一定要尝尝我的手艺。”
两人连声应了下来, 赶在老妇人改变主意前溜之大吉。出门后还能听到门内传来的声音：“霍索恩，叫孩子们来吃饭，不要再和那些小马驹玩了。”
“我小时候都是和天马一起吃饭的，那怎么能叫小马驹呢，那是我们的兄弟姐妹！”
“你去不去？”
“去，去，这就去。你的吩咐我哪有不听的时候嘛。”
“”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哪怕是倔强的老骑士，面对妻子仍是说什么听什么的软面团。
“你们终于回来了，艾布纳他们正在等你们呢。”
一进餐厅就看到两个男人在摆餐具。一个亚麻色头发，是他的父亲艾布纳。另一个金发蓝眼，传统骑士气质，是罗纳德。罗纳德听到声音本能抬起头来，看到克里斯汀时猛然睁大了眼睛，他瞬间挺直了脊背，颇有些手足无措的紧张。
艾布纳用力地拍了下他的后背，戏谑道：“知道你喜欢他，简直僵硬得像是块石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中了美杜莎的石化术呢。”
可来之前您也没说我的偶像会和我一起吃饭啊！
罗纳德难得对上司投去了控诉的目光，艾布纳权当没看到。
克里斯汀倒是接受良好：“你是达伯纳尔家的孩子吧，他们把你教得很好。”
罗纳德连声音都绷直了：“是的！家主大人一直很感谢您的指导，您是教导了达伯纳尔家的恩人！”
“好了好了，为什么非要站着说话？”法伊蕾尔抿唇而笑：“快坐吧，别让孩子等急了。”
女主人发了话，剩下的人不敢不从，按着位置坐了下来。
法伊蕾尔的手艺很好，土豆饼热气腾腾，表皮呈现出完美的焦黄色。放了冰块的红叶茶清冽爽口，这是一种类似柠檬香味的美味饮品。土豆炖牛肉火候恰到好处，用脆饼沾着粘稠汤汁放入口中，美味得难以想象。
骑士们饭量很大，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他们一边吃饭一边闲谈起来，梅森竖起耳朵听得如痴如醉。
据说王国南部的山谷封印了一条邪恶的巨龙，有不少人想去试试当龙骑士，当然，也有不少人想成为屠龙者。城里似乎新来了位半身人厨子，做饭非常好吃。海妖们近年来活动范围越来越大了，不知道会不会影响航运
说着说着，他们的话题逐渐转到了梅森身上。
艾布纳喝了一口红叶茶：“梅森没给你添麻烦吧？”
克里斯汀笑着回答：“他是一个很听话的孩子，没什么辛苦的。”
艾布纳口头责怪实则高兴：“那就好，我一直担心这小子给你添麻烦，正打算等他回来后好好教训一顿呢。”
一行人享用了美味的一餐。艾布纳用餐巾擦了擦嘴，忽然想起什么：“今晚城里有庆典，想去玩的话注意安全。”
“好的，爸爸。”
梅森咽下牛肉，忽然问：“爸爸妈妈，罗纳德先生，你们知道国王在哪里吗？不是住在王宫里的那位，而是藏在城市里的国王陛下。”
法伊蕾尔想了想：“每个人都是自己的国王，为什么非要找他在哪里呢？”
艾布纳沉吟片刻：“你想当国王？这个有些难度啊，不过也不是不行哎哟！你打我干什么？”
法伊蕾尔哼了一声：“听听你在说点什么，那是能在孩子面前说的话吗。”
罗纳德夹缝求生，靠谱地回答了问题：“我认为这个问题没有正确的答案。如果你找的不是王宫中的国王陛下，那么谁都可以是自己的国王。”
克里斯汀吃掉土豆饼，不忘补充：“虽说如此，你还是可以多走走多问问，毕竟听听大家的话总没错。”
好吧，既然大家都这么说，梅森很听劝地采纳了大众意见。
吃完饭后，唯一的闲人克里斯汀当仁不让地继续担任监护人的位置，陪着孩子大街小巷到处转悠。被拦住的路人听到他的问题，也都全部回答了。
“国王在哪里？就算问我，我也不知道啊。”
“或许正在某位贵妇的床上。”
“真正的国王在我的心里。”
“嗯在高塔里？”
“这是什么问题？”
“国王正在王座后面数宝石呢！”
答案不一而同，克里斯汀陪着梅森用一下午逛遍了整座城市。渐渐的，孩子不再问“国王在那里”了。
他看到恋人们相拥，孩子们嬉闹，母亲和父亲细声慢语地说着话。
他看到老人顺着海边漫步，向仍旧年轻的精灵同伴露出微笑。年轻的吟游诗人唱着歌，引来人鱼侧耳聆听。
他看到酒馆里点亮炉火。士兵们嘻嘻哈哈，矮人们气急败坏地拍着桌子，理论起他们的火炮绝对不比机械城的差。半身人顶着一大筐蔬菜，惊呼着“让一让！让一让！”，歪歪扭扭地冲进去厨房。
待夜幕降临，城市重新变得喧闹。各式各样的摊位布满大街小巷，所有人争先恐后地涌上街头，讨论着今晚的庆典。两人顺着人流走到广场，水晶喷泉喷出漂亮的水花。
所有人期待地抬起头来，灯光将整座城市照得通明。就连最闹腾的孩子都安静地等待着典礼开始，向日葵似的脸庞追逐着天空中的星星。
“三、二、一，预备——”
魔法师们站在城墙上，黑色的长袍引来人们尊敬的目光。无论何时，魔法的力量都如此神奇。他们精准地挥动魔杖，同步念出咒语。
“伟大的魔法女神，您是智慧的象征，请赐予我操控烈焰的力量。火之一芒·爆裂光团！”
一团团火球冲向天空，炸成璀璨的火光。炼金术师们不甘示弱：“快把东西都拿过来，时间马上就要到了！”
立刻有学徒端着箱子小跑过来，将箱子里的炮弹一枚枚填充进火炮里。炼金术师们仔细地检查了一遍，眼中闪过满意的神色。
“加热腔炉！”
“锚定目标！”
“发射——！”
装填的彩色粉末在苍穹上随风炸开，绚丽的色彩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不知是谁第一个欢呼：“王国万岁！”
剩下的人便笑着闹着，一同呼喊起来：“王国万岁！国王陛下万岁！美好的生活万岁！！”
沁凉的夜风吹过梅森的头发，这世界辉煌而美丽。
金发骑士从人潮那边走来，原本浩大的声浪在此刻显得分外遥远而模糊，孩子一时只听得到对方靠近的步音。
克里斯汀手里拿着两根拐杖糖。他来到梅森身旁，将其中一根递给他。
“摊主说孩子们很喜欢吃这个，我想你或许也会喜欢。”
“谢谢。”
梅森伸手接过来。绚丽的烟花在头顶蔓延，细碎光粉汇聚成浩荡的星河，向远方无边无垠地延伸。
不知何时起，身旁欢呼的声音逐渐远去。在咬住拐杖糖的瞬间，所有记忆如潮水般回到脑海中。梅森下意识转过头，看到克里斯汀站在他的身旁，眼眸深邃平静。
青年看起来英俊温和，金发灿烂如阳光，容貌从几个世纪前就不曾改变。
梅森的嘴唇动了动，终于想起了一切：“你到底是谁？”
“我是你最希望成为的人。”
【克里斯汀】微笑着望向他，蓝眼睛在夜色中波光粼粼。
“我是你对希望的概括，是你认可的引路人，是那些你最想拯救却无能为力的人，是你的悔恨，你的遗憾，你明知会发生却无法阻止的悲剧。这些情感汇聚在一起，最终以你认可的面貌浮现出来。”
“我就是你的渴望，梅森。”
渴望获得救赎所有人的力量，渴望幸福美好的未来，因为无力挽回那些已经结束的人和事，因此希望在梦境中赋予其完美的结局。
【克里斯汀】咬了一口拐杖糖，慢条斯理地舔净了指腹上的糖霜。灿烂的光辉映在他的眉眼间，四周寂静无声，偌大广场空无一人，只剩下他们两个在。
“你想要看一看这座城市吗？”
【克里斯汀】主动伸出了手。梅森犹豫了下，还是将手搭了上去。
每走一步，孩子的身形就拔高一点。没过多久，梅森就恢复了真实的模样。
克里斯汀带着他，他们在空旷的城市中漫步。
花店的门仍旧开着，仔细打理好的盆栽整整齐齐。老骑士的屋子里亮着灯，即便里面安静无声。摊位上的火炉滋滋冒着烟，正在切蔬菜的厨师没了踪影。烟花在天空中接连不断地绽放，尽管根本没有人点燃火炮的引线。
整座城市繁华、热闹，又孤寂、冰冷。
最后，他们又回到了广场，停在了喷泉前。
飘渺神圣的撞钟声从不知何处传来，不多不少刚好十二声。雄浑的钟声回荡在整座城市中，水晶喷泉闪闪发光。
坚硬的质地逐渐融化延伸，形成一座恢弘精美的门扉。门内倒映着城市的废墟与尸骸，隔着一扇门的距离，世界的真实与幻象相对而立。
【克里斯汀】神情平静：“时间到了。”
梅森“嗯”了一声，轻声重复：“时间到了。”
“要不要留下？”
【克里斯汀】歪了歪头，慢慢地说。
“只要你愿意留在这里，灾难就永远不会降临。时间将停留在这一天，水镜中的倒影永不消逝。一切痛苦烟消云散，你便是这里的主宰。”
少年沉默地看着他，后者从目光中得到答案，有些无奈地笑了。
金发骑士不再坚持，转而问：“你找到真正的国王陛下了吗？”
一个又一个人影从广场入口处走了进来。他们长着梅森熟悉的脸：国王、法伊蕾尔、艾布纳、阿美拉、皮卡
他今天见过的所有人汇聚于广场中，他们同样温和地望着梅森，等待着答案。
在午夜十二点水晶门出现后，将真正的国王带到广场中，推进门内，就能得到国王的认可。
他问了许多人，得到了各种不同的答案。那么谁是正确的，国王究竟是谁，他在哪里？
梅森的目光从一张张脸上滑过。那些他偶尔见过、曾经爱过、被迫别离、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再见的人全都出现在他的面前。
仿佛真的有这样一段时光，没有黑雾的污染，没有悲伤和死亡，所有人生活在同一座城市里，仰头就会看到烟花绽放，星光流成夜晚的长河。
真好呀。
少年想。
这样真好呀。
他张开双臂，后退一步。在众人的注视下向后仰去，直直地跌进门内。
——国王是谁？
他是城市中唯一的幸存者，是留恋此处美好而不甘离开的亡灵，是囚禁于此处的执念。
是平凡无奇生活中忽至的阴影，是突如其来、击碎一切的命运，是被黑雾污染的灵魂，是构建成这座城市的一砖一瓦。
是不甘，是渴望，是孤身徘徊于孤寂城市中的悲叹，是世事变迁后、明知回不到故乡可仍想要回到过去的思念。
从一开始，他就在距离梅森最近的地方。用他的眼睛注视着自己深爱的城市。
苍穹宛如镶嵌无数碎钻般的黑呢绒毯。夜色悄然覆在蜿蜒的屋脊上，远处家家户户传来饭菜香味。月光静静地洒在广场中央，这美丽的一幕倒映在少年眼中，宛如凝固于琥珀的蝴蝶。
门内的空气流出，化作冰冷的潮淹没了他。生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梅森身上抽离。他的头发变得花白，身形变得佝偻，浑身伤痕累累，脸庞变了模样。
短短几秒钟内，梅森的样子已经完全换成了另一个人。
同一时刻，【克里斯汀】的身影消失在原地，低沉的声音回旋在国王耳边，从容而温和。
“今天的感觉如何？”
被询问者凝视着沐浴在灯火中的城市，凝视着这副永恒的画卷。
他微笑着说。
“这是最美好的一天。”
第246章 为了今天
当梅森恢复意识时, 他意识到自己站在门内的世界里。
残破的建筑物饱经岁月洗礼，地面是腐烂的黑灰色，隐约可见破碎的骸骨。面容苍老的男人站在对面。天空中没有月亮, 而是一轮如水的镜面。镜面那边闪耀着炫目的烟花，与这个破败的世界格格不入。
倘若说镜面那头是幸福与美好, 那么这一端便是废墟和残骸。梅森早有预料, 向男人屈膝行礼。
“你好，国王陛下。”
“恭喜你找到了我, 孩子。”
国王微微一笑，身上满是脏污与干涸的血。他的嘴唇开裂, 神情疲惫，唯有眼神从始至终很平静, 像是一座历尽千帆的灯塔。
“我知道你心底可能有些困惑。这个国度曾被神祇眷顾, 拥有四个神器。魔法女神的书本, 为魔法师们带来祝福；战神的利剑, 给予战士们超凡的能力；黑夜女神的面纱，据说祂曾将其赠送给命运女神，对方因此得到了隐匿自身的能力；以及最后一个”
“美神的水镜。”
“它会制造出美好的幻境，用于提升魔法师的精神力。命运女神的心脏由于过于重要, 我们本打算将其永久供奉起来，直到这位女神前来取回。可惜我们再也等不到了。”
从国王的话语中不难看出这个国家曾经的强盛, 而今环顾四周, 只剩下一片萧条。梅森静静聆听着对方的介绍, 能够看出来，这位国王陛下已经很久没和人说过话了。他以一种近乎炫耀的骄傲口吻回忆着, 语气充满对这片土地的热爱。
“距离那场灾难的发生已有一千三百多年了，终于有新的客人来到了这里。欢迎你, 孩子。”
“我的荣幸。”
亚麻发色的少年垂首，寒暄没持续太久，他问出了心头积累的疑惑。
“国王陛下，我能询问您一个问题吗？”
“你想知道什么？”
“国度内的神器，包括命运女神的心脏在内，是否已经被污染了？”
国王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是的，你是怎么猜出来的？”
“其实从最开始我就觉得不对劲，按照汉姆的说法，神器以他们的信仰为能源。可同样是神器，命运女神的怀表从未汲取过信仰。在这个时代，连诸神都依次灭亡，这些神器真的能够维持原有的模样吗？”
“真正让我确认的是汉姆的话。他说会将我传送到【消失的国度】的过去。皮卡的书里提到水镜是一段截留下来的时光，可我所见到的【消失的国度】非常真实，远超过幻象的地步。阿美拉先生则说了小小国王离开王国后再也无法返回的事情，我想这是一种隐喻。你已经意识到水镜有问题，却又无法真正下定决心。我说的对吗，国王陛下？”
“你说的没错。从我选择创造虚假的世界起，神器们就已被污染了。水镜吞噬了其他三个神器，变成了污染物。好在女神的心脏让它藏在了夹缝里，没有被外界发现。”
“我从不是什么好国王，甚至为此感到高兴。”男人苦涩地说。“我只是一个苟且偷生的胆小鬼。既没有勇气陪着王国赴死，也没有能力替国民们复仇。只能将自己封印在水镜里，沉浸在永恒的美梦里。 ”
当青年从混乱中醒来，他看到了燃烧中的城市。所爱之人尸横遍野，曾经的故乡成为废墟。黑雾弥漫在城市中的每个角落。
灾难不是一瞬间降临的，而是在疯狂后经历了旷日持久的厮杀。仅剩的青年，本该守护这个国家的王难以想象自己的国民们是带着怎样的不甘死去的。于是他许下了心愿。
“这个国家不该走向悲惨的结局。请将我的一切载入水镜中，将其化为现实吧。”
他割开自己的手腕，鲜血染红了美神的镜面。镜面中的青年望着许愿者，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
雄伟的建筑拔地而起，死去之人漫步街头，时间永远回溯于王国遭受灾难前的那一天。他在水镜外老去，水镜中上的自己也随之老去。青年变成了壮年，壮年变成了老年，尽管如此却一直活着。
“世界上哪有永恒的国家，唯有在记忆中才能长青不败。”
国王凝视着烧焦的城市，轻叹道：“操纵神器付出的代价远比我想象的多，美神的水镜被污染后囚禁了城民们的灵魂，以其为原料打造了一个真实的国家，因为能力有限，其面积仅有一座城市大小。而我一直徘徊在水镜的最深处，与真正的国家为伴。”
古老的国家早已真正消失在这片土地上，残留至今的是它的影子与某个人的思念。
梅森看着这个付出了一切的男人：“汉姆大师拜托我来打败你，结束这一切。”
“汉姆一直是个聪明的家伙，他能够猜到真相不足为奇。”
提起老友，国王脸上闪过一丝微笑，随后很快消失了。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上面布满了泥土和血垢。
“就算如此，我也无法直接答应你。在漫长的时间里，我和神器们融为一体。它们以我的执念为养分，我则依靠它们成为了怪物。连我自己都分不清现在站在这里的究竟是自己，还是我那不得解脱的执念了。倘若你想要毁灭这里，那就来战胜我吧。”
佝偻的脊背挺直，国王的眼中爆发出锐利的寒芒。这一刻，他看起来强大而矜贵。
“赌上生命为代价的战斗，你做好准备了吗？”
“当然。”
梅森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在他做出回应的说瞬间，烧焦的废墟开始向外扩大，成为足以容纳成千上万人的广场。
国王身上破旧的衣服变成铠甲，红天鹅绒的披风随风猎猎。他出征之时，万人为其高歌送行。
装备精良的骑士团跟随在王的身后，头顶扬起浅灰色的旗帜。精细的花纹华贵而优雅，隐含杀伐气息。
在他们对面，少年孤零零地站在广场的另一面，显得十分可怜。
“美神的水镜是一切理想的载体，整个国家将希望寄托在我之身，即便在生命的最后一秒仍期盼着我能够拯救他们。因此镜中的我成为了真正的【国王】。”
国王骑着骏马，长枪指向梅森，厉声喝道。
“我是这个国家的国王，为国家的命运而战，你为何要与我对抗？”
锐利的目光直直刺入梅森的灵魂中，他的脑海中不由冒出了许多身影。
他为什么会站在这里呢？
阿美拉说，我想让孩子们看到真正的星星。
皮卡说，我不想去往那么可怕的未来。
迷失者说，我们为什么非要遭受这种事情不可？
薇拉说，我的姐姐很擅长做这种点心。
烈日之神说，不要告诉我未来会是什么样的，我们的未来必须由自己来创造。
还有更多更多。此刻还活在他身旁的人。
新镇的镇民们谈论起雪绒节的笑容，罗兰弯腰检查着污染植物的生长情况。罗家族应当已经准备好了迎接孩子们回来的清水与金枝，法伊蕾尔和艾布纳正在边境厮杀，罗纳德等着他们回去。白估计在暗自寻找他究竟跑到了哪里去，紫罗兰在灯光下仔细阅读着账本。
少年的嘴唇动了动，蓦然发现自己一路走来，早已不是最开始的孤身一人。他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时只想着独善其身，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可时至今日，他早已有了许许多多新的牵挂。
他是活人的寄托，也是行走在人间的墓碑。
“我是为了重视的一切，想要保护的人而站在这里的。为了活着的人不再受伤，死去的人得以安息。我持着他们的执念来到这里。无论人类选择什么样的未来，绝没有一个该去往黑雾里。”
无论是痛苦，悲伤，喜悦，幸福，分别，仇恨，都是人类自己的选择，没有任何高高在上的神祇能够替他们抉择。
梅森直视着国王的眼睛，高声道：“我需要一匹马。”
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满是伤痕的大手宽厚有力，温暖无比。
老骑士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的身边，手牵缰绳，另一头与天马的脖子相连，后者早已全副武装。
“罗德尼的天马可以飞跃一切阻碍，我将它交给你，我来为你扶鞍。”
梅森翻身上马，说：“我需要一把剑。”
罗纳德从阴影中走出，手捧由战神哈里森打造的长剑，送到少年的右手边。
“达伯纳尔家族世代守护这把长剑，足以斩断一切阻碍，请您带上它出征。”
梅森向他笑了笑，握住了这把半透明的长剑。它超乎想象的轻，却又显得异常沉甸甸。骑士的信念灌注入这把剑中，剑锋直指面前的国王。
少年问：“谁愿意成为我的子民？”
“梅森大人，我们来当您的子民！”
扛着斧头和锄头的男人们吆喝着，另一旁站着爽利能干的女人们。新镇的人们坚定地站在梅森身后，嘻嘻哈哈地喊着：“可不能让我们的领主少爷孤身一人！”
“是啊是啊，还等着小少爷带我们过好日子呢！”
白和紫罗兰低调地出现在人群中，率领着小偷、流氓和情报贩子们。这些非正式人员一点都不甘于下风，一个喊的比一个大声。一时间广场变得乱糟糟的，梅森满脸无奈，国王倒是不怎么在意。
他饶有兴趣地看着梅森的部队：“坐骑，武器，城民……既然你都准备好了，我有最后一个问题。”
“谁来做你的将领？”
少年坦率地回答：“我不需要将领，自会有人冲锋。”
银白长发的祭司弯弓搭箭，绑着小辫子的青年提起长剑，穿着干练的马尾女人把玩着怀表，同一时间出现在他的身旁。
国王大笑起来，驱动马匹：“好啊，好啊，原来你也是一位国王！既然如此，就让我们赌上自己的生命来战斗吧。冲锋，骑士团——为了延续王国的未来！”
滚滚声浪迎面而来，千军万马皆是敌人。整个王国的铁骑足以碾碎风暴，汹涌地袭向单薄的人群。
亚麻发色的少年端坐在马上，面对呼啸而至的军团，年轻的脸上没有一丝畏惧。寂静的人群将目光齐齐投向梅森，像是正等待着什么。
少年深深吸了一口气，同样举起了手中的长剑。
潺潺河流出现在人们身后，空气中弥漫着饭菜的香味和厨娘们的谈笑。孩子们嬉笑着钻过山洞，捡起还没有完全成熟的青涩果子塞到嘴里。
爱人们在帕廷顿的街头漫步，交流着最近听说的趣闻。伯爵府里的横梁散发出古老的松木味道，血脉者签下名字，城市迎接着新的一天。女人们在处理兽皮，男人们的脊背湿透了，汗水濡湿地泛着光…
这是最普通的一天，这是和以往没有区别的一天。
这是每天都在进行的一天，这是谁都找不出奇特的一天。
它就在每个人身旁，记录着每个人的故事。每天都是这样，日日如此，夜夜如此，拼凑成普通人平凡而朴素的一生。
我们为何而出征？
年轻的君主说：“为了今天。”
第247章 放开他
以两位国王为领头, 双方撞在了一起。世界树浩大的影子涌现，开出一道所向披靡的坦途。
年轻的领袖冲在最前方，不少骑士想要阻止他, 却被直接撩翻在地。浑身雪白的天马不屑地打着响鼻，翅膀拍打凌空而起, 俯身凶悍地冲向敌人的首领！
转瞬之间, 两人已交手了数十个回合，更多的骑士涌了上来, 将他们团团包围。骑士长抽出枪械，口中高呼：“保护国王陛下！”
骑士团上下齐齐举枪, 瞄准了面前的敌人。扳机按下子弹却未出膛，所有人纷纷一怔。
下一秒, 他们浑身上下的金属机器震动着飞离主人, 在空中组成了一条机械巨蟒, 长尾粗暴地扫开阻碍。
机械师踩在盘踞的金属巨兽上, 俯瞰着人仰马翻的骑士团，眼底尽是锐利的寒光。
“抱歉，此路不通。这句话我想说很久了。”
“不要一个人耍帅啊。”
奥雷乌斯吐槽着，利落地踢翻一个骑士, 抢了对方的马。银白长发的圣子没有参与两个人的口角，他抬起头, 神圣的力量圈圈漾开, 为每个人加持了祝福。
镇民们拎着锄头和斧头, 嘈杂地对抗着骑士团。小偷们浑水摸鱼，时不时有骑士准备开枪却发现腰间的火枪不翼而飞。
这些不是马甲本尊, 而是投于此的幻影。借着所有人的掩护，亚麻发色的少年披荆斩棘, 眼中只有敌人。黑白双马激烈地奔跑着，甩掉了他们二人以外的所有追逐者。
长剑刺穿了国王的身体，被刺穿的伤口流出浓浓的黑污。国王摘下自己的面甲，露出老迈瘦弱的脸庞。他拍了拍座下的黑马，马儿仿佛预知到主人的解决，发出悲伤的哀鸣。
它的身影从原地淡去，喊杀声与追逐声变得遥远。广场重新变回破落的街道，国王屹立在梅森前方，黑污滴落在地面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响。
“谢谢你，或许一直以来都是我太执着了。现在我们终于要解脱了。”
苍老的国王笑了起来，他的气息一点点衰败下去。瞳孔中倒映着昏暗的天色与废墟，声音变得微弱。
“这曾是世界上最美丽、最富饶的国家。我曾受子民诸多照顾，真是万分感激”
“我是个守不住国民的没用的人”
曾经有这样一座国家。
土地富饶，民风和睦。有英明的国王，忠诚的子民和强大的骑士团。
英明的国王心中藏着一个梦想，从他儿时开始，他就想成为一位旅行者。
从他还是一位王子起，父母就在他身上倾注了无限爱意。阅读着那些奇幻的故事，小小的王子心中萌发出念头。
他想要见证这个世界上发生的奇迹，想要攀登上最高的山峰，想要与精灵见面，想要目睹翱翔在云端的龙。
可他也知道，作为未来的国王没有自由的权利。于是他将这些愿望深埋在心底，履行着自己的职责。
只有一次，仅仅那么一次。他听说机械城研发出了全新的武装，再也按捺不住内心渴望，借着前往机械城的机会前去游玩。
臣子们劝告他：“陛下，这样太危险了。”
子民们叹息：“到了那么远的地方，谁能照顾您呢？”
可国王最后还是一意孤行，他如愿以偿地见识了那些枪炮技术，与获罪的汉姆成为了朋友，邀请对方回到了自己的国家。
而这也是他最后一次任性，当他回到自己的国家后，污染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渗透了王国。
国王返回后，黑雾随之封锁了王国。无论他们如何挣扎，最后仍走向了毁灭。
在水镜中徘徊的岁月里，国王曾无数次想倘若自己当时不曾如此任性，不曾离开王国，他的国家是否就不会遭遇不幸？
可他也知道。哪怕当时自己在，污染仍会蔓延。他所痛苦的不是国家的毁灭，而是子民死去时自己没有在他们的身边。最后的最后，整个国家只剩下国王孤身一人。
他取出了美神给予的水镜，虔诚地祈求改变这一切。
人的信仰是一种毒。
他的执念成为了诱引，被污染的水镜与现实接壤。数个神祇加上命运女神的心脏共同作用，强大的力量抹去了他的国家在世界上的一切痕迹。
【不可言、不可视、不可闻】。
于是，消失在黑雾中的国度真正变成了【消失的国度】，成为被世人遗忘的美好梦境。
国王的声音彻底消失。尸骸站在原地，仍旧凝视着自己的故乡。
梅森向他恭敬地鞠了一躬，身影消失在原地。
【消失的国度】中，原本堆积在王国上空的云层开始破碎，落下星星点点的光。居民们仰起头来，想起了过去的所有事情。
自己的死，王国的消失，国王许下的愿望
人们笑着笑着便流下眼泪来，单薄的身影纷纷消散，城市重归寂静。
端坐在王座上的国王垂下眼，看似辉煌的王宫实则极其空旷。除了梅森先前使用的宫殿外，这座王宫整体布局简单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老友，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凝视着正在毁灭的国家，他发出低低的叹息。一阵微风吹过，王座上的身影消失了。
与此同时，地下的核心处。金属人面望向王宫的方向，发出无声的叹息。
谁都没有责怪过他，是国王自己囚禁了自己。
千年的时光后，早该死去的亡灵们终于得以安宁。
构成金属人面的管道崩解离析，真正的汉姆大师从中走了出来。一号微微低头表示尊敬。
“恭喜您成功，主人。”
“辛苦了，一号。让我们来迎接最大的功臣吧。”
他们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前方，新的身影出现在管道上。亚麻发色的少年茫然四顾，似乎还没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方。
汉姆向他深深鞠了一躬，语气满是感激。
“感谢您的帮助，这是先前约定好的东西。”
地下管道已安静下来。金铁的熔炉不再运转，这座城市像是在极短的时间内彻底荒废，失去了所有的生命力。
梅森看着递到面前的机械盒。只要插入对应的机器就能读取内容，这个小小的盒子装着汉姆研究的心血，也是外面世界梦寐以求的珍宝。
“谢谢。”
他小心翼翼地收好盒子，又问：“你们之后打算怎么办？”
外面的世界已经被黑雾污染，只要离开水镜，所有灵魂都会成为黑雾的一部分，成为怪物之主的附庸。
“我们不会直接消失。比起遭受污染，子民们还是选择沉眠在水镜里。直到这个世界重新恢复正常为止，我们都会沉睡在水镜的深处。”
“因此，我最后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请将这个送往时空的缝隙里，命运女神的力量将会镇压水镜的能量，防止再出问题。在那之后，几位就可以登上列车了。”
巨大的机械臂从头顶降落，摊开的掌心里安放着一个光团。见了梅森立刻活泼地飞了过来，里面赫然是命运女神的心脏。
光团飞过的地方撕开一条细长的缝隙，里面隐隐可见一片虚无。
梅森按住光团，望向汉姆:“关于十二正神”
“您想问我们之前说的内容是否是真的，对吗？”汉姆笑了笑，表情变得严肃起来。“请务必小心。尽管我们先前浑浑噩噩，但这件事是可以确认的。”
“十二正神没有真正陨落，关于这一点，我想您应当心知肚明。”
“我明白了。”
梅森眼眸深沉。在命运女神的幻影出现时，祂向梅森展示了一个人，这个人会成为进入黑雾中的关键。
那个人赫然是瑞克斯。
先不谈黑雾前时代的命运女神为什么会出现在他身旁，如此“恰好”地给出他需要的预言，预言对象还“恰好”就是他身边的人。无论是【答案之书】还是命运女神的预言，瑞克斯的出场频率是不是太高了？
早晚得想个办法把他的老底都扒出来。梅森腹诽着走入缝隙。缝隙那头连接着浩淼的虚无，中央安放着一枚水镜。
粼粼镜面波光闪动，盛满世界上最清澈的湖水所有令人心神牵动的场景都倒映在镜中。在少年进入空间的刹那，水镜应声嗡鸣。掀动起混乱的空间波涛，沿途切割出无数锋利的碎片。
梅森心神一动。世界树散发出柔和的力量，化解了强烈的冲击。
感知到世界树的力量波动，原本安静的心脏忽然飞到梅森手边，一副欢欣鼓舞的模样。梅森没管它，先检查了水镜的情况。
心脏像是小狗一样绕着他团团转，蹦跶着企图吸引注意力。见少年下了狠心不理自己，这颗心脏滴溜溜转了一圈，乖乖地停了下来。
水镜的情况完好。按照汉姆的吩咐，梅森向命运女神的心脏伸出手，打算把它放到正确的位置。
心脏积极地飘到了他的面前。就在梅森以为对方是在配合自己时，只见心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砸进了少年的掌心里，直接融了进去。
梅森：“”
梅森：“？？？”
我的心脏呢？这么大一颗心脏呢？他不信邪地捏了捏自己的手，皮肉均匀、手指细长，没有一丝痕迹。
我真是服了，这年头怎么连颗心脏都会骗人哇！
梅森不由有种吐血的冲动。这就有点尴尬了。对方拜托自己把水镜封印起来，现在心脏直接钻进自己身体里不出来了，这叫什么事啊？？
他赶紧沉下心，去意识最深处查看情况。命运女神的心脏漂浮在广场上，从中伸出无数金丝，直接连接到残破的环形建筑中。趁着主人没反应过来，这颗心脏径自在这里安家落户，谁来扯都没用。
而在时空缝隙失去支点后，水镜猛烈地震动起来。丝丝缕缕的裂纹向四周蔓延，缝隙里隐约透出变幻的景象。
水镜的波动无限制扩散，梅森无奈地伸出手，向着镜面虚虚一握。难以想象的强力捆束着水镜，迫使其一点点缩小，最终化为巴掌大的镜子，落进了少年的掌心里。
这下可好，他不想拿也得拿了。失去了命运女神的心脏，继续放任这里不管肯定会导致崩溃。只希望汉姆他们能够理解吧。
镜面波光起伏，折印着幻妙的场景。梅森心念一动，手中的镜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世界树下出现了一面水镜。无需女神的心脏出手，世界树便以柔和的力量净化起镜面。
梅森无奈。现在想要后悔也晚了。空间仍在不断崩塌，少年踩着崩坏的尾巴走出来。外面的汉姆和一号已经不见了。
他走出地下，一个小男孩蹦蹦跳跳地来到他的面前，笑眯眯道：“尊敬的先生，最后一班列车就要启程了，需要我为您带路吗？”
梅森看着他的报童帽，笑着点了点头。男孩带他穿过宽阔的大路，很快抵达了目的地。途中整座城市空无一人，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
在车站门口，男孩停下脚步，向梅森鞠了一躬。
“谢谢您为我们带来了解脱，愿女神保佑您。”
梅森眨了眨眼，面前的身影便也消失了。
最后一列黑雾列车发出低沉的汽笛声，两个马甲早已在车门前等待。三人走上列车，车门在身后缓缓关闭。
这一次，列车上除了他们空无一人。
透过车窗玻璃，原本装饰精美的车站再度化为残破的废墟。在这里经历的一切就像是一场梦境。黑雾列车顺着轨道，驶出这座城市，梅森向后望去。一阵微风吹过。枯朽到极致的城市轰然倒塌，成为了高耸的坟冢。
尘归尘，土归土。
列车极快地驶向来处。梅森收回视线，心中默念着要去的地方。列黑雾列车感知到他的想法，改变方向往某处冲去。
粘稠如实质的雾气缠绕着车轮，不时能够听到怪物的声音。车身咔嚓咔嚓震动着，梅森心中默算。按照计划，瑞克斯他们现在应该差不多到边境了才对。
可列车跑了好一阵，前方的黑雾没有丝毫淡去的痕迹。梅森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他算是彻底理解了克里斯汀的哀怨。同样是人，怎么他去哪里就是事？
列车缓缓停了下来，车门吱呀一声打开。
浓浓的黑雾从门外涌入，带有极其强烈的污染。这种程度足以引发人的异变，另一方面来说，这里的怪物会很多。
仿佛回应着他的想法。还未看清外面的景色，梅森便听到外面传来了一声人类的尖叫。
“放开他！！”
第248章 重新汇合
将时间倒转回瑞克斯等人与梅森分别后。
匆匆赶来的丹听完了过程, 狠狠地给了瑞克斯一拳，低吼道：“你居然让我的家人去做那么危险的事情！”
“我知道！但我们要对所有人负责！”瑞克斯拔高了声音，又在最后一秒生生压了下来。眼底满是痛苦。“好不容易才将这些人救出来, 如果真的出了问题，那就前功尽弃了。”
“我看你就是为了功勋。”丹冷笑, 话语异常尖锐。“真想要救这些人, 怎么不亲自去和那个怪物对峙？”
“倘若我能替他去，我宁可去死！”
“说得轻巧, 那也不是你的亲人！”
血脉者的口角吸引了逃难者的注意力，他们忐忑不安地偷看着两人。丹深深吸了一口气, 压下满心浮躁情绪。
那个漂浮在空中的水母怪物一看就不是什么简单玩意，瑞克斯这家伙居然让奥雷乌斯跟着那个怪物的主人走！
该死的！该死的！该死的！
丹心里升起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人类在黑雾面前如此渺小。何止是瑞克斯派不上用场, 就算他自己在又能做得到什么呢？
说到底, 他也只在迁怒而已。
这件突发事件让队伍的气氛变得很沉默。好在执行任务的血脉者都是老手, 哪怕气氛异样仍能维持好最起码的秩序。路上的怪物惧怕虫民军团的存在，提升了回去的速度。
按这样的进度，大概再过三天就能离开最危险的区域。等有了人类军队的支援，他们基本上就安全了。
有了肉眼可见的希望, 整个队伍为之一振。异化的磕头虫血脉者们开始低声讨论起回去的事情，用渴望的语气说起故乡。他们离开得太久太久, 以至于有些近乡情怯。担忧和期待成为了队伍的主旋律。
无人注意到血脉者们的会面越来越频繁, 就连与瑞克斯最不对付的丹都不曾缺席。越靠近目的地, 血脉者脸上的担忧愈发明显。
起雾了。
飘渺的黑雾从不知何处涌来，丝丝缕缕地缠绕在植物上。这种变化是潜移默化的, 当人们注意到的时候已势不可挡。蒙蒙雾气黯淡笼罩着人们的视野，怪物出没的愈发频繁。
异变从第一个发疯的低等虫民开始。
正常的行走中, 忽然有一个负责守卫的低等虫民停在原地。和它走在一起的人类没有注意，直到越过它才发现不对劲。
低等虫民猛然扑向身旁的人。同队的虫民嘶鸣一声，双手化作锋利的虫刃，直接将其钉死在原地。
这场变动惊呆了所有人。瑞克斯立刻大声命令人群远离虫民们，自己赶忙检查其发疯的原因。
虫之心对虫民的控制是绝对的，为什么会突然暴走？
他仔细解析了虫民的身体，眉头越皱越紧。
“黑雾浓度太高，这只低等虫民要异化了。”
低等虫民本就是怪物女王随手制造的消耗品，甚至比人类更容易受到黑雾污染。虫之心能够控制怪物，却无法控制彻底变异的疯子。这种情况没有任何办法处理，只能拉开人类与低等虫民的距离。
在接下来的时间，发疯的虫民越来越多，人群中亦开始出现倒下的人。队伍中的医疗血脉者忙得不可开交，高浓度的污染对人类来说如同剧毒。有些半虫化的磕头虫们陷入了混乱，如那些低等虫民般不分敌我地噬咬。使得医疗血脉者们不得不将他们绑了起来。
瑞克斯与其他人对视一眼，心知这只是个开始。
几天时间内，雾气越来越重。不止是低等虫民和被污染的人类，就连一些血脉等级较高的人都开始出现异常。
随着队伍的进程缓慢下来，瑞克斯原本希望速战速决的想法泡汤了。而在被迫停留后，这支过于臃肿的队伍吸引了不少怪物的注意力。
无论是虫民还是人类都开始不断出现死伤，加速了队伍中恐惧气氛的蔓延。
“我们得加快速度，不能继续停在这里。否则迟早被黑雾耗死。”
“这些人走不了多快，他们在虫之城受到了太多的虐待。”
“那也没办法，尽量加快速度吧。我不希望任何一个人掉队。”
黑雾探索队的内部会议召开了一次又一次，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没人打算抛弃这些人，即便这么严重的异变在人类中也很难治好。瑞克斯的心情因此轻松了一些。他们面对的本就是一个难以战胜的敌人，若是内部再起纷争，他就真的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是好了。
当他从充当会议室的树林走出来时，守在门外的弗林冲他咧嘴一笑，这个高大强壮的血脉者一直奔波在外围，眼下有了浓浓的青黑。
“我们会死在这里吗，瑞克斯？”
“当然不会了。”
他这么说着，也这么希望着。
第四天早上，黑雾浓度抵达了顶点。在前一晚，瑞克斯已将低级虫民全部遣散到远处。这真是一个明智的决定，虫之心成片回馈着消失的反应。望着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瑞克斯的心沉了沉。胸膛就像是被堵住一样喘不过气。
最糟糕的情况还是出现了，整支队伍被黑雾分散，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在接下来死去。
黑雾就像是暴风雨和地震一样，人类的力量太弱小，怎么能对抗天灾呢？
倘若真的有人能够阻止黑雾，那肯定就是神祇了吧。作为凡人，他能做的仅仅是尽力而为。
“你在发什么呆？”
凌厉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考。丹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手中的骨剑正在滴血。金发贵族不爽地说：“赶紧想想我们接下来怎么办，我只来得及保下这附近的人。”
瑞克斯愣了愣，有些难以想象这是对方会说出的话。自从知道自己没有阻止奥雷乌斯离开后，丹从来没给过自己好脸色，更不用说主动来找自己商量事情了。
看着他的表情，丹就明白这家伙在想什么。他啧了一声：“我又不是白痴，还是能分得清轻重的。如果奥雷乌斯真回不来，我一定要你好看。但在那之前，我们得先让这群人活下来才行！”
他说得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听着对方干脆的话，瑞克斯不禁露出了个笑容。他忽然又能够呼吸了，卡在胸口的异物咽了下去。
“你说得对，我们得让这群人活下来才行。”
否则他们又为什么要来这里呢？
与其他人不同，祭司马尔康不幸地处于被分开的几个人中。
更不幸的是，他和几个普通人分到了一起，对上了暴走的高等虫民。
最最不幸的是，前一天晚上马尔康照顾病人，早已精疲力尽，根本没能力反抗这个怪物。他能做的就是救下了被怪物抓住的女孩，自己反而沦为猎物。
被救下的女孩想冲过来救他，却被同伴拉住：“放开他！！”
“快跑！”
高等虫民残留着几分理智。锋利的虫肢架在祭司的脖子上，割出细细的血痕。猩红虫瞳中交替闪过混沌和清醒，这使得它迟迟没有下手。
马尔康不得不庆幸虫之心的控制还在，否则这样一只彻底暴走的高等虫民足以将几个人人杀光。他喊出的那句话明显刺激到了怪物，对方的虫肢收了收，血线顺着祭司的脖子流下来，男人的额头不由滴落冷汗。
几天时间，马尔康的模样与先前有了天翻地覆的差别。倘若让神殿的人看到现在的他，可能很难将其和那位整洁温和的信徒对上号。他黑了也瘦了，像是一个真正的战士。虫之心没持续多久，高等虫族的眼神彻底归于凶狠。马尔康咬紧牙关，暗自做好了自爆的准备。无论如何总得把这些普通人救下来吧！？
对不起，老师，我不能回去聆听您的教诲了。
危急关头，一道寒芒闪过。高等虫族扑通倒地。红发青年出现在其背后，扬起眉梢道：“就这？”
他的神情带有一丝漫不经心，挑起的嘴角含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疯狂。动作行云流水，一看便是货真价实的屠夫。此刻看起来却异常让人有安全感。
奥雷乌斯！！
马尔康感动得眼泪都快要下来了，奥雷乌斯冲他点了点头，回头喊道：
“这里安全，过来吧，小少爷。”
小少爷？
这个称呼听得马尔康愣了愣，脑袋里转了一圈，硬是没找到对得上名字的人。能让奥雷乌斯称呼为小少爷，想必是个极其强大的血脉者吧？
沙沙的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被救的几人这才看到黑雾中投来的灯光。古锈的列车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不远处，他们居然无一人发现。
马尔康不由悚然。那些普通人也就算了，他可是以感知为方向的血脉者，居然也没发现这辆列车？打开的车门里率先走出了一位女性。她身穿黑色风衣，脚踩黑色系带长靴，身材高挑，粉紫色马尾，气质透露出偏向中性的飒爽感。
女人扫视了一圈，侧身让出位置。身后的少年随之走出车厢，向着他们浅浅一笑。
他长着一张令人舒服的脸，如果非要形容就是舒服。马尔康很难形容出自己的感受，这让他不由多看了对方几眼，越看越觉得出神。
对方身上仿佛有什么神秘的漩涡，初看时不觉得有问题，可一旦注意到就完全无法挪开视线。五官也好，神情也好，每个部分都恰到好处。尤其是笑起来的模样简直充满了亲和力，连看多了圣子的马尔康都无法抗拒。
梅森没注意到马尔康的异样。命运女神的心脏是货真价实的神躯，融入后自然给他带来了加成。最直观的莫过于外表。神祇的一切都是完美的，融合了身躯的人自然会趋向其状态。
少年只以为他们劫后余生，还没冷静下来：“这是怎么回事？”
马尔康这才回神，连忙解释了这几天的事情。
亚麻发色的少年认真听完，目光投向身旁的女人：“机械师，你能把所有人带过来吗？”
“可以试试。”
机械师略一沉思，向空中抛起怀表。机械怀表两侧伸出一对机械翅膀。一变二，二变四，化出无数虚幻的身影入黑雾里。
过了片刻，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黑雾深处响起蜂群震动翅膀的高速嗡鸣，随之出现的还有一个个模糊的身影。
马尔康几乎鼻子一酸，红着眼睛笑起来：“还活着就好，还活着就好！”
与此同时，因为黑雾发生变化的不止人群。
由于怪物之主命令黑雾寻找梅森，整片领域内的黑雾因此沸腾。不只是逃亡队伍遇到了暴走的怪物，可以说是但凡黑雾所至，怪物们开始群体性疯狂。
唯有某座平原异常平静。浓郁的黑雾笼罩着大地，周围的怪物似乎畏惧着此处不敢靠近。强烈的威胁警告着它们不许升起邪念，这种威迫来源于黑雾的更深处，那是只有怪物之主等最强大的怪物才会去的地方。没人知道那里隐藏着什么，普通怪物一旦靠近就会死亡。
“咔嚓咔嚓。”
寂静中，半埋在土中的年幼骸骨动起来，空洞眼眶中重新亮起灵魂之火。昂贵的机械装置全部报废，露出洁白如玉的骨骼。幼龙晃了晃脑袋，不像是死而复生，反倒像刚从睡眠中苏醒一样。
事实也的确如此。
尼德霍格舒展着身体，只觉得自己变得更加强大。它的意识还停留在和奥雷乌斯的交谈上，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何出现在这里。
“奥雷乌斯去哪里了？”
幼龙困惑地望向四周，浓重到极致的黑雾笼罩了一切，堪称伸手不见五指。
尼德霍格踉踉跄跄地往前扑腾几下，忽然听到了哀伤的歌声。那歌声带有一种奇妙的诱惑力，吸引着他走入了黑暗里。
怪物们匍匐着，似乎感知到黑雾深处传来的恐怖。四处蔓延的雾气完全不做阻拦，默默注视幼龙走入其中。
在更远的地方，黑雾的尽头。
巍峨的巨兽背负群山，低吼不已，哀伤的声音传递到极远的地方。它直勾勾地望着远处，似在等待着什么。
第249章 群星之地的入口
被黑雾分割的人群陷入了混乱和恐慌, 伤口、怪物与分散的同伴给他们带来了强烈的心理压力。直到小小的机械怀表出现在面前，少许的混乱后，人们很快跟着怀表回到了大部队中。
人群中不时响起喜极而泣的声音, 分散的亲人与朋友相互拥抱，也有来不及救下的人传来死讯, 让家人默默垂泪。
黑雾探险小队中的成员也因此死去了两位, 他们都是为了保护民众而被怪物偷袭。简单的哀悼和整理后，队伍再次恢复了安静。数量众多的飞行怀表巡逻着四周, 担任起警戒工作。
亚麻发色的少年开口：“所有人都在这里了吗？”
机械师头也不抬地回答：“能够找到的都在这里了。”
细长的手指翩飞如蝶，利落地改造着手中的枪。行云流水的动作极具美感, 旋紧最后一颗螺丝后，机械师干脆地将其扔给了主人。
后者满脸欣喜地道谢。他的枪在长时间使用中过热熄火, 没有专业人员修理很难投入二次使用。
黑雾小队身上的机械装置或多或少都有些问题, 全被机械师尽数修复。这就是随身携带一位科技人员的好处, 无论是能源不足还是零件损耗都能轻松解决。
丹一把搂住奥雷乌斯的肩膀, 低声道：“说实话，这是你从哪带回来的？”
红发青年抬手推远他的脸：“还能从哪，援军呗。”
金发贵族半开玩笑半是认真：“别扯开话题，我问的就是从哪弄回来的援军。”
他对这次派来的人门清, 熟悉的面孔里绝对没有这两个人。奥雷乌斯回了个暧昧的微笑：“你猜。”
“是不是兄弟了！”
丹啧啧两声，转头去打量黑雾列车：“这是好东西啊, 你们还有吗？数量够多的话说不定可以直接将这些人送回去。”
红发青年翻了个白眼：“你以为这是大白菜吗, 这是最后一辆了。”
话是这么说。没有多余的黑雾列车, 但他有【美神的水镜】啊。
梅森心头一动，再让这些人呆在黑雾里只会引发更多的异变。水镜异化后可以与现实世界接壤, 只要把这些人装进去，他再坐着列车回黑雾边境不就成了吗？
说干就干, 命运女神的心脏轻轻晃动，像是在响应着他的话。水镜散发出强烈的光辉，将梅森的意识引了进去。
少年的身影再次出现在高耸的城市残骸前。倒塌的城墙与轨道堆积在一起，长满青苔与藤蔓。
“欢迎您回来，先生。”
熟悉的声音响起，梅森转过头，看到一号、二号和跟在他们身后的人群。所有人对他垂首行礼，动作整齐划一如标尺衡量出来的。
“你们没有和汉姆一起陷入沉眠吗？”
一号：“很遗憾，人造人不会做梦。我们无法和主人一起沉眠在水镜里，因此只能在这里等您。主人离开前将最高权限移交给了您，您可以随意使用我们和这面水镜。”
他停顿了一下，补充道：“这也是国王陛下的意思，这是他送给您的谢礼。如果您需要，我可以向您介绍一下这里。”
梅森点点头。在灵魂们沉睡后，一号就是这里位置最高的人，当仁不让地担任起解说的位置。
“水镜里是一个虚幻的小世界。您可以在这里打造出自己想要的幻境，安置或者杀死外来人。在这里，您就是唯一的主宰。”
“有两点需要注意。第一，在没有灵魂的前提下，您只能创造出非活物。我们也可以改造自己的外表来迎合您的需求。第二，水镜内的夜晚会出现污染。这对普通人非常危险，除非您放置了足够的水晶，否则请在夜晚降临前将安置的人类引出去。”
“我知道了，正好有一件事需要你们帮忙。”
梅森立刻冒出了一个念头。听到他的交代，一号等人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另一方面，正和丹随口打诨的红发青年眨了眨眼，面对满脸失望的血脉者话锋一转。
“不过呢，也不是没有办法。”
已经打消了这个念头的丹眼睛一亮，周围人也纷纷望了过来：“我就知道你有办法，快说快说。”
“你这就冤枉我了，我也只是提个建议，真正执行起来还要看这位愿不愿意帮忙。”
奥雷乌斯摊了摊手，指向身旁的少年。丹不敢懈怠，向着少年行礼：“倘若您愿意出手，以罗家族的名义，顺利回去后我一定会送上重礼。”
其他人也齐齐行礼，不约而同地许诺：“以教会的名义/家族的名义/”
少年语气温和：“我不要求你们的回报，只有一个要求，我希望你们能够帮我保守这个秘密。”
见所有人答应，他微微一笑。手中浮现出一片水波。
粼粼水光温柔包裹众人，眼前的景象骤然变化。众人惊愕地环顾四周，只见苍茫浩瀚的星河镶嵌于深蓝色的夜幕上，林间有妖精低声歌唱，美丽幽邃如幻想乡。
遥遥可以望见森林尽头坐落着辉煌的环形城墙，更远处萦绕在迷雾中，旅人穷尽努力也无法抵达。
身穿皮甲的精灵少女跃下树梢，眼眸翠绿如新叶。她的美貌惊人脱俗，看得所有人不由得发愣。
瑞克斯吞了口口水：“请问这是哪里？”
精灵声音清冷：“命运女神的神国入口，群星之地的通道。不必慌张，眷者允许你们在此休息。”
随着她的话，更多身影从林中出现。上身半/裸的树妖露出天真无邪的笑脸，好客的矮人熟络地打起招呼，询问起外界的情况。
巨大的雷鸟掠过天际，跳跃着雷光的羽毛与星辉相交辉映，远处传来低沉的龙吼。又有一位身穿黑袍的俊美男人步出林间，闻声淡淡道：“不用管他们，会有人去处理的。”
他用的是一种古老的语言，在座人奇妙地理解了其意思。听到对方开口，马尔康的嘴唇抖了抖，像是有什么话想说，最后又硬生生吞了下去。
不只是他，队里的祭司们听着听着，或多或少露出了古怪的神色，引来了同伴的关注。
少许迟疑后，终于有祭司低声开口：“他用的是神语。”
这是黑雾前时代用于祭祀神明、与之沟通的语言，如今早已失传。对方说得十分自然，显然已成为一种习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其他人所用的语言也异常古老，不少甚至是神眷时代的语言。
听到祭司的话，血脉者的表情也有些难看。属于十二圆桌家族的血脉者更是在听到【群星之地】这个名字时齐齐一怔，不约而同地望向森林尽头的恢弘建筑，眼底浮现出畏惧之色。
他们比普通人知道得更多，从未想过自己居然会以这种方式接触这个神秘的地方。
瑞克斯僵硬地问：“请问几位是？”
“我们都是这里的守护者。”
巨兽嘈杂的声音逐渐消失。只留下林间不时闪过的模糊身影，象征着有不少人正在暗中观察他们。
丹默默感知了一下，表情有些难看。他在这群人中的实力绝对不弱，却根本感知不到对方的存在。就好像面前仅仅是一群死物，与整座森林浑然一体。
这意味着什么？
恐怕这些家伙的实力远超于他！
在这些实力恐怖的身份不明者面前，他们团灭就是几分钟的事情！
好在这些人似乎没有恶意。飞鸟带来佳肴，鲜花流出美酒。所有伤痛在此得以治愈，遭受污染的普通人内心涌上久违的希望，情不自禁地流下眼泪。
仿佛一切痛苦都在此得到治愈。容颜绝美的灵魂们走出林间，亲切温柔地问候着众人。
“请吃吧，请喝吧。”
“这里是群星之地的通道，我们死后被世界树选中，在此负责看守。我们准备了美酒与佳肴，对待敌人的是刀枪，对待客人的是舞蹈。”
人鱼们弹奏起动人的七弦琴，吟游诗人唱起欢快的歌谣。在皎洁的星之川下，人们纷纷看到了自己久违的家人、梦寐以求的珍宝，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改造成新样貌的人造人们交换了个眼神，更加亲热地引导人群步入林中，沉浸于水镜制作的美梦中。
……
留下那群人沉浸于美梦中，梅森关闭了水镜，趁着还没被怪物之主追上，带着马甲们登上了黑雾列车。黑夜女神的面纱轻飘飘地覆盖在列车上，驱动其再度遁入了黑暗中。
他先去尼德霍格身陨的地方转了一圈，幼龙的尸骸不翼而飞。地面上有什么东西挣扎爬起的痕迹，深一脚浅一脚地消失在黑雾尽头处。
先前用奸商复活幼龙的交易失败了，虽然不是他干的，尼德霍格不知通过什么方法复活了。梅森通过世界树的链接找到尼德霍格。奥雷乌斯与尼德霍格建立的联系维持在一种极为微妙的状态。能够感知到其活着，却没办法取得联系。
这种情况下只能先回去了。还活着就好，总能把它找回来的。
梅森无奈，不得不趁着怪物之主没找上门，坐着列车返回黑雾边境
黑雾边境。
长时间的战斗早已让边境成为了血肉磨坊。怪物们潮水般冲击着防线，猩红染红了土地，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硝烟与铁锈味。
钉镇的残骸中遍布残骸，矮小的地下建筑门口架设着破损的陷阱，不时有怪物啃食着地面上的尸体。灰蒙蒙的天空下弥漫着雾气，体格庞大的污染兽游曳在建筑间，形成一道深入防线内部的长路。
沉重的脚步声传到地下，隐藏在地下的钉镇人们面色苍白，身上绑着渗血的绷带。
“还有多少药？”
“就剩下两包绷带了。”
“给重伤员用上。”
“咳咳不用了。”
靠在墙角的两人艰难地喘了口气，肚子上的豁口再度流出血来。不知是什么样的巨兽留下了如此惨烈的伤口，若不是救治及时，恐怕连肠子都会流出来。
“给我们也没用，我们走不了。给轻伤的人包扎一下，一定要想办法突围咳咳，突围出去。”
生者中唯一的女孩眼含泪水：“可是这样，你们一定会死的。”
怪物的嗅觉极其敏感，早晚会被血腥味吸引过来。留在这里的人只有死路一条。
钉镇很小，居民既是民兵亦是亲属。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入口处传来，负责人咬牙：“来不及了，突围！”
“可是叔叔他们！”
“我们不只是家人，更是士兵。”身材高大的男人严肃地说，一只眼睛血肉模糊。“把这里的消息传回去才是第一位，钉镇的使命本就是给防线提供情报。”
女孩咬咬牙，最后望了两人一眼，跟随同伴从另一个出口钻了出去。钉镇本就是负责传递情报的前线。既是以身铸就的血肉城堡，亦是第一个点燃的火炬。
剩下的两人对视一眼，默默抽出了自己的武器警惕地盯着传来怪物吼声的方向。
他们都是普通人，拿的都是最普通的骨刀。兔子面对猛兽也会咬人，作为战士，他们绝不会向怪物俯首认输。
掌心渗出的汗水将刀柄浸得湿漉粘滑。怪物的咆哮、腥臭的血气与躁动的脚步声不断靠近，不通气的地下通道沉闷极了。两人怀着必死的决心向入口扑去，手骨刀毫不犹豫刺向来敌。
刀光剑影间，一股巨力从对面袭来。迎面砸落的骨刀被轻松接住，两人只来得及望见黑暗中闪过一丝幽暗的金辉，随即便是一股强烈的血腥味。对方像是拎小鸡一样轻松地拎起他们两个，下一秒，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
“奥雷乌斯，住手。”
第250章 回到防线
听到那个声音, 拎着他们的人后退一步，松开了手。
靴底踩在地上发出黏腻的响声，暗金的光辉如宝石般闪耀着, 两人愣了一阵才反应过来那是对方的眼睛。
从黑暗中露出的是一张英俊到过于富有进攻性的脸，血顺着脸颊滚落, 更衬得眉骨深高, 轮廓深邃。
“你吓到他们了。”
在那个声音说出第二句话后，两人才发觉对方身后还跟着一个少年。暖色的头发与眼睛烘托出清爽的气质, 又被十字架水晶耳饰勾勒出一丝不羁的气息。他的身高只到前者的脖子处，身上萦绕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 显得温和而神秘。
“这下糟糕了，再不治疗的话就麻烦了。”
他简单检查了下两人的伤势, 随即弯腰将掌心贴在伤口上。两人只觉得伤口一麻, 柔软的半透明根须长进皮肉里, 将伤口缝合起来。
少年挪开手：“能站起来吗？”
两人互相依靠着站了起来, 谨慎地向他们道谢：“谢谢您，您是前来支援的血脉者大人吗？”
“这么说也没错，我们是从黑雾更深处来的。路过的时候发现这里有人突围，就过来帮把手。”
“是队长他们！”两个人一下子激动起来。“您遇到他们了吗？他们还好吗, 有没有受伤？”
“发现的时候情况不是很好，不过别担心, 他们现在很安全。”
直到出了地下, 两人真正意识到对方所说的【安全】是什么意思。
地上躺满了怪物的尸体, 简直像是经历过一场大屠杀。浸透液体的土地呈现出浑浊的暗红色，踩上去有种黏糊糊的触感。先前离开的镇民站在不远处, 看到他们顿时松了口气，急匆匆地靠了过来。
“大家没受伤吧？”
“没有是没有, 只是”
先前要离开的人满脸欲言又止，怀着不知道什么样的心情指了指空中。几个身穿黑衣的人巡逻着钉镇，靴底喷吐浮空的焰流。这景象看得刚从地下钻出来的两人瞠目结舌，从未见过如此先进的科技。
“机械师，情况怎么样了？”
亚麻发色的少年仰起头来，扬声招呼了一声。一只怪物突然从上方坠落到众人面前，砰的一声碎成了肉泥。
“二号他们正在搜查是否还有怪物在，这里有之前运来的机械，这时候真是帮大忙了。”
略显沙哑的声音传入他们的耳中，一个黑色风衣包裹的纤瘦身影落在他们面前。在抵达这座钉镇的第一时间，梅森就从水镜中叫出了几个人造人，并由机械师对其进行改造，配合奥雷乌斯以猛烈火力清除了镇内所有怪物。机械师则收集起那些破损的武器，用自己的能力进行二次改造。
“尸体也已经安置好了，等我们走的时候放一把火烧了吧。镇子里除了这几个人外，没有其他生命迹象。”
幸存的钉镇人闻言面色苍白，哪怕早有准备，仍无法掩饰内心的悲痛。梅森没有再去刺激他们，转而问：“边境的情况怎么样了？”
镇民们强打起精神：“防线的情况很不妙。先是指挥官出了问题，后来黑雾浓度急速提升，激发了怪物的凶性。不少钉镇已经沦陷了，在几位公爵的命令下，黑雾防线在这几天进一步收缩。好在有先前调来的血脉者支撑，还能勉强扛起攻势。”
梅森皱了皱眉头：“脑虫血脉者出了问题后，现在是由谁担任指挥官？”
“最高指挥官因病休息，现在由下属的参谋团和贵族们担任领袖。”
在简单的问答中，梅森了解了黑雾边境近来的情况。
在脑虫家主死后，不只是帕廷顿的脑虫血脉者们，整个人类疆域上的脑虫血脉者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影响，其中尤以边境为重。
脑虫血脉者一向担任着作战指挥官的职责。不少血脉者在战中突然倒了下去或者陷入混乱，严重的甚至直接异化，给战局带来了沉重的打击。
加上最高指挥官的离开，整个黑雾边境不断收缩，舍弃了大部分边缘钉镇，将主要战力集中在了西部的边境城市。
这些城市建立了完善的防御设施，再往里走就是西部居民居住的城市，怪物一旦入侵，后果不堪设想。
梅森当机立断：“机械师，我们需要把伤员们送回防线里。”
“既然是雇主的的要求，那当然没问题了。”
机械师招呼高空中的机械飞了下来，组成一张宽大的机械飞毯，肩负起运输的重任。她向镇民们做了个邀请的手势：“请吧。”
后者吞了口口水，这种手段完全超出了他们的想象。几人挨个爬上平坦如床板的装置，机械师同样坐了上去。看似漫不经心地伸了个懒腰，实则直接将意识与运输装置连接，依靠这种方式操作机械。
一飞到空中就能看清四周的景象。与之前相比，哪怕是防线边缘的黑雾浓度都要高许多。钉镇附近的怪物已被清理干净了，更远处隐约能够看到移动的影子。黑压压的怪物小如芝麻，数量可怖。让人难以想象直面的后果
“我们要坐这个回去码？”其中一个钉镇人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出声劝说。“冲到防线那边的怪物更多，其中不乏飞行怪物，一旦被击落就会沦为饵食的，我们还是换个方法吧。”
亚麻发色的少年开口：“别担心，二号，你带着其他人引开怪物。”
沉默的男人毫不犹豫地带着几个人落了下去，不久传来怪物的嘶吼声。一大批怪物从飞毯下方蹿了过去，贪婪地追逐着诱饵。
镇民眼中闪过一丝悲痛，那些人一看就不是血脉者。哪怕带着新研究出来的装置又如何？这番肯定是要以身为诱饵，协助他们逃跑。
两个身受重伤的镇民忍不住出声恳求：“大人，让我们一起去吧，我们也可以当诱饵！”
梅森奇怪地看了他们一眼，毫不犹豫驳回了请求：“受伤的人就要好好休息，还没到需要你们上场的时候。”
“可是”就算那些人都是血脉者，这些怪物未免太多了些。
队长冲他们摇了摇头。既然是被救下来的人就要服从指令。少年微微一笑：“别担心，二号他们不会出事的。”
殊不知在吸引怪物跑了老远后，二号示意其他人造人停了下来。他们转身面对垂涎欲滴的怪物，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到这里就可以了，丢掉外套吧。”
随着一声令下，人造人们齐刷刷丢掉了染血的外套。
这还是梅森想出来的主意。怪物对血腥味非常敏感，因此在人造人的衣服上沾满了血，刻意吸引怪物离开。
面对争抢衣服的怪物，所有人造人双臂翻转，露出沉重的金属炮口。明亮的火光逐渐亮起，朝着怪物毫不犹豫地倾泻而下。
“轰——！！”
巨大的爆炸声从远处传来，其中夹杂着怪物的怒吼与惨叫。吓了钉镇人们一跳，硬生生把满脸悲壮之色收了回去。
是他们没看出来，那些人原来这么强大？
他们面面相觑，听着少年继续有条不紊地下达命令。
“奥雷乌斯，你负责警戒。”
红发青年随意握住一把普通的剑，锐利的目光巡视着四周。钉镇内的资源有限，制作完飞毯后没有留下攻击手段，这就要依靠人力进行弥补。
在双方的配合下，飞毯向着人类城市方向飞了过去。二号的队伍吸引了大部分注意力，偶尔有飞行怪物被吸引过来，也被奥雷乌斯及时出手斩杀，很快飞跃怪物大军，抵达了最近有人类生存的城市。
大地被火与血烧成了焦黑色。铅灰色的城墙遍布坑洞，沾满斑斑血迹。瞭望塔上的士兵疲惫不堪，看到高空的影子立刻如临大敌，做好了报信的准备。
为了避免误会，飞毯在城外停落。负责警戒的士兵大声命令：“停下！不要再前进了！”
钉镇队长出声：“让我来吧，先生，我之前与他们交流过。”
经过沟通，士兵终于松口叫来了负责人。对方很快认出了奥雷乌斯，这位先前在黑雾边境立下赫赫功劳的大名人。
“奥雷乌斯先生，您怎么在这里？”
前来确认身份的血脉者摸了摸脑袋，腼腆地自我介绍。
“之前在东部举行十二圆桌试炼的时候，我是柏莱特姆家族的成员，那时候见过您的样子。”
“那就拜托你了，我们带了重要的情报回来。这些是路上救下的人。”
“原来是这样，请进！”
能和奥雷乌斯走在一起，说不定就是哪位重要的年轻贵族。年轻人在脑海中迅速回忆了一圈，虽然没找到对应的脸，礼节仍是一丝不苟。
沉重的大门打开，露出里面的景色。走在路上的人们行色匆匆，基本上全都是全副武装，平民似乎已经被送到了后方。整座城市笼罩在紧张的氛围内。
“这座城市中一半是西部的本地军队，另一半则是从其他地区调过来的支援。战时指挥就在子爵府中，我现在带几位过去，会有人来安置伤员的。”
自有人领着钉镇人离开。梅森摇了摇头：“这不急，有大面积的空地吗？”
“空地？”
虽然不解是什么意思，柏莱特姆家族的血脉者还是点了点头，带他们来到距离城墙不远的空旷广场。
“这是平时用来列兵训练的训练场，可以容纳八千人，应该足够满足您的需求了。”
“这就够了。”
粼粼波光闪烁，虚幻的水镜从少年脚下展开，覆盖了整片地面。在血脉者震惊的目光中，嘈杂的人声伴随无数身影突然出现在广场上。